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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路文学   赴一场不回头的旅途。

#全文1.6w字，感谢你的耐心看完。

车子在加州公路抛锚的时候，周围除了黄沙外别无一物。

我只喜欢在电影里看到这样的剧情，但当真正遇到这种事情只会让我的心从一个顶峰瞬间降至一个低谷，我摁停MP3里正潇洒唱着加州旅馆的老鹰——现在方圆几英里外连成型的建筑物都见不到一个，更不用说歌里吟诵的那位美丽姑娘。

现实总比艺术残酷多了。我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取了螺丝刀和钳子跳下车先把前车盖打开，果然在冒烟，发动机烧了，现在唯一能庆幸的只有我打开车盖的时间还算早，并没有达到因爆炸而致使人车两空或者整辆车彻底报废的地步。

我靠着车身拨急救电话，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就是具象化的等待，天黑的很快，不多久黄沙就被夜色笼罩，空气里除了燥热的沙土味又多了一层暗夜的潮湿味，我心里很是不安，因为我最怕的就是黑。

迟迟没有人来，我有些不耐烦，又尝试拨了几次电话，这次除了忙音外别无所获，无奈之下我开始尝试打车，试图先行至附近最起码能正常说出明确地理位置的加油站再打电话求助。

空旷的马路上没有一辆车驶过，我明白现在是加州旅游的淡季，但也未曾想到能淡到这个程度，眼看天色完全漆黑下来，我从车后座取出手电筒来无望地照，回应我的只是一片虚无。

也并不完全是这样。

有一辆黑色的老式轿车驶来，我眼睛一亮挥舞着手电筒，我想坐在那辆车里的行者一定对眼前这一幕充满了壮观之意——女孩的背后是被手电筒照射的黑烟，黑烟的背后又是比黑烟更黑的，缀着繁星的夜空。

然而应该没有人这么想，因为那辆车只是疾速从我面前飞驰而过，我怀疑车里的人根本没有看我一眼。

“等等！！”许是求生本能亦或者对黑夜的惧怕，我几乎是用尽全力叫出声，又追着那车跑了几步：“求你！！”

没用的，车子就像不回头的流水一样融入了如墨的夜色，我眼睁睁看着前车灯的光渐行渐远，几乎是绝望的回转身来，腿一软坐在前轮胎跟前。

希望落空后带来更深一层的冷，那是属于沙漠的冷，我抱着膝盖去摁电话，现在直接连信号都消失无踪，我焦虑得后背起了密密一层冷汗，就在这时，我又听到车子驾驶的疾驰声，猛地抬头去看时却见是之前那辆车，只见它又稳稳地停在了我的身旁，接着从驾驶座跳下来一个人。

那一刻我是想站起来的，但我没能做到，于是我只是呆呆看着那人走近——一身漆黑，几乎融于夜色中，帽子墨镜面罩手套一应俱全，我只能从身形判断是女性。

她走到我身边，直接托住我手臂把我拉了起来，我整个人一时间没站稳向一边倒去，她又一把扶住我，于是我整个人被她半揽半推着，是一个极其矛盾却又恰到好处的距离。

我回过神来，立刻闻到她身上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那一刻我以为自己可能要跟这个世界说再见了，下意识想闭上眼睛，但世界却是无声的，没有我想象中的场景。我小心翼翼睁开眼，却看到那人已经摘下了墨镜，她的眼睛很冷，却泛着光，在夜色里晶晶的透亮。

“你，你…”我紧张地开口，她却已经关掉了我的手电筒，声音自夜色里传来：

“这样很容易彻底没电，如果你需要求救，还是省着点好。”

“啊，噢。”我反应过来，赶紧接过手电筒揣到怀里，她已经放开了我走到驾驶座边，见我仍呆立在那，她挑挑眉：“还不走吗？”

我一时间短路的大脑终于从她简短到可怜的语句中捕捉到要稍我一程的意思，内心忍不住的如释重负与雀跃——但我无法忽略她身上的血腥味，她的着装，她的眼睛，这让我不得不警惕。

老式轿车的柴油味异常明显，她快速发动车子，一言不发就以一个很恐怖的速度飞出去好几十米远，稳定好车身后她开始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曲肘抵在车窗沿上，她的车子里没有音乐，连一丝活人该有的声音都找寻不到，我紧紧抓着安全带缓了一阵，逐渐适应这个速度后，我在脑子里做了几万遍思想斗争，终于鼓起勇气率先开口：

“谢谢你帮助我。”

我看向她时她仍旧不动声色，那双眼睛依然闪着亮光熠熠生辉，但我看不出她的表情，现在与她的距离更近，我才能看出她留着齐肩的短发，她身上那股血腥味伴随着车子的疾驰更加明显了，而还有一半的气味是一种带着冷香的古龙香水气息。

“你…”我见她该死的只有沉默，再一次谨慎询问：“你受伤了吗？”

果不其然，回应我的仍旧是沉默。我心里有点急，忍不住再次开口：“你一个人这么晚开车的话，会很危险吧，这已经凌晨…”

话口未完太阳穴突然被什么东西冷冰冰抵上，我条件反射性尖叫一声向远离她的方向弹开——那是一把手枪，此刻黑洞洞的枪口正直指我脑门。

我控制不住地颤抖，整个身体都像抖筛糠一样根本无法自制，这使得我的喉咙里挤出一些不成形的嗬嗬声，然而她并没有开枪，只是保持着枪对准我的动作一刻，随即潇洒地将枪旋进腰间，全程甚至没有看我一眼。

我不敢再去想之后可能会发生什么事情，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闭紧嘴巴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一路沉默中车子驶进加油站，她拉下手刹，仍然不看我，只漠然地直视前窗玻璃，我连谢谢都不敢再说，只踉踉跄跄地打开车门跳出去，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的车子再一次疾驰而去，扬起一层尘土。

我几乎是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找回自己的魂魄，赶紧跑到灯火通明处询问打求助电话。

加油站老板睡眼惺忪地醒来，嘴里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他周围散落的全是一地酒瓶，我正期待着他能说出一些让我如释重负的单词，却不想他忽然站了起来，他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左摇右摆地走出来，我一惊，连连后退，他嘴里说着些让我一听就皱眉想狠狠给他一拳的下流话，一步步向我逼近，我使劲将手电筒砸向他拔腿就跑，然而那混蛋的速度终究更胜一筹，很快我就感觉到左臂被非常粗暴地拉扯，随即整个人都跌倒在地上，求生的本能在那一刻胜过了一切，我盲目地乱踢乱打，几乎是在用我这辈子都不会用到的极高分贝绝望地喊着救命。

就在他钳住我两只手的时候，我忽然感觉到手腕上的蛮力一卸，接着那流氓一个趔趄歪倒在地，我定睛一看，仍然是那个曾帮了我的神秘女子，此刻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男人翻倒在地，一脚踢中他腹部，男人被激怒了，踉跄着爬起来就冲向她，两人扭打在一起，而在这一过程中，女子的面罩被扯下，我看到了她不施粉黛却很是英姿飒爽的面容，以及在白炽灯照射下左臂处只被简单包扎而今已在厮打中再次流出鲜血的伤口。

正是她血腥气味的来源。

男人借着酒气，更是蛮横，我眼见女子拖着受伤的胳膊仍然与其相抗，想也没想便冲到他堆满了酒瓶的接待处前，随便捞起了一个酒瓶，几乎是使出了平生最大的力气，狠狠砸在了男人头上。

酒瓶碎裂的清脆巨响伴随着男人头顶流着血倒在地上，我条件反射性地扔掉剩余的玻璃瓶口连连后退，那一刻我感觉自己的恐慌与惊惧已经上升到顶峰了，女子见状稳住身体，竟选择先过来扶住我，随即她蹲下身去探查男人的脉搏，一刻，她挑挑眉看向我：

“你想让他活着还是想让他死？”

“啊？”我颤抖着声音几乎要哭出来：“那肯定，那肯定想让他活着啊！我不要杀人！”

女子静静看了我片刻，不屑一笑站起身，我几乎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她身上，她向我耸耸肩：“他不会死的，只是晕过去了，血也是表皮伤，你的力气远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大。”

于是我再次坐上了她的副驾驶，这次我是心甘情愿的沉默了，任谁都无法从方才那样一个情形中飞速抽身，我一直抱着已经坏掉了的手电筒不发一言，整个车子里逐渐都充溢着铁锈气息的血腥味，不知道行过第几个荧光标志牌，她突然狠狠地踩了一脚刹车，我一个激灵没有反应过来，差点一头撞到前挡风玻璃上。

“怎么了？”我停止回想到现实中，失声问她，她的脸很苍白，面色不太好，她在座椅储纳柜里翻出一截布条，麻利地用牙撕下一截，又将其中一端以手臂抵在车门上，试图给自己进一步包扎。

“我来帮你吧。”我看到她的手因失血而颤抖，几乎拿不稳布条，她固执地摇摇头，黑发散落在眼周，挡住了她明亮的眼睛一角。

“还是我来吧。”她额间都渗出汗，嘴唇也逐渐泛白，我心里慌，索性大着胆子把她的身子掰向我这一边，我的手在碰到她皮肤的那一刻能感觉到她整个人一瞬间的紧绷，随即不费吹灰之力格挡住我的手，眼睛里满是警惕。

“好了，据我这两个多小时以来对你的了解，你一定没有干什么正经营生，很可能是待罪之身正在潜逃，你是个杀手吧？还是被迫杀了仇人？我看第一种的可能性更大，单从你的身手来讲。”

我此刻是在俯视着她，月光从漆黑如墨的云层后面洒下零星的隐光，散落进她眼眸里，我从她的神情中捕获到一丝除了警惕以外的刮目相看。

“你尽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总得让个双手健全的人帮助你更快捷一点吧，我不想看着你因失血过多晕在我跟前。”我恳切地对她说。

她仍旧沉默，但片刻，她咽了口唾沫，低垂下眼帘示意受伤的地方，将左臂面向我。

我敏锐地捕捉到她的右手摸着腰间的枪。

“你这个原有的包扎得拆掉了，已经被血完全浸湿了。”我说着帮她解开包扎，一时间血腥味更浓重了，扩散的整辆车都是，我看到她在我解开打着的结时狠狠咬住下唇，疼得额角再次渗出汗珠，但依然一言不发。

拆开包扎后我才发现情况不容乐观，那是一枚子弹留下的伤口，虽然子弹已经取出，但因为并没有经过消毒，伤口已显出溃烂的迹象，我皱紧了眉，已然不顾她还握着枪：“你有酒精吗？”

她摇摇头以示回答，我咬紧了后槽牙，忍着扑面而来的腥味用新布条裹住她触目惊心的伤口，可惜布条不够长，缺一段可以打结的，于是我向她示意，她迟疑一刻，放开握着枪的右手又取出布条来。

“你用手抓着，我咬一段下来。”救人要紧，我直接上牙，她很明显顿了一下，但很快地握紧了布条，我用劲咬下来一段。

她身上残存的古龙香水的气息在我和她的距离最近的那一个峰值达到了顶点，我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发丝刺挠了一下我的脸，发质很硬，所以弄得我很痒。

我很快地把她的胳膊包扎好，她也很快地抽回身去就要再次启动车辆，我想了想，不顾她武器加身，看着她郑重道：

“我来开吧。”

她狐疑地看向我，眼神直接进行了严厉的拒绝，但我不依不饶：“你的胳膊再这样下去会废掉的，我来开吧。”

她无视了我的说话，自顾自放低手刹，我的声音高了好几个八度：

“我说了我来开！”

她停了一下，只静默地看了我一刻，我也直视着她的眼睛，一阵，她从鼻子里呼出一口气，仿佛在无语我的麻烦，但仍然打开车门跳下车。

她经过车头时月亮刚好在她身后。

像在给她加冕。

我手握方向盘时也并没有因此而降低多少速度，我在心里揣测她在逃命，而沉默中我内心已经上演了一出大戏，譬如被组织出卖的杀手落入警察和杀手组织两方追捕的困境中插翅难飞也仍旧要做最后的负隅顽抗。

驱车又转过一个高速路口，我正在心里默默播放着听过的歌缓解死寂的气氛，身边突然传来声音：

“这边，草丛。”

我这才看到路旁疯长的野草，以及一些不明名称的植物，转弯进入时突然意识到趁虚而入猛然发起攻势的困意，我依照她的意思将车停好，她示意跟我换回位置。

我还担心她左臂的伤，她已经打开了驾驶位的车门冷冷看着我，我知道她是为安全着想，当然是她的安全，于是我顺从地跳下地来，就要走向副驾驶位。

“你去后座睡吧，宽敞些。”

她只撂下一句话就坐进驾驶位关上车门，我愣怔片刻，意识到实在是因为困意太过猛烈而丧失了些许理解能力，反应过来后有些难以置信她刚才那番话，但仍旧诚实地选择了更舒服的后座。

一夜无梦。等我醒来时车子已经平稳行驶在路上了，透过玻璃窗我看到明媚的郊外蓝天，在心里感叹我可真是心大，这程度都能睡到自然醒。

爬起来定了定神，她从后视镜看到我，眼神只是在我身上停留了一秒就收回目光去继续直视挡风玻璃。

“你要去哪里？”我由着刚起床最后一点迷糊劲趁机问她。

她不回答，意料之中的，但她很快道：“前面就是高速服务区，你在那里报警求助就可以了。”

“那你…”话说一半我自己便止住，我知道不可能再见到她了。

“可以最起码知道你的名字吗？”

她仍旧没有回答，车已经驶入了高速服务区，她重新戴上墨镜，示意我可以离开。

“…谢谢你。”我这么对她说，随即拉开车门跳下来。

服务区的工作人员照例检查车辆，我看着她淡然自若地拿出肯定是伪造的驾驶证给那人看，心里知道她马上又会带着一身的秘密疾驰而去，突然我想到她的伤口，于是赶忙跑进服务区的商品店。

不过没等我跑出来就听到响亮的几声枪响，我手拿着购物袋惊得滞在原地，只见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人冲进来擒住我，口中说着什么我是谁的同伙，我本能地要挣开，正纠缠不休之时，啪啪啪三声，子弹落地，精准的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看到她拿着枪从车上跳下来，一把拽过我手腕就把我推上车，我目瞪口呆地看着血流遍地，几乎要犯恶心，她则已经启动车子一言不发飞速离开。

又是长久的沉默，不过更五味杂陈的一定是我，我第一次亲眼看到她杀人，虽然一定因为身份败露应急所需，但我心里仍然感觉沉甸甸得喘不过气。

终于，她再次驶进一个岔路口稍作休整时，我咬咬牙面对她。

“怎么了？”

我没想到是她先开了口，那双眼睛看不出多余的情绪，仍旧淡淡的。

“给你。”我拿起塑料袋递给她，她却因这一动作条件反射性地去摸腰后的枪，我见她难以改变的职业习惯，突然甚是烦躁，于是我直接把袋子丢在了她身上，随即拉开车门一个人去外面呼吸新鲜空气去了。

不过透过窗玻璃我仍然能看清她的一举一动，她非常谨慎地打开了那个袋子，而看到里面躺着一瓶医用酒精时，她罕见地顿了顿。

她看酒精的眼神竟然是看礼物的眼神。

不多会儿我回到副驾驶位，问她：

“现在可以给你消毒包扎了吗？”

她的眼睛在我身上上下流转，我感觉她有话想说，于是安静等待，但过了半天，她主动避开我的目光，只将受伤的那只胳膊朝向我。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伤成这样的？”我一边在她的伤口处喷上酒精一边试图询问些问题分散她的注意力，毕竟这种疼可不是开玩笑的。果不其然她只咬着牙忍痛不发一言，我也已经习惯了，于是自顾自继续：

“我猜测，你应该是被组织和对家合伙卖了吧，接下的那个单子其实把自己直接出卖给了警方，所以才要四处逃亡，至于这个伤，不是组织留下的，就是对家留下的，是这样吗？”

她仍然憋着气不作声，我看她这回的样子应该是很难再腾出手去拿布条了，因为她连枪都没有再握，于是索性发狠力从自己衬衫的下摆撕了一条口子，她的眼神在一瞬间甚是惊异，但我已经不由分说帮她处理好伤口，她收回胳膊时看向我的衬衫，又看向为她包扎的那一角，眼神在那一刻澄净到像个孩子。

“喂，我猜的对吗？”我没忘自己的自说自话，便大着胆子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问。

她下意识防御了一下，但像想起了什么，又很快恢复如常，只见她顿了片刻，随即点点头。

“我猜对了？”这下换我惊讶了：“这还真是小说电影里才会有的情节啊！”

她看着我，眼神又恢复冷峻，但她突然开口说话：

“生活只会比小说和电影更出其不意。”

我意识到应该是不小心戳到了她的痛点，忙知趣坐下。车子继续行驶在一望无际的平原地带，我们眼前是一轮巨大的太阳。

“我小时候，我爸爸就会带我一起郊外出游，每次回家的时候，路过高速路，就能看到特别大的夕阳，大到感觉都能伸手抓住。”

我知道她根本不可能回应我的，于是又自言自语：“其实我这次来加州就是为了拍照的，可惜了，这么漂亮的景色，我的照相机在我抛锚的车的后备箱里。”

说罢我叹了口气便靠在椅背上欣赏这美丽的太阳，却听身边她的声音传来：

“我后备箱里也有照相机。”

“啊？真的？”我一个猛子弹了起来：“可你不是杀手吗？你要照相机…”

“记录我拿到的人头。”她淡淡回答，我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你要拍照吗？”她突然又问。

“我…”我想到她照相机全是将死之人的模样就犯怵，于是赶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谢谢你。”

又是一阵沉默。

“我叫申留真。”又是她主动开口。

“嗯？”我正在发呆，突然反应过来赶忙看向她：“你叫申留真？”

她阖了阖眼皮表示默认，我在心里惊喜她竟然主动给我透露名字，忙也清清嗓子，正要说自己的名字，却听她淡淡地：

“你是谁不重要，不用告诉我你叫什么。”

我卡在喉咙里的声音硬生生吞下去，颇有些赌气地深深看了她一眼，她仍旧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丝毫没有要再说什么的意思。

于是我们又一路沉默顺着沿路已经丛生着青草的高速飞驰下去，许是彻底习惯了她惊人的驾驶速度，又许是经历了一连串惊吓如今神经不得不宣告松弛的信号，伴着夕阳我已经昏昏欲睡，不一会儿的时间头便东倒西歪地无法依靠脖颈支撑，但眼前的火红的夕阳实在太过壮丽，我这辈子都没有目睹过如此美丽的夕阳。

“真的好美啊…”我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情不自禁地感叹，身边申留真仍然一语不发静静驾车，我留恋地欣赏着这般奇观，又转头去看向她。

夕阳透过车窗尽数照耀在她脸上，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此刻折射出妖冶的艳红，通红的日光在她面容上斑斓的倒影，有些许光芒经由玻璃窗，在她左眼周围洒下彩虹。

那一刻她美到不真实，于是我允许自己静静地欣赏了半晌，期间她一直没有说话，只目不斜视地盯着反光镜与正前方，就好像流动而不语的音符。

“停车。”我强撑着困意喃喃。

她一顿，轻轻皱眉瞥了我一眼，并没有拉手刹。

“快点，太阳就要落下去了，快停车。”

我抢着去拉手刹，她轻轻拨掉我的手，声音里染上一丝疑惑：“干什么？”

“停车就好。”我执着。

她不明所以，但仍然照做，停下后她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我想了想，用下巴示意后备箱：

“我想要照相机。”

她迟疑了片刻，但很快地打开车门跳下车，利落拿了照相机，我听到后备箱被重重关上的钝响。

她钻进车把照相机递给我。

“开车。”

于是车子再次发动，我们继续行驶在日落越来越西沉似血的不知名公路上。

我把照相机对好焦，将镜头对准她。

我看出她有些不自在，连吞了几口唾沫，眼神中流露出些许躲避。

“你就开车就好，不用做表情。”我简短道。

她默许了做我的第一个模特，于是据她所说那台充满了将死之人的照相机多了几张她逆光而行的斑斓。

我揉着眼睛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透过玻璃我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月光。

我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其实靠在她肩上，何止，我抓住了她的右胳膊，将它抱在怀里。

那一瞬间我感觉呼吸都急促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尴尬——这是小时候养成的抱玩偶睡觉的坏习惯，到现在还没改掉。

我笃定她立刻就醒了，因为我从后视镜里看到她的黑眼睛，而我也只能看到她的眼睛，我还困着，一时间没能立刻把自己弹开，找回意识的几秒钟里我感觉到她挪动了一下胳膊，但并没有把它从我的“绑架”里抽离出来。

于是我看着后视镜里她的眼睛，她看着玻璃窗外银色的月光。

这时我才逐渐地闻到她身上本就有的那股古龙香水的气息，我无法形容它，它与我之前或者后来闻到的任何一种香水都与众不同，如果硬要说，它像窗外流淌的月光与交织的星河。

她的那条胳膊被我捂得热热的，我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醒来时，我身上披着一条毯子，申留真正在给汽车加油。

她脱掉了黑夹克，里面是一件黑衬衣，扎进黑色的紧身裤里，头发被绑成一个小小的马尾，仍有很多没能被捆紧的发丝逃出生天，垂落在她脸旁。

我把毯子放到后座，伸了个懒腰朝向开着的驾驶座：

“早上好。”

她瞥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很快地继续把油灌进油箱，我已经习惯了她这种风格，也没多加在意，又问：

“我们现在在哪？”

“不知道。”她闷闷地答了句。

我不再多言，又靠在椅背上缓了会儿大脑，一会儿她突然绕到副驾驶位给我打开车门，我一惊，赶紧跳下来。

“零件滑丝了，我们得走一阵。”

“啊？噢，好。”我看了一眼这台可怜的车子，从后座重新拿回毯子抱在前胸：“那我们去哪？”

“不知道，去有车的地方。”她已经率先往前走。

“你要打车吗？”

她闻言嗤笑了一下，转过头来轻蔑地咂了咂嘴：“抢。”

“噢…”我反应过来，恢复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我只感觉脚底板都要擦出火星子了，眼见她仍然大步流星往前走，我不得已喊她：

“能慢点吗？真走不动了。”

她闻言回身看了看我，顺从地放慢了脚步，我感觉太阳已经升到了天空的至高点，现在我身上说不清的燥热。

“能跟我聊聊天吗？”我实在想分散一下累到要吐血的注意力，几乎是央求她。

果不其然的无人应答，我无声地叹了口气，正闷着头往前挪，忽听她的声音传来：

“你想聊什么？”

“啊？”我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是她在说话，几乎是受宠若惊，忙接道：“随便，什么都行，说说你是怎么做杀手的？”

“切，”她闻言摇了摇头，突然反问：“比起这个，我更好奇，你不怕我？”

“你拿枪指着我的时候怕得快死了。”我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是吗？”她罕见地哈哈笑了两声，沉吟片刻，又问：

“现在呢？”

我呼哧呼哧闷着头往前走，突然一头撞到她怀里。

“你怎么突然停下了？”我大喘着气迷茫抬头，对上她那双深邃的眼睛。

申留真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晴空，像把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只留一双看不透的眼。

“噢，我，我现在不怕你了。”我避开她的目光笑了笑回答，正想走突然又想到什么，于是又看向她的眼睛：“不好意思，我这样说，会不会有失你作为杀手的尊严？”

“不会。”她很快地答道，又看着我一刻，随即挑挑眉收回目光，直盯盯看向我身后。

我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是一辆越野车，此刻正从远远的地方驶过来，突然，她推了我一把：

“快，装瘸，大声呼救。”

“啊？”我毫无防备，直接叫出声，她有些焦急地抿抿唇，又放慢语速：“装瘸，大声呼救。”

“我，我，”我只感觉尴尬细胞如潮水般蔓延，五官都要扭曲在一起了，正回头看向那车越来越近，再加确认时申留真已不见了踪影，这下我彻底慌了，扯开嗓子焦急大叫起来。

伴随着尘土飞扬，那辆越野车停在也面前，车上跳下一个戴着牛仔帽的人，向我吹了个口哨：

“美丽的小姐，请问有什么是我可以帮您的吗？”

我几乎是见到救星：

“不好意思！但，我的朋友不见了…”

“噢？请问你最后一次看到她是在…”

“是在这里。”突然从草丛里窜出一个人影，申留真不费吹灰之力就从后方扼住那牛仔的喉咙，右手翻飞，直接抽出了他裤带上的匕首。

轻而易举地把对方撂翻进草丛里后，她一把把我拉上车，向还正在草堆里挣扎的牛仔打了个响指，越野车以比那台老式轿车更快的速度直接弹飞了出去。

“你去哪了！”我惊魂未定，又气她有意利用我，几乎是涨红了脸：“我以为你直接不管我走了！”

她却好像心情大好，脸上罕见的有了几分笑意，我将它们归结为嘲笑，心里更气了，直接不再看她，将头别过去看窗外飞速向后倒的风景。

越野车驶进一片花丛，我看到阳光点缀下美不胜收的原野，眼睛都直了，想去叫她停车又拉不下面子，正纠结着，她突然拉起手刹，我整个人再一次差点撞上前玻璃。

“干嘛？”我皱眉问她道。

“没什么，就是欣赏欣赏。”她平静答。

“你…”我知道她在扯谎，心里不由得欣慰，于是大着胆子趁热打铁：“你带照相机了吗？”

没想到，她轻描淡写地摇摇头：“没有，忘记了。”

“忘记了？！”我几乎难以置信，想冲她叫那里面可有我拍的她，但又觉得逾界，话到嘴边又紧急改口：“可，可那里面全是你的赏金诶！”

“都拿完了。”她又轻描淡写地答，不再看我，转头去看窗外大片明艳的原野。

“你——！”我咬牙切齿，但又哑口无言，只打开车门跳下车，重重把车门关上跑进花丛里。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这很不衬漂亮的花，我在花丛里东嗅嗅西看看，心里想得却还是那台照相机和我还没来得及冲印出来的她的几张照片。

那是我拍过最好看的照片。

高速公路的尽头连接着迷你的城镇，当然这是相对于远方的群山而言。申留真将车开进坑洼不平的马路，我实在耐不住疯狂抗议的肚子，终于还是丢掉面子对她说想去买东西吃。

“周边没有商铺，再忍忍吧。”她撸了撸头发，仍旧不看我。

人一饿就烦躁，一烦躁就爱生闷气，我不再理会她，只哼了一声把头靠在窗玻璃上，窗外的景色中逐渐有一栋小楼映入眼帘，我定睛看去发现是一家汽车旅馆，我想也没想就喊她停车。

“怎么了？”她也没有不耐烦，只微微蹙眉。

“我今天要好好睡一觉。”说着我拿眼睛示意车窗外的旅馆，正清了清嗓子准备拿出东道主一般的架势“施舍”给她一个机会和我一起，她却已经毫不在意地挑挑眉：“那你去吧，我在车上睡。”

那一刻我深深地感受到自己的自命不凡，忍不住尴尬地咳了两声，见她已经回过头去看再一次快西沉的落日，我咬咬牙狠狠打开车门，伴随着“哐当”一声，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旅馆。

夜幕降临，我不止一次想过叫她进来不要再在汽车里过夜，亦或者给她些买来的吃的，但不知为何我始终没能拗过自己赌气这道坎，偷偷在阳台上居高临下看去时那台越野车就停在楼下，我想象着她一个人的时候会思索些什么吗？关于组织？关于前路？关于自己？还是…

我想不到，也不再浪费脑细胞，于是抽身回来，连着几天的奔波让我几乎要适应不过来躺平了身体在床上的舒适感，我几乎是脑袋一挨枕头就进入了梦乡。

我睡得很沉，而这样的安逸被强行打断是鼻腔里涌入什么奇怪的味道，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气味更浓了，我嗅了嗅，突然一个灵醒。

是火的味道。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几乎是直接跳下了床，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有浓烟冲进来，门板滋啦作响隐隐抽动，我非常清楚只要一打开必然是大火涌入将我吞没，但困于房间里的处境也没有多好，火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顺着缝隙钻入房间，我赶紧捞起被子冲到洗手台前将它打湿裹在身上，咬咬牙将门打开一条小缝——

一片狼藉，全是一簇一簇的火和滚滚浓烟，我又折返回去把衣服袖子打湿捂住嘴，几乎是蹲着身子往外挪。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不乐观，楼梯口的火势已经蔓上了我所在的地方，我几乎是强忍着惧怕挑还没有被完全烧灼的地方落脚，就在这时，突然听到哪里传来叫喊声，声音逐渐接近，我听出那是申留真的声音，伴随着她的呼喊还有叮铃咣啷的巨响，我还听到了人的惨叫。

“我在这！”我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向楼下尖叫，脚底却一个踩空，我下意识裹紧了被子护住头，却不想身体被谁接住，紧接着是一番天旋地转，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被摔疼半分。

甩甩头爬起来，睁开眼睛的一瞬间我直接哭叫出声——是申留真，此刻她倒在我身边，夹克衫被撕裂了，脸上全是烟灰，还有几处血痂，我不敢看她身上到底有多少伤，下意识去摇她，没有反应，她的手臂还保持着护着我的姿势，我几乎是用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把她扯进被子里，又扳过她的一只手臂架在我肩上，这时候我才突然发现，她比我想象中还要轻，低垂的头无意识靠在我肩胛骨，像没有生气的玩偶。

我又腾出另一只手把被子裹在我们头上，我发誓那是我这辈子最有勇气的一次，冲出旅馆大门时被子上都带着火星子，我赶紧丢掉它踩了几脚确保灭火，几乎是整个人都支持不住瘫倒在地上。

大口尽情呼吸新鲜空气的空当，背后的旅馆已经有木条掉落，我翻着眼皮确保它们不会落在我们头上，又躺了不知道多久，艰难地翻身起来时我看到自己狼狈不已的双手，但更令我瞠目结舌的，是一地的尸体。

血肉模糊的人从越野车车头开始一直扩散到旅馆周边，我支撑着自己坐起来把申留真抱进怀里，她的脸毫无血色，黑发上溅的也有血渍，我开始怀疑她的发质之所以如此之硬是否与它们不止一次浸过鲜血有关。

我有些着急了，她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想了想，我咬紧牙关把她背起来，几乎是半爬半挪地去找有没有附近的人可以施舍点水。

果然，连接一望无边的高速路的城镇也如这场大火一般诡异，我大喘着气走了一阵仍然一无所获，就在我犹疑着是否要报警但一摸口袋发现电话早已被吞噬进茫茫火海而望洋兴叹时，背上的人突然剧烈咳喘起来，我赶紧要放她下来，却发现她完全没有力气，只伏在我背上不停地咳着，呛出的眼泪让我背后一阵热。

我无法，只得尽量保持一个能够让她舒服一些的姿势先让她恢复意识，几番剧烈的呛咳后，我听到她沙哑的声音：

“对不起。”

你还知道对不起。我恨不能直接脱口而出，但想到她奋不顾身地救我，又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子，我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想来想去只问：

“你还好吗？”

“死不了。”她仍旧沙哑着嗓子回答，我感觉她是想站起来的，奈何一点力气都没有，只是抻了抻胳膊，作罢。

“我把你放在草坪上吧。”我问她。

“好。”

于是我慢慢把她平放在草地上，她是真的没有了一丝力气，连动都动不得，我也没好到哪里去，先是火灾的惊吓又是她昏迷的惊吓再是一堆尸体的惊吓，我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开始疯狂咳嗽，几乎要把肺咳出来。

“那些…是来杀你的人？”好一会儿我才缓过劲来，于是也倒在她身边，和她肩并肩看着黑黑的，连一颗星星都没有的天空。

她没有说话，我用余光瞟到她点了点头。

“我差点都没命了。”思虑了一番我还是决定把我的不平告诉她：“你知道我看着那么大的火有多害怕吗？”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也没指望她有所回答，不料她突然又开口了：

“真的对不起。”

“不，我也不是让你道歉的。”我又心软，反倒缓和下来语气：“但是你自己都差点搭进去了，那么大的火你就冲进来，我裹着被子呢又不会摔傻，你不要接我不就好了。”

这回她又不作声了，只一动不动大口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我们就这样在劫后余生的五味杂陈中相对无言了一阵。

“接下来你准备去哪？”我问她。

意想不到的，她突然这样说：

“你不能再跟着我了。”

“为什么？”

“为什么？”她冷笑了一下，终于偏头看向我：“我可从没让你必须跟着我。”

“我知道，但是…”

我看着她亮闪闪的眼睛，一时间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只是第一批，以后会有更多，还会有警察，我说到底一定会死的。”她平静道。

“不要！”我也没有料到自己反应会这么大，随即而来的是眼泪莫名其妙涌上眼眶：“我不想就这么走了！”

“那你想干什么？”

“我…”

我说不清，我只是想和她待在一块儿，但我又迫切地明白这是根本不切实际的，但我不愿意离开，这也是我迫切意识到的。

慌乱中我取了折中：“你伤的太严重了，现在这个样子，我根本不可能把你撂在这里！”

她闻言静默地看着我，半晌，她转过头去看向天空。

“还有，”我想了想，慢慢坐起来，看着她的脸。

“这是我第一次和一个人走了这么远的路，经历了这么多事。”

我还想补些什么的，但却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于是我缄口不再言。

我们又这样沉默了一阵，她忽然爬起来，身体还有些摇晃，但已经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裤子上的灰——虽然跟没拍差不了多少。

“我们去开车。”她这样说。

“开车？”

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我：

“你想去哪里？”

我用剩下的钱买了一台照相机。

“你可想清楚了，”她在我兴高采烈拿着相机给她炫耀时扁了扁嘴：“这样我们以后吃东西就全靠偷了。”

我在心里做着巨大的心理斗争，但最后真正让我决定花“巨款”买下这台相机的原因是，反正也不知道能活多长时间了，还不如及时行乐。

结账时老板看我朝她笑，忍不住夸赞道：“你们姐妹长得可真像，都是漂亮孩子。”

我一下子脸红，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顾着傻笑，她则是接过相机，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垂了垂眼帘向店主致意。

“我们长得真的很像吗？”出了店门我抱着相机钻进车里，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还好吧，我不觉得。”意料之中不解风情的回答。

“你长得像我是你高攀了好吗！”我气鼓鼓地哼了一声，随即想破了头想出些荒唐的形容：“我小时候，那可是左邻右舍都知道的小美女，说你长得像我，你得谢谢我呢！”

她轻轻切了一声，但仍然平静道：

“谢谢你。”

“哎！也没让你真谢我啊，你这个人…”我一下子不好意思起来，脸飞速红到耳后根，她闻言却突然笑了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实实在在的笑意。

“你…你…”我被她的笑容击到，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她从后视镜里看我：“怎么了？”

“没有，就是，你像刚才那样笑一下。”

她一下子就不笑了，我在心里默默骂自己干嘛提醒她，但又实在流连忘返，想了想索性大着胆子趴在她跟前：“你笑一下嘛，你看我都给你撒娇了，你就笑一下，乖好不好…”

她无语地挑挑眉毛拿手肘推开我，但身体异常的诚实，果真露出了一个跟方才一样的笑容。

“啊啊啊你等等我这就拍！”说着我麻利地对好焦咔擦咔擦一通照。

“你看啊，你笑起来多好看，以后也要笑！”我举着相机对到她眼前，她抻了抻脖子避开：“开着车，不能看。”

“哎…你说你那个相机要是还在就好了，给你拍的那几张也是顶级的。”我哀叹了一声，见她无动于衷，又给自己找台阶下：“为了补偿，你以后要允许我给你拍照！”

“我拒绝过吗？”她幽幽地回了一句。

“你！”我又气又笑：“我说的是以后要多拍照，你也要允许！”见她又没有动静，我去摇她的胳膊：“你听见没有啊。”

“听见了听见了。”她把胳膊从我的手里解脱出来，肉眼可见的轻描淡写。

这天夕阳西下，我们的车子行驶到一处湖边。

湖水像天空的一汪倒影，盛着阴沉沉的云堆与绛紫色的残霞。

我们把车停在路旁，走下来坐在湖边，听到一些蛐蛐的叫声，像闷着的响水壶里水快要沸腾前的爆鸣。

“我只在电影里看过这样的场景。”我伸了个懒腰看向申留真，她将手撑在草地上坐着，黑衬衫最上面的两粒纽扣打开，随意又率性。

“我也是。”她挑挑眉回道：“平常也没有机会这样看风景。”

“你不觉得杀手这个职业其实很被动吗？看似手里握着枪。”

她沉默了片刻，随即点点头。

“你准备一直逃下去？”

“不知道。”顿了顿，她又解释：“暂时不知道，等有了地方可以落脚，就改头换面，彻底换个身份生活。”

“有想好做什么工作吗？”

“我不知道能做什么，也许，拳击手？”

“不要！”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她：“那都是往死里打，会出人命的！”

她静静看着我一刻，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什么。

“你可以去当射击教练啊！”我灵机一动靠着她身边坐下：“你枪法那么准，完全不愁没有饭碗的。”

“也是。”她偏头看向我，头发再次虚虚盖住她的眼睛，她好像是轻轻笑了一下：“谢谢你。”

“这有什么好谢的，你本来就有这个能力。”我摩拳擦掌。

天色完全黯淡下来，湖水周围开始泛起湿冷的水汽。

我有些冷了，正欲和她提议回到车里，她突然开口：

“你以前，在什么电影里看到过类似的景象？”

“嗯？”我被她突然的问话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但仍旧诚实作答：

“断背山。”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有点失礼了，正在心里一万个螺旋回绕看怎么把这个话圆回来，却听她自顾自地喃喃：

“我也是。”

我偏头去看她，她正注视着湖面，头仰成一个巧妙的角度，碎发遮住了她的脸。

看不清她的表情。

我们的车子在湖边停了一晚，第二天我问她要不要再去看看清早的湖，她拒绝了，于是我一个人踢着石子在湖边自娱自乐了一阵。

我回来时她把昨天剩的一点面包掰给我，又递给我昨天我还没喝完的牛奶。

“你不吃吗？”我看着她问。

“我不饿。”简短的回答。

我吃着早餐的时候她已经发动汽车向前行驶，我们俩谁也不知道这是哪只能通过看公告牌上密密麻麻的大写英文来辨别。

今天没有太阳。

行到岔路口，我看到申留真微微皱起眉头。

“怎么了？”我有点担心。

“有人追来了。”她从容回答。

“谁？哪些人？”我立刻警醒，坐直了身子。

“不太清楚，太远了，看不清。”

我焦急地抻着脖子往后看，她却摁住我的腿：

“坐好，我要开快了。”

她说的开快是真的快，突然一下子就飞了出去，我没稳住身体一把抓住她放在手刹上的手，她滞了一下，但意外地，她回握住我的手。

越野车的轰鸣声震得我鼓膜发疼，她一边观察着情况一边放开我的手，取出后腰别着的枪。

“后座底下，有剩下的子弹。”

“噢！”我反应过来，赶紧探出身子往后座座椅底下伸，她护住我的腰，确保我不会失去平衡。

“好像…没有多少了。”

“我知道，全部给我。”

“好。”

我看着她单手把枪托卸掉，突然听到她说：

“帮我上弹。”

“啊？”我不明所以，震惊地看着她，她却已经开始指导我该如何进行，我立刻跟上她的节奏，生疏但还算快速地将子弹怼进枪里。

“枪托给我。”

我把枪托递给她。

她又是潇洒利落地一磕，手枪恢复原样，这时我透过后视镜看到至少有三辆车飞速驶来，是警车。

我异常的紧张，连续吞咽了好几次唾沫，担忧地看向她，她仍然面不改色，一阵，警车追了上来，开始鸣笛和试图超车强行别车。

申留真皱了皱眉，使劲踩了一脚刹车，两侧的警车没有反应过来直接飞出好远，她则是毫不犹豫狠狠右打方向盘，越野车轰隆轰隆地咆哮着跌入草丛。

极其颠簸，我再一次抓住她，她一路将车开远，我们都听到了警车调转回来的声音。

横跨整个草坪的路程并不顺利，因为从另一边的主路上驶下一辆漆黑的车，申留真看到那辆车，眉头皱得更紧，她发狠踩死了油门，但那辆黑车更快，几乎是不要命一般横亘别住她的去路，两辆车即将相撞时她越过来护住我整个身子，巨大的撞击声伴随着玻璃即将碎裂的声音，留真麻利地弹开我身上的安全带，却不想我这边的车门被直接打开，一个人从后拎起我就把我甩出车。

我忍不住惊叫，耳边传来留真的怒吼，她举起枪对准来人，要求他立刻放开我。

“我说了，你没有退路的。”那人无视了我的挣扎，将我勒得更紧，我不住地踢打，但毫无作用，我看到留真持枪的手微微得抖，她的眼睛红了。

“你要什么？”她扬起头问。

“我不要什么，你只能死，当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它就只是棋盘上无用的点缀，警察已经来了，这就是我要的。”

“放开她。”她狠狠地盯住男人。

“她知道的太多了。”

“我没有透露一星半点关于我的事给任何人，放开她！”

“你说得可不算数。”说着男人就发狠使劲掐住我，我只感觉整个人都失去了呼吸来源，本能地蹬踹，又听男人的声音幽幽地传来：“你不敢杀我的，坐实了你杀人的罪名，他们可以立即枪毙你，而他们也不会杀我的，因为找到凶手和她的同党，我可是功臣。”一柄枪口顶上我太阳穴，我听到警察飞扑而来的浩浩荡荡声音，就在我认为自己马上就要带着这一路堪比电影一般惊险的经历就此终结时，响亮的一声枪响。

我只感觉整个人缓缓地有了空气来源，有热热的东西迸溅到我脸上，脖子里，整个人倒下去的时候又听到砰砰两枪，身后传来手枪掉落与人体与地面无规律碰撞的巨响，就要趴向草坪时我落入一个人的怀里，然后我再一次听到一声响亮的枪响。

我挣扎着抬起头来去看，一颗子弹穿透了她的胸膛。

“不，不！留真！”我只感觉整个人的血液都凉了，我反过来紧紧抱住她，使劲地支起她的脸。

太阳出来了，尽数散落在她的脸庞上，那双闪闪发亮的黑眼睛盛着灿烂的阳光，化成一个笑落进我眼里。

她的发丝散落在脸旁，几乎是在小心翼翼地喘息着。

“留真！不要！不要啊…”我突然号啕大哭，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愿意放开。

她突然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撑起身子，将我拉近，我听到警察踢踢踏踏的脚步声飞奔而来。

“喂，旅途就要结束啦。”

她笑着，笑出了脸上的小褶子，就好像全天下最好的事情都发生在了她身上。

这是她的最后一句话。

警察认定我是申留真的人质，因为在通缉令上她的名字根本不是申留真。

她告诉我的，是她原本的名字。

他们也调取到了我所拨打的求助电话，确认了我的身份一切正常。

我整个人失魂落魄，警察和前来的护士耐心安抚着我，一名好心的警察问我有没有什么物品还在车里，请我自行认领。

我被带到越野车旁，钻进车里机械地翻找。

我拿走了本就属于我的相机，然后，在驾驶座的前屉里，我看到了一样意想不到的物品。

是之前申留真告诉我忘记在车里的那台照相机。

那天晚上我在被安置的宾馆里小心翼翼地打开相机。

我终于看到了以前的照片，确实都是她擒拿的赏金，我一一翻过去，然后看到了我给她拍的那几张照片。

我端详了一会儿，就要收起来，却突然发现后面还有照片提示。

于是我再次按下下一张按钮。

那是我。

是在花丛中的我，头顶阳光，闷闷不乐，但嘟着嘴的样子很可爱。

是汽车旅馆阳台上的我，不甘心地看向越野车里的她，又赌气回到房间。

是湖边的我，踢着石子唱着歌，自顾自地拥抱湖水拥抱天空。

最后一张我在湖边的照片上，她备注着两个字：

“朋友。”

我看着这些，突然泪流满面。

我突然想到我和申留真的初见，一个没有丝毫浪漫气质可言的半夜。

我在用酒精为她上药时天方夜谭着那些小说电影里才会出现的杀人落难故事，她对我说：

“生活只会比小说和电影更出其不意。”

出其不意的会是与我的相遇吗？

会是吧。

（完）

蔡徐坤x陈珏

 

１.

“Selina是温柔，Hebe是自信，我是勇敢”。这是Ella老师在指导另一组vocal时说的话，陈珏想了很久。

 

在见面会之前，节目组问陈珏几个导师和PD里，她最喜欢谁，她回答：Ella老师。每个女孩在成长的过程中都设想过自己要成为怎样的人，陈珏在录节目的过程中，越来越想成为勇敢的人，勇敢地去靠近一个人。

 

2.

经纪人给陈珏和蔡徐坤接了双人封的杂志拍摄，采访里记者问：“众所周知你们是录节目的时候认识的，一年前官宣了恋情，坤坤当时的微博说在节目里就互有好感了，那我们想了解一下，当初是谁先表白的呢？”

 

“我。”两个人异口同声地说。

 

3.

宣布第一次助力结果前的那天晚上，陈珏在楼梯间里碰到了蔡徐坤。准确地说，是她坐在楼梯上发呆，蔡徐坤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有心事吗？”

 

“在想要是明天淘汰了要说什么”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陈珏不确定这是不是制作人和训练生之间的正常距离。

 

“这么没信心吗？”蔡徐坤有些讶异。

 

“正式宣布大选结果前，奥巴马还要准备两套演讲稿呢。”陈珏端的一本正经地回答。

 

可爱。每次陈珏这样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意料之外的话时，蔡徐坤都忍不住这样想。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总是忍不住想要和她说话，想要多了解她，却总是失败，但他绝不是这么轻易放弃的人，“以后你会来看我的演唱会吗？”

 

“我抢不到票。”陈珏看着蔡徐坤的眼睛说。

 

被她这样看着，蔡徐坤有些招架不住，“我送你票，第一排的”。明明是想逗她，怎么还被反将了一军。

 

“我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陈珏像是控诉他的邀请不够有诚意一般，又补了一刀。

 

蔡徐坤连忙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条递给她，陈珏心满意足地接过，觉得今天的勇敢份额已经用完，准备和蔡徐坤说再见了。

 

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忽然被蔡徐坤抱住了，“加油啊”。

 

4.

回到宿舍时，另外三个人已经准备睡觉，陈珏进了卫生间，展开那张纸条，是一幅简笔画，有个男生坐在台下，舞台上有个女生，齐刘海，过肩直发，旁边有一句话，“我会一直为你应援”。背面写了一串数字，还有一长串话：我已经从节目组那里知道了你的手机号，我发送好友申请给你了，你记得通过一下，为了防止你没收到，这是我的手机号：9808022980802。

 

陈珏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休息，脑子里却还是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想起刚才的场景：他抱着她，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耳畔，“陈珏，我们今年一起过生日吧”。她愣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轻答了一声“好”，他却没有放开她，“你对我有感觉的，是吗？”

 

5.

“是我先说我喜欢你，我先表白的。”蔡徐坤拖过陈珏的手，毫不顾忌地当着记者的面，和她十指紧扣。

 

“不对，是你当时问我对你有没有感觉，我承认了，所以是我先表白的。”陈珏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自己的划分标准是对的。

 

“好，是你先表白的，我们小珏太爱我了。”蔡徐坤忍不住笑起来，还有些得意洋洋地看向记者。

 

记者忽然被塞了一嘴狗粮，输人不输阵地晃了晃手上的戒指，“请问二位有结婚的打算吗？”

 

蔡徐坤忽然站起来叫了助理，记者有些慌张，怕是不是自己问了不能问的问题，正忐忑犹豫该不该道歉时，蔡徐坤递过来一袋喜糖，“来之前刚去领了证，送你一份喜糖沾沾喜气”。

 

6.

整理完采访稿回家的路上，记者打开微博，热搜第一已经爆了，点进去是蔡徐坤的微博，配图是两本红色结婚证和一双紧握的手，文字是“以后每年都要一起过生日和结婚纪念日。@陈珏”

 

陈珏转发了这条微博，只有一个字，“好”。

 

记者切换微博账号，登录“蕨菜今天结婚了吗”账号，发布微博：结了。

 

打开微信群“陈徐而入今天入了没”，疯狂打字：小珏呆萌又可爱，坤坤温柔又会撩，还超宠小珏。绝美爱情，我哭辽。

 

7.

“你对我有感觉的，是吗？”蔡徐坤控制不住心跳的速度，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答案。直到怀里的女孩清楚坚定的回答他，“是”。仿佛一束又一束的烟花炸开在心底，震得他手脚发麻。“我喜欢你，陈珏。”

 

女孩抬手回抱住他，“以后每年一起过生日”。

 

两个人都默契地不再说话，楼梯间里安静极了，仿佛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陈珏觉得心里满的像是要溢出来。

 

8.

推开楼梯间的门之前，蔡徐坤攥紧了手里的纸条，给自己做心理建设，相识至今的画面一个又一个地从脑海里闪过。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祈祷：

 

我会一直为你应援，陈珏。

 

继续发光吧，陈珏。

 

爱我吧，陈珏。

 

  今天真的是很不平凡的一天。

  1998年8月2日。

  我老婆要生了，我还在厨房做饭，她突然尖叫并边拍沙发边喊我。

  "老公！老公！我要生了！！"

  我一边扶着她下楼，一边安慰她让她深呼吸。一个楼层的台阶走得漫长，但我们以最快的速度移动到了车旁边。

  幸好这时候我有一辆车，把老婆安顿好，我迅速上车拧开引擎。

  这时候楼上也传来一个女人的叫声。

  我转过头看老婆，她此刻也诧异地看着我。我们在几个月前在小区散步的时候，知道了二楼也住着一个孕妇，肚子的大小看着和我们家的差不多。

  "老公！赶紧叫车啊啊"楼梯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混着男人急急忙忙的回应。门被砰地一声关上，男人噔噔噔的脚步声渐近。

  "亲爱的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出去拦车！"男人一面喊一面冲出了楼梯间。

  "老公，把他们也载上吧？"我看见后座的妻子此刻已经镇定了不少，我点了点头。

  我下车把男人叫回来，说明了以后他感激地猛摇我的手。很快他把他的妻子扶上了车。

  两个男人满头大汗地坐在前面，两个女人互相抓着手一起深呼吸，车驶上了道路。

  几个钟头后，两个产房前后传来了婴儿的哭声。产房外，我和他相视一笑松了口气。

  很刚好，两个宝宝出生在同一天，前后也不过差了一个小时。他的是个姑娘，我的是个小男孩。我们在同一个病房里休息。

  不约而同地握着老婆的手安慰并感激涕零地夸赞一番后，我终于从老婆手里接过宝宝。

  他一看就很调皮，不安静地睡着，只闭着眼胡乱动着手指，时不时做出一副要哭的样子。我转头看邻居怀里的宝宝，小姑娘很安静，闭着眼在睡。

  我说，这太刚好了。我的是儿子，你的是姑娘。对了，我姓蔡，你怎么称呼？

  他说，他姓陈。

  互相短暂地问候，我们的目光又回到了怀里的小婴儿身上。

  病床上的两个女人恢复好了，也开始聊起了天。

  我老婆说，要把我们俩的姓合在一起，姓蔡徐。

  他老婆说这真特别，可惜他们夫妻俩都姓陈。

  两家人很和睦地在病房里聊着天，两个孩子也很默契地睡着了。

  对了，我的小孩名字取好了，蔡徐坤。单字坤。

  他们的呢？我记得……噢，叫，陈珏。

  

  

还有一更就完结啦！

指路上篇👉孤雏（上） 

中篇👉孤雏（中） 

下篇👉孤雏（下） 

青你结束之后，我很久没和坤合作过，只是偶尔联系。他和陈珏还顺利吗？

 

我知道，一切并不顺利。怎么会顺利呢？青你结束后，他想尽办法让她去到了自己的工作室，以个人歌手身份出道，两人一时间被推上了风口浪尖。就连普通的生日祝福，都招致铺天盖地对她的谩骂和攻击，这些，他全用刻意制造的黑料引到自己一人身上，只是其中没有一条和其他女艺人的绯闻。

 

再坚固的壁垒也有脆弱的部位，羽翼再丰满的雏鸟也有精疲力竭的时候。他唯一一次主动向我提起他和陈珏的消息，是那个初秋的深夜。

 

“我习惯了，Ella姐，”语音电话里他的声音里有些嘶哑，看来是刚从录音棚出来。“我可以挺过来，哈哈，有一个词是怎么说的？黑红？我已经不怕再来一次了，但我不敢让她冒险。”

 

“她真的很有天赋，不论是唱歌，还是……让我沦陷。我看着她一直在努力，努力练习，为了她自己，也为了我们的未来，这就够了，”他哽咽了一声。“还有她悄悄送到录音棚的手包小馄饨，她悄悄混在粉丝来信里的情书。你知道吗，上次她寄来的信，开头明明写的“情书”两个字，后来写着写着又絮絮叨叨地为我抄上了食谱，抄了整整三页。” 

 

“我们其实是不敢通太多语音电话的，”他轻轻叹了一口气，“现在这样刻意的疏离完全就是在靠着最后的理智维护了。明天以后又一个明天。就像现在走在没人的大街一样。看不到路的尽头在哪里，但有路灯，总有希望，对吧？”

 

后来，我又几次向他侧面打听和陈珏的近况，他却几次都对细节避而不谈，只草草应一声“其实挺好的”，转而又去说其他事情了。他一直是春风一样的少年，不愿意把难处分享给别人，却愿意用一腔孤勇保护自己的热爱。这样的没什么的消息，大概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来年的冬天，我接到了《歌手》的录制邀请。我对陈珏一直没有太深的印象，却没想到四年后能用参赛者的身份参加同一档节目，那个像我助理的小姑娘变白了，也清瘦了许多，眉眼中带了些温和善意。她依旧不善言辞，其他人彩排的时候，她总一人坐在最后排的观众席上，披着一件黑色的羽绒服，身子前倾，把脸深深抵在相合的手掌上。

 

第一期播出以后，陈珏火了。但在后来的几次录制里，她却还是像之前一样，悄悄地窝在一个角落里，休息的时候就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字，耳朵有时候也会悄悄红起来。她皮肤白了，红起来比原来更明显一些。

 

和往年的惯例一样，歌手在春天迎来了最后一场的直播录制。3月12日的春天忽冷忽热，录制当天陈珏的状态好像变得有些不对劲。 “小珏，怎么了？”我试了她的额头，“有些热啊，嗓子不舒服？”

 

“没事的Ella姐，”她朝我笑了笑，“喉咙有些炎症而已，我下午去医院打过针了。你是不是要去彩排了？别让帮唱嘉宾着急啊。”我看出了她想暂时把我支走的意愿，忍不住调侃了一下这个腼腆的小姑娘：“你这个样子，看看是我们谁的帮唱嘉宾比较着急。”她没什么反应，还和青你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兀自回避了我的视线。害羞了。

 

陈珏对夺冠似乎兴致缺缺，支撑她打进决赛的，似乎只是想把自己出道后和蔡徐坤首次同台的机会，留在这样一个千万人瞩目的舞台。灯光暗了下来，舞台后方是他们并肩而立的身影。他们用同样的步调走到舞台中间，我在台下听到观众席似乎有年轻小姑娘正在努力克制自己不尖叫出来。他走到钢琴前坐下，他愿意在这平凡的一天，为她弹奏一首好听的恋曲。他愿意为她和声，愿意陪她感受千万人来人往里的恶意善意。四年前，她在台上，他读懂了她的心事；四年后，他也在台上，参与了她的心事。

 

“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他。”年轻的孤雏，没败给狂风。他们相互舔舐着羽翼，顺风至上，这大概就是他们故事的结局。

 

观众席里似乎也嗅出了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他走下台，坐在我旁边，在她开口演唱自己的独唱曲目的时候，压抑了许久的尖叫终于霎时爆发。

 

小姑娘真够大胆，她选了他的《没有意外》。旁边的坤坤悄悄凑到我耳边说：“之前我在大本营也唱过这首歌，就在这个舞台上。”现场忽明忽暗的灯光也再难掩住他眼底的笑意。他手里握着她粉色的保温杯和药片，自豪地向台上望去，如果像歌词里说到的，他是小王子，那灯光下的她就是他的小狐狸，也是他的玫瑰花。

 

在炎症的影响下，她的声音已经疲累了，唱完歌以后已经力竭，几近失声。他轻蹙了下眉头，准备起身上台把她带下来，我拉住了他：“她好像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可能有话对你说。”

 

“不好意思，”她轻轻地清了下嘶哑干痛的喉咙，“请大家给我点时间，我想说一句话。”

 

“我的学长，四年前的今天，大家第一次见到我和他出现在同一个节目里，”她的声音哑哑的，也有点轻，“这两档节目，我似乎都没能坚持到最后。但直到最后离开的时候，都有他陪着我。学长，谢谢你，我看了天气预报哦，下午的时候看的，今天晚上是晴天，没有云遮月了。”

我带着我的新号来了 因为之前那个号不太方便

别上升 悸动篇和心动篇放一起写了 

产出不易 喜欢可以给我点个小心心嘛

00

当陈珏推门而入的一霎那，蔡徐坤感觉自己心动了。

在选秀节目里这么冷的女生几乎是不存在的。

所有人都想着这么沙雕可爱，快速吸粉出圈。

而陈珏却在一片沙雕可爱中，脱颖而出。有着另辟蹊径的出圈方式。

几乎所有人都记住了她，蔡徐坤也不例外。

“多说点。”

或许是秉承着‘个人练习生’很辛苦的思想，又或许是私心，蔡徐坤想让眼前这位‘中国女孩’能被大众所记住。

却没想到换来的是她长久的沉默。

陈珏不是不愿理睬，而是真的想不出来该怎么把话题继续下去。

就在室温接近零摄氏度时，坐在蔡徐坤旁边的导师Ella开口了。

“你的资料上面写着你喜欢蕾哈娜，为什么呢？”

因为在陈珏进来之前，蔡徐坤说应该对她善良一点，所以Ella打算找找话题。

“就好啊。”

陈珏紧张地绞了绞手指。

她总不能在这个场合大谈她的经历如何如何激励自己吧？未免也太尴尬了些。

但是，事实证明，就算她不这么说，气氛依旧很尴尬。

“好了，你别为难她了。选座吧。”

秉承着要关照一下她的精神，Ella邀请她做到自己的旁边。

陈珏也很大方地坐下了，倒是前面进来的俩个女孩有点震惊。

这么敢的吗？

02

当陈珏推门而入对上蔡徐坤深邃的眼眸时，她承认她心动了。

所以才会在俩个女孩坐到蔡徐坤身边的时候，观察入微，说出来的话仿佛平地一声雷。

“你耳朵红了。”

蔡徐坤却不敢直视她。

“我以为不会有人坐这。”

虽然是在解释陈珏刚刚说的话，全程却没有看陈珏一眼。

陈珏以为是自己引起了他的反感，便很迷茫地看向了笑声如雷的各位姐妹。

然而蔡徐坤并不是因为反感，而是他感觉到自己耳朵上的温度更高了，不是羞得，或许原因他自己也说不出来。

03

第二天就是初评级了。

陈珏的一首《平凡的一天》引起了蔡徐坤的共鸣。

原来俩个几乎素不相识的人灵魂却可以这么契合。

或许这就是真正的soulmate。

“又或许是因为你有心事，我听见了很多很多……伤心。”

当蔡徐坤几乎不偏不倚地说出陈珏对这首歌的理解是，她必须承认她是震惊的。

就如她自己所说，或许很多人听见这首歌，会觉得幸福美好，但是她就是体会到了伤心。

“继续发光吧，陈珏！”

“你的评级为，B”

或许在蔡徐坤眼中，这个女孩就是闪着光的。

04

连续了快一天的初评级，不可置否，是累的。

即使是自己表演五分钟，其他时间是在看别人表演，陈珏依然想回到宿舍倒头就睡。

然而初评级并没有那么快结束。

在休息时间出去吹吹风的陈珏遇上了刚好出来的蔡徐坤。

“陈珏，这么一个人在这？”

“里……里面太闷，出来透透气。”

比起陈珏的慌张，蔡徐坤反而自在多了。

“你真的是很冷耶。”

“还好吧，我其实只是比较慢热。”

“所以你对我们同年同月同日生这件事情就真的一点都不震惊吗？”

没想到蔡徐坤会对这个事情这么执着，或许是为他的幼稚感到好笑，陈珏真的笑出来声。

“你笑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很幼稚啊。”

“是吗？”

蔡徐坤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快回去吧，休息时间应该快结束了。”

留下这句话，蔡徐坤逃似的离开了现场。

怎么这个女孩总是让人觉得尴尬？

但是好像也蛮有趣的。

05

初评级结束了过后，悄悄临近的便是四十八小时主题曲挑战。

即使陈珏长着一张全能ace的脸，也改变不了她只是一个vocal的事实。

当蔡徐坤在训练室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累得随时都可能晕倒了。

此时没有舞蹈底子的人，能做的也只是马不停蹄的加训。

蔡徐坤听别的学员提到陈珏吃完早饭后便去了训练室训练，午饭晚饭也没见到她，估计现在还在训练室加练。

不吃饭怎么行？

或许是因为蔡徐坤明白个人练习生的艰苦，他几乎是跑着步来到了B班的练习室。

果不其然，陈珏对着镜子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重复着主题曲的舞蹈动作。

随着手臂的挥起落下，陈珏的脸上，身上冒出了不少细汗。

“陈珏。去吃饭，洗澡，然后去休息。”

像是怕这句话威慑力不够，蔡徐坤又补了一句。

“马上去。”

陈珏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了。

“学……学长？”

不可置否，蔡徐坤此时的命令是荒谬的。

像陈珏这样子的学员能做的也只有努力，甚至隔壁选秀节目还会选出勤奋学员来担任公演的C位。

可陈珏听出来蔡徐坤语气中有些愤怒的情绪。

不能否认的是，蔡徐坤此时心中确实有了异样的情愫。

大概是心疼的，或许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就是没由来的心疼她。

“这么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再早起来练吧，记忆会更深刻些，这么晚了食堂大概没有吃的了，你明天记得早起去吃早餐，不吃饭可不行。”

陈珏被蔡徐坤这一跳一跳的话搞得有些晕，却还是顺从地点点头，拿起地上的水杯就往外走。

“陈珏。”

话一出口，蔡徐坤自己都惊到了，他压根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单纯地想喊她名字。

陈珏却为此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

“其实，你不用这么辛苦。我……“

我或许可以护着你。

“我觉得过度地劳累也不太好，还是身体重要。”

最终话还是未说出口。

总有些要被隐瞒的悸动。

06

陈珏自然是顺利通过了四十八小时的主题曲，但是接下来的事情却依旧不怎么轻松。

因为即将面临的是第一次公演，也是陈珏第一次站在那么大的舞台上。

不止她觉得紧张，蔡徐坤也不好过。

明明自己应该只是指导指导她们，却还是悄悄为陈珏捏了一把汗。

“这是学长今天第几次来我们练习室了？怎么来得这么勤？”

和陈珏同组公演的王清忍不住朝身边戴萌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能是因为其他组比我们组好吧？我们组练的太差了？我也觉得还好啊。”

她们是vocal组，表演的歌曲是陈粒的易燃易爆炸，几乎不带什么舞蹈，只要记记走位就好了。

最重要还是要把歌练好。

可是蔡徐坤就是放心不下，来来回回在练习室里转了好几圈了。

歌她都会唱了吗？走位都记清楚了吗？她上台会不会紧张？

最后还是戴萌看不下去了。

“学长？你要看一下我们组的进度吗？”

“啊？好啊，开始吧。”

蔡徐坤被戴萌一叫才如大梦初醒般。

‘赐我梦境 还赐我很快就清醒

   

  与我沉睡 还与我蹉跎无慈悲

  爱我纯粹 还爱我赤裸不糜颓

  看我自弹自唱 还看我痛心断肠

  为我撩人 还为我双目失神

  

  图我情真 还图我眼波销魂

  与我私奔 还与我做不二臣

  夸我含苞待放 还夸我欲盖弥彰’

不得不承认，蔡徐坤再一次听入迷了。

总觉得陈珏的声音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让人很想走进她的世界看一看。

“唱得不错，特别是陈珏和戴萌。”

“陈珏很有感情，戴萌有几个转音的技巧不错。”

蔡徐坤很认真地点评了一下所有人，最后单独将陈珏叫了出去。

“怎么样，紧张吗？后天就要上台了。”

“嗯，还好。”

蔡徐坤听着陈珏一如既往话少的回答，心里挫败感油然而生。

“你可要好好加油啊，这是你第一次大舞台吧？要好好把握住机会。”

即使陈珏还是初见时那个态度，蔡徐坤还是忍不住叮嘱。

“嗯，你也要加油。”

听到陈珏这句话，蔡徐坤感到很意外。

“嗯？我加油什么？”

“这是你第一次当导师吧？要好好把握好机会哟。”

蔡徐坤被逗笑了，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

“好，一起加油。”

“嗯哼。”

或许是被陈珏的笑容晃晕了心智，蔡徐坤差点就伸手去揉她头发了。

“戴萌姐，你有没有觉得他俩气氛怪怪的？”

此时从练习室里探出了俩颗小脑袋。

“我觉得……是有点。”

说着，戴萌将王清拖回了练习室。

“先别管那么多了，你的歌还没练好呢。刚刚学长给你面子，没说你，你别自己搞不清了。”

“好好好，练练练。”

走廊里的俩人却完全没有注意这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或许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不论是性格上，还是……关系？

07

其实蔡徐坤的担心并不是没由来的。

就如他自己所说，个人练习生是辛苦的，并不是说着玩的。

即使现在高位，也一样是打不过资本的。

就如隔壁选秀的素人选手，即使人气不低，最后也依旧被强制退赛。

单打独斗的滋味不好尝，蔡徐坤心里明白得很。

但是每次看着陈珏，蔡徐坤又不知道怎样说出口。

算了，大不了，我帮她抗。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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