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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时间之不可愚弄

边界 30 End

边界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陪伴这么久的各位,或许文中还有很多未尽人意的部分,但生活也是因为有苦有甜才有滋有味,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如果你曾被边界感动过,那对我来说就足够啦,我会努力写下去哒,祝开心。


30

“好。”金道妍回答得飞快,语气里甚至有一丝解脱,而后又端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忍了忍想要哭泣的冲动,“这杯酒是姐姐的最后一次对不起。”

一饮而尽之后,又倒了一杯碰了碰罗渽敏的杯子,“这杯酒,是姐姐重新开始的祝福。”

罗渽敏笑着回碰了一下,“姐姐也要幸福。”

等郑在玹再次回到病房,房间里只剩下慢慢喝酒的金道妍,郑在玹连忙冲过去一把夺下金道妍的酒杯,厉声道:“金道妍,有什么事我们就解决什...

边界到这里就完结啦,感谢陪伴这么久的各位,或许文中还有很多未尽人意的部分,但生活也是因为有苦有甜才有滋有味,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如果你曾被边界感动过,那对我来说就足够啦,我会努力写下去哒,祝开心。


30

“好。”金道妍回答得飞快,语气里甚至有一丝解脱,而后又端起杯子轻轻碰了一下,忍了忍想要哭泣的冲动,“这杯酒是姐姐的最后一次对不起。”

一饮而尽之后,又倒了一杯碰了碰罗渽敏的杯子,“这杯酒,是姐姐重新开始的祝福。”

罗渽敏笑着回碰了一下,“姐姐也要幸福。”

等郑在玹再次回到病房,房间里只剩下慢慢喝酒的金道妍,郑在玹连忙冲过去一把夺下金道妍的酒杯,厉声道:“金道妍,有什么事我们就解决什么事,借酒浇愁一点也不像我认识的金道妍!”

看着疾言厉色但却满眼关心的郑在玹,金道妍突然柔柔地笑了,“我没有在借酒浇愁,恰恰相反,我是在高兴地喝酒庆祝,庆祝自己解脱了。”

“娜娜跟你谈了什么?”郑在玹仔细地看了看金道妍的样子,确实不是之前那副恹恹的样子了。

“说了很多,最后她说,姐,请你放下李帝努。”

郑在玹一惊,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金道妍是怎么想的,金道妍要怎么办?

“我连他们感情里面的第三者都算不上,在他们俩的世界里,我是个彻头彻尾的外人,可我的妹妹却为了成全我的感情,成全我的面子,成全我的自我感动,对我说请放下吧。”金道妍又抿了一口酒,看向郑在玹,“在玹,之前娜娜冲我发过一次火,她对我说,我不是在努力么,金道妍,你就不能哪怕相信我一次呢?直到刚才我才真真正正地意识到,我总是不自觉地拿她当小孩子,自以为是地护着她,自我感动地亏欠着她。”

“道妍,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也不是在说丧气话,也没有自我否定,只是有点感慨,娜娜不知不觉间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甚至替我,替家里遮风挡雨,我却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情绪错过了。”金道妍的声音有点哽咽。

“没有,你做的已经很好了,非常非常好。”郑在玹一把抱住金道妍鼓励道,“我相信娜娜从小到大都为有你这样一个姐姐感到骄傲跟自傲的。”

“真的么?”金道妍在郑在玹的怀里哭了许久,才开口喃喃问道。

“嗯,她虽然自己主意很多,但她的很大一部分底气都是因为你,她总说在玹哥,你再催我,我就去姐姐那里告你的状,让姐姐把你派去北美,让姐姐怎么样怎么样的。一副我上头有人的样子,但我知道,她很能吃苦,却从不会告状。”

金道妍总算破涕为笑,“嗯,当时她刚进公司的时候,反而是每天来我这里告她状的人络绎不绝,也不想想,来我面前告我妹妹的状,谁给他们的胆子。”

郑在玹笑着摸了摸金道妍的头发,“嗯,这才像我认识的金道妍。”

“嫂子!”罗渽敏刚出了医院大门,就被这响亮的一声吼吓了一跳,转头一看竟然是郑成灿,顿时有点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嫂子好久不见啊!”郑成灿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就耷拉着脑袋,“唉,还不是被我哥支使来干活的,我都到了,突然又让我去城南买什么芙蓉酒楼的蝴蝶酥。嫂子,我好可怜啊。”

郑成灿这一口一个嫂子喊得简直堪比钟辰乐了。

“你这又是从哪里论的喊我嫂子?”罗渽敏实在没忍住问道。

“当然是从Jeno哥那里。”

“你跟Jeno什么时候这么熟了?”罗渽敏好笑道。

“就上次拍卖会,Jeno哥大手一挥买我哥的画的时候,三十万买呢,我爸一高兴给了我好多零花钱呢。”

“在玹哥画的画?这么值钱?那怎么——”

郑成灿一下子就知道罗渽敏想岔了,连忙摆手,“不是画得好,纯粹是Jeno哥自己喜欢,我找找啊,你看了就知道了,贼一般。”

郑成灿飞快地划拉着手机,然后递到了罗渽敏面前。

罗渽敏看着郑成灿手机里李帝努花了三十万买的画,喉咙有点发紧。

“你看,我没说错吧,我哥对于画画没天赋也没兴趣,这张画是他在国外上学的时候,假期去意大利,意大利哪儿来着。”

“维琴察。”

“对,对。”郑成灿先是点头,而后震惊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画里的人就是她,罗渽敏怔怔地看着手机没有回答,直到手机突然嗡嗡响起来才猛地惊醒。

“陆行?”

“夫人,你真的不要老板了么?”上来一句就直接把罗渽敏整蒙了。

“什么意思?”

“老板晚上的飞机飞西班牙,这次的项目如果确定下来,老板要常驻那边两年!”

“那他现在在哪儿?”罗渽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

“在公司,一会儿就要回家拿东西。”

“好,我回家。”罗渽敏猛地挂上电话,“我得回家一趟。”

郑成灿看着罗渽敏不太好的脸色和满身的酒气,连忙道: “我送你,嫂子,我送你。”

罗渽敏站在门口,食指颤抖着按在门锁上,“啪嗒”一下开锁成功的声音就在安静的楼道中响了起来。

罗渽敏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入了这个自己住了许久也未来过的“家”,心里一时间涌起复杂的情绪。

客厅里好像没什么变化,于是罗渽敏又习惯性地推开了自己房间的门,而退开门的瞬间罗渽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李帝努竟然把这个房间改成了一间画室,用具一应俱全但都是崭新未拆封的,因为李帝努想要送的人从这间房间弄好之前就再未踏足半步。

只有中间的那把椅子似乎常有人坐,走过去坐在上面,掀开画架上面盖着的布,赫然露出了之前在郑成灿手机上看到的,李帝努花了三十万买的画。

一段记忆就突然之间钻进了罗渽敏的脑海,那时候李帝努带着李东淑来看她,李东淑在酒店赖床,李帝努陪着罗渽敏在广场上画画。

“你怎么买个水买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迷路了,差点要去找你。”罗渽敏笑着看向李帝努。

“我看到有人在画你,就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李帝努解释道。

“我画你你不看,却要去看别人画我。这可是我第一次给你画画耶,怎么不珍惜呢?”

“怎么会,承蒙罗大画家愿意动笔给我画像,我可要好好地收藏起来,裱好挂家里。”李帝努笑着说道。

“这才对嘛。”

可是后来画到快要收尾的时候突然下了大雨,触不及防地把所有东西都打湿了,慌乱狼狈地跑回酒店后才发现,刚才的画早已不见。

“哈哈,所以还是只有我有娜娜画的画像,哥,你跟娜娜没缘分啦,放弃吧。”

“之前那个小哥可以证明,我有。”李帝努突然说道。

“哎呀,以后再画嘛,李东淑你还好意思说这说那,你不是说来陪我画画的么,骗人哦。”

李东淑跟罗渽敏很快就又闹作一团,早把这事儿抛到了脑后,却没曾想李帝努竟然心心念念了这么久。

罗渽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连忙从椅子上起身,急冲冲地离开了李帝努的公寓。

李帝努刚把手放在门把手上,陆行就嗷得一嗓子,把旁边的两人都吓了一跳,沈元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道:“发什么癔症!”

“没,没什么。”

结果推开门进去,看着空空如也的李帝努家,陆行又出了声:“怎么骗人呢!”

“什么?”沈元头疼地看着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陆行,索性眼不见为净地转过头去。

李帝努的行李是早就准备好的,稍微整理一下就又从房间里出来了。

“走吧。”李帝努淡淡说道。

“等等!”陆行猛然出口,可看到疑惑地盯着自己的两双眼睛,一下子又瘪了气。

“就,就再检查一下嘛,别落了什么东西。”

“又不是第一次出差,能落下什么东西。”沈元忍不住翻个白眼,无奈着陆行这又是抽什么风。

“那,老板您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再走?”

“咱们不是才刚刚在公司吃过么?”沈元疑惑着,“你又饿了?”

陆行疯狂地朝着沈元使眼色,可惜沈大秘书今天失去了往日的灵活机动,完全没有接收到来自陆行的暗示。

“那,那老板你有没有什么还没交代的,您再看看?”

“陆行,你到底想说什么?”李帝努面无表情地看着陆行。

“您不跟夫人说一下吗?”陆行一脸老子豁出去了的英勇就义表情。

沈元一惊,连忙看向李帝努,果然李帝努的脸色立马就难看起来。

“老板,陆行他只是——”沈元的话还没说完,李帝努已经阴沉着脸色开口了。

“我要做什么还需要向别人报备?陆行,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那你以前答应我出差都会跟我报备的话是不作数了么?”一个熟悉的女声插进对话里,李帝努一愣,而陆行则是突然松了口气。

“您怎么才来,您不是说在这里等着么!”陆行连珠炮似地控诉道。

“陆行!”李帝努瞪着陆行。

陆行连忙缩到罗渽敏身后,罗渽敏笑着对沈元跟陆行说道,“两位今天辛苦了,麻烦先回去吧。”

“谁让你们走的!连你们老板是谁都分不清了!”李帝努对着转身要走的两人厉声道,然后看向罗渽敏,“我还要赶飞机,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

“我要说的话有很多,再怎么赶紧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让沈元跟陆行等那么久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的。”罗渽敏上前一步冲李帝努伸出手,李帝努看着近在咫尺的手,犹豫着没动。

“我听说你这次去要两年常驻,你要是现在实在没时间,那就等你两年后回来我再说,倒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等你。”罗渽敏依旧柔柔地笑着看着李帝努,李帝努能对罗渽敏说出口的狠话,两句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开口只能是妥协,“你们先回去。”

那是一种近乎野兽一般的直觉,是长久以来李帝努在罗渽敏身边练就的对于罗渽敏思想的绝对感知,或许长久的爱恋将会有一个近乎完美的结果,这是李帝努完全无法拒绝的诱惑。

李帝努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够攫取巨大利益的机会,如果这份利益代表可以拥有罗渽敏,李帝努愿意压上一切。

陆行跟沈元快速对视一眼,连招呼都没打,撒开步子就飞奔出屋了。

“我其实不是没遵守约定等在这里,而是看到了你为我重新装修的房间之后,回家拿了个东西又回来的。只是没想到要拿的竟然这么多,所以有点耽误了。”

“什么东西这么重要?要是没来得及,我可能就走了。”李帝努的语气颇为委屈。

罗渽敏再次向李帝努伸出手,不过这次没有等李帝努反应,直接拉住了李帝努的手,拉着人走进了罗渽敏的房间。

来到那副画前,罗渽敏看向李帝努问道,“这幅画你找了很久?”

李帝努看着突然被剖白在罗渽敏眼前的心思,愣愣地点头,“嗯。”

“在玹哥的画功真的不太好,三十万确实太贵了。”

“我愿意,别说三十万,就是三百万我也愿意,这是我自己的事,跟罗总无关,我的心意在你眼里一文不值,但是我觉得珍贵得很!又没花你的钱,不用罗总替我心疼!”李帝努显然是理解错了罗渽敏的意思,情绪一下子上来,破罐子破摔地炸了。

看着起身就要走的李帝努,罗渽敏立马跳起来抱住李帝努亲了一口,一下子就把李帝努亲宕机了,站在原地不动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罗渽敏拿出紧紧抱在怀里的东西递给李帝努,“我当时不知道你的心意,也不知道那幅画对你来说这么重要,虽然不知者不罪,但我还是觉得很抱歉。”

罗渽敏边说边打开画册,“可是自从我们俩结婚,后来又离了婚,虽然我之前还是不知道你的心意,可我却在不知不觉间画了好多好多的你。

上班路上的你,陪我看电视的你,坐在餐桌前的你,运动的你,生气的你,开心的你。”

罗渽敏又从下面抽出最厚的一大本放到上面,翻开说道,“这是我们分开之后,真的发生了好多事,我觉得每天我都在爆炸的边缘徘徊,除了画画我也找不到什么发泄情绪的方式,可是下了笔才发现,除了你我却想不起来画其他的。哪怕许久未见,可你在我心里却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一般。不用思考就能画出来。画完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画的是你,甩甩头想着要冷静下来,要清醒一点,可一碰到纸张,想要画的还是你。”

“画我干什么?”李帝努翻看了半晌才开口,惊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已经有些沙哑。

“画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罗渽敏的表白让李帝努触不及防,巨大的欣喜让李帝努几乎颤抖,可欲望被戳开的豁口却不满足于止步于此,李帝努想要更多。将全部喜悦压下,李帝努微微皱起眉头。

原本的温情被李帝努的动作撕开,情愫瞬间荡然无存,李帝努把自己的视线从画上移开。

“不用了。”李帝努站起身说道。

“什么?”罗渽敏有点愣住,又问道。

“我说,”李帝努长长地吸了口气,压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不用了,娜娜,不用了。”

罗渽敏看着朝外走去的李帝努,被巨大的难过击中在原地无法动弹,突然看到被李帝努紧紧攥在手里的画册才像是突然惊醒似的吼道,“站住!”

虽然没回头,李帝努还是站住了,“还有什么事?”

“最后一个问题。”罗渽敏紧紧盯着画册,仿佛这样自己的信心能足一点,“为什么说不用了?”

李帝努略带疲惫地说道,“因为我不想用长久的暗恋绑住你,是,我喜欢了你很久,久到已经成为了习惯,久到想要停止都由不得我自己决定,可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你不用知道,也不用在意,要不是你姐的那张纸,你也根本不会知道。如果你不知道——”说到这里,李帝努突然停下了。

“如果我不知道,你要怎样?”罗渽敏接口问道。

“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到判断,我至少可以确定你是因为我们之前的相处才对我有了感情,而不是因为可怜我的心意才对我施舍情谊!”

李帝努猛然转过身来看着愣住的罗渽敏,“你就像一个风筝,只有飞在天空中才能展现你最美的样子,妄想打破天空的边界把你锁在身边的我自然是痴心妄想,我其实接受得挺好的。看着你在我的世界里来来回回,后来索性放弃挣扎,主动帮助你飞起来,至少我还能抓着线的一头,跟你保持着一丝联系。

从没想过你竟然回来了,更没想到我们竟然结了婚,你都不知道我要多努力才能压住内心的喜悦,装出一副漫不经心、顺其自然的样子。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忍不住地想要一点一点消减掉跟你之间的距离,我疯狂地想要打破那个横亘在你我之间的边界,可甚至连回味的时间都没给我,现实就给我狠狠地泼了一桶凉水。再睁开眼时,我竟然一下子又跌入了一无所有的境地。”

那段经历明明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李帝努却没有想到再次回忆起来竟然还是那么难受。

“我一直在问自己,是不是我太贪心了,才会过犹不及;可我又忍不住责怪你姐姐,你为了她都愿意留在亚星了,为什么不能够留在我身边呢?

我多想你的优先级里面,我能稍微靠前一些,我拼命努力想要靠你更近、更近一些,可看到你在走廊哭的那天,我一下子犹豫了,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如果离得远一些能让你好过一些,那我宁愿——”

李帝努话没说话却被罗渽敏上前一步制止了,“太迟了,Jeno,太迟了。”

“太,迟了?”李帝努喃喃重复道,仿佛一个没有理解主人指令的机械玩偶。

“嗯,太迟了,我的身体跟心里都被烙上了只属于李帝努的烙印,走不了,也不想走了。”罗渽敏拉住李帝努的手,直视着李帝努的眼睛,“是你把我惯成现在这样,是你让我离不开你。我已经在你的边界里面了,你还要把我推出去么?”

“你,我。”哪怕一切都朝着李帝努期望的方向发展,李帝努却还是词穷,“你真的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的话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说过了,我不需要你的可怜,那张纸你就忘了吧,因为我真的不想要再尝试一次得而复失的感觉了。”

李帝努苦笑道,“我承受不了。”

“Jeno,我并不是在看到纸条的时候才知道你喜欢我的。”

“什么?”李帝努有些惊讶地看向罗渽敏。

“咱们去参加四木大学校庆那天,我遇到了宁泽,他告诉我说你喜欢我,那是我第一次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我的,面对我姐,我有一整套极为熟练的应对方式,先认错服软,再安抚撒娇,最后改变方式以达到目的。”
李帝努点点头,这个他确实很清楚,罗渽敏从小就胆子大路子野,什么都敢试,被家里发现就去金道妍那里卖乖,然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最终结果都是罗渽敏如愿以偿。好在罗渽敏还算有数,至少违法乱纪的事儿不干,家里也就由着她这么到大。

“Jeno,我从没想过要放弃你,真的。”罗渽敏表情变得有点不自然,“虽然这么说很过分,可我当时确实想着先安抚好姐姐,让爸妈安下心来,再说咱们俩的事儿,对不起,我大概是被你宠坏了,总想着无论怎么样你都会理解我的。”

“其实也没错。”李帝努有点无奈地笑了,既然都说开了,也没什么必要遮掩。从有印象以来,自己好像就从来没拒绝过罗渽敏,李东淑有事儿找罗渽敏的习惯也是因为通过罗渽敏找李帝努比她自己直接找李帝努管用得多。

 “可是我后悔了。知道你喜欢我那么久,我瞬间就后悔了。”

“我说了,我不用你可——”

“我快要心疼死了。”罗渽敏的话把李帝努还未出口的难受打了个粉碎。

“就好像心里埋了个种子,我想着我们之前的点点滴滴,想着你对我的好,想着我对你的忽视。直到刘忻染那次,我送她出去,再次从她那里听到你喜欢我这件事,种子好像一下子吸足了养分,瞬间破土,生根发芽,Jeno,我的心好疼啊。”

“对不起。”李帝努看着捂着心口的罗渽敏不知所措,眼前的女人总是能轻易让自己发疯。

“傻瓜,你有什么可对不起的。看着你蹲在我面前,我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心里止不住地埋怨自己,我怎么就不知道呢,我怎么能让那份心意被忽略那么久呢。”罗渽敏伸出手滞在半空,李帝努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忍住,把脸靠了上去。

 “罗渽敏,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对吧。”李帝努就着这个姿势抬眼看罗渽敏,眼里满是深情跟痴迷,在相爱的人眼里,那种眼神是无敌的,连灵魂都会跟着沉溺。

“嗯,我知道。”

“罗渽敏,我是一个心机深沉、不择手段,占有欲跟控制欲都很强的人,之前那次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对原本属于我的放手,那种感觉刻骨铭心,所以我不打算感受第二次。”

李帝努伸出胳膊环住罗渽敏的腰,一只手扣住罗渽敏的下巴,表情严肃得甚至有些狠意,“我把你圈住了,就绝对不会再放手,除非我——”

罗渽敏仰头印在李帝努嘴唇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话。

“没有除非,李帝努,我爱你,所以圈住我吧。”

罗渽敏拉着李帝努的手环住自己,李帝努长长舒了口气,放任自己的全部情绪散开,用了仿佛可以把罗渽敏融进身体的力气紧紧抱住罗渽敏。

“罗渽敏,你是我的,我爱你。”


我知时间之不可愚弄

边界 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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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夫人,金小姐扔掉了追踪器,我们暂时失去了她的位置,第二追踪正在开启,大概还需要五分钟。”

就在一切都按照李帝努跟罗渽敏的计划顺利进行时,变故还是发生了。罗渽敏前脚刚把最后的证据递交到国税局,金道妍的保镖那边就传来消息,说金道妍答应了刘东然的会面邀请,并且擅自扔掉了用于定位的追踪器。

“娜娜!”郑在玹一脸焦急地闻讯赶来,“道妍为什么要这么做!”

“会不会是刘东然手里握有什么金总不太好的东西。”沈元在电话那头试探地问道,他们是刚下飞机,发动机都还没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蒙了,陆行直接熄了火,被后面车里的司机狠狠瞪了一眼,连忙道歉启动朝罗渽敏所在的亚星开去...

29

 

“对不起,夫人,金小姐扔掉了追踪器,我们暂时失去了她的位置,第二追踪正在开启,大概还需要五分钟。”

就在一切都按照李帝努跟罗渽敏的计划顺利进行时,变故还是发生了。罗渽敏前脚刚把最后的证据递交到国税局,金道妍的保镖那边就传来消息,说金道妍答应了刘东然的会面邀请,并且擅自扔掉了用于定位的追踪器。

“娜娜!”郑在玹一脸焦急地闻讯赶来,“道妍为什么要这么做!”

“会不会是刘东然手里握有什么金总不太好的东西。”沈元在电话那头试探地问道,他们是刚下飞机,发动机都还没热就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砸蒙了,陆行直接熄了火,被后面车里的司机狠狠瞪了一眼,连忙道歉启动朝罗渽敏所在的亚星开去。

“不会,我姐还不至于这么没胆量。”罗渽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之前我姐非要回去捡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在玹哥你知道么?”

郑在玹被罗渽敏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愣了好几秒钟才意识到罗渽敏说的是当时在上海,李帝努因为金道妍要捡东西而折返这件事情里面,金道妍执意要拿走的东西。

“这,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道妍确实有一个一直带在身上御守,好多年了。”

“有可能就是这个。”罗渽敏点点头。

“夫人,找到金小姐现在的位置了。”安保技术人员快步走过来,这是他们的保底方案,因为不为受保护者所知,属于违反协议的操作方式,所以一般启用程序很是复杂,好在罗渽敏作为家属签署了紧急授权书。

这是郊外的一个别墅,估计是刘东然的众多财产之一,罗渽敏跟郑在玹带着人刚刚赶到,李帝努也到了。

“我刚跟刘忻染通过电话,已经派人去接她了。”李帝努抢先一步说道,然后指了指显示来电未知的罗渽敏的手机,罗渽敏只能先接通电话。

“刘东然。”

“你自己进来,看见任何除你之外的人进来,我就把你姐从二楼推下去,死肯定不至于,但是变成个残废的可能性还是挺大的。”

“你别乱来,我自己进去。”罗渽敏连忙道。

对面猛地挂上电话,罗渽敏的视线对上李帝努,“Jeno,你跟在玹哥一起等刘忻染到,等她来了让她进来劝她哥。”

说完罗渽敏便头也不回地朝别墅走去。

“你们绕一圈,看看哪里适合强攻进去,看我指示。”

“明白。”

“李帝努你要干什么?”郑在玹震惊地问道,“不是要等——”

“等?我这辈子除了娜娜,还没等过谁。”李帝努从地上捡了石头,又转了转手腕,“自己的人自己救,郑总真准备当金道妍一辈子的同事么。”

李帝努说完也不等郑在玹反应,快速地朝别墅大门跑去。

罗渽敏刚一推开门就听到头顶传来一个带着愤怒又带着恶意的声音。

“罗总好久不见啊。”

猛然抬头就看到金道妍手臂流着血,惨白着一张脸被刘东然死死地扣在怀里,喉咙上还抵着一把刀。

“刘东然,你不要乱来,快把我姐姐放了,赶紧去自首吧。”

“自首,凭什么,都是刘宇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害我。”

“如果你没做别人也害不了你,刘东然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现在这样难道不是你作茧自缚。”

“你少教训我。”

刘东然话音刚落,别墅的大门被不客气的踹开。

“Jeno!”

“李帝努!”

罗渽敏惊慌地看向刘东然却发现后者竟然兴奋大过愤怒,之见刘东然哈哈大笑起来,“人都到齐了,真好啊,人都到齐了啊。”

“你们快走,别管我。”金道妍惊呼,“刘东然,你别伤害我妹妹。”

“现在才开始装好姐姐,金道妍你真恶心。”刘东然猛然揪住金道妍的头发,“你确定是怕你妹妹受伤害才让她走的?难道不是怕你妹妹跟李帝努知道你为什么会投鼠忌器乖乖听我的话来找我才急于支开他们。”

“刘东然,你答应我不告诉任何人的。”金道妍震惊地看着刘东然。

“我答应了么?啊,好像答应了,但是我又反悔了,反正我也不是什么好人。”刘东然颇为恶劣地说道,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直接从二楼扔向了一楼,恰好掉在了罗渽敏脚边。

“你自己看看,哈哈哈哈,看看你的好姐姐都做了什么!”

“刘东然,你——”

“打开!”刘东然拿刀子的手离金道妍更近了,罗渽敏连忙从地上捡起来那个御守,伸手从里面拿出一张被叠得四四方方的纸,“我打开了,你别乱来。”

“光打开不够,李帝努也在,得读出来大家一起分享才对啊。快读出来,哈哈哈哈,我真是迫不及待了。”

“不要,娜娜,不要。”金道妍话还没说完便被刘东然紧紧地捂住了嘴,然后看向罗渽敏,“快读!”

罗渽敏看着状若癫狂的刘东然,只能按照他的指令行动,轻轻展开纸张,引入眼帘的竟然是熟悉的属于李帝努的字体,纸张微微泛黄显然年头已久。

“娜娜,等我比赛回来,能不能找时间单独聊一聊,有些心意想要当面向你表达,如果你不想要答应也没关系,就当你从来没有收到过这个纸条,我们还是继续保持原状就好,千万不用放到心上。”

罗渽敏猛然转头看向李帝努,恰好对上李帝努同样惊讶的眼睛。

这是李帝努什么时候给自己的,比赛之前是她出国之前李帝努参加的那场比赛吗?为什么会在姐姐那里?为什么姐姐会不顾一切的拿回这个东西?李帝努是不是以为自己是拒绝的回答?

一瞬间罗渽敏心里冒出了无数的疑问,翻涌的情绪甚至快要冲破罗渽敏的喉咙。

“这张纸娜娜没有看过。一直在——”李帝努用的是陈述语气,眼神冰冷地看向金道妍。

罗渽敏连忙拉住李帝努的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李帝努直直地看着罗渽敏的眼睛,罗渽敏没办法忽视李帝努眼里的失望跟委屈,可现在不是时候,只能强忍着撇开眼睛,果然李帝努不再开口。

“Jeno,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只是想等我告白完,让你至少知道我的心意之后再去找娜娜,这样或许我还能有一点点机会。”金道妍无力地解释着,“可是我没想到娜娜突然出国,再后来我也没了理由再,再——”

“Surprise!”刘东然恶意十足地看着金道妍,“金道妍你可真是个好姐姐啊,为了自己的私心竟然偷藏了喜欢的人对自己妹妹表白的信件,竟然还恶劣到一直留着,怎么?时不时拿出来看看自己的英明壮举么?”

“没有,我没有,你们听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是我鬼迷心窍了,是我的错。”

这件事一直是金道妍心里一条过不去的坎,一直压在心头,如今一朝被刘东然戳破,宛如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金道妍的防线瞬间崩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刘东然笑得嚣张至极,“真好,看到你这个样子真好。”

“刘东然,够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罗渽敏愤怒地吼道。

“怎么样,当然是想要拉你们给我陪葬啊,凭什么只有我这么凄惨,你们也该跟我一样凄惨,哈哈哈哈,金道妍现在比我还凄惨,哈哈哈哈,意外之喜,哈哈哈哈。”

“刘东然,你真可笑。”李帝努突然眼神冰冷又轻蔑地说道。

“李帝努,你说什么!”李帝努太了解如何激怒刘东然了,果然他话音刚落刘东然已经满眼通红地开口了。

“我说你可笑,我觉得你既可笑又可怜。为什么我们自小就不爱跟你玩?”李帝努一步步地走上二楼。

“那是因为你们瞧不起我!”刘东然一边拉着金道妍后退,一边慌乱地解释。

“那你身边的那些人为什么在你失势后都做鸟散?”

“那是因为他们都趋炎附——”

“那是因为你不配!”李帝努强势地打断道,“我们瞧不起你,别人趋炎附势,从始至终你就没觉得自己错过,无论是做人还是做生意,你连最基本的操守都不讲,却妄图让别人以真心待你,你配么。”

“李帝努,你胡说。”

“这些只涉及道德层面的你不认我也没办法,但是上面还有法律,你做过界的那些事自然会有人跟你清算,不需要我在这里跟你浪费口舌,你也不配。”

“李帝努,李帝努!”刘东然生气地挥舞着匕首,嘶吼着李帝努的名字。

李帝努握在手里许久的石头被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刘东然手腕上,显然李帝努用了十成十的力道,甚至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

外面一直在等待的人瞬间闯入,快速控制住了刘东然,郑在玹连忙抱起瘫软在地上的金道妍,快速地朝外走。

“哥,哥!”一直等在门外的刘忻染终于被允许进入,连忙跑了进来,看到样子狼狈地趴在地上的刘东然,连忙朝李帝努请求道,“让我哥去自首,你们答应我的,让我哥去自首。”

“忻染,别求他。”刘东然依旧嘴硬。

“刘小姐,是你哥作茧自缚,怪不得别人。”李帝努语气冷淡地说。

“罗小姐,罗小姐,请你劝劝李帝努,你知道的,他喜欢你这么多年,只要你开口,他肯定会照做的。”刘忻染转头看向罗渽敏。

罗渽敏按下心里的惊讶跟不安,看了李帝努一眼而后蹲在了刘东然面前。

“今天即使是姐姐因为那封信的事儿让你钻了空子,局面的掌控权也自始至终都在我们手里,你知道是为什么么?”罗渽敏说得很清楚也很慢,“是因为刘小姐把你的计划事先告诉了我们,你说刘小姐是不是为了讨好李帝努才这么做的?”

“你别胡说,我妹妹是为了我!”刘东然猛然反驳道。

“原来你还知道。”罗渽敏假装地哑然了一下,站起了身,“那就别浪费你妹妹的心意。”

看着乖乖被刘忻染搀扶着跟着保镖走出门的刘东然,罗渽敏总算松口气,可一转头对上李帝努波澜不惊的眼神一下子慌了。

“Jeno。”

“所以你之前对我态度的转变都是因为知道了我在很早很早以前就开始喜欢你了。”

“Jeno,你别误会!”罗渽敏慌张地想要伸手拉住李帝努却被李帝努躲开了。

“别误会什么?别误会你不是回心转意了而只是可怜我。”李帝努丢下一句便快步朝外走去,罗渽敏想要追上去却在经过救护车的时候被郑在玹拦住了去路。

“娜娜,你姐这边。”郑在玹一脸担心加焦急地指了指刚刚注射了镇定剂躺在担架上的金道妍,“医生说很快就会醒,但是她刚才的状态非常的差,你能不能陪在她身边。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但是除了你,我真不知道谁能在这个时候帮到她。”

“你先跟车去医院,在玹哥,我开车也赶过去。”

“娜娜。”

“在玹哥,你放心,这是我亲姐,我不会丢下她不管的。”罗渽敏劝慰道。

郑在玹点点头,上了救护车。

罗渽敏原地扫了好几遍周围,却始终没有看到李帝努,心里对自己劝道,冷静下来,先把眼前金道妍的事情解决掉,然后,然后再说。

罗渽敏眯了眯眼振奋了一下精神,然后上车朝家里开去。

“娜娜,怎么回家也不提前说,今天阿姨休息,我去买点吃的,你想吃什么?”罗洁看着许久未见的女儿惊喜道。

“妈,没事儿,您别忙,我就是回家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罗渽敏笑着说道。

“你姐她——”罗洁犹豫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妈,别担心,我肯定处理好这事儿。”罗渽敏边说便噔噔噔地跑上楼,不一会儿就拎着个大袋子下来了。

“这是什么?”

“这是法宝。”罗渽敏笑着抱住了自己的妈妈,“嘿嘿,妈妈,我现在就去把金道妍敲醒,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好,妈妈就知道我家女儿最厉害。”罗洁也不知道罗渽敏是什么意思,但是看着虽然憔悴依旧却眼神坚定的女儿,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比自己高,可以让自己依靠的女儿,罗洁打心里相信,女儿可以替自己、替金家遮风挡雨了。

“开车小心,想吃什么微信告诉我,我给你做,让沈元——”罗洁已经养成了习惯,话出了口才觉得不对。

“妈,你满意Jeno这个女婿嘛?”罗渽敏却没介意,只是笑着问。

“当然,妈妈看得出来Jeno很喜欢你,也对你很好。但是更重要的是,妈妈看得出来你喜欢他,这才是最重要的,我女儿的感受最重要。”罗洁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好,我知道了。”罗渽敏的笑意一直蔓延进眼睛里,“妈,我先走了,跟外婆说我想她了,忙完就来看她。”

”娜娜?”郑在玹有点惊讶地看着拎着大包小包进来的罗渽敏。

“来晚了一小会儿,去准备了点东西。”

郑在玹看着抱膝坐在床上看着窗外的金道妍,然后轻声对罗渽敏说,“道妍醒了有一会儿了,可就是什么也不说,问什么也不回答,就那么坐着不动。”

罗渽敏点点头,“在玹哥,你去休息一会儿吧,我跟我姐单独聊会儿。”

郑在玹站在原地看了罗渽敏几眼,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但还是点点头,转身离开了病房。

金道妍依旧没有转头看罗渽敏,罗渽敏倒是也不着急,擅自把金道妍病床上的小桌板给摆好,然后从提进来的大袋子里面哗啦啦拿出了好几瓶酒在桌上一字排开,动作熟练得就给全打开了。又从柜子里面找出两只玻璃杯,倒酒、碰杯、喝酒,动作一气呵成。又连续给自己倒了两杯,又喝干净,罗渽敏似乎准备好了似的,才悠悠开口。

“姐,我给你算算你欠我的。”

 

 

 

 

 

 

 

 

 

 

 

李帝努给我表白的纸条被你藏了起来,导致我没有收到他的心意,直到今天才知道;

还有你明知道他是我老公,明知道他已经结婚了,却还是做出了逾矩的事情,导致我们俩离了婚,两家长辈也因为我们操碎了心;

还有——”

“娜娜,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我不想伤害的就是你——”金道妍忍受不这直戳心脏的指责,难受得无法呼吸却又无可辩驳,只能不住地道歉,不住地流泪。

“你别打岔,我还没说完呢。”罗渽敏皱眉看向金道妍。

金道妍深吸了口气,摸了一把眼泪,索性也豁出去了,至少让罗渽敏把火发出来,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想清楚了便也直直地抿着嘴看向罗渽敏。

“还有,还有就没了。”罗渽敏又突然笑了,“我真的仔细地想了又想,真没了。除非你还有什么瞒着我的对不起我的。”

“没有,我没有。”金道妍连忙说道。

“你看,那就真没了。”罗渽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却没喝,只是端着酒杯晃着,“但是我又算了算我欠你的。

当着你的面跟李帝努恩恩爱爱让你伤心,反应剧烈得让你成为了我们俩离婚的罪魁祸首。”

“你又不知道我喜欢他,这根本不怪你。”金道妍辩驳道。

“那行,撇开李帝努。

一声不吭地跑出国,丢下家里一摊子事儿让你一个人面对,害得你操劳过度,重病入院;

初中让你帮我仿照老妈字迹,签字同意我去别的学校上学,被爸妈发现,陪我挨罚挨打;

上课、买画具、逛画展都是你给我的钱,爸妈不同意,所以那些钱都是你平时攒下来专门留给我的;

小时候冬天在海边度假,我脑子抽风去看什么所谓的海天一色,差点被海浪卷走,是你拼命把我捞了回来,还害得你得了肺炎。更小的时候。”

罗渽敏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低头从袋子里拎出来一个超大的兔子抱进了怀里,“那时候我还没这个兔子高,在幼儿园跟人打架抢它,当时爸妈不在家,你替他们去幼儿园,挨完那小孩儿爸妈训,挨老师训,你才比我大几岁啊,却只是温柔地笑着把我领回家,给我和兔子洗澡,陪我们俩玩,一句重话都没有。”

“那个兔子是那个小男孩儿的吧。”金道妍脸上也浮现起怀念的神色。

“才不是,是他买来送给双双的,既然送给双双了,那就是双双的,然后我又拿我画的画跟双双换的,那就是我的!”罗渽敏立马反驳道。

“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呀。”金道妍嗔怪道。

“姐。”罗渽敏看着姐姐脸上终于浮现出来的笑意,柔和地开口,“这样的事情三天三夜我也数不完。姐,难道就为了你欠我的两件事,要我把我欠你的成千上百件事都一笔勾销掉么?这对你公平么?”

“娜娜,不能这么算的。”金道妍摇头道。

“那你说怎么算?”罗渽敏反问道。

“这。”金道妍一下子被问住了,是啊,该怎么算呢?

罗渽敏轻轻笑了一下,拉住金道妍的手,“姐,这种事情不能像我这样算,也不能像你那样算。因为这些事不用算,我脸皮厚、性子野,你对我的那些好我从来没当是我欠你的,我只是单纯知道我有一个天底下最疼我的姐姐。

而你所耿耿于怀的亏欠也只是一个你抽离了姐姐角色,从自己的角度出发而做的一个选择,是不太好,不太光明磊落,但是人活一辈子,没点私心还是人么。你只是对自己的道德标准要求太高,对我又太偏心了,结果却是把自己卡在了方寸之间挣扎。”

“可,那。”金道妍犹豫着,“李帝努怎么办?”

罗渽敏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挨着金道妍的杯子放好,才开口:“姐,我欠李帝努的,你欠李帝努的,都交给我,让我去补偿他,好么?我知道这么说很自私,但是姐姐,请你放下他吧。”


我知时间之不可愚弄

边界 17

 17

“我只是去叫东淑起床,你洗漱好了?”李马克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可惜钟辰乐昨天喝得太多,到现在还不太清醒,完全没有注意到。

“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李帝努跟罗渽敏磨蹭了一会儿,等从房间里出来,其他人已经收拾好到院子里面了。

“东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罗渽敏伸出手要试试李东淑额头的温度,却被李东淑躲开,“哎呀,我没事儿,这不是天气好嘛,刚才着急起床就有点热。”

“天气确实挺好,不过你不是不爱穿高领衫来着,嫌弃憋得慌。”罗渽敏奇怪地看着突然青睐向来厌恶的高领衫的李东淑。

“那不是看你穿着好看嘛,想试试咯。”这确实是李东淑喜欢说的话,罗渽敏点点头,没再说...

 17

“我只是去叫东淑起床,你洗漱好了?”李马克不自然的神情一闪而过,可惜钟辰乐昨天喝得太多,到现在还不太清醒,完全没有注意到。

“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李帝努跟罗渽敏磨蹭了一会儿,等从房间里出来,其他人已经收拾好到院子里面了。

“东淑,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罗渽敏伸出手要试试李东淑额头的温度,却被李东淑躲开,“哎呀,我没事儿,这不是天气好嘛,刚才着急起床就有点热。”

“天气确实挺好,不过你不是不爱穿高领衫来着,嫌弃憋得慌。”罗渽敏奇怪地看着突然青睐向来厌恶的高领衫的李东淑。

“那不是看你穿着好看嘛,想试试咯。”这确实是李东淑喜欢说的话,罗渽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好饿好饿,我们快去吃饭吧,我要吃点醒酒的东西!”钟辰乐嗷嗷道。

“你们昨天喝了多少?”罗渽敏看着一脸宿醉样子的钟辰乐。

李东淑一愣,上前拉过钟辰乐就率先走出院子,“哎呀,饿死了,你们快点嘛。”

“昨天你们是又来了一场么,怎么饿成这样。”罗渽敏笑得无奈。

“不过那酒真好喝啊。”朴志晟赞叹道。

“走的时候我们买点带回去。”罗渽敏拍了拍朴志晟的肩膀笑着说。

“想吃这个?”李帝努搂着罗渽敏看着她站住的小吃摊,“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喝牛杂汤?”

“牛杂汤解酒,但是我也很喜欢喝。”罗渽敏说道。

“乐乐,东淑。”李帝努冲着在前面乱走的两个人,李东淑跟钟辰乐走了过来,“咋了,哥。”

“喝点牛杂汤,热乎乎的,暖胃还解酒。”罗渽敏笑着指了指摊主手里的汤,示意两个人坐下。

“你不喝?”

“不要,占肚子,我还想多吃几种。”罗渽敏摇头。

“没事儿,我来吃,你随便选。”李帝努笑着又拿了一碗,“老板,麻烦加点香菜。”

“不用不用。”罗渽敏示意老板不用。

“你不是爱吃香菜来着。”

“你不爱吃嘛,这么喝就可以了。”罗渽敏本想接过碗,李帝努却没松手,罗渽敏便捧着李帝努的手喝了两口汤。

“应该泡点饼吃。”罗渽敏感叹。

“你说得对。”朴志晟点点头,“你们想吃什么,我去买点,一会儿再来一碗。”

“辣酱饼,炸鸡腿,肉夹馍。”钟辰乐乱点一通。

“我想吃那种硬硬的烧饼。”罗渽敏说道。

“嗯,我也是。”朴志晟对于罗渽敏的口味表示赞同,敲了钟辰乐的脑袋一下, “乐乐,我买什么你吃什么,少废话。”

“可我想吃豆沙炸糕。”李东淑弱弱说道。

罗渽敏正要开口说自己也想吃,正好去买,却没曾想李马克开了口:“我去买吧。”

李东淑看起来很高兴地点点头,两家摊子离得都不远,李马克和朴志晟前后脚地回来了,李东淑怕烫,便把炸糕扯开,两块钱的炸糕馅料却超级多,外面是被炸得糯叽叽的皮,里面是浓厚的豆沙馅儿,罗渽敏赞叹道,“哇哦,这一看就很好吃。”

“我买了好几个,娜娜你也尝一个吧。”李马克马上说道。

李帝努眼神暗了暗,罗渽敏喜欢吃豆沙和糯米类的东西是打小起的习惯,李马克果然记得。

“娜娜,我还想吃昨天那个串串。”李帝努把碗放下,捏了捏罗渽敏的手心道。

“嗯,我去买。”罗渽敏点头道,便起了身。

李马克看了李帝努一眼没说话,朴志晟听着这一连串的对话没敢插嘴,看着想要开口的钟辰乐,眼疾手快地往他嘴里塞了块饼,“你要的辣酱饼,快吃,少说话。”

“Jeno?”李帝努应声转头,就看到金道妍跟昨天的那位李永琴,“乐乐,东淑,马克,志晟。“

“道妍姐!还有昨天那位姐姐!”李东淑开口叫道。

“看来还挺有缘。”李永琴拉着金道妍,让她坐到了罗渽敏的位子上,然后自己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了上去。

“小狗呢?”

“在房东那里呢,我们回去的时候带走。”钟辰乐一脸防备地看向李永琴,“干嘛?那是我的狗,你昨天输了,别想反悔。”

“不干嘛,随便问问。”李永琴摆摆手示意自己没兴趣跟他抢。

“道妍姐,娜娜去买吃的了,你是跟这位姐姐一起出来玩的么?早知道咱们就一起了。”李东淑并不知道罗渽敏邀请过金道妍的事情。

“之前以为有事儿,后来没事儿了,便过来了。”金道妍笑着回答。

“姐!”罗渽敏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帝努起身接过罗渽敏手里的大袋子放到了旁边的小桌上,拉过自己的凳子把小桌拼到了之前的桌子上,然后又给罗渽敏搬了个凳子,挨着坐下了。

“好香啊,这是什么?”钟辰乐瞬间被香味儿吸引。

“吃你的饼去,这是我媳妇儿给我买的。”

“哥,你变了,你再也不是我最敬爱的大哥了。”钟辰乐一脸谴责地看着李帝努,然后笑嘻嘻地看向罗渽敏,“嫂子,我能吃么?”

“嗯,我买了很多,很好吃的,快尝尝。”罗渽敏笑着拍了拍李帝努的手,从袋子里拿出盒子放到了中间。

“姐,你也尝尝,这个超好吃。”罗渽敏笑着从盒子里拿出一串递给金道妍。


“你们怎么在牛杂汤摊儿上停下了?”金道妍边吃边问道。

“昨晚喝酒了,这不喝汤醒酒来着。”罗渽敏也拿过一串却是递给了李帝努。

李永琴看了看罗渽敏又看了看金道妍,低头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走?”

“下午三点左右吧。”

李永琴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金道妍按住了,李永琴不满地看着金道妍,金道妍不说话只是摇头。

吃过早饭,两拨人就分开了,李永琴带着金道妍在镇子上随便地走着,“刚才干嘛不让我说话,我又不会对你妹妹说难听的话。”

“我知道,只是娜娜什么都不知道,有些事情没必要。”

“切,一句什么都不知道真是什么责任都不用负,当你妹妹真幸福。”

“你叫声姐姐也行。”金道妍笑着说。

“那姐姐,咱们也喝酒去?”李永琴倒是接的顺口。

“大清早的,就喝酒。”

“走嘛走嘛,难得你有空。”

金道妍拗不过李永琴的撒娇攻势,只能妥协点头。

“都收拾好了?”罗渽敏问道。

“嗯呢,酒买了么?”钟辰乐问道。

“你就只知道这个,买啦买啦,都在后备箱呢。”罗渽敏笑着点头,几个人跟房东告别后便准备上车,这时罗渽敏的电话却响了。

“姐姐?”

“我是李永琴,你们是不是要走了,把我们俩一起捎上吧,你姐喝醉了。”

“喝醉了?你们在哪儿,我这就过来。”罗渽敏皱眉问道,“嗯,你发定位给我。”

“怎么了?”

“我姐好像喝醉了。”

“我还以为道妍姐不喝酒呢。”朴志晟惊讶道。

“我跟你去送她们俩回去,开他们的车,这里的两辆车你们四个分着开回去吧。”李帝努开口道。

“志晟,我的车你直接开去医院就好,董昀昀是不是还在医院呢?”

“是呢。”

“嗯,我明天会去看她。”

“好。”朴志晟点头道。

“走吧,回去再说。”

“好,路上小心。”

李帝努跟着罗渽敏来到金道妍跟李永琴喝酒的酒吧,幸好李永琴是别人送来的没开车,要不然还得再分两路。

四个人上了金道妍的车,李帝努开车载着三人回城。

“杰——”金道妍好像因为醉酒不太舒服,睡梦中也皱着眉喃喃开口,罗渽敏没听清,问道,“怎么了姐?你说什么?”

“没事儿,喝醉了,说胡话呢。”李永琴拍了拍金道妍,然后指着罗渽敏手里李帝努的衣服问道,“这个衣服能给我用用么?”

罗渽敏连忙递过去,看着金道妍逐渐舒展开的眉头,放下心来。

李帝努瞟了一眼后视镜,看到自己的衣服被盖在了金道妍身上,没说什么,只是伸手拉住了罗渽敏的手捏了捏,轻声问了句,“冷么?”

“不冷。”

“怎么只有你?娜娜呢?”李东淑看着拎着两个包但是独自回来的李帝努。

“娜娜照顾她姐呢,今天就住在那边了。”

“哦哦,道妍姐喝得很多么?”

“不清楚。”李帝努拎着包上楼去了。

“罗总,现在方便么?”

周一早上,罗渽敏车还没取回来,便由李帝努去隔壁接了罗渽敏上班。

罗渽敏刚进办公室就被乔楚叫住了。

“罗总,李总,早上好。现在方便吗?”

“你说。”

“两个事儿,一是刘宇现在开始有意无意地向我打听您还有李总的情况了。”

“好事儿。”罗渽敏笑着说。

“不着急,先吊他一阵子。”李帝努补充道。

“好的,另外一个事儿是Jonathan先生给您送来了一份邀请函,想邀请您去看D家的大秀。”乔楚递给罗渽敏一份十分精致的邀请函。

“什么时候?”

“四月21日。”乔楚犹豫着开口,非常靠近李帝努的生日,他觉得罗渽敏应该不会去。

果然罗渽敏一愣,“算了帮我拒了吧,时间不太方便。”

“这不是你很喜欢的那个设计师么?”李帝努开口问道。

“可马上就是你的——”罗渽敏话说了一半,李帝努笑着示意乔楚先出去,然后拉着罗渽敏坐到自己身上,“是我的生日,所以你要拒绝。”

“明知故问。”

“不用拒绝,你就安安心心去看你的秀,不用管我的生日。”

“干嘛呀,人家要给你过生日,怎么还带拒绝的。”

“我巴不得能跟你一起过生日,但是罗慈的项目要启动了,我明天就要去上海出差,跟道妍姐一起。”

 “你们动作好快,挺好的,快点建好,那里可是外婆的故乡,要是能赶上外婆八十大寿,记你大功一件。”罗渽敏笑着说道。

“外婆的大寿应该是可以赶上的,但四月五月应该非常忙,所以别因为生日的事儿耽误你的事儿。”

“那好吧,等你忙完了,咱们再好好玩。”罗渽敏点点头。

“之后应该能空一段时间,上海时装周的时候,我陪着你。”李帝努笑着亲了亲罗渽敏的嘴唇。

“哟哟,这么体贴,真的假的?”

“我从不骗你。”

“知道啦,快去上班吧。”罗渽敏回亲了李帝努一下,被李帝努按住亲了好一会儿才被松开,微微喘息着推着李帝努出了办公室。

“罗总。”

“帮我把大秀的行程定上吧。”

“好的。”

“老板,这次跟金总一起出差?”沈元帮李帝努打开车门,欲言又止地问。

“沈元,不定时炸弹只有引爆了才是安全的。”

“明白了。”

“这段时间多关注一下娜娜的动向,这件事儿我希望娜娜完全不要知情,金道妍对她来说太重要了,我不希望这件事情影响到她。”

“我会注意。”李帝努的偏爱太过独断,沈元想着要不要说点什么,可是李帝努又岂是说点什么就会改变主意的人,只能点头称是。

“你好,我是郑成灿。”李帝努看着手机里来自于郑灿的短信,抬头问沈元,“之前让你查的。”

“啊,对,正要跟您说,郑总的弟弟确实叫郑成灿,我们查过他的行踪,应该就是您遇到的那位。而且很巧的是,他跟东淑小姐一样,在四木上大学,学的是当代艺术,倒是跟他们家的生意相关。”

“你好。”李帝努回复道

“什么条件,你说吧。”

“暂时还不需要,需要的时候再找你。”

“那你快点,我不喜欢欠别人的。”

李帝努看着屏幕上的短信,轻轻笑了一下,这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直到罗渽敏参加完大秀,李帝努都一直在上海出差,两个人一下子大半个月没见上面,突然体会到了相思的苦楚。

“秀怎么样?”

“很不错,Jonathan费了心思的。”

“看你心情好像很不错。”

“嗯,是挺好的。”

“啧啧,只有我因为见不到想见的人心情不好么?”李帝努在电话那头抱怨。

“你在忙嘛,忙完就能见到了呀。”

“可是我现在就想见到你,特别想,茶不思饭不想地想。”

“那Jeno想怎么办?”罗渽敏顺着李帝努道。

“你查收一下信息。”

“信息?”罗渽敏一愣,点开信息,却是航空公司发来的机票信息,目的地赫然是上海。

“你——”

“你来找我吧,娜娜,我好想你。”李帝努哄骗道。

“你刚定的?“罗渽敏愣愣地看着出票信息。

“嗯。”

“知道啦,知道啦,不过我看时间到你那里会比较晚了,你不要睡着哦。”

“等你。”李帝努心满意足地收了线。

“大清早的,Jeno有什么很值得高兴的事儿么?”金道妍走过来问道。

“嗯,一件得偿所愿的事儿。”


不提

鹳鸟在东方山顶歌唱

《用岁月爱你》24H联文

21:00 《鹳鸟在东方山顶歌唱》

下一棒 22:00  @失眠小队队长 老师~


普通笃传黏场合

首尔大学生恋爱故事

2w8,nojam废话预警


“没有你的话 弘大 上水洞 新村一带 梨泰院 我无法一人独行”


(歌单在结尾 )


1


首尔的年轻人正在逃离首都。


虽然新闻是这么写的,但每次来弘大,李帝努都觉得非常有必要质疑这句话的正确性。真...

《用岁月爱你》24H联文

21:00 《鹳鸟在东方山顶歌唱》

下一棒 22:00  @失眠小队队长 老师~


 

普通笃传黏场合

首尔大学生恋爱故事

2w8,nojam废话预警

 

“没有你的话 弘大 上水洞 新村一带 梨泰院 我无法一人独行”

 

(歌单在结尾 )


 

 

1

 

 

首尔的年轻人正在逃离首都。

 

虽然新闻是这么写的,但每次来弘大,李帝努都觉得非常有必要质疑这句话的正确性。真看不出来人都逃到哪儿去了,弘大,繁华的弘大,人潮涌动的弘大,廉价的酒精和狂欢。啤酒和烧酒一起算,一个韩国人平均一年能喝掉211瓶,醉醺醺的人塞满街边的酒馆和地铁。他的中国舍友黄仁俊说,这其实也是首尔人逃离首尔的一种方式。

 

麻浦区的房价一年年的涨。每10万个韩国人中,就有32人自杀,在同样被称作自杀大国的日本,这个数字是19。从他们学校去麻浦大桥也就是几站地铁的事儿,偶尔也听说有学生去那里投江。所谓“全抛世代”,恋爱、结婚、生小孩、人际关系、购房、梦想、希望,通通都可以抛弃,而那个排在梦想与希望之后,还可以抛弃的东西,也就只有“生命”了。

 

李帝努能喝酒,也算爱喝,但也是真的不爱聚餐,除了课程小组、朋友之间的聚餐,其余什么班级、社团聚餐,或者干脆就是认识的人随便拉人组的局,他一般都不去,更不可能主动约人出去喝酒。

 

“所以啊,真的,哥真的就求你这一次,这可是学生会的期末会餐,都得来的,你不来我真的很难做。”李敏亨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帝努正在写认知心理学的期末论文。

 

李敏亨语气十分哀切:“前辈虽然是个垃圾,但别跟牛肉过不去啊。”

 

他知道李帝努看不惯他们那位学生会前辈,之前也因为一些工作上的事甚至差点吵起来。说实话,所有人都觉得那个人是个垃圾,但整个校学生会只有李敏亨和李帝努敢正面跟他对着来,李敏亨是因为从小在加拿大长大,不太会被长幼尊卑那套给框住,这也是为什么小他一岁的李帝努会和他那么亲近。而至于李帝努,就只是因为确实看不惯。

 

“你是我带的学弟,要是整个学生会就你没来,你忍心让我独自承受这种社交压力吗。”李敏亨声情并茂,“况且过了寒假前辈就快毕业了,这说不准就是最后一次。”

 

李敏亨有一句话说的很对。

 

韩国人不应该和牛肉过不去。

 

李帝努一忍再忍:好吧。

 

李敏亨松了口气:那七点学校大门口见。

 

 

 

确实如同李敏亨所说,所有人都到齐了,一行人坐满了半个烤肉店。另一个李帝努不喜欢出来聚餐的原因,是每次都会转好几次战场,吃完饭了去唱K,唱完了再去酒吧,总是到很晚才能回去。中间偶遇了谁认识的朋友便也会邀请过来一起,所以到后来队伍总会莫名其妙多出很多人。李帝努认生,跟不熟的人没什么太多话可以聊,到最后只能自斟自酌,一来二去落了个不近人情的名声,他也索性就此坐实自己的人设,以后回绝别人的邀请也更顺理成章了些。

 

“呀,叫李东过来玩吧。”

 

凌晨一点钟,前辈喝光手里最后一杯烧酒,把杯子扣在桌子上后,这么说道。

 

李帝努坐在桌子的最左端,正好坐在前辈对面,不小心对上他涣散的目光,错以为他在跟自己说话,正犹豫着要不要回答,身边的李敏亨先一步开了口。

 

“现在?”李敏亨说,“凌晨一点了,前辈。”

 

“哦,怎么?”前辈打了个酒嗝,“反正他那样的人,这个时间也是在club玩吧。呀,你们打电话看看,说不定就在附近。”

 

李帝努皱了皱眉。李敏亨没说话,给自己和李帝努满了酒杯。有和李东赫比较熟的人站出来打圆场,拿着手机出门去给李东赫打电话。

 

李东,全名叫李东赫,连李帝努这种不太social的人也知道他。平时是声乐系的学生,周五周六的晚上是在弘大公演的乐队主唱。在弘大这个遍地都是歌手和乐队的地方,想唱出点名气不容易。李东赫确实是有点才气的,两年就唱出了点意思。他高中就开始搞乐队,所以在他老家济州岛那边似乎也有点人气。

 

他又很外向讨喜,双商不低,完完全全的insider,整个学校他认识的人没有一千少说也有八百,认识他的自然只会更多。

 

约莫过了二十分钟,门口进来一人,白色长羽绒服,戴了顶渔夫帽,李帝努想当然地以为这就是李东赫。“李东赫”摘了帽子,一双鹿眼,扎眼的一头粉毛,张望了一下,咧开嘴朝他们招手。

 

李敏亨笑了一下,李帝努看他,李敏亨趁着大家纷纷起来和“李东赫”打招呼,低声跟他解释:“这不是李东赫。罗渽民,你知道吧?和你一届,学播音主持的。”

 

李帝努摇摇头。

 

“呀,你偶尔也睁开眼看看世界吧。真的不知道吗?特别喜欢摄影的那个?”

 

李帝努啊了一声,其实还是没想起来,同时有些纳闷李敏亨是什么时候开始对他们这届的学生这么了解:“可是他为什么来?”

 

“罗渽民是李东赫室友。以前我们前辈出言不逊,也招惹过一次李东赫,当时也是这位替他出的头。”李敏亨朝对面努了努嘴,“没看到我们前辈的脸色有多难看吗?”

 

“他被罗渽民揍过?”

 

“那倒不是。掰手腕而已。罗渽民这个人,长的漂亮,平时笑眯眯的没脾气,劲儿却大得吓人,偏偏当时故意收着劲儿没速战速决,当着众人的面折磨他,硬是耗了十分钟,等前辈一点劲儿都没了,他才慢悠悠地把手扳过去,赢了。”

 

李帝努笑出声:这不是更丢人吗。

 

是啊。李敏亨端起酒杯掩盖自己笑裂的嘴角:李东赫这是派了个救兵来了。

 

说话间服务生过来在桌边加了把椅子,白羽绒服笑着道了谢后坐下了,又和李帝努李敏亨一一打了招呼。语气挺可爱,简单一句你好,偏偏要在最后一个字上加了个收音,变成你好哟了。白羽绒服又转过头去笑眯眯地和前辈打招呼,于是李帝努和李敏亨有幸亲眼见证了前辈脸上苏子叶色到猪肝色的转变。

 

“东赫病了。”罗渽民说,声音控制得很好,一桌子人都能听见但又不至于刺耳,“所以让我来和大家道个歉。”

 

罗渽民坐了没一会儿就起身说要走,说什么明天有考试,得回去抱抱佛脚。在座的一十几号人,人人都心知肚明罗渽民究竟是为什么来,所以也没留他。前辈像是被扫了兴致,罗渽民走了以后没多久也起身说先回去,让他们自便。前辈摇摇晃晃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一瞬间,坐在他斜对面的一个学妹小小的欢呼了一下,李帝努不禁多看了她一眼,她被抓了个现行,极不好意思地冲他吐吐舌头。李帝努觉得她挺率真,也冲她微微笑了下。

 

他这一走,李敏亨心情莫名好了几分,又有了点食欲,抄起筷子去夹肉。

 

“说实话,我觉得李东赫根本没病。”李敏亨呵呵乐着,“鸭肝,你懂吧?只是在耍小聪明。”

 

哦。李帝努了然地点了点头:“可是哥,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三片薄五花,豆芽、蒜片加青阳辣椒,李敏亨用生菜包好往嘴里送,点点头让李帝努问。

 

李帝努喝了口烧酒,慢吞吞地咽了才问:“你为什么对李东赫这么了解?”

 

 

2

 

 

还差最后一门社工概论就结束考试周的那天,首尔下了场很大的雪。从中午开始下,到了两点钟已经能没过脚踝。学校里充斥着无心读书的氛围,图书馆自习的学生都纷纷扔了书跑出去堆雪人,不一会儿论坛里就开始刷起各种奇形怪状的作品。李帝努也被感染得放下了书,但懒得出门,就靠在椅背上刷很久没登过的ins。

 

他很少发ins,也没关注几个人,除了几个之前一起做小组作业的同学,也就只有黄仁俊和李敏亨。李敏亨的ins名叫imarkda_,Mark是加拿大人的正经名字。他随意翻了翻,意外地发现李敏亨居然发了不少,点赞数也不算低。李帝努点开最新一条,是一段他拍自己早上起来头发乱成鸡窝的小视频,背景音是李敏亨式的狂笑。点赞里有一个名字很长的ID,nananananananaya_813,点进去一看,哟,原来是白羽绒服。

 

让李帝努有点意外的是,nananananananaya_813很少发自己的照片,基本都是他拍的人像照片,还有他自己做的饭,偶尔有一些他们播音主持系日常排练的短视频。

 

他点开一张罗渽民的自拍,底下有一个叫6fullsun6的用户评论:不是ㅋㅋㅋ啊,我真的是要疯了,怎么能拍的比自己丑这么多啊我们渽满ㅋㅋㅋㅋㅋㅋ

 

nananananananaya_813给这条评论回复了一个愤怒的emoji。

 

李帝努往上翻,仔细看了看那张自拍,比真人丑吗?李帝努在脑子里调取了一下关于罗渽民的影像记忆。

 

李帝努觉得6fullsun6说的对。

 

不知不觉李帝努把罗渽民的ins翻到了底,一抬头,过去了一个小时。李帝努握着手机在座位上陷入沉思,最后决定把这归结为金牛座的特性。他们金牛座,就喜欢收集信息。

 

李敏亨放假就飞回了加拿大,黄仁俊也回了大陆,李帝努更没什么人要见,索性就留在他们学校的实验室里实习,整个寒假,除了春节那几天放假,李帝努都在,没活干就看书,天天两点一线。最后是教授受不了了,撵他回家,勒令他不许再来。

 

三个月寒假说快也很快,黄仁俊背了一箱子家乡特产风风火火地回来了,叼着鸡爪凑到李帝努身边看他选课。

 

“你选这么多新闻传播学院的课干嘛。”黄仁俊吐出一块鸡骨头。

 

李帝努啊了一声:“挺感兴趣的就报了。”

 

 

 

李帝努刷了卡推开实验室的门,座位已经被占了一半,瞬间就有了开学的实感。他往常坐的位置被人用了,李帝努不得不坐到实验室中间,前面是一群经常一起玩的后辈,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后面坐着一个素来以严厉闻名的学长。

 

李帝努刚坐下,便从前面故意压低声音的对话当中听到了一个他刚刚开始熟悉的名字。

 

“不会吧,罗渽民看上去不是那种人啊。”

 

“人不可貌相呀。唉呀我也是听说的,你可别出去乱讲啊。他那么喜欢拍照,谁知道他有没有找女孩子拍过私房照然后那个呀……”

 

“但不是说他是gay吗?”

 

“哦莫,真的吗?”,“大发大发”,那三五个人因为这句话发出了惊呼,没收住声音,动静有点大,李帝努刚想让他们小点声,坐在他后面的学长拿书脊敲了敲桌沿,喝止他们:别在实验室闲聊,任务都做完了?后辈们如鸟兽散,回了自己的位置。

 

李帝努做完作业从心理学系系楼出来,在台阶上遇见了背着写生画夹的黄仁俊。黄仁俊一看见他便猛倒苦水:我们系这个新来的老师太变态了,揪着我们插画班不放,说我们荒废了基本功,撵我们出去画速写去。你下午还有课吗?

 

李帝努安慰性地拍拍他的肩膀,点点头:西方哲学简史。

 

任课老师是一位叫做金东营的,主攻现象学。年纪轻轻,教学风格颇有些传统。本来这种120人一起上的选修课就是一门明摆着的水课,连李帝努选这门课也只是为了凑两个学分。金东营第一节课,先立了规矩,期中期末交论文,翘课三次平时分就全扣光,然后忽略底下学生们的躁动和不满,开始点名。

 

这门课是李帝努随便选的,所以格外惊讶居然会在这门课上看到罗渽民,他在新闻传播学院的课上都没遇见罗渽民。

 

罗渽民。底下没人答应,金东营又喊了一次。罗渽民?

 

到!人没到,声音先到了。李帝努坐在窗边,一抬头,罗渽民气喘吁吁地从门口冲进来,书包只背了一边。他头发又换了个颜色,雾雾的蓝,因为跑着来了所以乱了发型,有几撮支棱着。他冲金东营笑出一排白牙:不好意思老师。

 

毕竟第一节课,金老师没说什么,也没算他迟到,挥挥手让他赶紧坐下。

 

满教室只有李帝努旁边剩了一个空位没人坐,他高冷的名声在外,即使长了张帅脸,也只能做做众人心里的高岭之花了。高岭之花身边坐下一人,是一头蓝发的罗渽民。他一下子认出来李帝努这张脸,伏在桌上冲他打招呼,还伸出一只手来:hello,我是罗渽民。

 

李帝努。李帝努顿了一秒,只握了握他的指尖。罗渽民也不尴尬,还对他笑了笑。

 

下了课后他们并着肩往外走,六点钟的夕阳在瓷砖地板上无限延长,整个空间充满暖融融的金黄色。人群中,罗渽民问他要Kakao。“我们这学期有一个电视台的小实习,”罗渽民眨巴眨巴眼睛,这么说着,“可能会很忙,如果我有事请了假不能来上课,能不能拜托你借我一下我笔记呀。”

 

李帝努说,行。心想:你还挺自来熟。于是就这么互换了联系方式。罗渽民笑眯眯的,又说,李东赫乐队今天晚上有演出,问他想不想来。

 

“就是可能结束后会一起吃个饭,”罗渽民想了想补充,“不过Mark哥也会去的。”

 

李帝努犹豫了两秒,还是婉拒了:“我还是不去了,祝他演出顺利。”明明说到这儿就可以,他忍不住又补了一句:“抱歉,我比较认生。”

 

罗渽民啊了一声,一脸“这有什么大不了的”的样子很轻松地说:“这有什么可抱歉的?”

 

李帝努愣了一下,笑了。罗渽民弯着眼睛,让李帝努如果改了主意想来,随时给他发消息,说完就挥手道了别。

 

罗渽民逆着光的背影脊背笔直,发尾整齐。李帝努没忍住,叫住他。罗渽民回头看,带点疑惑。他踌躇半天:你名字里的jae,汉字是什么?

 

清澈。罗渽民在夕阳里怔了一下,回答说。是清澈的渽。

 

 

 

3

 

 

穿过一群刚跳表演完的舞团,路过小吃摊,焦糖饼的香气扑了他一身,再顺着石路向下走大约十几米,咖啡馆门前聚了一群人,勉强能看清中间围了一个五人的乐队,系着围裙的咖啡馆服务员也挤在门口听。李帝努本来吃完饭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刷了下ins,nananananananaya_813半个小时前发了一张李东赫演出的照片,照片就定位在这个咖啡馆。李帝努觉得自己大概可能是疯了,他没有联系罗渽民,也没有回寝室放书包,就这么来了。

 

那中间的是李东赫无误,除他之外还有一个冷白皮的键盘,一个贝斯,一个吉他,还有一个鼓手。三月份,春寒料峭,李东赫穿了件夏威夷衬衫,架着立麦唱:

 

Lilly comes when you stop to call her

Lilly runs when you look away

 

他挤在人群里张望,有校友认出他,拽着旁人窃窃私语。李帝努头皮开始发麻,正准备打道回府的时候,视网膜上掠过一抹蓝。罗渽民从人群里钻出来,一脸惊喜的握住他的小臂:李帝努!你居然来啦!

 

李帝努本来想了一肚子说辞,例如是顺路看看,或者是谁托他做点什么事,才临时过来而没有Kakao他,总之要自证自己的“非本意”和事件的“突发性”。但罗渽民似乎根本不在乎为什么李帝努来了却没有提前联系他,高高兴兴地拉着他往人群里面走:“你来的正好,这是最后一首,东赫马上就唱完了,等下就去吃饭。”

 

他们挤到最前排,人群拥挤嘈杂,罗渽民让他靠自己近点,自己却被撞了一个趔趄,李帝努下意识用左手搂住了他,觉得不太好,又赶紧松开。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冲淡这份尴尬,罗渽民把背包塞给李帝努,让他帮忙拿着,举起一直挂在他胸前的相机,把脸藏在相机后面给乐队拍起照来。

 

Lilly leaves kisses on your collar

Lilly, Lilly, Lilly, Lilly, stay!

 

 

 

等到真坐上一桌吃饭的时候,人倒没有李帝努想象的多,他原本以为,像李东赫和罗渽民这两个校园里有名的人物,聚餐人也不会少。结果除了乐队的,就只有李敏亨、罗渽民和他这三个人。哦,还有几个后辈,乐队表演完收拾的时候他们过来打招呼。都是一个学校的,又认识,李东赫便很大方地邀他们一起过来坐。其中有一个李帝努还认识,是那天前辈走了以后小声欢呼的学妹,名字记不住,只记得姓姜。

 

冷白皮的键盘叫钟辰乐,是中国人。那个鼓手,叫朴志晟的,坐着看不出来,一站起来才发现个子挺高,李帝努都得稍微仰视他。他们两个,一对活宝,钟辰乐大嗓门,朴志晟话唠,再加上一个机灵的李东赫,这桌子笑声就没停过。李帝努真的觉得李敏亨快笑死了,笑就笑吧,他一笑就开始打人,李帝努坐在他左边饱受其害,哭笑不得的一遍遍推开倒在他身上的加拿大人。

 

罗渽民几乎不怎么吃东西。也许别人没注意到,但李帝努坐在罗渽民对面看得很清楚。他话也不多,就笑眯眯地托着脸坐着,但确实都有在听,接李东赫的梗接的很快。饭不吃,倒是一直在咬嘴上的死皮。李东赫又开始跑火车,胡说盛宴,李帝努一边笑一边看了眼咬着下嘴唇的罗渽民,不禁想到昨天课上讲的弗洛伊德人格发展的五阶段,按照这个理论,罗渽民可能口唇期没过好。

 

光吃饭肯定没意思,喝酒也得玩点什么助兴,讨论了一圈,说要两人一组玩寂静中的呐喊。都是学生会的,李敏亨也认识姜学妹,看她一直有点拘谨,担心她不好意思,放不开,便存了照顾的心思,轻轻拍拍她问要不要第一个去玩。

 

学妹犹豫的当口,李东赫队都快分完了,正好分到他们这儿,他指指李敏亨:你就跟我一队吧。所以就剩罗渽民、李帝努、钟辰乐和姜学妹。还没等李东赫开口,罗渽民突然说:“那我和辰乐一队吧。”

 

他这话说的很自然,谁也没多想,钟辰乐故意逗他,摇头晃脑的,还把脸凑到罗渽民跟前:“不要哦,我不要和哥一队哦。”罗渽民用“到此为止吧”的表情,上了两只手去揉他的脸。嘻嘻哈哈的这事儿就过去了,李帝努没说话,冷静的想了一下,觉得这不应该算得上什么“事儿”,是他自己想多了,玩个游戏而已,谁和谁组队有什么重要的?

 

他不禁又看了一眼罗渽民,罗渽民注意到他的眼神,也不躲,又露出了那种懒懒的笑容。

 

会餐十分友好地在十二点前就结束了,李帝努去了趟厕所回来,人都走光了,只剩李敏亨在柜台结账。出了门去,罗渽民抱着双臂站在街边。起风了,李帝努打了个冷颤。

 

罗渽民的状态也仿佛跟着时间走,夜越深,他越安静,头发似乎都跟着变成了深蓝色。他冲他笑笑,笑容也很安静,只动嘴角,眼神已经没有了灵魂:“玩得开心吗?”

 

李帝努点头:“谢谢你。”

 

李东赫从街对面的便利店出来,喊罗渽民的名字。罗渽民于是向李东赫那边歪了歪头,示意自己先走了,看上去就是电力耗光的样子,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李帝努冲着他摇摇晃晃的背影高声喊了一句:下周见。

 

罗渽民脚上没停,只转过头来,像是已经困的睁不开眼一样,眯着眼睛笑,慢慢地说:好啊。

 

 

 

“怎么样了?”李帝努一回到化妆室李敏亨便站起来,抓着他问。

 

“联系不上前辈,”李帝努把手机揣进兜里,皱着眉毛:“怎么办?还有半个小时就该致辞了。”

 

校庆日,活动开始之前有一个学生会代表发言的环节,他们的垃圾前辈不负众望,在这一天突然失踪,怎么也联系不上,李帝努十分笃定,他是昨天晚上喝醉了不知道睡在哪个酒馆里。虽说学生会代表致词不是什么重要的环节,就算没了学生们多半也不会注意到,毕竟从来也没有人听,但校方显然会很在意,他们就也必须在意。

 

“前辈nim,您这边准备好了吗?”带着工作牌负责催场的学妹探了头进来。

 

“稍等一下。”李敏亨抱歉地双手合十,转过身低声说:“Jeno啊,没办法了,只能你上。“

 

李帝努下意识就想拒绝,李敏亨一把抓住他的手,让他看自己的眼睛:“稿子是你替前辈写的,只有你最熟悉。拜托了,哥真的拜托你最后一次,Jeno啊。“

 

李帝努沉默了一会,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最终还是点了头。

 

 

 

时间不够了,匆匆换了西装,随便抓了把头发,只画了个眉毛就被推着去候场。李帝努捏着稿子,手心开始出冷汗,模糊了最底下的两行字。

 

Jeno?他一抬头,是化了全妆做了造型,看上去浑身亮闪闪的罗渽民,他刚下台,手里还握着话筒。这次校庆日,他是主持人。罗渽民见了他好像挺开心:今年是你致辞啊?

 

李帝努勉强点了点头,他越过罗渽民的肩膀,不小心看到了帷幕后明亮的舞台,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灯光师在调试聚光灯,一束光倏地从他眼前晃过,李帝努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眼前开始晃黑影,他控制不住自己,开始发抖。

 

“……Jeno?李帝努?”罗渽民迟疑着开口:“你、你还好吗?”

 

黑影更严重了,李帝努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冷汗直流,一个没站稳向后倒去。罗渽民急忙一把拉住他:李帝努!你怎么了?向他头上摸去,一手的冷汗。

 

作为一个播音主持系的学生,罗渽民马上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李帝努有舞台恐惧症。

 

他马上冷静下来,搬了把椅子让他坐下,正好负责催场的学弟路过,罗渽民叫住他,让他帮忙叫医务室的医生过来。罗渽民蹲下来,沉着声音跟他说:“深呼吸,李帝努,放松。你先坐一会儿,我上去给你拖延时间。”说完就拿着话筒起身。

 

“不……不。”李帝努喘着气,一把抓住他的手,“等一下。”

 

罗渽民便立刻又蹲了回去,放了话筒,两只手握住李帝努的手,温柔地说:好,我待在这,深呼吸,放松。

 

但李帝努的症状不见任何好转,罗渽民皱着眉,转头跟一旁的工作人员说:不然沟通一下改一下流程吧,他这样子不能上场。

 

“不。”李帝努强打精神,手还抖个不停,依旧坚持,“我要上场。”

 

罗渽民急死:“你都抖成这样了!怎么上台呀!”

 

放松,他现在必须放松下来。罗渽民脑子很乱。到底怎么才能让他放松下来?

 

于是三秒后,李帝努落入了一个拥抱。

 

时间在那一瞬缓慢下来,所有的一切变成慢动作。罗渽民跪在地上直着身子,伸长了手臂把他抱住,头搁在他肩膀上。

 

Jeno,慢点呼吸。慢慢的。罗渽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右手轻抚着他的后背。放松。

 

而李帝努突然间感受到了许多,比起失明者一日突见光明,更像是五感的全面激活与升维。大量的感觉与信息涌入他的脑子,却并不杂乱。他能听到自己的血液是如何在血管里奔腾,罗渽民的头发丝如何抚过他的右脸,略硬的发质挠得他有些痒。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汗水顺着他脸颊划下的轨迹,和罗渽民身上薄荷色卫衣柔软的质地。

 

赫敏格兰杰曾在迷情剂中闻到刚修剪过的草坪、崭新的羊皮纸和留兰香牙膏的气味。

 

而李帝努那天在罗渽民身上闻到了焦糖饼的味道。

 

 

 

H大校庆日那天,没有学生注意到学生会代表致辞稍晚了几分钟,在他们眼里,这只是在走无聊的、无人在意的公式流程。罗渽民抱着手臂在台侧,看着李帝努独自站在台上挺拔的背影,不凑近了看,没有人会发现他黑西服里的衬衫已经湿透了。

 

恐惧症患者,会对某些客观事物或者情境产生异乎寻常的恐惧和紧张,常常会伴有明显的自主神经系统的症状。患者自己也很清楚,这种恐惧反应并不合理,但每当面临相同的场景,恐惧依旧会反复的出现,难以控制。

 

舞台恐惧症,一般建议采用系统脱敏训练或者暴露疗法,坚持自我调节,逐渐客服恐惧心理。最重要的就是,不能逃避,不能放弃,要对抗自己的本能的恐惧情绪,不断尝试站上舞台。

 

罗渽民清楚,他知道学心理的李帝努只会比他更清楚,所以才会一直要坚持上台。

 

罗渽民说完最后一句主持词,宣布了校庆活动日的正式开始。李帝努一直没走,等着他下台。

 

“做得好。”罗渽民见了他便笑起来,两个卧蚕鼓鼓的,拍拍他的肩膀,“很坚强啊Jeno xi”

 

李帝努摸摸耳垂:“真是多谢你了。”

 

“没关系啦。”罗渽民把话筒交给道具组,凑近他耳语,“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他指的是李帝努有舞台恐惧症这件事。这件事,连李敏亨都不知道,李帝努再怎么聪明,到底还是有些讳疾忌医。但经此一日,他以后应该没那么害怕提起了。

 

李帝努不知道说什么,又道了一遍谢。罗渽民嘟起嘴,说他再道谢可就生分了。

 

“我们是朋友嘛。”罗渽民眼珠子一转,“再说我又不是白帮的,你从此可就欠我个人情了啊。”

 

李帝努被他逗笑了,便问他想要什么。

 

“先存着吧,我还没想好呢。”罗渽民还得去卸妆,匆匆走了,走之前大声喊:你可别忘了啊!

 

不会的!李帝努也不得不大声回。

 

很好!罗渽民几乎用吼的了:因为我怕我忘了!

 

 

4

 

 

 

五月底的时候李敏亨对李帝努说:Jeno啊,哥真的就再求你这一次。

 

李帝努十分冷静地拨开李敏亨的手:哥,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李敏亨泪水涟涟:真的,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李帝努叹了口气。

 

“好的吧,李导演。”

 

李敏亨这学期导了一部戏剧。

 

听着挺唬人的,其实没那么严肃。H大有一个戏剧社团,非戏剧影视文学专业的学生也能参加,连导演也可以不是戏文的学生。学生自己选剧本,自己选角,场地一直用的是学校的黑匣子剧场,坐满了能有一百个人。今年春在排一部《坐教室最后一排的男生》,听上去像个爱情故事,其实不是,比起这个名字,可能更为人所知的是《登堂入室》,是用这个剧本改编的法国电影。本来这部戏去年秋天就该演,排到一半导演跑了,这才拖到今年。

 

原本那位导演是个outsider,性格比较孤僻,没什么人脉,走了也没留给剧组什么资源,除了六个演员,整个剧组就剩一个导演和一个制作人,两个人又当灯光又当道具,忙得要死。

 

那制作人和李敏亨大一的时候关系挺不错,便拜托他过来帮忙。李敏亨原本只是被找去做舞台设计,顺便干点杂活,修修道具、到处划拉点服装之类的,这导演一跑,他和制作人就成了最熟悉剧本和舞台编排的人,演员又都挺喜欢他,不放他走,于是李敏亨就这么阴差阳错、赶鸭子上架地成了导演。

 

李敏亨有一堆专业课,还有学生会要忙,课余时间几乎完全被这部戏剧给占了,所以李帝努是真不明白,像李敏亨这种忙人,到底是从哪里挤出的时间去追人,就算追到了他能有时间谈恋爱吗?

 

李敏亨找他,是找他过去当道具,也就是说,当苦力。

 

李帝努平时比较低调,但李敏亨很清楚,他这个学弟宽松的T恤下面是整齐的八块腹肌。事实上,李敏亨一直觉得前辈始终对李帝努有些忌惮,就是因为他们差点吵起来的那天,李帝努穿了一件无袖。

 

如此发达的肱二头肌,不用白不用。

 

《坐最后一排的男生》是一个和偷窥有关的故事,男主角克劳迪奥通过偷窥他朋友一家的生活来写作,他的文学老师克尔曼被他的文学天赋吸引,鼓励并指导他创作。所以李敏亨把舞台分成了两部分,设计成一个半圆形,内圈,是被男主角克劳迪奥观察的拉法尔一家,外圈则是克尔曼、瑭娜与克劳迪奥活动的空间,凝视者与被凝视者由此形成了两个空间。而随着情节的发展,人物会产生联系、互动,空间的边界也会逐渐被打破。

 

“你知道吗,Jeno,”李敏亨在和他聊剧本的时候说,“我有时候觉得,世界上所有的人也就是这两类了,凝视的与被凝视的,观察的与被诠释的。”

        

“比如说,像东赫和渽民这样的人,就是注定要被凝视的那一方。”

 

李敏亨让他后天有时间过来帮忙,去了才知道,因为人物都在室内活动,他们需要给拉法尔家置办一张沙发。

 

李敏亨和李帝努加上制作人三个人抬着沙发进剧场的时候,演员们正自行排练着,演的是克尔曼和他妻子瑭娜的对手戏,瑭娜是一个当代艺术家,她所经营的画廊正濒临倒闭,正在寻求资金资助。

 

“……她们怎么能说这是给病人的艺术呢?”

 

“得了,你已经知道我对这些艺术展览的想法。我需要看见人的面容,看见人。在这种展览里,我感到一种无尽的孤独……”

 

“克尔曼!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是在我可能失去这份工作的时候。你就别向我宣讲你的那些反现代艺术理论了。我需要你认同我的观点,这些女人都是一群他妈的乡巴佬!”

 

李敏亨拿脚尖点点地,示意暂时先放在这就可以,别打扰了演员排练。李帝努还没直起身,就听见咔嚓一声,一个黑漆漆的镜头正对着他,罗渽民的脸从相机后面闪出来。

 

“啊,渽民也是过来帮忙的。”李敏亨拿手腕擦擦下巴上的汗,笑呵呵的,“麻烦他给演员拍一些花絮,以及过两天的定妆照。”

 

演员们看见李敏亨回来了,便停了排练,呼啦啦过来围着他,一声声“导演nim”叫着。罗渽民啧啧两声,跟李帝努说悄悄话:“马克哥真的好受欢迎哦。大家都很喜欢他。”

 

李帝努在他身边坐下,认同他的观点:“是啊,敏亨哥什么都做的很好,人也善良。”他侧过头看着罗渽民摆弄着手上的相机,调着他根本看不懂的参数。

 

“说起来,真的很经常看到你背着相机。”李帝努开玩笑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学摄影的。”

 

“是吗?”罗渽民看看手里的相机,“好像是这样的哦?”他又用了和李帝努第一次见面打招呼时那种撒娇的语气,李帝努嘴角弯起来笑了下。

 

“不过我只喜欢拍人像啦。”罗渽民决定谦虚一点,随意地摆了摆手。这时候李敏亨带了两个人进了剧场,情绪高涨地跟所有人宣布,他们这个剧组又多了两个后勤。

 

那不是那天和你一起搭档玩游戏的学妹吗。罗渽民戳戳李帝努。

 

“是吗?”李帝努没带眼镜,不得不眯着眼睛认人,不管是贤珠还是珠贤,秀妍还是美妍,在他眼里长的都一样,“看不太清。”

 

姜学妹倒是认出他了,冲着他挥挥手。李帝努只不咸不淡点了下头,倒是罗渽民挺热情,笑出一排白牙和她寒暄,还举起相机要给她拍照。

 

 

 

排练结束后,时针迫近11。李帝努帮着收拾好了道具,又清理了刚刚彩排时在桌子上留下的鞋印,一转身却找不见那个蓝头发的人。

 

“渽民哥刚刚出去了。”演拉法尔的学弟手指尖指了指剧院侧门。

 

李帝努道了谢。从那扇小门出去,是一片小树林,没灯,夜深了什么也看不清。只能从左侧那片树木里听到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李帝努往里探头一看,恰好对方这时候按下打火机,火光映着双他熟悉的眼睛,罗渽民。

 

火机的光灭下去,只剩下罗渽民指间那一点炽红。罗渽民和李帝努都没说话,分不清哪个更尴尬。虽说成年人吞云吐雾不犯法,也不违背道德,但罗渽民显然有意挑个隐蔽地点,让李帝努有无意中撞破人家秘密的负罪感。

 

李帝努的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他看见罗渽民微垂着头,只露出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像是挨训,平添几分无辜和乖巧。李帝努这时突然想起,罗渽民其实比他小上四个月,突然就多了点薛定谔的年长者的责任感,伸手揉了把他的头发:“走吧,请你喝奶茶。”罗渽民抬起头,冲他嘿嘿一笑,然后李帝努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当天晚上李帝努就做了个梦,罗渽民凭栏叼着烟,还是那股风骚的薄荷味。大风天气火星向上飞起,代替人类把火种还给普罗米修斯。他的眼睛一直很漂亮,事实上,他没有哪里不漂亮,漫不经心侧过脸来,就信手拈来万种风情,李帝努看入了迷,回过神来才意识到,罗渽民看的是他。李帝努在寂静中惊惧着醒来,小腿抽筋,尖锐的疼,他一脚蹬上床架,黄仁俊闷哼一声,翻了个身爬起来,问他怎么了。李帝努疼出的生理盐水和冷汗混在一起,死命咬着唇让自己不叫出声,只能点头让他不用担心,黑暗中用力扳着自己的脚,没有理由地用了十二分力。

 

 

 

“你懂我意思吗?他如果说不清楚,就说明他妈的根本就没想清楚!他根本不知道他想要一张什么样的海报!”

 

李帝努昨天晚上没睡好,下午也没课,中午回寝室午睡,一觉睡到下午六点,被黄仁俊愤怒的吼声吵醒。显然对方因为太过愤怒而没注意到他的舍友也在房间里。李帝努伸手摸了眼镜戴好,原来黄仁俊是在打电话。黄仁俊听见他起身的声音连忙遮了手机拿口型跟他道歉。李帝努摆摆手,站起来去倒了杯水。

 

黄仁俊低声又说了两句便挂了电话,李帝努喝完水擦了擦嘴角:“又被否了?”

 

“对。”黄仁俊把自己摔进床铺,仰面朝天,眼神空洞:“第八稿了,我实在不行了。大社团也不能这么折磨人,又没给我双倍钱,西八,老子不干了。”

 

音乐剧社是个大社团,演出阵势大,人员多,外联多,场地也大,能在他们学校大礼堂里演出,卖的票也贵一点。比起一场舞美简陋、很可能坐了一个半小时都不知道在讲什么的学生戏剧,学生们大多都还是更喜欢花同样的时间和朋友一起去看场音乐剧,听听歌,享受一下视觉刺激。

 

体量大,野心自然也大,今年他们要排《图兰朵》,全场的。《图兰朵》原本是歌剧,重音乐、轻剧本,表演难度太大,他们打算把它往音乐剧的方向改改。

 

他们找我画只是因为图兰朵是一个东方故事,而我是视传系里唯一的一个中国人。还打着什么校友什么热爱的旗号,其实就是不想掏那么多钱!说着说着黄仁俊又起了怒火,一巴掌拍在墙壁上,打死了只蚊子,这只蚊子也是够倒霉的,出门前可能没看黄历,正撞枪口上。“钱给的不多,谱倒是摆的比企业还大。”

 

他坐起来拍拍手,冲着李帝努伸出了一根食指:“最后一稿,我就再改最后一稿,这次再不行,老子真不伺候了!”

 

他发完火,看着穿着打扮完毕的李帝努背上了斜挎包:“呀,你要去哪儿吗?”

 

聚餐。李帝努平静地说,然后看见黄仁俊的眼睛瞬间大了一倍。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黄仁俊用中文吐槽了一句。李帝努问他说了什么,黄仁俊懒得翻译,摆摆手,又恹恹地倒回床里。

 

李帝努见他不想搭理人,便拿了钥匙准备出门,走了一半,觉得他怪可怜的,又折回来。

 

“跟我一起去喝酒吧。”李帝努听自己说完这句话,忍不住笑出声。

 

然后又成功欣赏到了他舍友见了鬼的表情。

 

 

 

 

一个人玩的话

对朋友也不感兴趣

如果不从家里出去

这样才比较舒服    

这样生活的话

对男人和恋爱都不感兴趣

埋头工作

因为那就是我

 

李东赫最后唱了一首李素罗的摇滚,唱完后乐队其他四个人都说要回去,仔细一问,钟辰乐和朴志晟有期中考试,贝斯手要回去陪女朋友,吉他肠胃感冒,不能喝酒,所以就只剩了他们五个人。

 

黄仁俊以前给李帝努解释过,他是中国大陆的东北人,基本约等于釜山人在韩国的地位,性格直爽,典型的一个白羊,也挺自来熟,和李东赫一见如故,你来我往地搭梗拆梗,李敏亨又差点笑的背过气去。

 

这时候酒吧外面传来骚动,他们同时转了头去张望,似乎是哪个学校的学生,放了一个巨大的装置在路中间,白白圆圆的,看上去像个蛋。罗渽民起了兴致,抱起相机自己跑了出去,剩他们四个人留在座位上。

 

李帝努坐的离门近,捡了份被风吹进来的传单,很显然,这个作品被起名叫做爱神之泪。

 

“爱神无论如何是悲剧的。”李帝努念,“爱神首先是悲剧之神。为什么色情的体验总是与死亡意识相伴,二者的共同点究竟在何处?本作品灵感来自于乔治巴塔耶所著的《爱神之泪》,意图呈现爱欲与死亡的必然联系。艺术家认为,关键在于停滞与悬置,因作品而不能继续前进的人群,正是情绪波动的活体化呈现,恼怒与困惑之际,爱情却在其中出现……”

 

读了一半,李帝努忍不住吐槽:“他到底想说什么?”

 

“西八,这帮搞艺术的真他妈的膈应人!”李东赫无语,低声骂了一句。

 

“骂谁呢,你自己不是搞艺术的?”李帝努哭笑不得地说。

 

“我不是,我就一唱歌的。”李东赫老神在在,“我唱歌是因为我只能做这个,做不了别的。”

 

“你倒挺诚实。”黄仁俊给自己又开了瓶啤酒,“挺好的,不诚实对于创作而言是最可怕的杀手。”

 

“还有‘意义’和概念,这两者永远不能先行。”李东赫重重点了点头:“艺术唯一的土壤只有真实,拒绝真实、拒绝感受就是在扼杀艺术。”

 

“生命的最大目的是感觉:透过感觉,哪怕是痛楚,感知我们自己活着。”*李帝努脑子里闪过前段时间读到的一句话,不自觉点了点头,认同李东赫说的话。

 

“但最重要的是,永远,永远不能玩弄生命的泉源*。”

 

“所以你是祖还是占?”一直没作声的李敏亨突然问,盯着李东赫的侧脸。

 

“都不是。”李东赫盯回去,和李敏亨对视了两秒,转过头一仰头喝干了杯里的酒,有点醉了,眼神没有落在任何地方,若有所思地说:“但罗渽民可以是凯瑟琳,需要有人一直阻止他跳进塞纳河。”

 

四个人陷入沉默的时候,罗渽民带着他的相机一脸满足地回来了,黄仁俊尿急,上厕所都是跑着去的。李东赫起身,说要出去买包烟,李敏亨跟在他身后也出去了。罗渽民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挺会看眼色,凑过来小声问他:怎么了?你们刚才聊什么了?

 

没事。李帝努摇摇头,把手上的传单揉成一个团塞进裤兜里。罗渽民还是一脸茫然,脸也没撤走,李帝努看着他微张的双唇,似乎又闻到了那股薄荷味,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发尾:期中到了,该交金教授的论文了。

 


*《看见红色》

*《祖与占》

 

5

 

 

李帝努最近有一些困扰。

 

这其一,他读不太懂金东营给他们布置的书,读不懂,就没办法交论文。其二,像罗渽民先前预告过的,他开始忙系里的实习,于是李帝努旁边的位置便又恢复了先前没人坐的状态。其三,今天他下课穿过广场的时候,遇见了李东赫,刚想打招呼,却被对方瞪了一眼。

 

“刚才我来的路上看见李东赫了。”李帝努犹豫了半天,还是把这话说了。他说的时候正扶着三角梯,李敏亨坐在梯子顶上拧剧场顶灯的螺丝,去年戏文专业期末演出的时候有几盏灯被改过,和李敏亨想呈现的效果差的太多,得一个个扳回来。

 

“他没搭理我,还瞪了我一眼。”李帝努仰着头,因为灯光太刺眼而眯着眼睛,“你是不是和他吵架了?”

 

李敏亨嘴里还叼着螺丝刀,含混地“啊”了一声:“我跟他表白了。”

 

然后呢?李帝努吓了一跳。

 

“他拒绝了。往那边推推。”李敏亨拿扳手敲敲梯子。

 

“那怎么办?就结束了?”李帝努急不可耐地问。

 

李敏亨正眯着眼睛拆下一个顶灯,听了这话笑了一下,慷慨地分出两秒钟的时间看了李帝努一眼:“任何事情都有回转的余地,Jeno。”

 

李帝努就是那个瞬间瞥见李敏亨平和良善外表下的狮子心。他说有余地,李帝努很难不相信。

 

 

 

“麻浦大桥,大家都熟悉的。”朴教授推推眼镜,“‘自杀大桥’,从2012年开始,也是所谓的‘生命之桥’。”

 

早八的课,学生们昏昏欲睡。夸张点说,现在哪里还有12点前睡觉的20代?李帝努硬撑着眼皮,放在桌下的左手拼命掐自己右臂内侧的肉。

 

这招罗渽民教他的。

 

“为了降低自杀率,桥上增添了很多温情脉脉的标语。”朴教授切换到下一张PPT,放了许多照片。李帝努逼迫自己一张张看下去,“今天吃饭了吗?”、“现在去看看你所爱的人吧”、“卷睡也会做鲸鱼的梦”。

 

“但在修整后的一年时间里,麻浦大桥的自杀人数非降反升。”

 

“后来桥上引入了24小时监控与水难救助队。一旦接到有人投江的报告,救援人员仅花4分钟就能到达现场,这让自杀的救援成功率从60%提高到了90%。”朴教授喝了口水,“这实在是一个很有趣的事情,原来对于自杀者而言,简单粗暴的物理防御,要比看似有人情味儿的标语有用得多。”

 

“被‘生命之桥’所感动的,到底是谁?”

 

 

 

李敏亨托他去东庙的旧物市场淘点老物件,给剧组当道具用。李帝努上午下了课,在学校门口吃了碗冷面便上了地铁。在东庙选了半天,发了照片让李敏亨一一确认过了才买下,提着一个大袋子坐上回学校的地铁。

 

刚出地铁口,下了台阶,李帝努看见罗渽民低着头直直地往前走,也不看路,戴了顶把头发遮的严严实实的渔夫帽,一只鬼鬼祟祟的小鸵鸟。

 

李帝努揪住鸵鸟的后脖颈:“罗渽民xi,你这是要去哪儿?”

 

罗渽民吓的一哆嗦,下意识就要挣脱,一看是他才松了口气:“Jeno啊,我——”

 

“呀,罗渽民!你这小子!”“不是说你病了吗!”

 

校门口那边传来两声怒吼,李帝努转过头,看见两个气势汹汹的女生冲着他们就来了。

 

快跑!罗渽民大声喊。李帝努反应过来,反客为主,握住他的手带着他一口气跑下滚梯、穿过闸机口,刚跑进站台,一辆2号线停在那儿,马上就要关门。李帝努拉着他又一刻没停地直接跑进去。说来也挺危险,罗渽民衣角都给门夹住了,李帝努条件反射一把给拽了出来,事后想想也有点反应过激。

 

他俩摊在座位上气喘吁吁,罗渽民先抬了头看他,俩人眼神一对就开始乐,李帝努一边笑一边推了罗渽民肩膀一下,说他是个疯子。罗渽民也没否认,笑的有点没心没肺。李帝努汗滚进衣领里,痒的很,他胡乱擦了一把:那都是谁?

 

“我同学。”罗渽民一把扯掉帽子,已经是初夏了,热得要死,“我们系,阴盛阳衰。最近在做一个课程作业,每个组都要找我过去当免费劳动力,实在受不了了,就骗她们说我病了。”

 

“那你干嘛还往外跑?”李帝努说,“这不更容易被抓到了吗?”

 

“我憋得慌呀!”罗渽民还挺委屈,“我们实习,在棚里一呆就是一天,我需要阳光让我进行光合作用。”罗渽民擦擦鬓角的汗:“你原本要去哪儿的?”

 

“我没要去哪儿。”李帝努哭笑不得,“我刚下地铁,要回学校。”

 

罗渽民张大嘴啊了一下,冲他讨好地笑笑,又开始说起话来。他今天兴致不错,可能确实是因为见着了太阳,话格外多。罗渽民是刚见着太阳,他可是在外面太阳底下跑了一下午,李帝努听着他叽叽喳喳地说话,意识难免开始涣散。

 

罗渽民说一半,突然不说了。李帝努回过神来,拿眼神问他:怎么了。

 

“怎么说了半天都是我在说话啊。”罗渽民习惯性地撅嘴,“你都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李帝努现在满脑子只有早上上的课,然后又想起了上次见李东赫他说的那些关于塞纳河的话,但他总不能聊“你知道麻浦大桥自杀救援成功率是多少吗”或者“你有跳过河吗”这种话题吧。他卡了半天,只有那句“卷睡也会做鲸鱼的梦”在他脑子里闪现。

 

李帝努清清嗓子:“你知道抹香鲸是怎么睡觉的吗?”

 

罗渽民眨眨眼睛,很配合地说,不知道。

 

“它们是垂直着睡的。”李帝努说,“就像巨大的浮木一样,头部向上竖立在海水表面,漂浮着,远远看上去,很像巨石阵。“

 

“为什么?”

 

“其中一个原因是,抹香鲸的头比尾巴更易浮。”李帝努接着说,“因为抹香鲸的上半身有肺和鼻窦膨胀,下半身是紧绷的肌肉和骨头。当它在水中入睡时,就会不知不觉抬起头,最后变成竖直的模样。”

 

“这样啊。”罗渽民打了个哈欠。

 

李帝努笑:“就这么无聊吗?这个话题。”

 

“不是啦。”罗渽民上下眼皮一碰,眼看着就是要睡,说话更黏糊了,“昨天熬了个通宵,太困了,你又说些什么和睡觉有关的话题。”

 

“那你还不好好休息,还要往外跑……”

 

李帝努左肩忽而一沉,罗渽民把头靠在了他肩膀上。

 

李帝努瞬间噤了声。

 

首尔2号线地铁会穿过汉江两次,其中一次在合井站和堂山站之间。傍晚十七时半,他们在汉江上,窗外是鸽子血色的晚霞,西侧是杨花大桥,东侧是西江,远景是首尔城,建筑群也被染上橙红色,而窗框就是这幅画的画框。

 

“Jeno啊,”罗渽民彻底睡着前又问了他一遍,“我们要去哪儿?”

 

李帝努沉默着,然后说:“我也不清楚,渽民。”

 

他侧过脸轻声说:睡吧。

 

罗渽民于是完全坠入梦乡。

 

那个傍晚,李帝努知道了,原来坐完一整圈2号线只需要65分钟。

 

 

 

地铁再次到达弘益大学的时候,李帝努叫醒了罗渽民。正好是吃饭的时间,他们俩便去了附近的小吃街。

 

李东赫发消息过来的时候,罗渽民正在吃年糕炒鱼饼。他把竹签叼在嘴里去掏手机,李帝努见了抬手把竹签拿了下来。

 

这样不安全。李帝努说,把竹签插进一根年糕里。

 

罗渽民愣了一下,低下头笑了。

 

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罗渽民,你在哪」

 

「在小吃街这边」

 

罗渽民回。

 

「你快到学校广场这边,现在!马上!」

 

「李马克可能是疯了」

 

罗渽民和李帝努急忙赶到的时候,罗渽民嘴里的鱼饼还没吞下去。他们刚到广场,就立即明白为什么李东赫说李敏亨疯了。李敏亨坐在一个很高的台子上面,看上去还挺悠哉。那是图兰朵剧组的道具,学校库房没地方,才暂时放在广场上。底下已经围了一群人,里面有图兰朵剧组负责道具的同学,急得直跳脚,一直在打电话。李东赫叉着腰站在最前面,脸都红了,应该是气的,什么话都往外冒:呀!西八!李马克!我是真受不了你们这些侨胞。你快给我下来!

 

他怎么上去的?李帝努惊吓之余脑子里冒出这么一个问题。

 

就在局势要乱成红豆粥的这一瞬间,李敏亨开始说话了。

 

“Es Devlin曾经说过这样一段话。”李敏亨笑咪咪地站起身来,底下传来几声惊呼,“当你身处十五英尺的高空,你会感觉自己突然拥有了上帝的视角,感觉权利无限。”

 

李东赫瞪着眼睛看他,但不再说话了。

 

李敏亨歪起一边的嘴角:“但同时,你也会变得很脆弱,因为站在那么高的地方,会让自己成为一个很轻易被射中的目标,也很容易坠落。”

 

“东赫,你看。力量和脆弱、权利和不安全感总是并行,互相冲突,但他们始终一体,并且,用她的原话说,‘是十分迷人的领域’。”

 

李东赫看着他,他也看着李东赫。

 

“而我和她一样,东赫。”李敏亨咧开嘴笑。

 

“I’m not scared.”加拿大人最后说。

 

罗渽民站在李帝努身边,把嘴里剩下的鱼饼嚼完,什么话也没说,见他看过来还微微弯了眼睛笑笑,但不知道为什么,李帝努就是觉得,罗渽民好像有点羡慕。

 

那场风波后,李敏亨也没挨什么训。毕竟他们是一个艺术类强项的大学,这点包容性还是有的。20代的年轻人,有强烈的自我主张,算不得坏事,况且又没人受伤,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于李帝努而言,这个学校里唯一改变的事,就是李东赫和李敏亨开始拍拖。

 

哦,还有一件事。李帝努又一次参加李东赫演出后的聚餐的时候,在餐桌上见到了很多新面孔,那天不知道为什么人格外多,混杂了很多之前从没见过的人。其中有是一个香港来的交换生,和李敏亨是一届。叫黄旭熙,他说自己的本名不好念,就让人都叫他Lucas。

 

外国人果真都不太在意前后辈关系,自由随性,因为这个Lucas也很快和其他人熟络起来。

 

“nana?nana是谁?”席间香港人问到,一脸好奇。

 

坐在李帝努身边的罗渽民举起手,旁边也有人凑过来跟他解释为什么是nana。

 

“Oh,you’re nana?”Lucas大笑,伸出手来和罗渽民举着的手击了个掌,“I like u!”

 

李帝努知道Lucas的like u不是真的like u,只是表达好感的一种方式,但还是本能地皱起了眉毛。罗渽民只愣了一秒,学着Lucas独特的语气和表情回了一句thx u,bro.

 

Lucas操着不熟练的韩语开始解释,原来他报道的那天找不到教务处也找不到宿舍,碰巧遇见罗渽民,带着他办完了所有手续。

 

“有机会的话,”Lucas磕磕绊绊的组织语言,“和我去Hong Kong吧。”

 

这下罗渽民实打实愣住了。他知道黄旭熙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请他去他家乡玩儿而已,他一个初来乍到的外国人,怎么会知道这种俗梗。但他不清楚,其他所有人都清楚得很,有个别嘴巴不干净的更是逮着不放过。

 

“呀,Lucas,你要和他一起去Hong Kong吗?”其中一个笑够了,又站起来大声地问,以他为首那群人又爆发出了一阵哄笑。罗渽民的脸色由一开始的尴尬逐渐变得苍白,紧紧抿着嘴。

 

Lucas再怎么大条,也觉出不对了。李帝努眉头拧的更紧,刚要起身,一个冷面碗连汤带水地直接扣在那个带头开黄腔的脸上,李东赫脸色铁青,拍着桌子起来一边撸袖子一边骂:西八!狗崽子,消遣谁呢!给我把嘴巴放干净点。瞪着眼睛就要冲上去打,李敏亨眼疾手快一把给搂住了,李东赫手不能动,腿还能动,一脚蹬出去,踢翻了桌子踹飞了凳子。

 

局势瞬间混乱起来,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李帝努对吓得呆坐在原地的后辈们说: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无关的人都跑得差不多了,李东赫揪着那个流氓的头发死活不放手,劲儿大的李敏亨和李帝努两个人都拦不住。

 

警察来了!不知道外面谁喊了一句。李东赫听了这话立马松了手,在对方小腹上踹了一脚,背起书包扯过李敏亨:快跑啊!傻站着干什么!

 

李帝努跟着他们没命似的跑了十分钟,,也不知道李东赫为什么知道那么多小路,一路七拐八拐地跑回学校。

 

他进门的时候吓了黄仁俊一跳,手一抖,画歪了一条线。

 

你这是干嘛去了啊?黄仁俊来不及心疼纸,因为李帝努的模样实在是吓人,浑身是汗,衣领上还有生菜叶的残渣,裤脚也碎了个口子。

 

李帝努气到现在还没喘匀,话也说不全,只能摇头,一屁股坐在床上倒了下去。

 

黄仁俊去洗手间给他洗了毛巾放在他手边,不停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李帝努脑子乱的很,把毛巾摊开铺在脸上,丝丝凉意顺着脸部毛孔进入皮肤的时候,他准确地甄别出了让自己产生焦躁不安情绪的来源。

 

他跑的时候没带着罗渽民。

 

 

6

 

 

“你听说了吗?”


“当然了啊,学校论坛都传遍了。”

 

几个学弟学妹凑在实验室前面的位置上小声说。

 

“看来那罗渽民是真的喜欢男人吧?晕。”

 

“他也真是挺厉害的,我听说他同时吊着好几个人。这Lucas算一个,之前他不也和李敏亨前辈走的也很近吗?”

 

“是啊。他那朋友李东赫也不是什么善茬,昨天动手打人了都,打完居然还跑成功了。”

 

“真是不明白,李敏亨前辈和他这么完全相反的一个人,怎么会和他在一起啊。”

 

李帝努被他们讨论八卦的声音闹的心烦,他站起来走过去,指关节敲敲桌面,语气冷淡:别在实验室闲聊。

 

啊,是。抱歉。几个人交换了下眼色,收拾东西出了门去。

 

李帝努听见他们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呀呀,可是据说李帝努前辈好像和他走的也很近,昨天也在现场的……”

 

李帝努实在忍不住,把书摔在了实验台上,心烦意乱。

 

他冷静了五分钟,收拾了书包去了黑匣子剧场,去看李敏亨他们排练。

 

 

 

剧场的气氛也很奇怪,比平时的氛围低上不少。演员四散坐着,背自己的台词。李敏亨见他来了,眼神指向剧场角落,罗渽民带着很明显的低气压,缩在最里面的座位。

 

和其中一个演员吵了两句。李敏亨凑过来小声说:是因为昨天的事。不知道为什么传成那样,很多人都有点误会。

 

确实。李帝努想起实验室的那几个后辈,点了点头,便往罗渽民那边去。

 

罗渽民正低着头噼里啪啦地打字,见他过来,瞥了他一眼。

 

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却没有人说话。李帝努如坐针毡,一会看看罗渽民,一会看看手机。

 

中途罗渽民起身出去了一次,李帝努也不敢跟着。

 

姜学妹路过,见他自己在这坐着,给他递了瓶水。李帝努道了声谢,收了。

 

罗渽民去了多久,李帝努就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打算好了,罗渽民一回来就先开口和他道歉。哪成想,罗渽民回来的时候径直从他身边掠过,走到剧场的另一边,和他坐了个对角线。

 

李帝努尴尬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李敏亨眼睛在他们两个之间转来转去,最后决定当甩手掌柜,拍拍手,让大家去把道具搬出来准备开始排练。

 

李帝努突然起身,大步朝着罗渽民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一把抓住起身就要走的罗渽民,抢先说:渽民,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罗渽民不冷不热地。

 

“昨天晚上没顾及到你,自己跑了。”李帝努低声说,“对不起。”

 

罗渽民虽然不说话,但明显消了一点气。李帝努揣摩着,既然罗渽民现在不爱说话,那他说,搜肠刮肚地说,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差把黄仁俊昨天晚上睡觉说的什么梦话都说出来了。

 

罗渽民突然扑哧笑了一下。李帝努瞬间停了话头:怎么了?

 

李Jeno,你也有今天。罗渽民眼睛里有了点笑意。

 

李帝努也不自觉笑起来,刚要开口说:渽民,我——

 

一声尖叫打断了对话,演拉法尔父亲的演员从桌子上滚了下来,头磕在书柜角上。

 

李帝努站了起来,李敏亨也扔了剧本快步上前。道具桌子是网上买的,自己组装的那种,如果有大幅度的动作,很容易晃散架,所以每次排练前都应该再紧一遍螺丝钉。

 

“道具呢?”确认人没什么大事,李敏亨站起身来,推推眼镜,难得的语气重了些:“怎么回事?不是说了每次都要紧螺丝吗?”

 

姜学妹颤兢兢地举起手,看上去快哭了:“是我。对不起,前辈。我……我——”

 

李敏亨皱着眉,刚要说话,被一句“是他!“给打断了。那受伤的演员被人扶起来,拿毛巾按着伤口,右手直指站在原地的罗渽民:“罗渽民,你真的是个疯子,就因为我和你吵了几句,你就这么报复?

 

罗渽民冷笑了一下:“你说话要讲证据,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做的?”

 

“我刚才可看见你出去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去的道具间?再者说,这个屋子里,除了你,还有谁可能会这么做?”那演员被激怒了,愤怒和羞恼支配着,说话不过脑子,看见站在一旁的李帝努,便接着大声说,“李帝努能作证啊!你说,他是不是中途出去过一次?”

 

所有视线顿时集中在李帝努身上。

 

李帝努张了张嘴,罗渽民确实是出去过,但他并不愿相信真的如他所说。

 

罗渽民望着李帝努的眼睛,只是极为平静地望着,似乎其余事情都不再重要。

 

“Jeno。”罗渽民开口问,“你信我吗?”

 

李帝努说不出话,脑海里一时闪过过多的片段:实验室的闲言碎语、他从李敏亨那里听说的故事、罗渽民在傍晚的地铁上把头靠在他的肩上、很容易就说出喜欢的香港人、后台的拥抱、他身上糖饼的味道——

 

李敏亨咳了咳,出来收拾这难看的局面。李帝努就是在这时躲开罗渽民的视线。李敏亨让他们都冷静一下:今天不排了,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去医务室的去医务室。

 

“渽民啊,你先回去吧。”李敏亨走到他面前,轻柔地说。

 

李帝努上前了两步,走的近了些才看清,原来罗渽民一直红着眼圈,揣在兜里的手握成紧紧的两个拳头。

 

“马克哥,”罗渽民眼圈红的更明显了些,没了刚才的气势,小声说,“真的不是我。”

 

“我知道,哥相信你。”李敏亨拍拍他的头,“回去吧,我和Jeno收拾一下。”

 

罗渽民抽了下鼻子,点点头。他经过李帝努的时候,李帝努下意识地想去握他的手腕,然而晚了一步,罗渽民轻飘飘地从他身边掠过,从侧门出去,消失了。

 

 

 

李敏亨的排练停了,李东赫也没出来演出,周五的课上他也没见到罗渽民。李帝努的社交生活一下子回到了最初的状态。

 

“难得啊,你这周末没什么事。”黄仁俊盘着腿坐在他床上和他下五子棋,“我感觉咱俩可很久没下棋了。”

 

像是应了黄仁俊的这句话,他的手机这时突然开始震动起来。

 

是罗渽民的Kakao。

 

「我有点喝多了,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

 

黄仁俊周末的棋局又黄了。

 

 

 

李帝努赶到的时候其实已经散的差不多了,只剩零星的几个人还站在店门口说话。李帝努走近了才看清,罗渽民身边那个高个儿是Lucas,正低着头和他说话。Lucas手撑在墙上,圈出一个半圆,半圆里是罗渽民,罗渽民仰着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三四个人一起笑起来。

 

笑着笑着罗渽民看见了他,便和其他人道了别,朝着他走过来。

 

“Jeno啊。”罗渽民笑着,从他脸上看不出一丝奇异的神情,就好像他真的只是麻烦李帝努,麻烦自己的一个普通朋友过来接他回学校而已,甚至还在开玩笑,“好巧啊,遇见你了,要再去喝两杯吗?”

 

他怎么能这样?李帝努突然恼火起来。

 

怎么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这么若无其事笑着。好像这一周以来他所有的折磨和纠结都不必要,因为对于罗渽民来说,似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事情,没有什么会放在心上,他永远都是这样懒懒地笑着,什么事都会被搪塞过去。

 

他看不透他,他看不透罗渽民是个什么样的人,罗渽民就是他二十年生命里出现的最不稳定的因素。只要有他在,他的大脑就没有一日可以停歇,塞满了不属于他的感知和讯息,让他心烦意乱,变得不像他自己。

 

“以后不要叫我出来了。”李帝努语气生硬地说。

 

罗渽民明显愣了一下,赶紧解释:“不是真的叫你出来喝酒的,我乱开玩笑的,你——”

 

“我知道。”李帝努打断他,“但是渽民,我们不是一路人。”

 

“我不喜欢在外面喝酒,尤其是和不熟的人。我也不喜欢社交。我也不——”李帝努停了一下,没说完,“就只是……太不一样了。”

 

罗渽民站在风中,看上去有点可怜,他呆了一会儿,慢慢开口说:“你的笔记还在我那里,我还没抄完,你等我抄完再——”

 

“你留着吧。”李帝努狠狠心,接着说,“我不需要了,以后都不需要了。”

 

“李帝努。”罗渽民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你认真的?“

 

李帝努没说话,默认了。

 

好。罗渽民很干脆地点点头:“以后不会再联系你了,最后麻烦你帮我叫辆车,这总可以吧?”

 

“你还欠我个人情呢。”

 

李帝努不用费什么力气就能想起那天在后台的那个拥抱,看着他落寞的表情,心脏又酸又涩,不明白怎么会到今天这种地步。他晃晃脑袋,想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清出去,掏出手机叫了辆Uber。罗渽民说完那句后就再也没说话,车到了就直接开车门上车,坐的副驾,李帝努犹豫了一下,还是觉得他自己一个人回去不安全,刚准备去开车门,罗渽民便让司机发动了车子,扬了李帝努一身的灰。

 

 

7

 

 

罗渽民彻底从李帝努的生活里消失了。

 

但并没有从学校论坛里消失。

 

剧场那天的事还是被添油加醋了一番传了出去,最后李敏亨不得不亲自注册了个账号,上论坛发了篇澄清,底下评论又吵作一团,不少人说李敏亨是在护短,更有嘴脏的说他和罗渽民根本就是余情未了。

 

他偶然在路上会遇见李东赫,李东赫现在不仅瞪他,还会附赠一个白眼。

 

他还是会去李敏亨那里帮忙,但罗渽民没再出现过,李敏亨说,定妆照拍完,罗渽民的工作基本也就结束了。

 

李帝努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李敏亨叹了口气,摘了眼镜。

 

“Jeno,我很了解你。”李敏亨说,“你敏感,但不脆弱,因为你很谨慎,更是因为你有一颗正直的心,这很好。”

 

“但不是万物都有一个确定的答案,大多数情况下也更不会有明确的是非。”

 

“看人不是用眼睛看的,Jeno。”李敏亨最后说,“要用心。”

 

 

 

十一点,李帝努最后一个刷卡离开实验室。在系楼门口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是姜学妹。

 

有什么事吗?李帝努支撑着疲惫的肉体,尽量保持着客气的语气说。

 

但她接下来说的话让李帝努彻底没有了困意。

 

当日确实是她没有检查螺丝。她本是要的,见李帝努来了,便忘记了,只去道具间拿了瓶水出来。

 

“前辈,我不是故意的,我也没有想诬陷他,只是……”

 

“你是没有想诬陷他,”李帝努苦笑一声,“只是没有人问你,所以你没有解释,对吗?”

 

“前辈,对不起。“学妹低下头说。

 

李帝努揉了揉太阳穴:“你不应该跟我道歉。你应该跟罗渽民说。”

 

他实在头痛的厉害,点了点头便抬脚要走。

 

前辈!她叫住了李帝努。

 

“你喜欢他,对吗?”她轻声说。

 

李帝努垂着眼,而后转过头来,淡淡地说:“那不重要了。”

 

“已经太晚了。”

 

 

 

《图兰朵》轰轰烈烈宣传了半个月,终于这个月底要演了。黄仁俊的十五稿没白改,音乐剧社那边给他加了钱,还送了他五张票,黄仁俊自己留了三张,剩下两张塞给了李帝努。

 

“不用谢。”黄仁俊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一脸“你懂我意思吧”。

 

李帝努只能苦笑:“谢谢了,但我觉得他不会来,说实话,我连怎么给他这张票都不知道。”

 

“你见不着他,李东赫能见到他呀。”黄仁俊不以为然地说,“你让他给咯。”

 

“李东赫我现在也见不到了。”

 

“笨死了。”黄仁俊拿他的普心教材拍他的脑壳,“你见不到,李敏亨见不到吗?你别告诉我,你见不到李敏亨吧?”

 

李帝努捂着脑袋,盯着黄仁俊看。

 

黄仁俊被他看得发毛:干什么?

 

“黄仁俊,你们班女生那么多,你为什么一直不谈恋爱?”李帝努话里有话。

 

黄仁俊警惕地拿痒痒挠对着他:你误会了,我是直男。

 

李帝努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我一开始也是这么以为我自己的。

 

 

 

总之,这张票还是送到了罗渽民手上。李帝努壮着胆子给李东赫发了好几遍Kakao确认,罗渽民到底拿没拿到那张票。李东赫被骚扰的烦了,一个电话拨过来:收到了收到了!烦死了,你干嘛不亲自问他?

 

“我倒是想。”李帝努说,“他把我拉黑了。”

 

“那是你该!”李东赫冷笑一声,“票我是给他了,去不去是他自己的事。”说完很利落地挂了电话。

 

“东赫最近正忙,弘大有个酒吧要聘他们乐队去驻唱。”李敏亨听李帝努说完之后解释,“他最近正烦着,你别招惹他就完了。”

 

《图兰朵》首日,罗渽民果真没有来。李帝努的位置在前排中间,他觉得中途离场很不尊重人,便一直听了下去。

 

柳儿唱到“是爱情,甜美的爱情。我愿为它付出一切代价,公主啊,请你赐我一死,我将感激不尽!”的时候,李帝努收到罗渽民的Kakao:「出来,我在外面」

 

李帝努跑出礼堂,慌慌张张的,一下子没认出罗渽民。罗渽民把头染成了浅棕,圆滚滚的一颗小栗子,淡淡地盯着他,远远地冲他一抬下巴。李帝努赶紧下了台阶,跟在他身后。

 

罗渽民像是随着心情随便决定往哪个方向走,七拐八拐进了一片树林后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他。

 

“说吧,找我什么事情。”罗渽民很明显别扭着,声音压得特别低。

 

“之前的事,”李帝努开口,“是我误会你了,对不起。”

 

罗渽民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很冷,李帝努不自觉地便没了信心。

 

“以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眼前了。”

 

“什么意思?”罗渽民气的笑了一声,“就这么嫌我烦?”

 

“没有。”李帝努说,“我以后躲着你,不惹你烦。”

 

“你怎么躲?”

 

“和你课表重合的课我会退掉。”李帝努低下头,想了一会又说,“敏亨哥那边我也暂时不去帮忙了,你不用担心在那里遇见我。”

 

“都快学期末了,你怎么退课?谁会让你退?”罗渽民咬着牙。

 

“……我去和金教授解释。”

 

“李帝努,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的?你是不是要气死我?”罗渽民眼睛又红了,咬牙切齿地,“你不用因为这个跟我道歉。”

 

“不,你应该道歉。”罗渽民顿了一下改了口,“但是这不是重点!”

 

“那我该怎么办?渽民。”李帝努自嘲似的,“我不是李东赫,我没有他那么懂你。”

 

“我也看不透你。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罗渽民又忽然安静下来,拿一双夜露一样的眼睛望他。

 

“你不用懂我的。”

 

“你不是已经看到我了吗?”罗渽民说,“我现有的全部已经都给你了,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吗?你不是看到了那个‘别人所看不到的’罗渽民吗?”

 

“罗渽民没有隐藏什么,他就站在你面前。”罗渽民又上前一步,靠他很近,“你明白吗,jeno?你明白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吗?”

 

“李帝努,你能不能——”

 

罗渽民话没能说完。草丛里不知道为什么窜出来一只花猫,像是被逼得走投无路才手足无措地不看前路,直接撞到罗渽民背上,把他撞的一个趔趄,李帝努下意识去扶他的腰。谁承想,他俩身高本来就差不多,刚刚又凑近了说话,这一撞,李帝努便从罗渽民的唇上尝到了那股薄荷味。

 

罗渽民愣了,李帝努也呆在原地,一时间没人动,就这么保持着唇齿相依的姿势。后来还是罗渽民先回过神来,垂下眼侧过脸,向后微微缩了脑袋,放在他胸前的手虚虚地推了推,脚底下却没动。李帝努就是这时候突然从小腹升起一股子邪门的烦躁,外表却看不出来,只是动了动咬肌。他盯着罗渽民抖动的睫毛沉默了一会儿,猛地抬起左手用力掰过罗渽民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罗渽民“唔唔”的在他怀里挣扎,像只鸟直扑腾,李帝努被扑腾烦了,无师自通地上前两步,把他压在树上亲,右手还放在他腰间护着。他一压过来,罗渽民脑子就一片空白,什么想法也没有了。周遭都是李帝努身上的味道,心跳快的像要猝死。李帝努停下来,额头抵着他的,低声让他闭上眼睛,罗渽民也就真的乖乖照做。

 

上帝给你关了一扇窗,势必为你打开一扇门。视觉被剥夺,触觉和听觉格外敏感。李帝努的呼吸声也好性感啊,罗渽民脑子里胡乱想着:要做吗会做吗要做吗要做吗会做吗,就在这里吗,第一次这样真的好吗,都是树枝会不会硌得很痛啊。他身后李帝努的手也在动,也不知道怎么动的,反正动的罗渽民很舒服,舒服到用鼻子发出几声哼唧,两只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上了李帝努的脖子。

 

“就在这儿!我发誓我刚才——啊!”同样的草丛里又钻出来一个拿着网兜的朴志晟。罗渽民一激灵,一把推开他身上的李帝努。

 

哥——我,不是——那个——我不是故意的。朴志晟磕磕巴巴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怎么了啊?”草丛里又冒出来一个钟辰乐的脑袋,李帝努下意识退了一步,微张了手臂想挡住罗渽民。朴志晟吓得急忙拿大手去推他的脸,也顾不上劲儿是不是使大了:“辰乐啊!别看别看,什么都没有,快走,我刚看到猫往那边跑了,快快快!”

 

朴志晟没留给李帝努任何抓人的机会,拉着钟辰乐一溜烟儿地跑了。

 

等李帝努再转过身,罗渽民也已经跑的没有影儿了。

 

 

8

 

 

“什么情况啊,李Jeno怎么开始发ins了。”李东赫在首页刷到李帝努的消息的时候下巴快吓掉了。不仅开始高频率发照片,头像也改了,改成一只雪白的萨摩耶。

 

李敏亨坐在他旁边正在修改最后一版台词,听了这话一下笑了出来:开窍了呗。

 

见李东赫还没明白,便拿笔敲了敲他的鼻尖,提醒他:渽民还没取关他的ins。

 

罗渽民又把李帝努的Kakao拉黑了。

 

但这次却和上次感觉不同。上一次是李帝努害怕,自知理亏,想躲着他,但这一次好像是罗渽民怂了,才切断一切联系躲了起来。

 

李帝努有一种很急迫的心情,他想见罗渽民,想跟罗渽民说,他想明白了。其实他没想明白,只是想用这个借口诓他出来见面。不过,李帝努还是模糊地意识到,喜欢上罗渽民,是一件需要他改变自我的事情。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点,他只是缺一次见到他的机会。

 

李帝努开始尝试用各种方式联系上罗渽民。他每天给李东赫发消息,结果是最终李东赫也把他拉黑了。他在新闻传播院的课上试探着打听,得到的都是模棱两可不确定的回答。他又在学校的排练室找到了钟辰乐和朴志晟,那俩说他们最近忙着乐队排练,很久没见过渽民哥了。

 

“这样啊。”李帝努语气里难掩失望,道了谢便准备走。

 

“啊!”钟辰乐叫住了他,“明天就是我们的首演了,渽民哥可能会来的吧。”

 

 

 

第二天李帝努去的挺早,李敏亨都还没到,李东赫扎着苹果头伏在吧台上写歌词。李帝努费尽心思拐弯抹角地找了罗渽民一个礼拜,就差效仿加拿大人,把自己当成一面旗子花枝招展地挂在体育场顶上,逼罗渽民出来见他。如今见到最可能知道罗渽民在哪儿的人,他反倒问不出口,略显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后,就坐在李东赫旁边的吧台椅上。

 

李东赫在他坐下后就没再继续专心写词,端起杯子喝了口可乐,盯着他似笑非笑地,眉毛在杯沿上方挑起来。任何人在李东赫面前都很难藏得住,一对眼神他便知道你在想什么,而至于戳不戳穿则要看他的心情。李帝努被他看的心虚,咳了一声,问他在写什么歌。李东赫显然今天心情蛮不错,没挖苦他,推了本子过去。

 

如果你爱我

不要定义我

如果你爱我

那便爱我

 

李帝努笑了一下。

 

“我最开始疑惑过,”李帝努把本子推回去,“为什么敏亨哥会喜欢你?没有冒犯的意思,只是我觉得你们两个实在不同,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

 

李东赫收了本子:“怎么个不同?”

 

李帝努思索了一下:“也许只是你太不同了。你和渽民,都是。”

 

李东赫哈哈笑了两声。

 

“人天生恐惧和自己不一样的人,一个人群天生抵触族群中的异类,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敌意,认为自己的某种权威或者特权因他们的存在而遭受到某种威胁。”李东赫耸耸肩,“公平点来讲,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做,不是吗?”

 

“你那么聪明,应该懂这个道理的。”李东赫歪歪头,“所以是为什么呢?Jeno,你知道吗?”

 

“因为你怕了。”李东赫说,“李帝努,你害怕了。”

 

“你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你不敢承认自己被一种莫名的力量所裹挟。你不敢承认,即使罗渽民真的像旁人口中说的那样坏,你也还是喜欢他,对不对?”

 

“但是其实坏人也可以有爱情,只有自私的人和胆小鬼不会。”

 

“你看到了什么,你又想相信什么。罗渽民看上去是什么样子的人,实际又如何,这些都很重要,但都不是问题的关键。”

 

李东赫上半身向他俯过来:“李帝努,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在乎他是什么样的人?”

 

李帝努愣在那里,他的大脑在飞速旋转。

 

李东赫知道他明白了,便直起了身子,恢复了刚刚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如果你能想明白,你就会发现,他根本步是什么妖怪,就是只臭小狗,脑子不太灵光的,不然怎么就非得追在你身后跑、被你给拐走啦?”

 

李帝努笑了一下:“你干嘛老骂他?”

 

“因为他就是只傻狗,骂骂他才能清醒点,再说他也没少骂我。”说到这李东赫莫名打了个哆嗦。

 

行了,到点了,我得彩排去。李东赫从吧台椅上下来,抻抻筋骨,一副“你自便”的架势。

 

李帝努知道,李东赫这是在等着他问,便急忙叫住他:“东赫,渽民今天会来吗?”

 

“哦,你问他啊。”李东赫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下,“最近不是下雨吗,脸上又长了几颗痘,自己跟自己生闷气呢,说不好看了,不想出门了。”

 

李帝努笑出声,让他开玩笑也有个限度。

 

“这次我可真没开玩笑。”李东赫举起双手,一副自证清白的模样,“believe me.”

 

李东赫话说够了,端起杯子绕到吧台后面去,消失在门后的前一秒冲他举了举杯:不信就自己去问啊。

 

 

 

晚上八点过半,Johnny‘s bar的新驻唱登上了台。底下坐的不少人从前就认识他们,今日专门过来捧场的。

 

“好久不见啊各位。”李东赫懒洋洋地举起双手,和大家打了个招呼,“既然是久别重逢,我又顺便去谈了个恋爱,今天就唱点平时不唱的吧。”

 

“10 cm的《银河系咖啡馆的爱情》,送给大家。”

 

你就像放在水里也浸不湿的火柴

不管做什么样的厌恶表情

也掩藏不住火热的内心

 

李帝努酒量不错,即使空着胃只是一杯一杯得喝酒,也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把自己灌醉。等到眼前开始晃重影的时候,李帝努慢吞吞地摸出手机,开始给罗渽民发Kakao。

 

李东赫临走前说的那句话是明摆着的暗示,他让李帝努去问罗渽民,那就一定是能问的。

 

「在做什么?」

「睡了吗?」

「或许在外面吗?」

 

消息发送成功,罗渽民果真把他从黑名单捞了出来。

 

十分钟过去了,没回。

 

李帝努闭了闭眼。他还得再不要脸一点才能让罗渽民消气,于是硬着头皮又发了一条。

 

「我有点喝多了,能不能麻烦你来接我?」

 

「不去。交新男朋友了。在做/爱。」

 

罗渽民噼里啪啦一通打,冷静了两秒,还是把最后一句删了才点了发送。

 

「撒谎。」李帝努接着打。「李东赫都跟我说了。」

 

罗渽民花了三分钟时间,在李东赫的聊天界面里发消息骂他叛徒,骂完才想起来,他现在正在演出也看不到。又切换回和李帝努的聊天界面:「给我一个非去不可的理由。」

 

李东赫晃着脑袋,拿脚打着节拍,眯着眼睛松松地唱:

 

没有你的话 弘大 上水洞 新村一带 梨泰院

我无法一人独行

你啊 请你倒是和我说句话

我会让茶杯里浮出彩虹

 

Kakao平静了五分钟后又震动了起来,李帝努给他发了一段语音。

 

渽民。

我也很想你。

 

西八。罗渽民红着脸骂了一句,翻身下床。

 

 

 

罗渽民到的时候李东赫已经唱了半个小时,正好是中场休息,李敏亨过来塞给他一杯柠檬水。是朴志晟先发现的罗渽民,高兴地冲着他挥手:“渽民哥!”

 

罗渽民也冲朴志晟挥了挥手,看李帝努的时候却很冷:不走吗?

 

声音有点大的,所以有几个人抬头看了他一眼,但罗渽民自己并不在意。李帝努嗖的一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

 

李敏亨看罗渽民臭着脸,还是有点担心,凑过来问李东赫:“他俩应该不至于打起来吧?“

 

打什么架呀。李东赫伸了个懒腰。在床上打吗?

 

中场休息十分钟结束,李东赫不再坐着,站在地上拉高了立麦。

 

“接下来,一首《자니》送给大家。”李东赫最后抿了口柠檬水,冲着吧台那边举杯:shout out to 我们店长nim

 

店长Johnny徐笑得仰过去,差点摔了杯子。

 

 

 

罗渽民在他站起来的时候便转身出了门,没等他。李帝努掀了帘子,就见他硬着一张小脸靠在路灯上冷冷地看他。李帝努像是没看到罗渽民冷酷的眼神,满脑子想的都是李东赫确实没撒谎,罗渽民下巴上确实冒了两颗痘,现在还正正经经地板着脸,怪可爱的。李帝努脑子晕乎乎,傻笑了两声,抬起手臂就要去拉罗渽民的手,被一把打掉。

 

“还知道占便宜呢,不是没有醉吗?”

 

“真醉了。“李帝努扶着电线杆站稳,小声嘟囔。

 

罗渽民神色复杂起来,盯了他一会,看上去更生气了。

 

“不是不在外面喝酒吗?又为什么这样?”罗渽民问,“不是讨厌社交吗?不是说和我不是一路人吗?”

 

李帝努没站稳,又想去抓他的手,被罗渽民躲开。

 

“不是说不需要我吗?”罗渽民说。

 

李帝努渐渐看不太清,拼命眨着眼睛,迟钝地回话。

 

“不是。需要的。”

 

“那为什么?”

 

李帝努打了个酒嗝,清醒了一点:嫉妒了。

 

罗渽民踢了他小腿一下:“现在才知道说?”

 

“对不起。”李帝努自知理亏,只能说。

 

“所以到底为什么叫我?”罗渽民气还没有撒完,“无聊了?啊,是因为寂寞了吧,要不就——”

 

罗渽民话没说完,因为李帝努的吻落了下来。他假意挣扎了一下,便顺从地窝在李帝努怀里。完了,东赫知道了又要骂我没出息了,罗渽民在心里念叨。

 

李帝努只亲了一会儿,察觉到了他的不专心,怕他其实是不愿意的,便赶紧放开了他,握着他的手臂确认他的情绪。

 

罗渽民很纠结,特别纠结,纠结都写在脸上了。最后只能憋出一句:“臭死了。”

 

李帝努呵呵地笑了两声,他看得出来,罗渽民是有一点高兴的。

 

“是从辰乐那里听说的,今天晚上是乐队首演。”他认认真真地解释起来,“所以想着,或许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可能你会来,是这样想着,所以才来的。”

 

罗渽民嗯了一声。

 

“然后呢?”罗渽民抬了眼,带着克制的期待看他,“你见我,要说什么?“

 

李帝努松开他,使劲搓了把脸,接下来要说的话很重要,他得让自己清醒点。

 

“按照现在认知心理学的研究成果,一个人要体验一件事,需要按照这样的顺序。”李帝努说,“事件发生,而后被人的知觉感知到,人继而用认知理解这件事,最后产生情绪体验。”

 

“所以情绪,由人的认知产生。如果一个人的认知都是正确的,那么他在之后产生的情绪,应该也是正常的。如果一个人抑郁,过分焦虑,偏离了正常的情绪,这些情绪就应该是因为认知扭曲。”

 

“认知扭曲,就是不能正确地处理大脑接收的信息。”

 

“你到底想说什么?”罗渽民哭笑不得。你来这儿给我上课的?

 

“我明白了,渽民。”李帝努说,“一直以来,我都错误地处理了我接收到的信息。”

 

人是因为先用心爱上了一朵玫瑰,而后才会用眼睛看得见它。

 

李帝努能看得到罗渽民,他想要看得到他,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心已经做出了选择。

 

李帝努确实错了,但却不是因为误会了罗渽民。

 

他错在没有爱他。

 

獠牙和利爪褪去,显露出爱人的面容。

 

而爱神此刻在他身上降临。

 

李帝努上前一步,双手捧住他的脸。

 

“只爱我吧,渽民。”

 

“只爱我、只被我一个人爱吧。”

 

屋里,李东赫在唱:

 

现在我的心颜色是blue 心情不怎么好

你知道的 我有点敏感 只对你有点挑剔

 

“敏亨哥的剧下周就演了。”罗渽民突然说。

 

“我到时候还是要去拍照的,所以会坐在最前排视野最好的位置。”

 

对比起讨厌你又有点喜欢

看到你消瘦的样子又有点心疼

我现在还是无法直视你的眼睛

因为你看起来还是很讨厌我

 

李帝努笑了。

 

罗渽民像是怕自己话没说明白,赶紧加了一句:“而且我会有一张亲友票。”

 

很明白,他一直把话说的很明白。李帝努觉得自己之前可能真的是被蒙蔽了眼睛,才会一直看不到罗渽民的小心翼翼。

 

李帝努双手滑下去,找到他的手,和他十指紧扣。

 

“带我去吧,渽民。”李帝努和他抵着额头,喃喃道。

 

罗渽民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我想现在我们都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了。”

 

然后微微侧过头吻上了他的唇。

 

 

 

END

 


补充一些罗渽民视角:

(又名黏黏子专场)

 

 

1

 

“课表我帮你问到了。”李东赫塞给罗渽民一张纸,撇撇嘴,“但我看他们专业课都好无聊,而且我感觉你这脑子也听不懂。”

 

罗渽民笑嘻嘻地,也不在意李东赫损他,把他拉过来亲了一口。

 

罗渽民对了遍李帝努的课表,发现李东赫说得对,李帝努的专业课真的是光看名字就是他听不懂的样子,也就那门西方哲学简史勉强可以听听。

 

 

2

 

罗渽民没想过李帝努那天真的会来。

 

他听李东赫听李敏亨说过的,李帝努特别认生,平时也不经常社交。

 

“怎么会呢。”罗渽民想,“像Jeno这么帅气又善良的人,应该有很多人喜欢才对。”

 

那天吃完饭李东赫又拧他耳朵了:“我都给你创造好条件了,你干嘛突然说要和辰乐一队啊?”

 

罗渽民闷闷不乐地打掉他的手,翻了身窝进床里充电:“那个女孩整个晚上都在看他。”

 

李东赫掀开他被子钻进去:“所以生气了?”

 

罗渽民点点头。

 

李东赫笑他:“李帝努也挺可怜,又不是他让别人看他的,还要被你记恨。”

 

我知道呀。罗渽民黏糊糊地说,有点低落:可是我就是生气。

 

但是他走之前又来和我说话,我就又有点那个了。

 

李东赫揉揉他残余不多的脸颊肉:我们渽民尼,真是只小傻狗。

 

 

3

 

不过后来在剧场李帝努没认出来那个学妹,罗渽民就又变得高兴了。

 

 

4

 

敏亨哥又一次和东赫表白的时候,罗渽民确实有点羡慕。

 

李帝努可能听不懂李敏亨说的那番话什么意思,但和李东赫一个血型的罗渽民懂。

 

李东赫是一个双子男,又是AB血,可想而知他会有多分裂。双子男天生有讨人喜欢的能力,但内心极度敏感,自己和自己撕扯,风球每日袭港,但李东赫并不怕,他能和自己和解。

 

李东赫从来活得很坦诚,他的无常和自由就是他的坦诚。

 

虽然李东赫不说,但罗渽民清楚,李东赫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在李敏亨这里怕了。借用天空之城的一句名台词,李东赫怕李敏亨无法“承担”他,他怕李敏亨会厌烦、会恐惧这样一个自我内部时刻冲突的人。

 

所以李东赫拒绝了李敏亨。

 

而那晚李敏亨站在高台之上,与高耸的路灯并肩,负手而立。

 

并说,我不害怕。

 

罗渽民平时老听李东赫骂李敏亨扮猪吃老虎,他从前不以为然,而那晚他终于看到了,李敏亨老实人的外表下藏着的狮子的心。

 

 

5

 

“宝贝,公主nim,小狗儿,渽民尼,你开开门。”

 

李东赫蹲在寝室门口啪啪啪地敲门,声泪俱下。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应该自己跑掉。你快放我进去吧。”

 

罗渽民听他声越来越大,怕吵着其他人,到时候又要被投诉,便从床上起来给他开了门。

 

李东赫进了门立刻跑到他床上:“哭了?”

 

罗渽民吸吸鼻子:“没有。”

 

李东赫也不拆穿他,只抱着他一通打滚撒娇求饶,直到罗渽民被他蹭得烦了怒极反笑才停手。

 

他也没带着我。罗渽民和李东赫四肢缠在一起地躺了一会儿,罗渽民说。

 

李东赫知道,他说的是李帝努。

 

 

6

 

李帝努坐过来的时候罗渽民正在和李东赫发Kakao,他还在气头上,就只瞥了他一眼。

 

李帝努坐下来后也一句话不说,气的罗渽民噼里啪啦把手机屏幕敲得更响了。

 

「他现在坐在我旁边。一句话也没说。」

 

「我教你,你等会出去一趟。」

 

「他要是没跟上来,你再回去就换个位置坐,故意离他远点儿。」

 

「这样好吗。」

 

罗渽民犹豫。

 

「又不是你昨天晚上气得睡不着的时候了?」

 

「好吧。」

 

罗渽民乖乖地回。

 

 

7

 

李东赫攥着手机跑到学校大门口,大半夜的,那么一只蓝毛小狗蹲在墙角,可怜兮兮的。

 

李东赫放慢了脚步过去,在他面前蹲下来。

 

“怎么啦?”李东赫轻柔地说,“干嘛蹲在这儿不回去?”

 

“东赫啊。”

 

罗渽民好像很冷的样子,一直抱着双臂。

 

“他让我以后不要再找他了。”

 

连李东赫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俯下身环抱住罗渽民。

 

“没事了,渽民啊。”

 

“别怕。会没事的。”

 

 

8

 

“那你就让他亲了?!”李东赫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手一点一点的指着他,“罗渽民,你这样真的非常没出息!”

 

罗渽民把脸埋在他床上那一堆抱枕里。

 

那我能怎么办啊……从抱枕里传出他闷闷的声音。

 

我真的很喜欢他。

 

李东赫一个白眼差点翻上了天。

 

 

9

 

6fullsun6大半夜的更新了ins的个人简介。

 

“你们狮子座男的真的烦我。”

 



这次真没了




 

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梗

 

1、标题来自图兰朵选段,《在东方山顶上有鹳鸟在歌唱》

2、去Hong Kong是在请回答1988里看到的,指代高/潮

3、2号线江上地铁的晚霞真的很漂亮,大家可以搜来看看,或者可以去我微博看hhhhh



一份可以搭配食用的歌单:

·Lily——Pink Martini

·좀 멈춰라 사랑아(停下吧,爱情啊)——李素罗

【文中东赫唱的那首摇滚】

·仙人掌——张才人

【写到首尔2号线那段满脑子都是这首了,氛围很适合】

·银河系咖啡馆的爱情——10cm

【实在是很喜欢弘大上水洞那一句】

·자니(睡了吗)——Primary; Dynamic Duo

【都市爱情感浓烈的一首。是这篇最初的灵感来源,如果看了歌词就知道,高/潮部分就是阿帝最后给敏儿发消息的内容,一开始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场景,从这一个点开始想象剩下的故事。另外还有一个梗是,这首歌还有一个名字叫Johnny】

·BLUE——脸红的思春期

【thx to 红儿(么么么】


红红打字机

【诺民】缘分天注定

灵魂伴侣AU

昨天才说完最近没时间更新,结果今天就打鸡血写完一篇……已经是第二次疯狂打自己的脸了。

头很痛写完的,没检查没看没逻辑,以后可能会写后续,到时候一起修改。


00、


不是所有人都会拥有灵魂伴侣。人与人相遇的机率如同遇见一颗恒星的机率,在亿万之中遇见唯一,也许此生都不能遇见。

但李帝努是拥有灵魂伴侣的。

灵魂伴侣的印记说来有意思,搞得和文身似的。后来李帝努发现还真有人干了这种缺德事情,纹了一句名言在身上,到处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印记,害的他对象惶恐了很多年。

这个奇人就是李东赫。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从李帝努有印象起他就知道,这串...

灵魂伴侣AU

昨天才说完最近没时间更新,结果今天就打鸡血写完一篇……已经是第二次疯狂打自己的脸了。

头很痛写完的,没检查没看没逻辑,以后可能会写后续,到时候一起修改。



00、

 

不是所有人都会拥有灵魂伴侣。人与人相遇的机率如同遇见一颗恒星的机率,在亿万之中遇见唯一,也许此生都不能遇见。

但李帝努是拥有灵魂伴侣的。

灵魂伴侣的印记说来有意思,搞得和文身似的。后来李帝努发现还真有人干了这种缺德事情,纹了一句名言在身上,到处告诉别人这是他的印记,害的他对象惶恐了很多年。

这个奇人就是李东赫。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从李帝努有印象起他就知道,这串文身一样的文字是他未来伴侣见到他时,会讲的第一句话。说实话,80%的人类第一次见面,都会是以“你好”开始的,因为这个原因造成的痴男怨女也不在少数,因此这个印记还有另外一种特别,那就是这串文字会是遇见时对方写字的笔迹。

非常很玄学,直接证明了时间不是线性,甚至挑战了祖父悖论,促进了科学发展。

侧面证明了科学果然是浪漫的。

李帝努的印记在他的腰侧,也是这么个“你好”。从识字起李帝努就有在浴室镜子前仔细端详这段文字,母亲安慰他“挺好,说明是个韩国人。”父亲看了让他好好练字。

李帝努看了很多年琢磨出一些意味来,一般人都说的是“你好”,而这位说的是“宁好呀”,其嗲度超出了100%的浓度,打得人措手不及。母亲和姐姐围坐一起和他猜测,母亲难得有些少女心说一定是个很可爱的姑娘,姐姐心想直男果然抗拒不了心机绿茶的攻势。

李帝努没说话,心里感觉有些惧怕。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不好好说话,爱撒娇的矫情小姑娘。

他惆怅,愁绪万分,奶团子喝着牛奶望着窗外怅然像六十岁。

这一年,李帝努学生他还没代言学习机。

 

01、

李帝努是一个比较龟毛的人。在知道自己有灵魂伴侣之后就较为矜持,在全校女生的殷勤之下保持了距离,具体表现在各个情人节收到礼物时都保持微笑,绝不回礼。

姐姐嘲笑他:“要是你八十岁都遇不到怎么办?”

李帝努觉得不可能有人八十岁了字都还写那样,还那样讲话,那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顶多单身到二十岁。

与此同时,他也在想自己对未来对象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是“你好”吗,还是其他什么。李帝努觉得还是要帅气,所以他背了特别多的诗和歌词,期望于自己到时候第一句话就能帅气无极限。李帝努斟酌了很多句话,给它们排选出了名次,给予厚望。

但李帝努没有想过他的爱情会来得这么快。

 

那是一个美丽的一天,他与店里的高达模型相遇了。一时间什么灵魂伴侣,什么印记,他全然忘记,投身于这样炽烈的爱情中去了。灵魂伴侣这样的东西,在他的生活里短暂地消失了,醉心于拼高达、在课上睡觉还有拍广告。而又在他搞着模型,拍着广告的日子里,他和家里达成了一项郑重的协议,那就是去StarMuseum Entertainment也不会阻碍他热爱学习的步伐。

Star Museum Entertainment,一个熟悉的名字,一个不敢说缩写的名字,在如此敏感的年纪绝对不能成为缩写,也不可以上网搜索。李帝努在高达与浪客剑心还有学习之外,又打开了一扇奇怪的大门,在这扇门后面他要流很多的汗,喘很多的气,遇见种种阻碍——

被问到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有灵魂伴侣吗”。

李帝努当场方寸大乱,无法回答,第一个考验他就过不了啊。

面试的工作人员小姐姐,温温柔柔地笑了说没关系,这不影响的。

“那你遇见了吗?”她又问。

李帝努一听,手搭在腿上,背笔直,对着她郑重且真诚地摇了摇头。

 

他还太小太年轻,太天真,没有想过老天爷就是很会害人。

 

很会害人的老天爷,让他一个人单独坐在清潭洞的403房间里,这一天是6月3号,他刚过完十四岁的生日。

就在他笃定摇头的三个小时之后,遇见了他的灵魂伴侣。

如果灵魂伴侣是商品,他一定要投诉给消费者权益协会。

不带这样搞的。

 

起先他也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灵魂伴侣,他的未来对象走了进来。这个时候他还在为了StarMuseum Entertainment这个绕口的名字所代表的冒险故事而紧张,为未来有理由不好好学习而快乐,心里一点对灵魂伴侣的雷达都没有开启,因此以至于他灵魂伴侣直接一道雷炸了他心里的鱼塘。

那个姐姐说:“渽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李帝努在想今天几点能回家。

他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位朋友长得还挺可爱,就是刘海有点厚。

这位朋友笑得很乖很甜很可爱说:“宁好呀~”

李帝努想怎么会有人这样讲话,怎么会有人这样讲话,怎么会有人这样讲话。但是还挺可爱的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李帝努的大脑突然刨开高达、浪客剑心还有学习对李帝努说:“hello,你还记得你腰侧有个什么吗?”

李帝努的瞳孔疯狂震动。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腰上的那段文字根本不能体现出罗渽民讲话时候的语气波动。

罗渽民感受到他过于直白的眼神,于是也朝他望了过来。

李帝努脸比心快,心比脑快,迅速露出一个与太阳比肩的灿烂假笑。好在他睫毛够长,他眼底的震惊震撼震动正想搞事,全部藏了起来,没让罗渽民看出来。大概也是占了长得帅的便宜,罗渽民看他笑了,还笑得这么好看,回了他一个更灿烂的微笑。要坐下的时候,硬要坐到他身边来。

李帝努大脑已经当机了。

他该说什么,他应该说什么? 他准备的诗词三千首呢?

李帝努带着灿烂的微笑看着罗渽民坐下。

 

他要怎么和刚才的那个工作人员解释,他要怎么和罗渽民解释。

说什么好,应该说什么好,说亲故你好,虽然未来我们不一定是队友,但我一定是你男朋友吗?

李帝努看着罗渽民坐在自己旁边,心想他说话也太可爱了吧。

罗渽民对他说:“你就是李帝努吧。”

李帝努斟酌又斟酌,还没想好自己第一句要说什么。

看着罗渽民认真盯着他,李帝努,李帝努笑眯眯地用力点了点头。

 

02、

罗渽民的话是真的很多。

罗渽民对他说:“我有灵魂伴侣哦其实,所以我都不太敢和人开口讲话,你也是吗?”

李帝努想,除了微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天啊,就是开不了口让他知道。

李帝努悄悄手动搜索:“开不了口怎么办。”

网页自动跳转了JayChou和JohnCho。

李帝努默默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罗渽民拿手肘推推他,眼巴巴地望着他,问他说:“好不好啊?Jeno?”

李帝努下意识迅速给出反应:“呐。”

 

他说:“呐。”

呐。

这么珍贵的一句话,他苦心斟酌了十年的一句话,他说“呐”。

 

李帝努崩溃了。而罗渽民露出了不太一样的表情。

“Jeno你有灵魂伴侣吗?”罗渽民小声问他。

李帝努眼神复杂看着他,过了两秒说:“有。”

罗渽民咬了咬嘴唇,又问他:“你的写的是什么啊?”

李帝努看着他,没勇气把“宁好呀”说出口。他转过头去没看着罗渽民,拧开了矿泉水瓶,含糊地说:“就是‘你好’。”

罗渽民松了一口气。

 

李帝努一听,心里莫名其妙好气哦。

 

“那你的文身在哪里呀。我可以看吗?”罗渽民凑过来为保稳妥又问他,同时又伸出自己的手臂来,把袖子挽起来,“这个是我的。”

李帝努看见自己那熟悉的字体,简直犹如自己给罗渽民盖了个章。

好大一个“呐”。

耻辱,简直耻辱。

 

李帝努下意识手抖了一下,把矿泉水瓶拧回去之后又拧开再喝了一口。

“可能不太行,”李帝努苦恼地说,“在腰上。”

罗渽民失落地又坐了回去。

 

李帝努又在手机上搜索“如何短期内快速改变字体?”,一边笑着对罗渽民说:“以后有机会给你看。”

罗渽民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对李帝努说:“Jeno你真好。”

李帝努后背出汗,心想,好好好,希望我能活过你看见之后的第二天的早上。

李帝努看着罗渽民,又在想,今晚回去要怎么和父母说。

今天,我遇见我的未来老婆了。

他是个男的。

 

诶等等!

李帝努的瞳孔在眼镜后面又地震了。

罗渽民,他是个男的啊。

 

李帝努第三次拿出手机,手动搜索:“灵魂伴侣是个男的怎么办。”

罗渽民坐在他旁边搭话,这么一会儿的时间,他就用了手机三次,此刻不免也有点不高兴。稍稍侧头看着他说:“Jeno在看什么呢?”

网络上的建议是:“没有办法,没得治,建议拥抱未来,拥抱自己,看开一点。”而后又附赠了一些教会的地址,寺庙的地址,还有心理医生的地址。

李帝努默默把手机又关上。

他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换了个话题问罗渽民:“渽民有想过你的灵魂伴侣是怎么样一个人吗?”

“诶?”罗渽民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显然是想过的,还想了很多次。

他摸了摸手肘内侧的这个字符,郑重地说:“应该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吧。”

李帝努看着他的手指在他自己的皮肤上戳来戳去,想自己怎么能觉得一个男生的手很可爱呢?但是罗渽民的手指的确很可爱,和他的一点都不一样,手指短短肉肉的,手指尖还是粉红色的。

“Jeno呢?”罗渽民问他。

李帝努没回过神来,“啊”了两声慌乱对上罗渽民的眼睛。

“Jeno觉得自己的灵魂伴侣会是什么样的呢?”罗渽民又问了一次,脸上带了点笑意。

李帝努一瞬间又沉寂下来,推了推自己的圆眼镜。

“就,”李帝努抿了抿嘴盯着罗渽民说,“很可爱。”

 

真的很可爱。

 

03、

李帝努想,出问题。

 

那必然是要出一些问题。

他没坦白,因此罗渽民把他当兄弟,他把罗渽民当老婆,这简直是鸿沟。其次,他要瞒多久,他要瞒哪些人。最后,怎么在短期改变自己的字体。

罗渽民背着个小书包,手里还拿了把小梳子随时准备梳他自己的厚刘海,奶乎乎地和李帝努走在一起。在李帝努忧愁地时候对李帝努说:“Jeno你真的好厉害哦。”

李帝努沉默,很沉默说:“我送你回家吧。”

在看着罗渽民蹦蹦跳跳走进小区大门,还笑得灿烂对他回头挥手说拜拜。李帝努在这个连身高都还没开始长的年纪,咬着一根pocky,有了一些情绪。很惆怅,仿佛自己身在电影拍摄现场,给他的愁绪一个长镜头。

 

李帝努觉得自己这段时间成长了很多。

罗渽民没再和李帝努说过灵魂伴侣的事情,每天的话题变成了吃什么零食,练到几点。蹦蹦跳跳把李帝努当沙包,动不动就过来锤两拳,又没事就把李帝努整个人抱住,让李帝努拖着他走路。

李帝努堪称当代老黄牛,李东赫看了都要说一句辛苦了。

李帝努一脸无奈,任由罗渽民抱着不撒手。李东赫辣评:“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你童养媳。”

李帝努写字的手抖了抖。

他老婆毫无知觉,还觉得自己在占便宜,笑得嘿嘿嘿嘿面目狰狞,谐星上身。李帝努默默承受,在罗渽民没注意的时候揉了揉手臂。

李东赫的表情变得很诡异,透露着嫌弃,连滚带爬离开生怕传染。

 

罗渽民啪嗒一声靠了上来,靠在李帝努的手臂上开始背书。李帝努闻到了他身上的桃子味道,还有他软软的头发偶尔扫过脖颈。

罗渽民扭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声音幽怨:“Jeno你身上有股牛奶的味道。”

李帝努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罗渽民又把后面补完很满足地又躺了回去说:“我还这么喜欢你,我真好。”

李帝努感觉自己要心律不齐了。

三分钟后他面对自己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的作业,决定把锅都推给老天爷。

聪明人从来都不为难自己,他李帝努绝对不为难自己。

 

但他李帝努没想到,危机还是要来。

虽然他李帝努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只打算把自己的初恋初啵啵初吻还有初夜都给自己的灵魂伴侣,但罗渽民好像没有这个打算。

李帝努盯着已经和自己出道了的罗渽民,看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瘫倒在课桌上睡得像只小猪,这没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被他当枕头的是一份粉红色的信封和教科书。

粉红色的,信封;那必然是情书,有人要撬他墙角。

李帝努觉得问题很大。

他反手就是一搂。

罗渽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一眼:“放学了吗?”

 

李帝努抬手呼噜呼噜罗渽民头毛,右手继续记着笔记说:“还没吃午饭,再睡一会儿。”

罗渽民又摊了回去。

李帝努的手没收回去,李帝努没管,罗渽民也没管。

李帝努心烦意乱,在纸上乱涂乱画,把老师讲的东西都过滤掉了。满脑子都是罗渽民脸下面那份情书。

太愁了,李帝努心想。想完这些,他默默把抽屉的一打情书都收到了书包里,才摇醒罗渽民叫他去吃饭。

罗渽民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帝努的课桌,又瞟了一眼李帝努的书包,最后眼神才对焦到李帝努的脸上,没脾气地点点头,李帝努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乖乖抬头。李帝努站在一边看着他扬起脸来,一张脸上还有才睡醒的潮红。那么小的一张脸上还睡出来的印子,迷迷糊糊还想再把眼睛闭上。李帝努一边觉得可爱,又意识到印子就是那封情书压出来的,心里又有点气,于是没忍住伸手摸了一下。

罗渽民一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他,睫毛扑闪离李帝努的手指不远。

李帝努把手收了回来。

李帝努没说话,罗渽民也没有,一前一后去食堂吃饭,气氛有些别样的安静,但没有什么不好。

 

罗渽民吃完饭倒是很活跃,整个人都在发射活泼光波,拉着李帝努的手冲回教室。他蹦蹦跳跳,李帝努跟在后面眯着眼睛笑得开心,还要卖乖叹气说:“诶呀罗渽民。”

罗渽民转过头来对李帝努笑起来,阳光洒在他那头被漂成栗色的头发上,李帝努知道自己会在未来很多次很多次地想起这一幕来,连同此刻的心跳和脉搏。在任何一个地方,回忆起罗渽民这一刻的发梢,味道以及嘴角的弧度。

他就这样被拉进了教室。

罗渽民兴致勃勃和他说:“吼吼,我要好好学习!”

李帝努“嗯”了一声,坐下来之后拿出手机翻看新闻,仿佛一下新闻特别有意思,相当关注国家大事。

罗渽民正在看那份信,嘴角眉梢都带着温柔的笑。

李帝努过两秒看一眼,又低下头,又在看,没十几秒他就生气了。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自己也没有立场说什么。于是只能不管不顾地关上了手机屏幕,桌面一清对罗渽民说:“我睡一会儿。”

一副“我生闷气了”的表情,可罗渽民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信上,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小情绪。

李帝努看他都没有回头看自己,看两眼还要去找那个女生的身影,心里仿佛呕了三升的血。他这回是真的生气了,又不能和罗渽民发脾气,也不知道自己发什么脾气,只能装模作样趴着脑袋睡觉。

“Jeno,Jeno。”罗渽民在他耳朵旁边叫他,手指尖触碰到他的耳朵。李帝努没睡着,但也没动,他才不要理罗渽民。

罗渽民以为他是真的睡着了,于是只能又坐好,自己动手翻看李帝努的课本,然后抄李帝努的课堂笔记。罗渽民没有注意到一些早就睡着了的人,耳朵在他手指离开后立刻就红了起来。

 

李帝努很快就睡着了,兼顾学习和事业的确是件辛苦的事情。他和罗渽民是通宵之后,早上是直接从公司到学校的,睡得的确也很快,完全忘记了罗渽民只要一翻就能看见他的乱涂乱画。

要是他记得,他是绝对不会让罗渽民看见的。

但是在他睡得不省人事之时,下定决心要发愤图强一个下午的罗渽民就翻开了他的教科书。

罗渽民的笑容逐渐凝固了起来,他看着乱七八糟的草稿纸,有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他把自己左手的袖子挽了起来,又把李帝努的笔记本翻开,最后把这张草稿纸放在了正中间。罗渽民的表情变得很凝重。

他一一对照过去,发现李帝努在笔记本里写的某个字,仿佛是隔壁村硬挤进去的,而某些草稿纸上的比较像原配。

而好巧不巧,那个原配就长在他罗渽民的手臂上。

 

04、

李帝努醒的时候感觉变天了。

罗渽民镇定地仿佛没有收到过情书,慢吞吞地收拾着他的书包,朝李帝努瞟了一眼。李帝努和他认识这么久,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开口说:“感觉要下雨了。”

罗渽民回他一个灿烂的假笑,一字一句意味深长:“是啊,要下雨了。”

李帝努的那句“我们好像都没带伞”只能又默默咽了回去,转而收好东西对罗渽民说:“走吧,回公司了。”

罗渽民却没有动,坐在座位上问他:“李帝努,你以前为什么要送我回家?”

李帝努的手停了一下,有些不解地看着罗渽民。

这都送了多少年了,一开始送的时候没有问过为什么,怎么现在就要问了呢?李帝努眨巴眼睛,看着有点傻气,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盯着罗渽民,下意识咬了咬手指。

罗渽民想,算了算了。看在他可爱的份上算了。

 

于是罗渽民呕着气背着包,走到教室门口气鼓鼓对李帝努说:“坐着干嘛,回公司了。”

李帝努摸摸脑袋,心里还想着罗渽民收到的那一份情书。

他快步跟上,在一旁迂回打探:“渽民,你今天那封情书是谁写给你的?”

“你问来干什么?”罗渽民瞥他一眼,又反问他,“我有问你抽屉里十五封信都是谁写的吗?”

李帝努语塞,没反应过来罗渽民怎么比他还清楚。

罗渽民想了想,想到气不过,没忍住锤了他一拳。

李帝努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挨打,愣愣地看着罗渽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一脸傻乎乎的茫然。

罗渽民心想,自己怎么能和狗狗怄气。

 

于是罗渽民选择自己和自己生气,在练习室里神出鬼没。

李帝努上完厕所在洗手台洗手的时候,被这个突然出现的阴沉背后灵吓了一跳。

罗渽民时隔多年,在厕所这种地方,突然又莫名其妙地问了他有关灵魂伴侣的问题。

“Jeno,”他说,“我想看你的印记。你说好给我看的。”

李帝努突然一紧张,浑身战栗,是最高警戒的状态。他吞了一口口水,手扶在胯骨边,对罗渽民说:“可,可以啊。”

罗渽民幽幽地看着他,眼睛眨巴眨巴。

李帝努佯装要解牛仔裤的拉链说:“但是是在腰侧连着小腹的地方,所以要看,我得脱内裤。”

罗渽民被震撼了,满脸都写着“流氓”两个字。

李帝努被他这种贼喊捉贼的行为搞得很无奈。

罗渽民红着脸,扭头走了,只留给李帝努一个走路左脚绊右脚的背影。李帝努在镜子前,拍拍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

 

但他没有想到罗渽民是一个并不服输的人。

李帝努其实是个很浅眠的人,但他和李东赫罗渽民两个人一起住了很久,所以这两个人不管干什么不会吵醒他。

但不包括罗渽民半夜打着手电筒扒拉他内裤边。

罗渽民打着手电筒看着自己字迹的“宁好呀”对视,顺便与一些不该看见的毛发还有器官对视。而突然下体一凉的李帝努睁开眼睛,缓缓在这种情况下,与打着手电筒的罗渽民对视一眼。他戴上眼镜又看了一边,看着自己凉飕飕的某个部位被未来老婆一层一层盖上,最后还抚平了被子上的皱褶。

整个过程很安静,很无声。

罗渽民走路一抖一抖,上上铺的时候差点踩空,把李帝努吓了一跳。

李东赫这段时间睡127宿舍,整个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罗渽民躺回床上,关了手电筒,还是没忍住说了一句:“这不怪我,你自己要放左边的!”

李帝努睁着眼睛生无可恋,内裤睡裤还有被子也被顶得生无可恋。

 

李东赫回宿舍的时候,觉得宿舍里的气氛好像有点不对了。

“你们有灵魂伴侣的人都这么奇怪吗?”他问。

李帝努看他一眼,低下头没讲话。

罗渽民看他一眼,把脸直接捂进被子里。

李东赫啪啪退后三步,一鞠躬说:“再见,告辞。”

罗渽民抬起头来看着他:“东赫。”

李东赫退后的脚步又收了回来,回到他的下铺坐下,拍拍自己的床说:“来吧,下来吧,怎么了?”

罗渽民说:“我被骗了。”

罗渽民瞟了李帝努一眼继续说:“灵魂伴侣都是骗人的。”

李帝努抱着手机打游戏,听到这个话,不知道是打下去还是按退出,愣在当场。

“怎么就骗人了我们渽民不是超级信这个吗?”李东赫拍拍他肩膀说,“怎么了着急了?”

罗渽民神情毫无波动,继续摊着。

李东赫皱着眉头:“不是着急了啊,那就是……”

李东赫一拍他,把罗渽民拍地鬼叫了一声。李东赫很震惊地问他:“你遇见了?”

李帝努望着自己头顶上方的木板,仿佛研究起来很有意思。

罗渽民下意识瞟了一眼李帝努的腰线,抿了抿嘴。

“那你说说,说说。”李东赫一下就兴奋起来,听八卦的时候他最激动。

罗渽民张了嘴,不知道怎么说,把眼神投向李帝努,期望他能救救自己。李帝努接收到讯息,正准备说话,李东赫把问题顺便也抛给了他问道:“你当时也在对吧?”

李帝努闭嘴了。

 

李东赫又转过身来继续问罗渽民:“怎么样?是谁?你什么感觉,你们怎么说的?”

罗渽民被他一堆问题打晕脑袋,不知道从哪里回答起。

“那你看见她的第一感觉是什么?”李东赫扯他衣袖问,“你就先回答这个。”

罗渽民盯着李帝努看,又听见李东赫这样问自己,于是真的就回想了他们初次见面的那天。

“什么嘛,好帅。”罗渽民带着抱怨的语气说。

空气突然静止了一秒钟。

李帝努的手机掉在了床上,一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李东赫声音抖了一下问:“好帅?”

罗渽民转过头来看着他,脸上一本正经写着“这有什么好疑惑的”。

 

李东赫这才又问:“男的?”

这回没人回答他了。罗渽民死盯着被子。

 

整个气氛都陷入了一种沉默。

李东赫开动脑筋,想了很久终于想出了别的什么话题问道:“渽民你生日要到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哦,这个有。”罗渽民一瞬间活泼起来,对李东赫非常兴奋地说,“我的生日愿望已经想好了。”

李东赫很欣慰,准备听一听。

 

罗渽民眼睛很亮,非常开心拉着李东赫的手,非常诚心地说:

“我希望李帝努单身到二十岁。”

 

李帝努一听,笑眯眯地叹了一口气,把手机从被子上捡起来,默默打开搜索引擎搜索“老婆生气了怎么办”。

 

 

END



红红打字机

【诺民|马东】王世子三篇

没错就是那个

住屋塔房会捡到王世子吗(笃)

喝烧酒会产生幻觉吗(传)

望着月亮的人会相见吗(笃)

三篇!

一起发了,可能得翻一下嘿嘿,剧情有一点改动,但传的基本没有变。


住屋塔房会捡到王世子吗



住在屋塔房会捡到王世子吗?


罗渽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夏日将要走到尽头,他穿着T恤大裤衩脚蹬凉拖,坐在自家房门前的大阳台上心里是无尽的惆怅,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出书教人。

是的,没错,他就捡到一个。

住在屋塔房里,每天都在家沐浴焚香后虔诚祈祷天上掉下个王世子,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他不是在家捡到的。


罗渽民不是在自家阳台捡到王世子的。

如...

没错就是那个

住屋塔房会捡到王世子吗(笃)

喝烧酒会产生幻觉吗(传)

望着月亮的人会相见吗(笃)

三篇!

一起发了,可能得翻一下嘿嘿,剧情有一点改动,但传的基本没有变。


住屋塔房会捡到王世子吗



住在屋塔房会捡到王世子吗?

 

罗渽民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夏日将要走到尽头,他穿着T恤大裤衩脚蹬凉拖,坐在自家房门前的大阳台上心里是无尽的惆怅,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出书教人。

是的,没错,他就捡到一个。

住在屋塔房里,每天都在家沐浴焚香后虔诚祈祷天上掉下个王世子,这些都是没有用的。

他不是在家捡到的。

 

罗渽民不是在自家阳台捡到王世子的。

如果他要撰书写捡到王世子,那写的第一条就是要多出门,多跑动。

罗渽民虽然是个漫画家,可他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总是喜欢到处跑动,美名其曰:“采风”。他在外面闲逛的时间比在家的时间要多多了,编辑杀到他家十次要落空九次,还有一次正巧遇见他带着单反出门。

捡到这位王世子的那天他正好就是在“采风”。

自然,他没有料想到自己会有这样不凡的际遇——遇见一位一脚踩空摔得浑身是泥的王世子。在落着滂沱大雨的夜色里,王世子坐在那里,脸上的泥点被冲刷干净,脸色又因为寒冷而变得苍白。

王世子原本在发呆,却又因为罗渽民的轿车刺眼的车灯而回过神来,抬起手挡了挡光。

罗渽民就这样第一次遇见王世子。

他的第一感觉这个人有点不太正常。毕竟穿着一身古装又在下大雨的时候坐在山间路上,像个鬼故事。

 

但罗渽民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大雨天路都看不清的情况下还要出门采风的,没资格说别人不正常。

罗渽民开着车,眼神瞄过雨刮器,在间隙之间见到王世子那张迷茫而苍白的脸。

他的心颤动了一下。罗渽民下意识地在这个人身侧停下了车,还按了按喇叭。坐在地上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不知道这个黑匣子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响。

罗渽民在车上看着这个人的样子,下意识咬了咬嘴唇。罗渽民其实不是很想下车去,他虽然很喜欢下雨天听雨声,可不代表他喜欢把自己弄湿。他身体不太好,常常出冷汗,经常手脚冰冷,要过很久才能暖过来。而且这个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是“出门拍写真摄影师卷款潜逃,孤山野领打不到车也没有钱”还是“骗取同情心的偷车贼”又亦或是最可怕的那类“孤魂野鬼”?罗渽民坐在车上左右为难,可他看着王世子的样子又想,这个地方雨下得这么大又偏远,如果自己走了,那他怎么办?

是孤魂野鬼也认了吧,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罗渽民想了想,拿过放在一旁的雨伞,一脚踏进雨水里。

 

就这下车的一个瞬间,罗渽民膝盖以下的裤子就全湿了。但那人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他站了起来,体型并不单薄,但往后挪了一步的动作却暴露出他实则有些慌乱。罗渽民小心地走过去举着伞,替他挡住雨。那人在泥里打了滚,有些狼狈,但脸上的泥点被雨冲刷地很干净,雨滴挂在他浓密的睫毛上轻轻颤抖着。他嘴唇紧抿着,又因为冷而显得苍白。

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也保持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他看着罗渽民的脸,一言不发。

罗渽民瞬间就决定就算这个人是个精神病患者,自己也要帮帮他。没人舍得把这样的男人留在路边。

于是罗渽民朝他伸出了手。

 

男人跟着自己走的时候,罗渽民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在看见男人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图谋不轨的人。

门是罗渽民开的,男人坐进去之后并未表露出什么表情来,可罗渽民却断定他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罗渽民关上门之后也坐回位置上,此刻他浑身也湿透了,和他身边的人也没什么两样。

男人一直盯着他。

罗渽民拿纸擦了擦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打开了暖风,又倾过身去帮男人系安全带。男人低头看着他的脸,眼神里有些好奇。罗渽民拿出对幼童的耐心,温柔地问他:“不会系吗?”

他看着罗渽民没有说话。

罗渽民好脾气地替他系上,一瞬间和他靠得很近。那人有一副好相貌,漂亮的眉眼与轮廓有刀削斧凿的锋利。他的瞳孔是深棕色的,看着罗渽民的眼神里带着温柔和纯粹的信任。

 

罗渽民突然笑了。

“你的胡子是真的吗?”罗渽民问道,又顺手扯来一张纸巾递给男人,让他擦擦胡子上的水。

男人伸出手来接过罗渽民手里的纸巾。罗渽民看着男人伸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有些湿润的凉意。

罗渽民回过神来,没有说话,赶紧推杆换挡,不再看他。

男人垂着眼睛看着罗渽民给自己的纸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

只是在车辆前行的一瞬间,抬起头来,偷偷睁大了眼睛。

罗渽民看着觉得有些可爱,又好心关掉了车里的灯光,替男人保护一下尊严。

 

车辆平稳地行驶着,身边只有雨,暖气还有雨刮器的声音,持续稳定让人昏昏欲睡。过了好一会儿男人仿佛下定决心一般,终于开口问道:“吾这是身在何处?阴间亦或是在梦中?”

罗渽民稍微侧着头看了他一眼,又撩开湿漉漉的刘海。仔细想想,这里漆黑一片,路上满是泥泞,的确是很像阴曹地府。男人淋了雨,在车上又坐了这么久,头发和胡子的边缘却没有泛起白边,说明是真的头发和胡子。那么是演员或者拍写真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罗渽民作为一个漫画家,对此的接受度倒是很高,因此他认为男人可能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很多年的孤魂野鬼。

只是对男人解释道:“这里看着挺像阴曹地府的,不过的确不是。还有十分钟左右就到镇子了,半个小时就能到首尔。”

男人没有说话。

罗渽民想了想又下定决心,声音有些颤抖地问道: “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那人没有说话,盯着自己前方的道路没有讲话,一只手抓着罗渽民给他的纸巾一只手抓着安全带。

“不记得了吗?”罗渽民问他。

 

“不记得了。”过了很久他说,那个口气好像是放下了什么。

 

“不记得了啊。”罗渽民感叹说,对这个答案没什么意见。但是转头又和男人做了自我介绍:“我是罗渽民,清澈的渽,百姓的民。你叫什么名字?这个还记得吗?”

听见罗渽民的名字,男人似乎是笑了。但车里没有开灯,罗渽民看不真切。“汝,你的名很好。”他点点头评价道。

“谢谢,我父亲取的名字。”罗渽民说道,“所以你呢?记得吗?”

他望着窗外的暴雨和无边的深夜,车前的灯仿佛是唯一的光源。

“李帝努。帝王的帝,努力的努。”男人慢慢地说。

“努力的帝王,清澈的百姓。”罗渽民念叨了一下,皱起眉头来质问他,“你是不是刚刚想出来了,故意学我?”

这回男人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并非。”自称是李帝努的男人轻声说,“应是你我有缘。”

罗渽民听见他的笑声后哼哼两声,在暖风了里眯了眯眼睛说道:“勉强接受这个理由。”

李帝努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反而是好奇地看向窗外。

罗渽民又见缝插针问了好些问题,但都被他用沉默躲过。后来男人意识到罗渽民并非是真的想要知道什么,他只是嘴闲不住。甚至,男人从罗渽民的嘴里知道的东西比罗渽民问出来的东西要多得多。

罗渽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比如他是来采风的,他是画漫画的。男人听着点了点头,也看不出是听懂了或没听懂。

只是在听说了那附近是王陵之后,稍稍一愣。

罗渽民并没有发现。

 

罗渽民最后还是把他带回了自己家,他还有些感叹,自己竟然要把孤魂野鬼带回家。

两个人一路滴着水上了楼。罗渽民突然看见了男人的影子。

“什么?”罗渽民这才是真的愣住,对男人说,“你不是鬼?”

还没等男人反应过来,罗渽民着急地推着他往上走,手指触碰到一片温热。

“快走,快走,一会儿感冒了就惨了。”罗渽民说。

巧的是他们身高相仿,体型相仿,连鞋码都合适。罗渽民没对他连热水器都不会用发表什么意见,帮他开了花洒,还告诉他哪个是洗澡洗头用的。说完不再管他,急忙忙在厨房煮上水,自己则又下楼到地下停车库抢救车里的脚垫和座椅,只给男人留下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

男人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知道罗渽民是因为不好意思。

他在水雾弥漫的浴室放松下来,他望着周遭与自己全然陌生的物件,终于有了片刻安定。

他回想着罗渽民从雨中望向自己的面容,湿发下的眼眸如同星辰一样明亮。惊艳与柔美,以及肆意潇洒的生机,都点在罗渽民的眉宇间。罗渽民的生活里应当是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在雨天也会收留来历不明的孤魂野鬼,说明他生活环境里好人有很多。

“真好。”他想着,下意识说。

说完他暗自失笑,叹了口气解下发箍。他没有自己梳过发,自然也没取过,同理还有身上的衣物。手忙脚乱的结果就是罗渽民敲门问他“好了没”的时候,他头上还全是泡沫,只能胡乱套上T恤裤子去给罗渽民开门。这时候罗渽民的头发已经半干,不乖顺地翘起来,被水蒸气扑了满脸眯起眼睛。再睁开眼睛时也是温柔的,看见李帝努满头泡沫的样子先是愣了几秒之后就笑了。

笑意从他的嘴角升起,又在眼角晕染开,勾勒成暧昧缱绻的画卷。

 

男人的眼神很无辜,罗渽民猜他是故意用这种无辜的眼神来骗取同情和关心。罗渽民摇摇头,很是无奈地把人拉回浴室,拿着小凳子让他坐下给他冲洗头发。罗渽民虽然没什么耐心,但却很擅长做细致活,用指腹轻轻按压男人的头发。

把他头上的泡沫冲完,罗渽民又给他一点一点擦干了头发。拍拍肩膀发现这个人竟然已经睡着了,罗渽民失笑。

“你还挺会享受的。”罗渽民看着他慌张无措地站起来和自己道歉,对他说,“前世是王世子吗?”

男人抿了抿嘴唇,看着他没有讲话。

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罗渽民也禁声了,换了个话题嘱咐他出去把桌上的姜汤喝掉,免得感冒。说完他又想了想改口说风寒。

男人笑了一声,拱手对他说多谢。

 

罗渽民偷偷照了男人脱下来的衣服发给自己每天扛着锄头灰头土脸的老爸,等他冲完澡出来就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准确到了朝代,末了还被问这仿品哪里找到的,做工真好。

罗渽民站在镜子前擦头发,一脸一言难尽,不敢相信自己当真捡到个王世子。会说话会动会笑,还有影子的那种。

可他毕竟是个画画的,异想天开的次数也不算少。既然都能接受捡只孤魂野鬼回家,那捡个王世子也没什么关系……吧。他在浴室里深呼吸两次,才佯装镇定地打开了门。

门外客厅里被认定是王世子的人,正临危正坐跪坐于地板之上,乖巧得仿佛一个等着挨先生骂的学生。罗渽民的心一瞬间柔软到他自己都想象不到的程度。他走过去自己先坐下,男人看着他,瞬间也学会了他的坐法。等男人坐下了他才又问道:“怎么不喝?”

男人看着他,温和地颔首笑着对罗渽民说:“等你。”

这个答案让人招架不住,罗渽民挪开自己的视线“唔”了一声,去抓茶几上的碗。

 

罗渽民把毛巾搭在头发上,又一瞬间苦中作乐觉得这如同偶像剧的场景自己应当拿听啤酒。他是不太爱喝酒的,但眼下的情景有些难捱,仿佛需要点酒精来麻痹住神经。

罗渽民喝下第一口姜汤,直白地开场问他:“你究竟是谁?”

他端着瓷碗的手亦如同瓷器一般,听到罗渽民的问题皱起眉头来。他动作很慢,一点慌张的情绪都没有,有的只是不知如何组织自己的语言。罗渽民有些不明白了,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总会有一些害怕,可他看上去却始终是胸有成竹的样子。

罗渽民不知道他是天生性格就是这样,又或者是他知道些什么。

可他明明连安全带都不会系。

 

“或许,你知道世宗大王吗?”罗渽民在脑海里挑挑拣拣找出个坐标问他,看他显然是知道这个名字,便又问他,“现在距离世宗大王的时代已经过去快六百年了。你又是在哪一年?”

男人沉默着没有讲话。房间里只能听见浴室水滴答滴答落下的声音,因此显得格外安静。罗渽民就这样一直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的一丝表情变化,执着的要看个明白。

过了几秒他才叹了口气对罗渽民说:“知道了。”

“因此才不可告知于你。”他的语气分外真诚,抱着姜汤碗的样子异常诚恳。

 

罗渽民叹了口气,躺回沙发把毛巾盖在自己的脸上:“明白了,你真的是个殿下。”会被记入《朝鲜王朝实录》的那种。

男人好脾气地纠正他,盯着他被盖住的脸:“是‘邸下’。”

“还没登基?”罗渽民把脸上盖着的毛巾掀开一脚,随意地问道,“那就是王世子是吗?”

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统统都吞了回去,只无奈地说:“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罗渽民很满意,这和他爸说的相差无几,这个“李帝努”没骗他。罗渽民的心情一下很放松,于是在这片安静沉默里终于想起此刻天色已晚,该吃点东西了。

因此罗渽民坐起来问王世子:“邸下,你喜欢吃炸鸡吗?”

王世子不知道什么是炸鸡。

他当然不会知道。

罗渽民也不知道把他当古人还是当外国人,一个劲给他比大拇指,说喜欢吃鸡就行,一会儿你吃到就明白了。

王世子学着他的手势,对一切都一知半解。他看着罗渽民拿出小方盒子讲话,等炸鸡送上家门。

罗渽民逐一给他解释“这是手机,可以与人通话。”“这是银行卡,对,要先存钱进去才行。存钱吗,要去银行,啊,钱庄,对。”

罗渽民拆开炸鸡盒子,自己坐到了地上又递给王世子一双手套。王世子看着他,面露难色最后问他是不是五百年后的人都用手抓饭吃了。

罗渽民听了生起气来,气鼓鼓地站起来去厨房拿了双筷子给他:“只是为了吃炸鸡方便!方便!你要用筷子你就用!”

王世子看着他,张了张嘴。

“渽民。”罗渽民说,“叫我渽民就行。”

“渽民。”王世子笑着对他说,“渽民不要生气。”

罗渽民鼓着脸转过头去,没有看他说:“我没有生气。”

说完他故意打开电视,要把王世子吓一跳。世子的眼睛一下睁大,让罗渽民气顺了不少。

 

王世子就这么在罗渽民家里住了下来。

说着别感冒了的人第二天就发烧了,窝在沙发上擤鼻涕,纸扔了一地。晚上他把床让给了王世子邸下,自己窝在沙发上睡觉。这一睡,又是雨淋又是着凉,第二天发烧感冒实属正常。王世子早上醒来也不太清醒,张嘴就是“来人呀。”罗渽民在外面睡得不安稳,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王世子这才想起来自己不是在宫中,也没有侍女在身侧。

听着罗渽民的声音像是不舒服,又急忙出来看他。王世子用手在他额头探了探问他:“附近可有医馆?”

高热中的罗渽民伸出手来抓住他的手腕,触之滚烫。罗渽民鼻音浓重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不用,你帮我倒点水来就好。”

王世子皱起眉毛来:“这怎么能行?”

“药就在茶几下面。”罗渽民迷迷糊糊地说,“吃了药就好了。你离我远一点,免得我传染给你。”

 

王世子不理他,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皱着眉头说:“胡闹。”

罗渽民伸出手来,抓着他的胡子就是一扯,让他哭笑不得。

罗渽民满脸通红,嘴唇干裂艳红,躲在被子里出了一身汗。王世子替他捻好被角,起身去用热水壶。昨晚罗渽民手把手教了他一些基本电器的使用,他人很聪明,很快就举一反三,学会了大部分。

早饭是指望不上他的,罗渽民还是坚强地给两人点了外卖。点完外卖也不忘絮絮叨叨,说这个胡子会把人吓一跳,不如剃了吧。

王世子转身走了,罗渽民还在絮叨他的计划,说到剃须刀在哪里的时候,就感受到一片冰凉触及自己额头。

“不要讲话。好好休息。” 王世子拿了本书在他身边坐下,时不时帮他换毛巾。

罗渽民猫咪一样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王世子坐在一旁,转着脑袋打量罗渽民的家。罗渽民睡得很香,没时间不好意思。王世子意识到罗渽民的随性,看来是个自由且快乐的人。

多好。他想。

 

今天原本是截稿日,但罗渽民这样一看就是没办法画完剩下的稿子。他的责任编辑李东姝和他本就是好友,一个电话打来,听见他的声音虚弱地仿佛明天就要撒手归西,也没像平时一样嘲笑他。抓了包就问他用不用自己来照顾他。

罗渽民原本想说好,可是抬眼又看见在一旁端坐翻书的王世子,话在嘴里打了一转又收回去:“不用了,我一个人能应付。”

李东姝在电话那段眉头紧锁:“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罗渽民吓得手机都差点滑落。

“没有,哪里会。怒那,我哪有骗过你。”罗渽民躲在被窝里睁着眼睛说瞎话。

骗得还少吗?李东姝心想。

“我过来了。”她当机立断。

 

罗渽民听着电话挂断的声音,沉默着抬起头来看着王世子。王世子也望了过来问道:“令亲?”

“不是。”罗渽民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那,夫人?”王世子表情不变又问。

罗渽民打了个颤:“别,我不敢。消受不起。”

王世子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李东姝不好骗,又聪明,李帝努这么奇怪一个人突然出现在罗渽民家里,要么躲起来,要么就得把实情全都得告诉她。

“躲起来吧。”罗渽民一声令下。

 

王世子带着书就滚进了浴室。

 

李东姝一来,就在他房子里到处转悠了一圈。

罗渽民额头冒着冷汗,也不敢揣测“圣意”,只能看着李东姝转悠,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是在李东姝试图打开浴室大门的时候才出声阻止了她。

李东姝看了他一眼。

罗渽民硬着头皮说:“那个,有些东西女孩子看了不太好……”

李东姝挑挑眉毛,勉强放过了他。

她把粥煮上之后又出来耀武扬威地坐下,伸手去拿水盆里的毛巾,装作漫不经心地对罗渽民说:“水盆放得这么远,我都够不到。”

罗渽民心里“咯噔”一声。

 “这个人大概一米八左右,但头发很长。是不是又是搞艺术的?”李东姝提溜了一根长发,扭着罗渽民的耳朵问他,“罗渽民,你是不是就喜欢这样的,你忘了你前男友有多渣了吗?”

王世子在浴室翻书的手一顿。

 

罗渽民听着她拔高的音量,想起家中并不存在的隔音效果,绝望地捂住了脸。

“不是这样的,”罗渽民有些崩溃地说,“下次再慢慢解释好吗,我今天太累了。”

“累吗?我看你也没忘记刮胡子做护肤,活得很精致啊。”李东姝不以为然。

“怒那,”罗渽民望着她,委屈巴巴地憋着嘴,“我头好痛,喉咙也好痛。”

李东姝看着他,愣了愣,又一把呼啦起他的头毛:“不要再随意展现魅力了,你这个混蛋小子。”

 

再后来罗渽民就睡过去了,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更年轻一些的李帝努和李东姝站在王宫的台阶边。李东姝也穿着绣了精美花纹的韩服,长年披散的头发绑在脑后,她的面容比现在要憔悴许多。而李东姝身边的宫女递了一个荷包给李帝努。

李东姝管李帝努叫“邸下”而李帝努则不同意,皱着眉头喊她“阿姐”。

 

这样正经的李东姝相当恐怖,李东姝和李帝努同时出现也很恐怖,罗渽民被吓得醒过来。他揉揉眼睛,又因为浑身都出了汗而觉得黏腻不适,在沙发上扭了扭。

李东姝已经走了,他身边只有王世子一个人。尊贵的王世子邸下放下书,蹲下来摸摸他的额头。

“先吃点东西。”温度已然回归正常,李帝努放下心起身,进厨房把一直保温着的粥盛好端出来。

罗渽民挣扎着坐起身来,这个简单的动作仿佛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他鼻子被纸巾磨擦已经破皮了,整个人都热气腾腾像个烈日下的水蜜桃,漏出粉色的温热软烂。

王世子把碗放在他身边的茶几上,转身就准备坐回原来的位置上,这显然是王世子照顾人的极限。罗渽民却不满意,用微烫的手指拉住了他的手腕。

“你喂我吧。”罗渽民懒洋洋地撒娇说,“帝努啊,你喂我好不好?”

王世子转过头来,罗渽民的头发支棱着,他的轮廓也柔和得没有攻击性,眼神灵动,像是林间的鹿。此刻两颊绯红的样子,还是如同昨夜那么漂亮,生病只能再为他增添些脆弱的美感而不见半分狼狈。

王世子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罗渽民的请求。

王世子端着碗小心地坐到他的身边,又警告罗渽民:“我没做过这样的事。”说完舀了一勺粥递到罗渽民的唇边。

罗渽民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烫。”

王世子的手指僵了僵,又收回来吹凉那勺粥。

“我是你第一个喂粥的人吗,邸下。”罗渽民和他凑得很近问他。

王世子吹了吹粥没有说话。

罗渽民在他耳边轻笑。

 

晚上罗渽民好了很多,甚至自己飘忽着去洗了澡,从冰箱里拿了小菜出来摆了满满一桌。王世子爱莫能助,只能在他身后跟着他,就怕他摔跤。

自然也是不会再同意让他睡沙发了。

罗渽民做了打算,自己一个飞扑就上了床。他追求舒适,买的是双人床,够两个他在床上打架。于是他拍拍枕头说要是世子邸下不介意,不如一起睡。

世子邸下看他在床上大爷一样的姿势失笑,手里握着书,站在床边对他笑得很温柔。

罗渽民扭动着靠在床头拿起平板对他说:“你快上来,我教你用平板。以后有什么你就不用问我了。”

罗渽民睡了一天到晚上根本不困,双眼炯炯有神充满期颐地看着王世子。王世子不好拂他意,只能坐上床去。

“你看着,这个点开。”罗渽民脑袋凑过去靠在他的肩头,给他指那些图标。

王世子无声无息,似乎连呼吸都没有,僵硬不敢动。

罗渽民轻笑问他:“世子邸下从未和人挨这么近过?”

“世子嫔外。” 王世子低沉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尚未。”

罗渽民耳朵红了,急忙忙从他身边抽离开。

王世子把目光放回到手里的这个方块物体上,漫不经心地问他:“渽民呢?常与他人这般亲近吗?”

罗渽民盯着他一时间没说出话来。两秒后气鼓鼓地搓了搓耳朵背过身说:“没有没有没有。睡了晚安。”

王世子温热的手指隔着衣物按在罗渽民的肩头,微凉的发丝滑落在罗渽民的脖颈上。王世子扶在他的肩头说:“好眠。”

 

罗渽民根本睡不着,王世子倒是睡得熟。睡不着的罗渽民想起快气死的编辑李东姝,只能自己爬起来画画。

 

第二天第三天罗渽民紧急赶稿,在客厅电脑前奋笔疾书,满眼红血丝。王世子自告奋勇地说不能白吃白住,试图提供帮助。

熬了两个晚上罗渽民从稿件里抬起头来问他:“邸下有什么会的吗?”

“礼、乐、射、御、书、数。” 王世子很认真的回答了他。

 

罗渽民听了这个答案沉默几秒,手里拿着笔一条一条的列:

“会用手机电脑吗?”

“会用洗衣机吗?”

“会洗碗做饭吗?”

王世子看着罗渽民眨眼睛,罗渽民每说一条,他就摇一次头。

罗渽民看着这个头发都不会扎的王世子,最后一声叹息,把平板拿给他说:“拿去玩吧。”

王世子嘟囔两句,很不高兴地接过平板走掉了。

这个他倒是学的很快。

罗渽民看他这个样子,又觉得很可爱,突然就伸手去摸他的胡子。

 

王世子不会绑头发,罗渽民也不会。想来想去,出门给他买了橡筋扎个马尾,这罗渽民倒是会,他这些年没少给孤儿院的小孩扎头发。原本以为以王世子的学习能力,他能自己扎头发了。可没想到他就是不扎头发。

王世子古人作息早睡早起,强迫着罗渽民给他扎头发。罗渽民坚强赶稿还有抽出时间来给王世子扎马尾。

王世子抱着他的新欢,乖乖坐在那里等罗渽民给自己扎马尾,嘴里嘀咕了一句礼乐崩坏。

罗渽民猜他是伤了自尊,打着哈欠笑了一声:“过两天有时间了带你出门。”

说完又叹气:“哪有你这样的王世子。”

王世子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

“但是你这胡子太显眼了,要刮掉。”罗渽民还是没放过王世子的胡子。

王世子没讲话,只是叹气摇头,罗渽民说他像个小老头,还开玩笑推王世子去厨房做饭。

“君子远庖厨。” 王世子窝在沙发上说得有理有据。

罗渽民插着腰气鼓鼓地问他:“那我是什么?小人吗!”

“也不是。”王世子笑眯眯地说,“渽民觉得呢?”

 

又是擦头发又是喂粥又是同睡一张床。

罗渽民隐约觉得他被这个王世子调戏了,可他又找不到证据。左思右想,只能同手同脚坐回电脑前继续画画,却不自觉在坐下后打开了《朝鲜王朝实录》。

罗渽民一个字也没看懂,最后默默选择了搜索引擎。他自觉好像明白点了什么。

 

王世子虽然没打算进厨房,但是两天的时间里看电视点外卖都学会了。罗渽民怕他无聊,还教他打了一局游戏,没想到王世子一发不可收拾地打起游戏来。叫他吃饭也不理。罗渽民气结,想起他同样一天到晚就知道跳舞和打游戏的表弟朴志晟来。

都像提前养孩子。

罗渽民一想就生气,心说自己紧赶慢赶交稿都是为了谁,因此没管他就自己先吃饭。等罗渽民吃完回到沙发上坐下,发现他都还在打游戏,罗渽民被他这种执着的精神震惊,凑过去看他战况如何。看了一会儿感叹王世子果然并非常人,真是百折不挠越挫越勇。

看着看着,两天没睡的罗渽民倒头就在沙发上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天色未亮。若非不是自己睡在床的右侧,自己都不相信家里多了一个人。

“邸下?”他开口叫了两声,却没听见回应。他按开手机一看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李东姝给自己发了好几条消息,知道他一定是睡着了也没要他立刻回复。

罗渽民安心把屏幕按灭,打着哈欠爬起来,发现客厅也没人,昨天吃剩的食物已经从餐桌上消失,碗筷洗净放回碗柜。他略微诧异,着急推开门发现消失不见的王世子就在天台,拆了他家的扫帚,披散着头发。也不知道是在练剑还是在练棍,亦或是单纯看他家扫帚不顺眼故意拆了。

见罗渽民推开了门,王世子收式笑眯眯地转过头来对他说:“渽民,头发。”

你看看,一见面不知道说早上好,就知道让他绑头发。

“我是你侍女吗?嗯?”罗渽民拿纸巾擦了擦王世子额头的汗水,又接过王世子递过来的橡筋给他扎马尾。

“不像。”绑好头发的王世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说,“哪有渽民好看。”

罗渽民愣了一两秒,发现说这话的王世子已经脚下开溜,跑了。只留他一个人在晨光里脸红。

显然王世子的远庖厨是不做饭的意思,没说他不洗碗。罗渽民想自己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能让王世子喂粥洗碗,怕是连国王都没这个待遇。

这样一想罗渽民又开心了,准备白天带着他捡来的这个王世子出门。他看出来了,王世子邸下有点近视。

原来古人也是要近视的。罗渽民颇感意外。

王世子自然也是可以近视的,但之前的王世子都没这位待遇好,能有机会配眼镜。

王世子研究了一路,不停地夸后人的智慧。回家之后又把罗渽民按在原处,自己又站到房子里面,满是诧异又惊喜,声音隔着口罩含糊地对罗渽民说:“渽民,我看得清你。”

“你当然看得清楚。”罗渽民心里柔软地一塌糊涂朝他走过去,“你喜欢就好。”

王世子对眼镜简直到了爱不释手的地步,连晚上睡觉也不愿意取下来。罗渽民只能等他睡着了再偷偷给他摘下来,心想这可真的是“努力的帝王”本人。

睡着了的王世子平和温柔,没了平日的那点傻气。罗渽民小心地勾勒出他的模样,又在心里想,这可怎么办呢?王世子是要回去的。罗渽民想起李帝努的话来,他好像是很笃定的样子,问他要不要剪头发,也抱着头发说怎么能剪头发。胡子也不让自己刮。

罗渽民捏了捏王世子的鼻尖。

 

你又要怎么回去呢?

你连你是怎么来的都不知道。罗渽民想。怎么还能这样天真地睡着呢?

越想越气,罗渽民拿了电动刮胡刀走了过来。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王世子也没让罗渽民剃掉自己胡子。王世子习惯了现代人的肢体接触,从背后禁锢住罗渽民的动作,无奈地说:“你是故意的吧?”

 “你是不是要谢谢我。”罗渽民扭头问他,“我收留你还教你这么多东西,很辛苦诶。”

“自然。”王世子点点头,“只不过我还不知道能怎么报答渽民。”

“那你把胡子刮了,再送我点金银财宝。”罗渽民说。

“诶!这样,你想个地方。”罗渽民越说越兴奋,兴致勃勃地对他说,“你回去之后就埋点东西给我,这样我就去挖古董,挖到我就发财了。”

王世子失去说话的能力。他偶尔,也就每天十几次在想,罗渽民大脑究竟是什么构造。

罗渽民拍拍他说:“快点想想。”

要长久,还不会被发现,不会被挖出来。王世子看了看现今韩国的地图,在罗渽民的催促下圈定了那个距离遥远的岛屿。

“好,”罗渽民垂着眼帘盯着李帝努指的那一小块屏幕说,“知道了。”

 

“渽民到底想做什么?” 王世子问他。

罗渽民抬起头来对他笑了一下解释:“你看如果我们去挖,挖出来了说明你回去了,如果没有挖到说明你没回去。”

有理有据,充满逻辑,异想天开。

王世子看着他憋笑摇头。罗渽民面上挂不住,拿着电动剃须刀威胁他:“笑什么啊你嗯?我这么操心是为了谁?”

王世子握住他的手把电动剃须刀,很真诚地说:“知道了,谢谢渽民。”

罗渽民盯着他,看着他的脸,最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没有叫他王世子,却是叫了一声“Jeno”。

“就只是Jeno。”罗渽民低着头没再看王世子说,“就只是李帝努对吧?”

“对于渽民来说,是这样的。”王世子盯着他说,王世子的声音很轻,“人有很多种被称呼的方式,就好像我叫你渽民一样。每一种都有特别的意义。”

“可人的职责也有很多。”王世子最后说。

 

但显然王世子没有身份证买不了机票。罗渽民这几天都在想办法解决这件事,但王世子依旧悠闲地翻着书,丝毫不着急。

罗渽民看自己这么着急,而他不慌不忙,晚上睡觉都想把被子套他头上把他抓住一顿毒打。

 

王世子最近被网购吸引住了目光,拿着罗渽民的卡刷了两个高达回来,每天坐在茶几前拼高达,玩得不亦乐乎。

罗渽民看着心想自己养了个什么王世子,养只狗狗都知道他回来之后要亲亲抱抱舔舔,王世子除了脸赏心悦目,就只会花自己钱还不理自己。

“渽民啊我想吃酱油鸡蛋炒饭。”王世子说。

不对,他还会使唤自己。

 

罗渽民翻了个白眼在他身边坐下,试图表明自己罢工的决心。王世子没收到他的信号,抬起头来问他:“渽民也要拼吗?我教你。”

罗渽民撅起嘴来心说我还用你教,结果王世子一把把他搂进怀里,把手盖在罗渽民的手上。

操你,不是,你大爷,也不敢,李帝努你好本事!罗渽民像是被捏住七寸一样僵在王世子怀里。明明是用的一样的沐浴液,王世子身上的薄荷味里却好似还掺杂着一缕茶香。罗渽民一瞬间被王世子的味道包裹起来,后背靠上王世子温热的胸膛。

罗渽民抖开王世子的手慌张地爬起来,一不小心按到一片软肉,碰上的那一瞬间罗渽民就把手收了回来。

“我,我去做饭了。”罗渽民只给王世子留下一个落荒而逃的背影。

 

真的,有点大啊。罗渽民靠在厨房的墙壁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回想起刚才的触感。

你完蛋了罗渽民。

你爱上了一个必然要离开的人。

罗渽民对于王世子的身份心知肚明,甚至也知道了王世子的未来。整顿饭两个人都食之无味,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夏季的夜晚来地很晚,罗渽民吃完饭先去洗了澡,推开门坐在阳台上的时候正好赶上了夕阳落下的时刻。闷热的风吹来,他感觉自己仿佛又要出汗了。

离别好像又要近了一些。

因此他还是没忍住想要李帝努这个问题。这个问题很难问出口,因为他只要问了就说明他在意,说明他想问。

“邸下以后要怎么办?”罗渽民想。

 

他还想着,洗完澡的王世子邸下也穿着人字拖大裤衩出来了,甚至比罗渽民更风骚,穿了无袖背心,露出他肌肉线条清晰的白皙手臂。

罗渽民抬了抬眉毛看了一眼这个打着哈欠蹭过来的王世子邸下,明显是刚洗完澡看见屋里没人就出来找自己。王世子及腰的长发披在身后也没有擦,濡湿了他背上的衣服。罗渽民无奈地叫了他一声,用像是在拍历史剧的口吻说:“邸下,怎么不擦头发。”

王世子坐下来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言简意赅:“等你。”

罗渽民翻了个白眼,接过王世子手掌里的便宜毛巾,又把人转过去,一点一点给他擦头发。

对于向来早起早睡的王世子来说这个点数已经有点晚了,就算是来到现代社会这么些时间,也依旧没能改变他的作息。罗渽民手指温暖而他的动作又很轻柔,王世子邸下没忍住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但对作为现代人的罗渽民来说,还远不到睡觉的时间。他的思绪还飘得很远,远远没有回来。

“邸下。”罗渽民松开王世子发丝的那一刻开口了,低声问道,“邸下以后怎么办呢?”

你还会回去吗?你会留下来生活吗?你又是怎么到这个世界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怅然,就如同其实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却也有诸多温柔——他不会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阻止王世子的离开。就如同王世子的到来一般,他不过也是王世子一生中的一个过客。

王世子转过身来,笑眯眯地握住罗渽民的手。他端详着罗渽民的脸,借助着月色和照明灯的光线,在这样潮湿闷热的夜晚,要把罗渽民的脸记下。他已然得知了罗渽民的不舍,因此安慰道:“相遇离散皆有缘由,渽民不用太过介怀。”

“若是我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用那双深棕色的眼眸诚恳地望着罗渽民,“渽民就当是庄周梦蝶。” 

人很帅,气氛也很好。罗渽民沉默着看了他几秒,深吸了一口气才皱着眉头问道:“你说什么?庄周是谁?”

听了罗渽民的话,王世子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确定他是真的不知道之后忍不住笑起来,拍着手笑了起来,笑得直不起腰来。

罗渽民看得尴尬,一巴掌拍在他的肩上,不开心地抱怨:“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我怎么会知道嘛我又不是你那个时候的人。”

王世子摇摇头抓住他在自己肩头拍打的手,坐直了身子笑眯眯地看着他。看着罗渽民的眼神很温柔,王世子的话并不多,总是要罗渽民自己看着去猜。

看着他的眼神,罗渽民不敢去猜那后面是什么意思。王世子有副好皮相,剑眉星目丰神俊朗,说来好笑,走在路上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络绎不绝,还有星探问他愿不愿意出道当明星。被他这样注视着,罗渽民很难不移开眼神,避免与他对视。

 

“渽民就当是做了一场梦吧。”他最后说。

“就当梦见一只蝴蝶。”罗渽民呐呐着问他,“是这个意思吗?”

“庄周梦蝶,蝶亦是庄周。”王世子黑色的发丝滑落在肩颈,原本应是冰冷的样貌,却因为神色在罗渽民面前显得温柔。他慢慢地和罗渽民解释道:“他梦见自己是一只蝴蝶,醒来才发现自己是庄周。现实与虚幻,交织相错难以分清,渽民就当做了一场分不清的梦。”

罗渽民鸦羽下的瞳孔清澈,盛着此夜的月色,望着王世子的眼神不加掩饰:“你是说,就让我当作梦见我是蝴蝶吗?那你呢?你又梦见了什么?”

月色碎落在他的发间又沉入深夜,罗渽民显得朦胧而不真切。

月光。

王世子在心里想。

“渽民就是蝴蝶,蝴蝶就是渽民。”他却没有将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反而是对罗渽民说了另一番奇怪的话。

 

王世子在微凉的夜色里抬起头来,笑眯眯地抬起头来说了一大堆不知所云的东西。

罗渽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同样,他猜世子也听不懂自己在说些什么。

“我是蝴蝶,那你呢?你是蝴蝶吗?”罗渽民斜撑在他身边,此刻抬起头来问他。

罗渽民的旧T恤洗到泛白,领口大敞露出他大半截锁骨。

上弦月高挂空中,又尽数碎落在罗渽民的身上。罗渽民并非是月亮,而是月光的一部分,空灵又脆弱,本不应当属于人间。

“渽民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王世子问他。

罗渽民摇摇头,目光执着地望着王世子。

“兰夜。”王世子垂着眼眸对他,语气有些黯然,“女子向上天祈求姻缘的日子。”

罗渽民没有动,甚至微微张开了嘴又叫了一声“邸下”。

王世子又朝他靠近了些,伸出手指捏住罗渽民下巴。王世子就这样看着他,没有说话,盯着他的嘴唇,喉结动了动。

“渽民。”王世子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我后悔了。”王世子突然说,“渽民,你要记得我。”

他突兀地站了起来,走回了屋子里。罗渽民一头雾水,只能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王世子站在洗手池前,学着罗渽民的样子,把脸上的胡子一点一点剃掉。

“你……”罗渽民欲言又止,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人就又愿意刮胡子了。

很帅嘛,罗渽民在心里想。

擦干净水珠的王世子透过镜子认真地看着他,对他说:“渽民,你要记得我。”

“好。我会记得你。”罗渽民下意识答应他,却又立刻反应过来问他,“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走?”

罗渽民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轻松就问了出来,之后的话就变得好说了许多:“你为什么要走,你知不知道你走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你会,你会……”

会被你的后母毒杀。

 

王世子笑了一声,又叫他的名字:“渽民。”

罗渽民说不出话来了。

罗渽民看着他,咬着牙,伸手摸到了王世子手指侧旁的痣,对他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罗渽民的心脏很痛,可他眼里却一滴眼泪都没有。诀别并没有到来,他却好像预支了所有的悲伤。

 

王世子又笑了起来,对罗渽民很认真地说:“好,再见面的时候,不要放开我。”

罗渽民红着眼睛,眼睛里却没有一滴眼泪,他对王世子说:“我不会的。”

王世子牵着他的手,在他的额头落下一个吻。

他像是落入深海的月色,泛起泡沫又破碎,沉溺在海底。他看着面前的王世子,像是要把他身上的每一寸都记住。

王世子温柔地看着他,对他说:“渽民,再叫我一次吧。”

“什么?”罗渽民没反应过来,和王世子一起坐下。

王世子还牵着他的手,此刻放在唇边轻吻了一下说:“叫我Jeno吧。”

“Jeno。”罗渽民喃喃开口,“Jeno,你只是我的Jeno对不对。”

王世子看着他,那双棕色的瞳孔映照着他的模样。

“这个名字属于你。”王世子将他的手放在胸口说:“李帝努只属于你。”

 

“邸下。”罗渽民深吸了一口气,像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他,“在你那个时候相爱的人会做什么呢?”

“会做什么呢?”王世子慢慢念了一遍这句话,他的手指还插在罗渽民的发丝之间。

罗渽民很喜欢染头发,之前是栗色的,有一天又顶着一头粉毛回来,把王世子吓了一大跳。再后来又染了银色,在月光下熠熠生辉。可摸上去就没有看上去那么舒服了。

“可惜渽民的头发太短了。”李帝努说。

罗渽民抬起头来问他:“那要多长?”

王世子想了想拍拍他的头顶说:“能打结的程度。”

“哦?你和你的世子嫔头发打结了吗?”罗渽民抓着他的手,又突然气鼓鼓地问他。

王世子笑了一声,扒拉了一下他的头发说:“等你头发再长长吧。”

罗渽民因为王世子暗示的意思脸红了起来。

“渽民。”王世子对他说,“你不要哭。”

罗渽民摇摇头说:“我不会哭。我的眼睛是沙漠,活了这么大我从来都没有哭过。”

王世子虽然在听他讲话,却好像走神了一样,只是看着他。

“渽民,”王世子说,“对不起。”

罗渽民被他噎了一下,又小声说:“有什么对不起的,我又不是不能活了我又不是——”

“渽民,”王世子对他笑着说,“真好,我能叫你渽民。再让我多叫两次吧。”

罗渽民不说话了,把头埋进了王世子的怀里。

他没掉眼泪。

 

罗渽民再醒过来的时候,天光已经亮了,可没有人来强拉罗渽民起来帮他扎头发。他家经常被拆的扫帚老老实实地被放在厨房的门背后,而李帝努的衣服已经被带走,只留了一副眼镜放在床头柜上。

之前怕王世子无聊,罗渽民陪他去买了宣纸和毛笔,现在都洗净了放在画框前。罗渽民看了一眼裹好的画轴,没有打开它。

罗渽民只是又躺回去。

 

介于罗渽民一口气开了两个月天窗的行为,李东淑被逼无奈撬开他家房门,下一秒就被他乱到无处下脚的客厅震慑。

罗渽民新头发已经长了出来,和原本染浅的头发对比显得分明。罗渽民也不是原来那个爱漂亮的罗渽民了,显然陷入一种糙汉的状态。是李东姝拍下来回到过去给罗渽民看,罗渽民能崩溃自杀的样子。

他窝在电脑面前画同一个人,李东姝在他客厅转悠了一圈,看见了王世子的那副画。画的是罗渽民。李东姝转过头问道:“你什么时候开始画水墨了?不过你也太自恋了吧?把自己画这么好看。”

罗渽民抬起眼皮来看她一眼没接话。

李东姝勉强清理出一块地来,又从包里拿了两个三明治,拍着罗渽民的后脑勺让他去刮胡子。

罗渽民和胡子这两个词不能同时放在一起,不然会宇宙爆炸。

罗渽民自知自己再颓废也干不过李东姝,只能听了她的话滚蛋去刮胡子。

“你失恋了?”李东姝凑过去看他一眼。

 

“是啊。”罗渽民说,“失恋了。”

李东姝那句“我就说是渣男吧”只能默默憋回肚子里去。

因为罗渽民的样子实在是太憔悴了。但罗渽民总该走出来的。

 

两年后罗渽民过新年的时候回了一趟老家,他表弟朴志晟好久没见到他了。先是对他留长头发的这种叛逆精神表示佩服,又说自家老爸让罗渽民有时间去他家一趟。

罗渽民不知道有什么事,只能乖乖地点头说有时间一定会过去。

没想到他的“有时间”一直拖,拖到他叔叔亲自上门来找他。

罗渽民打开自家大门的时候,门外就是表弟朴志晟因为被自己老爸提溜而忧郁憔悴的脸,在阳光下分外有冲击。他叔叔进门之后把他潇洒肆意的屋子好好看了一遍,顺便夸夸他骂骂朴志晟。罗渽民和朴志晟在他身后跟着点头哈腰,也不知道他叔叔是几个意思。

最后他叔叔在他家沙发坐定,终于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罗渽民面前的茶几上。

“渽民你也三十岁了,孔子说三十而立。你也是而立之年了。有些东西终于是可以交给你了。”

罗渽民看着他,眼里有些无措。

他叔叔继续说道:“渽民你知道叔叔的祖籍是在哪里吗?”

罗渽民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不可置信的样子,问道:“罗州?”

他叔叔点点头:“看来渽民你是知道的。那叔叔就把东西交给你了。朴氏几百年来受圣命所托,一直保管着此物待交由罗家独子。如今时机到了。”

“是要等我而立之年的时候再给我是吗?”罗渽民表情有些恍惚,问他。罗渽民想,他好像的确和有些人说过,他爸是上门女婿,自己是和妈妈姓的。

“是。”

“您确定是我?”罗渽民又问他。

“原本是不确定的,只说交给五百年后的罗家独子。哪一个罗家,叫什么名字,什么都不知道。”他叔叔说,“可渽民你出生之后,好像一切都确定了。”

罗渽民愣住,把袋子里的木箱子拿出来。

“我可以打开吗?”罗渽民问他。

他叔叔点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当然可以,东西是你的了。”

罗渽民恍惚点点头。

“哦对了,”罗渽民拦住他叔叔说,“我朋友之前给我画了幅画,但是我看不懂他写的汉字。叔叔你学过你帮我看看他到底写了什么。”

他叔叔美滋滋地站起来:“不早说。”

“你这朋友画的不错。”他叔叔说,“什么时候画的?”

“两三年前吧。”罗渽民的目光落在那幅画上。

 

“他是写了什么呢?”罗渽民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相思无益,命不由人。”叔叔念道。

“嗯?”罗渽民问,“是什么意思呢?”

他叔叔皱了皱眉头说:“大概就是哪年哪月画的,谢谢你照顾独自漂泊来到这里的他。最后那句的意思是相爱,不是,想念没有好处,人的命运不是人自己能掌控的。”

罗渽民低着头,只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他恭敬地对他叔叔说:“知道了,谢谢您。”

朴叔叔欲言又止,最后也没多说什么。

朴志晟跟在身后用口型问他怎么了。这画是不是三年前那个长头发哥哥画的?这就是你单身至今的原因吗?

罗渽民摇摇头,没说话。他意志消沉,朴氏两父子也不多久留不一会儿就告辞了,罗渽民这才自己坐回桌前。

“相思无益,命不由人。”罗渽民看着那个木箱子说,“这就是你要对我说的话吗?”

他抹了把脸,借着昏黄的夕阳打开了那个木盒子。

盒子看上去不是什么古物,想来不过为了保护里面的东西后人打的,里面的东西才是李帝努留给他的。罗渽民轻轻打开盒子,看见那个荷包就想起来了。

这是他梦里曾梦见过的那个荷包,是李东姝交到李帝努手上的。落了五百年的灰,却依旧如同当时一样美丽。

罗渽民颤抖着拿起这个一点重量也没有的荷包,还没完全打开就已经想掉眼泪。

“傻瓜。”罗渽民擤了擤鼻子说,“傻瓜。”

浅黄色的荷包上绣了荷花与蝴蝶,里面的东西也异常简单。

不过是李帝努的一缕长发。

这才是他的王世子留给他的东西。

 

“白痴。”罗渽民把荷包握紧。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可他就是一滴眼泪都没有。以至于他的所有心痛所有痛苦都只能憋在心里。

他呆愣在那看着那缕头发,一直坐到天黑。在一片夜色里,他朝着王世子的那副画笑出了声来:“留东西都不知道留点贵的。你说你是不是个傻子。”

 

 

“老大不小了你又要干嘛?”李东姝被罗渽民一番折腾,从家里温暖的被窝里被抓出来。

“我也是有男朋友的人,我警告你。”李东姝打着哈欠说。

罗渽民扛了个背包兴致勃勃地说:“走,陪我去济州岛挖石头。”

李东姝差点给他下跪。

“八月了啊……”李东姝没给他拖走自己机会,反而是把人抓到了便利店门口喝啤酒。

“每到八月你就要发一次疯,今年发病的时间又到了?”李东姝揶揄道。

罗渽民没说话,只是一口一口地灌着自己酒。

“对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李东姝也无奈了,“你至于这样吗?姐姐给你介绍对象好不好啊?”

罗渽民叹了口气,把那个荷包扔给李东姝堵住她的话:“送你了。”

李东姝手忙脚乱地接下:“什么东西?你漫画的周边吗?挺好看的。”

“不是,”罗渽民的眼睛还是肿的,但他依旧潇洒地喝了口啤酒说,“我今天才拿到的,五百年的古董。”

李东姝一愣,拿荷包的姿态都变得小心了些。

“你怎么会有这个?”李东姝问他,“该不会是从你爸那里偷来的吧?”

“我都不知道我爸人在哪里挖地。”罗渽民耸耸肩说,“祖传的,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送给你了。去送给喜欢的人吧。”

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便利店放着大火女团的新歌,却被年纪稍大的店主一秒切歌。

“诶怎么还有张纸条在里面。”李东姝扒拉着荷包,又翻出来,“罗渽民你行不行啊。”

罗渽民心说我当时光顾着痛苦去了,哪里还有注意到里面有没有纸条。

“给我看看?”他试图把纸条抢过来。

李东姝拍开他的手:“你小心一点,五百年的东西。抢什么。”

“写什么了,汉字我可看不懂啊。”罗渽民伸着头去看。

李东姝看了一眼,皱起眉头来:“这写了句歌词。罗渽民你整我吧?骗我说什么古董,其实就是你街上买的!”

罗渽民有些茫然,把纸条抓过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发呆。

“啊这个人,真的,”罗渽民无语了,又忍不住被王世子的无趣逗笑,摇摇头说,“真的是没有sense。”

那张纸条端端正正地写着这么句话,就这么一句话。

“想说的话很多,但你都是知道的吧。”罗渽民念了一遍。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聊的人。

 

李东姝耸耸肩膀表示她也不知道。

罗渽民找了根笔,就着便利店的歌声,把另外一句歌词又补了上去。

 

 “可能是此生,也有可能是下辈子。”罗渽民小心地把这张穿越岁月的纸张放好,在心里想,“我都可以等。”

 


 喝烧酒会产生幻觉吗



李马克其实不是韩国人。

虽然他是个韩裔,但没有人会想到他会那么迷恋韩国的文化,也没有想到他会毅然决然地去韩国工作。

李马克笑着说:“是啊,我也没想到。”

但无疑他还是去了。

他站在首尔的土地上,仿佛一点都不陌生,就如同在这里生活了许多年。

 

不过对于韩国的酒桌文化,他却是始终不适应的。

“马克哥呀,和我们一起去喝酒吧。”周五下午新来的职员敲了敲门对他讲。

李马克愣了几秒,笔尖的墨在纸张上晕染开来。他抬起头笑了一下,摇摇头说:“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公司里所有人都知道李马克不爱喝酒。其实如果有什么必须要去的酒局,李马克多多少少也会喝一点,啤酒红酒威士忌伏特加都可以但唯独不碰烧酒。

这没什么道理,如果他对酒精过敏,那应该所有酒都喝不了不是吗?

“真的是太奇怪了!”新来的后辈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人,听说李马克有这样的雷区瞪大了眼睛。后来在闲聊的时候随口问了问这个同样不是韩国人的李马克。

李马克身上有很多谜题,这个加拿大人不喝酒不谈恋爱,天天在首尔乱晃。

李马克活得比他还像个亚洲人,坐在办公室里摸茶杯。被问这个问题,像之前无数次一样低垂着眼睛,对着漂浮的茶叶浅浅地勾了一下嘴角:“以前喝烧酒喝到进医院,之后就戒了。”

一句话浓缩了太多故事,问问题的人一下就凝噎了。

李马克重新笑了一下,看上去还是那个很有活力的李马克。

看来是心理问题。

于是他就被整了。

 

一个月有四周到三周,至少有一个周五李马克逃不掉。但同事也习惯了他的敷衍了事,被抓去喝了几杯啤酒,看大家都有点醉醺醺的便成功迅速脱身,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回家。首尔挺小的,他放任自己的脚步,慢慢走在路上。

李马克抬头的时候发现今夜天空中只有寥寥几颗星星,月光倒是如水温柔。他心里多了两句感叹还没讲出口,却在再低下头的时候,发觉自己面前站了一个人。

那个人身姿挺拔,独自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寂,翼善冠下的面庞丰神俊朗,手背在身后也和自己一样望着月亮。

翼善冠衮龙袍的王世子,青漆梁柱六架四面的屋子。只有穿着西装的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这些特征加起来自己不是回到了五百年前,又会是哪里。

李马克叹了一口气,心道一定有人在啤酒里故意兑了烧酒。

李马克有个“小小”的特殊能力,喝了烧酒会回到五百年前。啤酒不会,红酒不会,只有这种大米酿造的十几度蒸馏酒会。

好像一个上帝给他开的玩笑。

 

男人侧身朝他颔首。

被李马克遗忘了11年的记忆又回来了,他甚至撩了撩不存在的袍子:“邸下。”

“不必多礼,起来吧。”王世子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李马克看着这个独属于公主的府邸,一瞬间又恍惚起来。

 

十一年了,他还是又回到了这里。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没有变动过,只是有了岁月的痕迹。正如同这个他曾见过几次的王世子,彼时还是一个年幼的孩子,而如今已经比自己高了。

 

李马克第一次喝烧酒是他刚念大学的时候,大一入学又是韩裔,自然被抓去喝了烧酒。没想到他这一喝就喝出了事情。

他后来仔细想了很多理论来解释,但最终只能归结于命运。

是命运,他才会意外踏入这个世界。

他遇见的那位公主虽尊为公主,却半点公主的样子都没有。诗词半句不会,反倒是喜欢射箭骑马,性子跳脱地很。小麦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红,带着汗珠的脸庞幼圆可爱。

李马克当时突兀地出现,就被她手抖射出的箭刮花了脸,现在都还留着疤。

大概就是命运。

他会遇见她。

李马克一时有些愣神,回忆起很多事情,没注意到王世子身旁的护卫走了过来。

 

王世子很自然地招呼他来坐下。

“李大人。”王世子自如地倒了一杯茶给他,“阿姐叫你敏亨,我却是不好这样叫的,还是叫你李大人吧。”

李马克听见“敏亨”两个字,仿佛又听见当初叫自己这个名字的那个人的声音,软糯而又小心翼翼地叫他“敏亨”。

敏亨,敏亨。她的手掌柔软,带着不知名的香气。

无论是年纪还是心性,在李马克的记忆里她依旧如同少女一样活泼肆意,如同初升的朝阳与林间的幼鹿,纯粹而稚嫩。

当然也不可能再变更了。因为她已经离开了。

李马克觉得自己无法再次回忆那些画面,听见王世子这么说,连忙说道:“不,邸下,您叫我马克就可以了。”

王世子点点头,也没说话,只是和李马克一起坐在树下赏月。

李马克握着茶杯,却没看月亮,他看着这个庭院,想起公主以前在院子跳舞的样子。“想念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王世子突然对李马克说。

李马克朝他望去。

王世子轻轻颔首对李马克说:“你很想她。”

李马克低头轻轻饮茶。

最后他对王世子说:“是。”

 

李马克永远记得那一天,他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小太阳。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明白自己不过是一个过客,他改变不了历史,只能看着他的小太阳坐在那里。她的嘴唇苍白,跌坐在那里,一言不发。她抓着李马克的手要求他还要再回来,自己留了东西给他。但是东西在王世子,她的胞弟那里。

“你要救他,敏亨。”公主抓着李马克的手,哭着对他说,“敏亨你一定会有办法的对不对,你要救他。”

李马克看着她手指一点一点捏紧,与眼泪一起在她的皮肤上留下印记。可是我连你都救不了。我想带你逃走,却又不能留在这个时代。李马克还有好多话想说,可是却再也没有办法诉说。

他们甚至没能好好道别。他的意识一点一点消散,看着他爱的人那双浸满泪水的眼睛,还有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永远地没能说出来。

再睁开眼睛的是,是家人的眼泪。

他的酗酒问题显然已经影响到了他的生命,躺在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里。母亲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不知道他经历了很难过的时光,会用酒精逃避。说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会在他的身边。

李马克心里有很多话,却无从讲起。只能留下一句:“以后不会了。”

 

他也再没了回去的必要。他看着网页里短短的几行字,那样鲜活的生命就留下了这样几句话。

犹张目攒而终。

好一个犹张目攒而终。

 

“其实我没有想到你还会回来。”王世子喝着茶说,“虽然阿姐说你会的。”

李马克回过神来,抱着温热的茶杯依旧恍惚。他曾经也在这里坐下,在这里和公主讲他自己的故事,讲他所知所闻的世界。

李马克笑了一声说:“啊,其实是个意外。”有人往他的酒里掺了烧酒。

“她说我会回来是吗?”李马克低垂着眼帘,短促地笑了一声。

公主太狠心了。

“是啊,她是这么说的。”王世子说,“因为她说你胆子太小了。”

连她的死亡都不敢面对。

李马克沉默了。

“虽然我并不这么认为。”王世子又说,“如果是我,我也不愿意再回来。这里除了伤痛什么都没有,人总是要朝前看不是吗?李大人,你朝前看了吗?”

当然没有。李马克想,他何止是没有朝前看。他仿佛在十年前就死去了。

 

被旧地勾起思绪的李马克这才注意到他的说话方式,和身为现代人的自己并无什么不同。他颇为震惊地看着王世子:“邸下,您是不是?”

王世子垂着眼睛喝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我自然也有一些奇妙的经历。”其余的事情倒是没有再详细地描述。

李马克看着他浸在月色里,棱角锋利却又被月光包裹着,变得温润起来。李马克一下很想找人倾诉。

“邸下介意我说些故事吗?”李马克问他。

王世子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对他说:“说吧,我也有些想她了。”

 

李马克抱着茶杯一瞬间又回到过去。

“第一次见到公主的时候,我只会说你好。”李马克开口说,他知道,这个故事是说给自己听的,而不是说给王世子听。

那个时候他初来乍到,半句话也听不懂。他突兀地出现,公主手里的箭下意识朝他而去。李马克被吓到僵住,连自己脸上流血了也没发现。一不小心伤了人,公主手忙脚乱过来替他止血。他张口问自己在哪里,又问公主叫什么名字。自然又被赏了一巴掌,穿着男子装束的公主红着脸,瞪了瞪眼睛说他轻薄。

李马克摸摸脑袋,用自己那双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一脸无辜。

第二次来的时候,公主真当做了女子打扮,李马克束手束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敢看她的脸。

公主红着脸说他是傻瓜。

也没有什么不对。

李马克开始努力学韩语,却少不了两个人傻乎乎地互相比手语。

 

之后公主给他带了侍卫的装束换上,让他陪着自己逛灯会。他没忍住牵了公主的手,不过这次到没被扇耳光。

李马克越来越多的时间花费这个朝代里,每次清醒过来都倍感痛苦。宿醉和代谢可不骗人,他知道自己已经饮酒过量了。心脏和神经已经出现了问题。可与心爱之人相处的朝夕虽然如朝露一般转瞬即逝,却又胜过他过去生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他感觉自己在公主的眼里,才算是真正地活着。

纵然他只能躲藏起来,做公主身边沉默无言的侍卫。

李马克说着说着茶凉了,又意识到自己在这个故事里也落不上什么好人,不由得停了下来。他在公主的生命里出现得太晚,但怎么也不会比十一岁更早,阻止不了她被嫁给延城尉。而王世子盯着他对他这个便宜姐夫似乎没有意见,又摇摇头说:“这和我认识的阿姐,一点也不像。”

李马克愣住,又低头笑了笑:“她就是那样的,有时候任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脾气。”

王世子没有多说什么,他似乎也是一个不善口舌的人,话并不多,只是静静地听李马克讲故事。

待到夜色渐淡,他才又开口了:“你还会回来,无非是因为还有执念未完成。”

王世子站起身来,把手里笼着的东西收好:“阿姐要我等你。我原本只是打算你来了,便把东西交付于你。”

李马克并未喝多少酒,如今也要醒来。

“但是,我改变主意了。”王世子笑眯眯地对他说,“要是你能把这一切写成故事。去找一个人要他替你画插图,你就能拿到东西。”

李马克看着他,不知道王世子是什么意思。

“有时间要求的。”王世子抬头看着月亮,对李马克笑了一下,“三年以内。”

三年。李马克推算了一下,又抬起头震惊地看着他。

是他死的日子。

 

“我知道。”王世子说,“你不必救我。你也救不了我。”

历史是不能被改变的。他们都这样说。

那种无力感再次浮现在李马克的心头,十一年前他什么都做不到,十一年后他好像也做不到。

他谁都救不了。

王世子又对他讲:“如果你能直视这段回忆,那你才能拿到她留给你的东西。”

“对不起。”李马克突然说。

对不起,救不了你。

对不起,没能救得了你。

对不起。

王世子要说的话顿住。

“对不起。”李马克又说,“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我。”王世子笑着说,“你也没有对不起阿姐。”

他说:“阿姐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不是吗?”

 “她爱你。”王世子说。

李马克顿住了,没想到王世子会这样说,急忙说道:“邸下,我和公主并非是这样的关系!”

 

“你沉浸于回忆之中也走不出来。”王世子却完全不理他,“在你的回忆里阿姐已经变成了另外的模样,所以我不能给你。”

“除非你能走出来。”

李马克沉默着坐在那里。

王世子笑眯眯地说:“但如果你还想找人聊天你可以来找我。”

 

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李马克醒来的时候想。

但他的确翻开了自己的日记本,还买了两箱烧酒放在家里。那尘封多年的记忆又铺张开来,公主暖黄色的身影又重新浮现在他眼前,还是如同昨日。

酗酒他还心有余悸,因此只有在周五周六打开一瓶,短暂地回去一会儿。

故事他深埋在心底多年,如今终于可以找到一个人倾诉,他忍不住地想要再多讲一点,想要留下更多的记忆,好证明自己并非是做了一个漫长的梦。这世上还有谁能记得她,除了他们两个人。

王世子的脾气一直很好,总是认真地听他讲。偶尔也换李马克安静坐在一旁,看王世子画画。王世子从来不将一幅画完,只仔细勾勒眉眼笑意,再在发梢处停笔。除了人像,世子偶尔也画景色,大都是夜景月色。

那些画都没有裱起来,又交由他的护卫武士烧掉。

“怕看了伤心。”王世子说,却不说是谁看了伤心。

他洗了笔又问李马克:“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李马克小时候也不是没做梦想要当一个作家,不过那个时候他想的也是科幻小说家,这如今让他用第二语言写一个恋爱故事,真的挺为难他的。

李马克摸摸脑袋:“从哪里开始?又要停到哪里?你觉得哪样比较合适?”

王世子眯着眼睛想了想,又歪着头对他说:“看你。你的故事。”

很无礼,也很没有意思的回答。但李马克的脾气挺好,对他说的这种没道理的话也点了点头。

 

向来对自己负责的李马克,自然也很认真地对待了王世子的要求。 

王世子的嘱托来得奇怪,非要李马克写完才告诉他那人是谁。李马克既然答应了自然就不会骗他,自然是自己一句一句地写下自己两年里的经历。

他看着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又想起王世子拿着毛笔在宣纸上作画时专注深情的眼神,大抵是同病相怜。

他其实已经忘记了很多事情,有些情节他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来,只能留白空出地方。年岁就这样过去,李马克才意识到快要不能叫王世子“王世子”了。

王世子一点也看不出忙碌,依旧悠闲地等在他姐姐的府邸等李马克。延城尉在同一年也“意外去世”了,现在还来的人也只有王世子和李马克两个人而已。起初王世子的护卫武士也还要跟着来,后来几次都被王世子赶走。

 

李马克没真的等到三年期满。因为他自己写的快,也因为他没办法看着公主离开,也无法看着王世子离开。他在王世子还未成为国王前就准备自己先离开。

王世子对于现代科技都展现出了一种惊人的熟练,根本不需要李马克教他用。看得时候还下意识推推鼻梁,完全是戴过眼镜的样子。

而李马克他自己则仿佛一个参加考试的小朋友,等着老师阅卷给分,等着王世子看完说话。王世子当真没怎么翻,只是看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停在“我在医院醒来”这一段上,便把电脑还给李马克。

李马克看着他熟练的操作,欲言又止。

王世子看着成熟稳重,但偶尔也会抱怨几句,这时候他便是嘟囔着“运气真好”去给李马克递来一张纸条。

他没让李马克当场打开,反倒是对李马克说:“以后应当不会再见了。”

“阿姐就是阿姐,因为你见到阿姐一次不容易,才会用最好的一面面对你。”王世子笑了笑说,“她脾气其实是很怪的。”

他好像是在嘱托李马克一般地说:“可阿姐就是阿姐。你不要怀疑这一点。”

 

李马克云里雾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李马克也知道,他们或许真的不会再见面了。李马克并不知道王世子要怎么把公主留给他的东西交给自己,但王世子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李马克也不知道自己应当是什么心情。

他手里拿着王世子给自己的地址,背着公文包爬上那栋楼,站在屋塔房前敲了门。屋主戴着副眼镜,扎了个小辫子在脑袋后面,问他有什么事。

李马克一下就知道了王世子的画如果画完整了是什么样子。

普天之下尽是可怜人。

 

李马克拿着电脑硬是没暴露王世子一个字,只说自己想请他画插画。而那人看着李马克,一言不发说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气氛沉默了好一会儿,那人倒是认真地开始看故事,没有再说话。

李马克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家看了一眼,那副画待着的地方并不显眼,但屋塔房并不好大,李马克一眼就瞧见了。

他走过去看见桌上放的东西都是毛笔宣纸一类的,那副画上的屋主笑得很温柔,看得出来作画之人的情意。

只是命运半点不由人。

另外一边则放了屋主画的漫画,笔名是Nana。李马克看他看得认真,自己也拿了一本来翻。故事并没有出版,仿佛只是屋主的日记。李马克看着王世子洗澡不冲头发那段,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来,转头发现,屋主也看着他。李马克意识到自己窥见了一些故事,和自己差不多的遭遇,因此又收敛了笑意。

“他告诉你的,对不对?”屋主问。

李马克看着他。

李马克走过去,将王世子写给自己的纸条递给他,对他说:“这是他写给我的纸条。”

李马克看着他的样子,对他说:“我想你会需要。”

“你还能再见到他吗?”屋主问李马克,抓得李马克的手臂生疼,“他有没有,有没有给我留什么话?”

李马克没说话,只能用很怜悯的表情看着他。

“我们都一样。”李马克对他说。

 

Nana笑了一声,摇摇头。他的脸上有些不甘愿,但最终是叹了口气。

“就知道做好人。”Nana嘟囔了一句。

“故事不错,但还需要再改改,我可以联系我的编辑,她可以帮你。”屋主拿出手机对李马克说,“你等会儿。”

李马克放下纸杯,朝他挥手摇头:“没事没事,今天太晚了。”

Nana打断了他的话,笑了一声看着他,情绪却不太好。只是对李马克说:“你会后悔的。”

李马克禁声,只能看着他打电话,感觉自己再说一句,这位青年就会失控暴走。

Nana好像是很不高兴,却又有些雀跃的样子。打完电话就对李马克讲说:“你等一下吧。”

“以后只会有好的事对吧。”Nana突然对他说。

李马克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问,只能点点头。

Nana又对他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说:“我想等到的人,也会等到的,对吧?”

李马克被他展露出来的情绪感染,却不知能如何安慰他,只能说:“会的吧。”

Nana又笑了一下对他说:“对不起我现在情绪很复杂,失陪了。”

说完自己就回了房间,留李马克一个人在客厅不知道是留是走来得好。

 

三十分钟后,夕阳落山,茶也凉了,李马克想敲门说自己走了。但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传来,Nana的编辑拿了他家的钥匙开他家的门,一边进来一边还在骂人:“罗渽民你这个臭小子,叫我过来干嘛。”

她将头发扎了起来,只有几缕落在身前,鼻头圆润小巧,困扰至今的问题就是觉得自己太黑。

李马克看着她愣住,站在那里好像动也动不了。

她也抬起头来,看着李马克,没有想到原来还有不认识的人在。下意识地就着脱鞋的姿势对李马克开始了自我介绍,仿佛ai程序自动播报:“您好,我是李东姝,罗渽民的编辑。”

李马克没讲话,看着她的样子。

她喃喃念完有站直了身体,还是看着李马克,有些茫然。她拿手摸了摸脸颊,又低下头来。语气里尽是无辜和疑惑:“嗯?我怎么流眼泪了?”

李马克终于回过神来,于是立刻陷入慌乱,手忙脚乱地抽了两张纸去擦她的眼泪。李东姝哭得更厉害了,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李马克看着她眼妆都哭花了眼睛红红的,哽咽着说“对不起,真不好意思”,想到她的身上还是那个味道。

当自己扶着她坐下的时候,她依旧是那样,只是成熟了不少消瘦了很多。

李马克傻乎乎地问她:“您没事吧?”

“我不知道,就是眼泪止不住,对不起。”他的公主他的小太阳这样回答他。

李马克说:“没关系的。”然后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没关系的。

 

被骂了的罗渽民从房间里出来,朝李马克扬扬下巴说了和王世子一样的话:“她脾气很差的。”

李东姝一听,也顾不上自己在哭,冲过去扭罗渽民的耳朵:“我脾气还不好?到底是谁在你哭得昏天黑地的时候安慰你,陪你喝酒陪你吃炸鸡变胖?”

罗渽民被拧着耳朵,朝李马克指李东姝,用口型说“很凶”。

李马克没忍住笑了一声。

李东姝这才意识到李马克在,放下手来又理了理头发,低眉顺眼特别乖的样子。但又偷偷抬起眼睛来看李马克一眼,发现李马克看着自己,就又低下眼帘来。

最后李东姝才含糊着说一句:“我平时不这样的。”

罗渽民翻了个白眼,把她推到李马克身边坐下。

李马克改了口说喜欢Nana的故事,所以想写成小说,一句不提自己的心血。

 

李东姝不疑有他,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李马克又说这么晚了,自己可以送她回去。李东姝支支吾吾“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他的护送。

走之前李马克看了罗渽民一眼,对他说:“会等到的。”

罗渽民抱着手臂笑了一声。

“应该会的。”

 

下楼的时候,李东姝又和李马克说:“李东姝这个名字是不是有点奇怪,但其实要和我弟弟的名字一起来看,虽然东是东方的意思但是东方也可以指代——”

李马克先她一步,这个时候回过头来看着她,看着这只哭花了脸的花猫。

“我知道,是公主的意思。”李马克说,然后他伸出了手。

 

李马克没再回到过去。就算他喝再多的烧酒,他也不会回去了。

他很想回去告诉王世子一切都好,他的姐姐过的很好,他爱的人过的也很好,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他在第三个月追到了号称全公司最难追的李东姝,再过了半年请罗渽民和他的表弟吃了乔迁宴。他在看见朴志晟的那一瞬间不小心把水咳了出来,李东姝估计会一直嘲笑他。

李马克终于明白了王世子的意思。

李东姝,公主,真的是不好对付的人。自己根本就说不过她,每次都只能一个人在一旁生闷气。可粘人的时候又是真的粘人可爱,软软地说一句“哥哥”自己就又没了脾气,只能任由折磨。

那层回忆铺张的滤镜没了,李东姝和全天下的女生没什么区别,吵得他头疼。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做什么了,李东姝眼泪就掉下来了,动不动还要闹分手。李马克想,李东姝真的有很多人爱着她,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她的弟弟她的朋友,都是如此爱她。在自己和她在一起之前,就警告自己必须知道,李东姝就是这样的李东姝。不能因为回忆,而对她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但这可不包括大半夜抛下自己就出门会男人。

罗渽民一通电话,李东姝人就不见了。

李马克觉得自己简直没地位,五百度的近视看天花板都模糊出新的形状,对着李东姝的背影一句挽留的话都没有。

有也没用,根本不会回头的。

 

两个小时之后,李东姝带着酒气回来,看着他就开始要抱抱。

抱抱抱,他就是工具人。

李马克气得想骂人,但路过日历又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默默又把嘴闭上。罗渽民今天过于缺爱,非常正常。

李马克没说话。

李东姝醉醺醺地趴在他的怀里,又从口袋里拿了一个黄色的荷包出来,并蒂莲,蝴蝶也是两只。

“送你。”李东姝眼睛亮晶晶,非常高兴地看着李马克说,“我绣的。”

“为什么我会说我绣的?不是,渽民说,荷包要送给喜欢的人。”李东姝不是很清醒,“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荷包我一拿到手上就想给你。”

“好像等了很久很久,终于可以给你了。”李东姝一字一句地说。

她怕李马克不信,很着急地补了一句:“真的。”

李马克拿在手里没有讲话,他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

王世子的意思原来是这样。既然是她绣的,自然就要她自己来送。只是王世子又是怎么算到的。

“我知道。”李马克抬起头来温柔地看着她说,“是你绣的。”

“那你要收好啊,敏亨。”李东姝看着他很温柔地说道,说完又茫然地看着他,“奇怪,我为什么要叫你敏亨。”

李马克把她抱在怀里,摸摸她的头发:“敏亨是我的韩文名,你忘了?我告诉过你的。”

李东姝还有些茫然:“是吗?什么时候?”

“是。”李马克说。

你是公主,我就是李敏亨,你是李东姝,我就是李马克。没有什么区别的。公主也是东姝,马克也是敏亨。我找到你了。

这回我可以保护你了。

我不会再走了。

你不会再一个人了。

 


望着月亮的人会相见吗



多情和无情总是很难分清的。

他落笔的时候想。

 

让李马克写那些过往算一种捉弄,但最近李马克的书也要写完。近日来他这里,也不过是坐在一旁看他画画不讲话,仿佛想从他身上找到他阿姐的影子。

可他和阿姐不相像。阿姐生性跳脱,而他从小更愿意留在弘文馆听那些儒生钻研理学。若非是生在帝王家,那他或许就会是弘文馆里的一个小书生。

做个书生也挺好的。王世子想。

可他们却都说他和父王十分相似,他那优柔寡断,被推上王位却总是被两班左右的父王。他的生母在他出生后不久就死于血崩,阿姐说她是美丽贤淑的人。但他只见过自己的继母,他父王野心勃勃的继妃。

因此他也不知道他和母亲是否相似,又或者说他真的与他父王一样。

他所知道的是,他的父王并不爱他母妃,也不爱现在的继妃。他无所谓地让后宫充盈着两班贵族之女。他的父王好像并不在意她们是死是活,甚至不在意他的子女。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说他和他的父王相似。

 

李马克这个周五晚上喝酒就来烦他的后世之人撑着脑袋坐在他身边问他:“邸下,你相信转世吗?”

他停下笔,知道李马克在想什么。他也想起那个活泼的声音,拧着罗渽民的耳朵问那根长头发是谁的。如此鲜活,快乐地过着自己的生活。

他想,李马克的运气真好啊。真让自己不甘心。但他却没有骗李马克,回答道:“信。”

李马克笑了一下好像又有了些希望,不过他低着头又想了很多。李马克总是为了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多想,于是他又问王世子:“如果邸下也失而复得,那邸下会如何做?”

王世子手指收在衣袖里,他不笑的时候显得威严,对于李马克的这个问题没有做过多的思考。他只是停顿了几秒便给了李马克答案:“自是护他周全。”

答案比李马克预想的要奇怪一下,在他的预想里应当是白头偕老之类的。于是李马克又问:“邸下?”

王世子摇摇头,又对李马克笑了一下,他垂下眼帘来盯着用毛笔勾勒出来的身影对李马克说:“我希望他活着,活着总是好的。”

李马克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王世子制止了。他再想开口地时候天蒙蒙亮,李马克睁开眼睛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王世子说了句什么。

 

王世子的侍卫自打世子消失数月不见又奇迹一般地回来之后就寸步不离,一直跟在他身边。王世子突然消失了两天,回来的时候胡子却没了。有些有趣,却又让人想不明白,只能更为谨慎。

而对于李马克的突然出现和消失侍卫已经波澜不惊,只是等李马克消失之后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抱着刀站在王世子身边。

王世子将宣纸卷起交到他的手里说:“烧了吧。”

虽然并未开口,但王世子也看得出他的不赞同。世子觉得有些有趣,于是便问他的侍卫:“知道为何我给你取名‘星’吗?”

他的侍卫摇摇头表示不知。王世子笑眯眯地给出自己的答案来:“担忧月光太寂寞了。”

和王世子熟悉,所以他的侍卫胆子也大,听了王世子这话也只摇头,觉得王世子说话太无聊。

王世子又开口了,对他说:“朴护卫,朴氏她可还好。”

“她是邸下的世子嫔,理应世子您自己照顾。”他的侍卫不满地说。

王世子拿书卷成一筒敲他脑袋说:“更是你阿姐。”

 

侍卫摸摸脑袋,眼神又亮了起来问道:“邸下您要去见她吗?”

王世子背着手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又摇摇头笑着说:“不见。”

他今夜依旧睡书房。

睡书房睡书房,侍卫心里想,他就没见过世子和世子嫔睡在一起过。王世子总是有诸多借口,不是忙于政务就是要照顾父王。虽然王世子在士人里声誉颇高,都说他聪颖孝诚,但也不到为了照顾病重的王连自己世子嫔都不见的地步吧。

他也是想见见自家阿姐的,只是保护王世子更为重要,谁都知道王妃看自己这个继子不顺眼,没少暗自下手想要除去王世子,扶自己儿子做世子。他哪里敢离王世子半步,就怕自己一离开,不知从哪里来就会有好多刺客要暗杀王世子。王世子不去,他怎么见自己阿姐?

王世子才不顾及他的心情,悠然自得地在青瓦之下点灯看书。

“对了。”王世子对他说,“去请史官来,请他记一件事。”

“什么事?”侍卫顺嘴就问了。

王世子抬起头来,笑了一笑,眼神有些怀念。

“我做了一个梦。”王世子说,“梦见我在仙境游历一遭,醒来犹觉在梦中。”

“共计有,六十天。”他说。

六十是一个天与地的完整循环,却是不到两个月时间。

 

王世子坐在桌前想,日子过得有些快了。他的父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他的舅父却做了错误的决定,想要把他的父王还有他,都逼上绝路。王世子的记忆力很好,有些时间和日子,他记得很清楚。

可是他也会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

他为什么会自愿吃下毒药。

史书上写的理由过于简陋,不过是一些掩盖,他并非是史书里记载的模样,自然不会因为一些愚钝的理由而服下毒药。

或许他能改变历史,也或许不会。他觉得李马克定然是尝试过的,不然也不会那样痛苦。王世子想,也许要到最后自己才能知道原因。

他不免有些好奇。

 

李马克离开后不久,他的父王终究是死了。一国之君久卧病榻,在王妃的算计下,早早准备离开。他的父王撑不住几天,就招了他和两班在明政殿宣了旨,让位与王世子。王世子跪在父王面前,看着他颤颤巍巍地伸手到自己面前,拍了拍自己的手。

他凑到他父王身边,听他父王对他耳语。

他和他父王是相像的。

就在那一刻他明白了那些人的意思。父王始终没有忘记的人,不是他的母妃,也不是这个控制着王宫的王妃。而是那个被逼着永生不能相见的罪人之女,他的结发妻子。

什么是多情,什么是无情。他想。多情之人是否也是无情之人呢?

他突然在这一刻明白了父王。活在这样的世界里,怎么活着都无所谓,不是吗?王位又如何,权势又如何?可叹许多人都不明白。

父王翌日便走了,依他的托付与他所爱之人离得近些。他觉得有些凄凉,他的父王连嘱托葬在一处都不敢。

 

不过他自己又好到 哪里去?他笑了一声。

 

纵然他成了王,可他又有多少事能做的?他站在屋檐下看着天色渐渐暗淡下去,便觉人生好似漂泊浮萍,动荡不安。是帝王又如何,是平民又如何。他的父王留给他一个烂摊子,他的父王当了一辈子傀儡,他坐上去不过是另一个傀儡。更何况,王妃还有一个儿子。他的舅父也老了,老到看不清局势了。他手里一点权力都没有,有的只有满肚子的文采。或许这就是这个王朝能长久的原因吧,他苦中作乐想,因为国王都太听话了。

权力都是两班的,痛苦都是百姓的。

 

可这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他对这一切都没有兴趣。他只想和所爱之人相伴一生,死后葬于一处。他只想他爱的人,活得好好的。

即位那天他终于又再次见到了他的世子嫔。穿着华服的世子嫔低着头朝他行礼,名正言顺地做了王妃。护卫很高兴,换了新衣偷偷地见了他阿姐。朴氏始终低着头,不愿意在这位新王面前抬起头来。

护卫着急地看着王大妃的侄女,那位他父王强塞给他的嫔妃,试图挤过自己姐姐和王搭话。护卫看着自己的姐姐,着急地一跺脚,站到自己姐姐身边去。那位侄女这才消停,瞪着护卫的脸。

他只是只是盯着朴氏低垂的脖颈,突然地笑了:“本王理应守孝三年。”

那个嫔妃嘴里对护卫抱怨停了下来,转头对着王眼睛里有了泪水对他说着什么。而朴氏听到这句话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翦水秋瞳波光潋滟,最后只是低下头来说了一句:“妾身明白。”

护卫跺了跺脚。

 

他笑了笑又走了,没回头再看一眼。

只是朴氏又追了两步走到他面前来,却又不敢抬头看他。低着头小声说:“殿下,妾身,妾身日夜思量,殿下操劳……”

“本王明白。”他说。

后世之人关于情爱的歌,大街小巷。而他的王妃却只能在他的面前说思量。

他只能说“明白”。

 

大义和小爱,对于他来说似乎应该是对等的。他在未来看见了太多王大妃垂帘听政时期民不聊生的记载,于是他必然要回来做出一些事情来,必然要做到最好,让那个未来能不那么真实。

不然他这个时候应该躺在罗渽民屋塔房的沙发上打游戏。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每到夜深人静而政务未处理完之时,他还是怪想念电灯手机和眼镜的。

他的护卫武士对于他这种躲避自己王妃的行为非常不满,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没给他什么好脸色。

正在身体力行做个“努力的帝王”的王被晾了好几天,只能招他过来问他了个问题算是服软:“朴氏为何总是低着头?”

护卫抿了抿嘴,这才开了近日来第一次口,低声对他说:“阿姐她性子其实和长公主差不多的。”上房揭瓦的事情没少干过,还常常翻墙溜出去玩。

像如今这般深居简出,满身孤寂的样子,的确不适合她。他点点头示意护卫继续说。

“小时候有人说阿姐,”护卫顿了顿换了措辞,“相貌不配做世子嫔。”

“当真如此?”他摸摸下巴感叹道,“不过妒忌罢了。当今世上,不会有比她更灵秀的女子。”

护卫愣了一下,又有些激动地说:“还不是因为殿下从来都不见她。”

 

“有时要护一个人很难。”他没接护卫的话,转过头去看着奏折,沉默了几秒又说道,“朴护卫,你可还记得长公主?”

朴护卫一愣,最后喃喃说出四个字:“血热之症。”

药是王妃给的,连孩子都是王妃逼着长公主怀上的。原因无非是世子派风头过盛,而王妃又正好生下了男婴。

他没见过他的生母,长公主犹如朝露,他的父王病逝于床榻,而他的继母恨不得他明天就死于非命。

“朴护卫,”他对护卫说,“王妃算是朕唯一的亲人了。”

“护好她。”他叹了口气说。

 

他像是一座孤岛。

在月色下,他又想,李马克应该已经见到阿姐了吧。

渽民呢,渽民应该过着幸福的生活吧。

朴护卫在,他阿姐也在,故事就如同五百年前一样,他定然还是他阿姐的弟弟。只是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在他面前出场,希望那个自己比现在这个困于宫中的窝囊王要好。

他必然是要回来的。

还有人等着自己。

 

他一想到自己本来就没有多久好活了,动作也变得大了一些。将之前的冤案平反,又挑选出了贤良。士人儒士皆因他士大夫的作风而爱戴他,因此在朝野和民间的呼声高涨起来。王大妃的弟弟在朝中屡屡受挫,自己的侄女也近不了他的身。一时之间,朝堂后宫皆难找到把柄。如此下去,再难找到翻身的机会。

王大妃见了他很多次,却总是找不出破绽。

直到兰夜。

他没有离开思政殿,却也没有处理政务。他拿起笔,在李马克也消失之后,又再次在宣纸上勾勒那副眉眼。

“朴护卫。”他对他的护卫说,“情深不寿。”

他勾勒完最后一笔说:“你记好了。”

护卫走过来问他:“殿下,为何你总是不画完?”

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又是为何每次都要烧掉。”护卫又问。

“何必让你阿姐伤心呢。”他笑着摇摇头说。

 

“不必了。”

 

一直没有抓住他把柄的王大妃,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她听着宫人告知的事情,很满意地笑了。没过多久,就要他来慈宁殿见自己。

他从一堆文书里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原来这一天来得这么快。于是他说好,等到明日便去。

他要交代的事情已经写在了信里。他心里想着那几封信定要交给书院,要儒生们避世而行,待到他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当政再重返朝堂。又想着要早点给交泰殿的宫人讲,冬天记得多给宫里添点碳火,朴氏的身体不好。

最后在月色如水的夜晚,他的脚步停在了自己王妃的门前。她的剪影映照在窗纸上,纤长的脖颈,纤长的睫毛,如月下盛放的莲花。

他记得自己曾问过她,自己是否无情。

她伏着身对他说:“邸下是多情之人,而妾身于邸下而言,不过浮萍。”

“不是浮萍。”他站在窗边说,“是水华。”

他给自己这样一个夜晚,停在她的窗前。

次日,他又见到了他的养母,不比之前好,也不比之前糟糕。还是那副模样,佯装慈爱的面上挡不住算计。他在心里想,这样活着也很累罢。

王大妃招来宫人端上吃食,又对他说:“这些都是妾身亲手做的,记得殿下小时候最爱就是这些小吃食。”

他看着那叠吃食心想,果然野史写的都是真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笃定了自己一定会吃?

她还在讲话,显得慈爱端庄,关心着自己。

他漫不经心地在走神,却听见他的养母末了又很担忧地问他,怎还未有子嗣。

他手一顿。

王大妃又说朴氏身体的确不大好,就和他姐姐一样。可子嗣要紧,她那里有些方子,明日便可送到交泰殿去。

她又说,玉儿也长大了,和她母亲长得像些,殿下要见见吗?接到宫中来养了这么久,殿下还没见过呢。

 

原来是这样的,他想。昨晚他不该去看她的。

可他又觉得释然,原来她的命是自己换来的,这笔买卖也算是划算。只是 不知道那些士人知道了会怎么想,可他无私孝悌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总该自私一回。

他低着头伸出纤长的手指拿起一块点心,这才说话:“不了。”

王大妃这才满意地笑着说,王妃她的确不宜生养。殿下宅心仁厚。交泰殿的衣食住行,有她看着不会有什么差错,殿下可一心扑在政务上。

“好。”他最后说,“王妃自小散漫,宫里规矩太多,让她走吧。”

大义和小爱,原来在他心里的重量是不一样的。原来,别人的命千万条命,对于他来讲,都抵不上她一人。

他把点心放回盘里,说政务繁忙,会带回思政殿的。

王大妃对他的这个态度十分满意,又对他说了几句朴氏的好话。

她的侍女跟着他一同离开,要随着他回思政殿,叩头长跪在他面前说望殿下忠孝,万不要辜负王大妃的一片心意。

他让侍女拿着东西离开,似笑非笑说:“最后总要让我去见一面吧?”

 

他很少来交泰殿。

朴氏坐在屋里看书,却没认真看进去,睡在了那一本书上。他看了一眼,知道定是她弟弟透露了自己最近在看什么。

他坐下,坐在那静静地看着她。

他想,他甚至没有叫过她的名字。

“朴氏。”他希望这一刻能久一些,却不得不开口说,“王妃。”

朴氏听见他的声音睁开眼睛来,没有想到真的是他,手忙脚乱要给他行礼。他看见朴氏手忙脚乱的样子,眯起了眼睛来,露出这三年来最真情实意的笑容。

“王妃。”他又叫了她一声,对她说,“我有意将你送出宫去,你可愿意?”

朴氏突然愣住。

“可是,可是妾身做错了什么?”朴氏红着眼眶问他。

他扶住她的肩头,笑了一声说:“是我做错了。”

朴氏看着他,眼泪滴落了下来,只是摇头不说话。

“王妃,”他伸出手来擦掉她脸上的眼泪,第一次说出了些亲近的话,“眼泪还是这么多。”

朴氏因为他的亲密,连哭都忘记了。她又突然想起,他们小时也曾亲密无间。那个时候她也总是哭。

“王妃是眼泪很多的人,”他用袖子擦去朴氏脸上的眼泪说,“王妃哭的话,本王也会心痛的。”

他看着朴氏的脸说:“我与王妃,是姻缘吧。”

 

他的事情的确处理完了。

阿姐的荷包交给了朴护卫,总有天会交到渽民的手里。他想,是该离开的时候了。他记得史书上说,朴氏活了很久,比他弟弟,比他继母都久。那就够了,他没什么可担心的了。

他又想,他比父王要好一些的,至少能合葬在一处。

地下那么冷那么孤寂,朴氏胆子那么小,是应该自己先去等她。

他回到思政殿时,袖上的泪痕也干了。

如此便启程吧。

 

鼓声一阵一阵地传来,朴氏收整行囊的动作突然停下了。

她记得自己在几个月前才听过这样的声音。

宫人哭着对她说,殿下薨殁了。

她却什么声音也听不见,仿佛那个人依旧坐在自己的桌前,亦在自己身边,用手扶着自己的手指,教自己写字。

 

她扶着王的棺木却依旧不能明白,这个下午要送自己出宫的人,怎么会在几个时辰之后就闭上了眼睛。

子时的夜,只有她一人跪坐在棺木前。左右的宫人都被她屏退,此时只有她和她的夫君同在一处。

后半夜时,朴护卫偷偷地来了,一同跪坐在她身侧。

“为什么?”她问护卫,“阿星,你说这是为什么。”

“殿下和李大人聊天的时候,我曾听李大人问他,若殿下心爱之人失而复得,殿下会如何。”朴护卫说。

“护她周全。”朴护卫说,“殿下说,要她活着。”

朴氏面容憔悴,两眼无神地盯着身上的白衣,似乎没把话听进去,又问朴护卫:“你说,殿下心里可有记得过我?”

听见她这么问,朴护卫叹了口气,手伸进衣领里,把那张带着他体温的纸张递到王妃的面前。他手伸到一半,又想收回去觉得她不知道也是好的,可又觉得他们都该活得明白些。因此那张纸还是到了朴氏的手里。

他低着头看自己将悲痛展露无疑的家姐,又补了句说:“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朴氏抬眸看了他一眼,又展开那张纸来看。

她顿住了。

朴护卫还在悄悄说:“这是我偷偷留下来的,其他的都烧掉了。”

他还想说,王他画了很多,可都烧掉了。

 

窗外月华似水倾落,朴氏疯了一般硬要推开王的棺木。

“姐,姐,你要做什么?”朴护卫没能拦住她,只能陪她推开半截棺木,露出王的半张脸来。朴氏看着他想,不过是他先睡了。

可她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滴落在王的眼角。

她死死地盯着王的脸,要将 这张脸刻在自己的魂魄里,好叫自己来生也能一眼想起来。

她说:“等我。你要等我。”

 

 “若有来生,” 朴氏跪坐在棺木前,咬着嘴唇将眼泪憋了回去。她对着棺木发誓,鲜血顺着嘴唇上的伤口留下,“我定要做个男子。”

下一世,她来做那个护他一生周全的人,护他平安顺遂,安康喜乐。

她将那张纸移到烛台上点燃,朴护卫无奈了,特别着急想要拯救那最后一幅画,却只能看着画中人在火光里如同蝴蝶一般展翼飞舞,又落下熄灭独留余灰。他朝王妃抱怨道:“殿下烧,怎么你也烧。”

她眨眨眼睛收起眼里最后一丝水声,望着棺木说:“这不该是王妃知道的事。”

既然他要自己活着,那她就要活完这一辈子。

“我不会再掉眼泪了。”朴氏看着棺木说,“我的眼泪已经流尽了。”

 

 

“渽民,你今天有没有时间啊,阿爸回来了。”罗渽民他爸突然给他打来一个电话。

罗渽民迷迷糊糊爬起来接起电话,听他爸讲话。

“好啊,有时间。”他说,说完又和那副画对上了眼神。

“正好,我有个学生和渽民年纪差不多大,渽民这回也来认识一下。”他爸说,“现在愿意陪我们这些糟老头子认真钻研的年轻人不多了,我觉得他非常可靠啊。”

“爸,我不是。”罗渽民想,算了说不清楚,“好吧。”

 

“说起来,他也就比渽民大了四个月而已。”父亲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有些不真切。罗渽民也没有用心去听。

他打着哈欠,听他爸定下时间和地点,然后找了找衣服。

 

“收拾收拾你就下楼,”两个小时后他爸又打电话来催,“我学生到了,就在你楼下,你快点下来。”

对于自己父亲的变相相亲,罗渽民已经没了兴趣。自打他暴露了性取向,他爸在接受之后,就经常给他物色对象。

“我先说我是有男朋友的。”罗渽民一边下楼一边问,“你学生长什么样?”

“很帅的,你一眼就能看见他的。”他爸说。

“叫李帝努。”

罗渽民的手机掉了下来。

他爸再说什么他都听不见了。

因为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人,靠在车旁边,还是老样子,眼睛一点也离不开手机,也不知道手机有什么好看的。

罗渽民冲了过去,也不顾对方诧异的模样,就掰着他的手指找到了那颗痣,又抬起头来看他的眼睛。罗渽民着急地伸出手来抚上李帝努眼角的泪痣问道:“这里怎么多了颗痣?”

李帝努愣住,不知道为什么他老师的儿子怎么了。

“Jeno,”罗渽民眼睛一眨,就伸手抱住他,不停叫他的名字。

李帝努意外地,感觉自己对这个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拍拍他的脑袋说:“不哭了,不哭了。”

“我在呢,我在。”李帝努心中觉得有些好笑,却也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我们是不是认识?”

“我没哭。”罗渽民说,说着用李帝努的袖子擦了擦眼泪,“我天生没有眼泪的。”

说完他看着李帝努袖子上的泪痕,一瞬间也不知道说什么。李帝努也看着自己的袖子,好像在思索什么。罗渽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又觉得不好意思对他说:“你别看了。”

李帝努没说话,良久他才笑了一下,“唔”了一声。

“我给你拿张纸吧,”他看着红着眼睛的罗渽民,突然笑着说,“去见老师了。”

“泪痣是天生就有的。”李帝努笑眯眯地说,“是谁的眼泪也说不定。”

他感叹着说:“这样的命运,不能拒绝吧。”

 

他牵着罗渽民的手,往车的副座走过去。

罗渽民看着他的肩膀,一瞬间又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好像在什么时候也这样被李帝努牵着往前走,在某个漆黑阴暗的路上,顺着长明灯,李帝努就这样牵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END

 

李帝努和李马克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马克正在喝水。不出意外地,他又一次不小心把水喷了出来。

好在李东姝和罗渽民没有注意到。

“殿下?”他小心翼翼地问。

李帝努笑眯眯地对他说:“又见面了。”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有些是《姻缘》的歌词。

人间吃糖手册

【分析文】浮光跃金 静影沉璧

从志晟的角度来看,辰乐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纵览一番志晟这十八年人生吧。

志晟的人生,至少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关键词,就是「朋友」。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缺少朋友,因此他渴望朋友,重视朋友,也愿意照顾朋友。而在近十年内几乎可说是唯一一个占据了志晟朋友这个位置的人,就是辰乐。

2002年,距离与命运的相遇还有十年。出生于世界杯大热年份的朴志晟幼时爱踢足球,也想过要当足球运动员,等大了些便开始接触演艺圈,同时开始学跳舞。所以他与大部分人都不同,从很小的时候起便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与童年伙伴的联系想必也渐渐不再热络。所幸他在演艺这方面很有天赋,九岁入社,十...

从志晟的角度来看,辰乐是一种怎么样的存在呢?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来纵览一番志晟这十八年人生吧。

志晟的人生,至少是迄今为止的人生中一个很重要的关键词,就是「朋友」。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缺少朋友,因此他渴望朋友,重视朋友,也愿意照顾朋友。而在近十年内几乎可说是唯一一个占据了志晟朋友这个位置的人,就是辰乐。

2002年,距离与命运的相遇还有十年。出生于世界杯大热年份的朴志晟幼时爱踢足球,也想过要当足球运动员,等大了些便开始接触演艺圈,同时开始学跳舞。所以他与大部分人都不同,从很小的时候起便开始了忙碌的生活,与童年伙伴的联系想必也渐渐不再热络。所幸他在演艺这方面很有天赋,九岁入社,十岁时还得到了机会,远渡重洋,飞往上千公里以外的国家,参演一台大型晚会。

2012年,全世界一齐度过末日传说,朴志晟踏上了这片异国的土地。陌生的国家级电视台大得惊人,成百上千的工作人员并表演人员熙熙攘攘穿梭其间。志晟小小一个,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境地下或许会有些慌张。偏偏这么巧,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男孩节目和他挨着,大概因为这个,所以坐到了他的旁边,和他玩闹。他们语言不通,但依旧玩得尽兴,幼稚的手指游戏让他记到了六年后还能如数家珍地在镜头前反复提起。他还教了对方韩语,简单的问候。或许对方也教了他几句中文,但他没能记住。谁都想不到四年后的初春,对方会再次站到他面前,用生涩的口吻说出四年前他们就已说过的那句“你好”。

与初遇便失离的异国小伙伴分别一年后,2013年,志晟成为公开练习生,这导致他的在校生活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为了练习,他经常早退;为防受伤,他基本不参与体育活动;午饭时间他也和别人不一样,吃的是公司提供的营养餐。大家都知道他是大公司的练习生,都能感受到他的不同,他也确实几乎没有时间去与同学经营感情。于是他在学校里很孤独,甚至可能是被孤立。且时常会有高年级的学长路过他的教室时大声地调笑他,或许还有更过分的举动,我们无从得知。总之他在学校里不仅没有交到什么朋友,还感受到了几分恶意。

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孩在承受超负荷训练量的同时,还要在学校里独自消化如此大的压力,无疑会对他的性格造成不可忽视的影响。为什么只有自己交不到什么朋友呢?在这样思考的时候,难免会自我怀疑,难免会落到沮丧境地。志晟在人生图表那期节目里说过这样的话,“十岁以前我常和朋友们一起踢球…那时候我还是有朋友的”。他也在烦恼咨询直播等多个场合下表达过对学校的不喜以及学校相关记忆的不美好。这一点其实还挺有意思的。大家都明白,这个年纪的偶像政治正确的做法就是鼓励学习,宣传学校的美好,志晟不可能不懂,但他还是忍不住说了些挺丧的话,很有点在和镜头前的我们以及身旁的成员撒娇的感觉。像一个小孩,正眨着眼把他过去的伤疤指给你看,好得到你的安慰。而伤疤的确已经愈合了,但仍旧是存在的。

志晟有点可爱,也有点缺爱。

和学校生活不同的是,志晟的练习生活应该过得还不错。虽然辛苦,但哥哥们对他确实照顾,元五的合照大家都见过,rookies期间的视频更是很好的证明。但这些同期是更把他当弟弟而不是朋友,他也更把他们当成哥哥而不是朋友。哥哥和朋友担当的角色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尤其对志晟这种长期在家庭学校公司都缺少同龄朋友的人来说,朋友这个角色的意义是更为特殊的。

于是他还在等,继续那份从十岁出头便开始的孤单等待。直到出道前夕,在跨越了漫长岁月后,2016年,一个一句韩语都不会说的中国人终于走进了有他在的练习室。至此,他情感中自始至终都缺失的那一环终于迎来了被悉心填上的机会。

志晟和辰乐是在出道后才渐渐熟稔的,但很快便成为说半语的挚友。你说这有多奇妙,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自己与对方久远的渊源,却仍有久别重逢似的快速的熟悉亲近。而自他们俩正式成为好友之后,志晟与辰乐相处时表现出的最为明显的情绪,就是满足。

原先在宇宙中孤独漫游的恒星终于寻见双子,万有引力互相缠绕,他得以成为会被某个人黏黏糊糊挂在心里的志晟晟。虚浮的无处可去的感情终于落到实处,志晟开心到对着镜头大声宣布辰乐现在和我是朋友了,好像这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又因为满足,所以格外温柔,所以只听他的话,只关注他的动作,所以大家才能看到在辰乐面前分外不同的志晟,一个既幼稚又成熟的少年志晟。

幼稚。在酒店里兴奋地隔着墙用历史最大音量和辰乐对话,把辰乐拉到自己房里给他表演风吹窗帘时好像这是什么奇景。玩雪时费尽心思堆了超大的雪球,目标明确,直奔辰乐而去。还非常在乎辰乐对自己中文的评价,过去说“快点”的人,在辰乐夸李诺汉语口语好说话还带儿化音以后没多久,就在直播里说了句“快点儿”,舌头卷得飞起。他们俩一起闹腾时更是不得了,投放19个哥哥都挡不住。

成熟。这么一个粗心大意的小孩在面对辰乐时格外仔细谨慎,永远注意把不好的韩语屏蔽在乐乐的世界外。在辰乐嗨过头时自主充当辰乐的更高级控制中枢,让他轻点声说话,让他不要那么大力敲痛自己。两人单独上电台时说起自己来前的决心,就是“要守护辰乐哥”。此外,志晟特别重视且珍惜辰乐送他的东西。辰乐给的手机壳,用了15个月了(本人的kkt头像以及存的辰乐昵称却时换时新,说明本身有时还挺喜新厌旧三分钟热度);辰乐做的钥匙圈,就算上面写着「咚手」也超喜欢,很骄傲地在镜头前展示并且一直在用;辰乐妈妈送给大家的青葡萄,只有他在TMI里特地提到;辰乐给他听的中文歌他都记得歌词。

志晟无疑是非常珍视辰乐的。这种珍视充分体现在他对辰乐的爱护上。在puff测谎仪那期视频里,其他人都按着辰乐的手,只有志晟尝试让哥哥们放开。Mini Game玩手指拳击,辰乐让志晟把游戏机想成自己,志晟立刻说不行。春游野餐碰到蜘蛛,星哥神情八风不动地帮他的小猫赶走了虫子,可能连蚊子都怕的小帕就是不怕蜘蛛吧。密室逃脱运动员这一期里,辰乐爬高高,志晟只要他安全,不要他快,还不让其他哥哥晃辰乐脚下的木板。在万圣节筹备花絮里,在港九打招呼的画面的右角可以看到,没有尾巴的九尾狐阿星站在那里,拿着志晟那把斧头的小丑辰乐就在旁边抡着斧头砍他,志晟动也不动,就让辰乐玩。那期dream vs dream视频里,志晟弯了十几次腰来放问题纸,辰乐就舒舒服服地坐在那里。不止一次的直播里,辰乐举了自拍相机大概两分钟就开始累,于是看志晟一眼,志晟就把相机接过来了。梦秀上志晟帮辰乐调整皇冠时的认真温柔大家有目共睹。此外志晟还大概说过一万次辰乐可爱,说辰乐就是撒娇本身,说辰乐是haribo工厂里的小熊软糖,说辰乐是天使。这些话显然都带着几分奇异的大对小的亲昵。

不过客观而言,志晟的这份细致并不是只在面对辰乐时才会体现。我们的忙内朴志晟在性格方面最令人意外的一点就是虽然他有许多十几岁男生共有的中二小毛病,但同时也有着超脱年龄的超绝温柔。他对西珍妮说过的话是令人印象深刻的。在GO回归直播时,大家玩笑般提起说要粉丝一边做着GO开头那标志性的手部动作一边应援,而志晟在那之后笑着对镜头后的我们说“大家不用做也可以哦”的神态,不知该怎么说,包容关怀,很有哥哥的样子。在李诺二十岁生日直播时大家兴致盎然地让粉丝们去吃夜宵,而志晟在关闭摄像头前低声认真叮嘱了一句“夜宵对身体不好”。还有那句“大家要有身为西珍妮的自负心才行”,等等。总之,喜欢哥哥这个称呼的朴志晟有在用他的实际行动告诉我们,他的确是把西珍妮当妹妹来看待的。

所以你要说志晟对辰乐的一切关照都只是他性格使然,或许也有一定的道理,虽然你也不能否认志晟面对辰乐时那份温柔尤为深广。不过星辰之所以为星辰,一定有其闪烁的特殊光芒。我常感觉,对于只能通过镜头来认识志晟的我们来说,辰乐就是一个触发器,一面反射镜,一张新地图。有了辰乐,我们才能更容易地去看到被隐藏起来的朴志晟,一个不再如此胆大强势,而是露出自己柔软肚皮的朴志晟。

志晟辰乐和其他成员们都相处得很好,并不是只跟对方玩的那种很独的类型。但还是有不同之处的。在bob的mv的拍摄花絮中可以看到,辰乐虽然进公司最晚,年龄同样也小,但他和很多哥哥关系都很不错,跑来跑去到处找人说话,勾着经纪人晃悠,在许多人的cam里都有他的活跃。但是大家只要在各个画面的犄角旮旯里努力找一找志晟就会发现,他基本只紧跟着辰乐,高高瘦瘦的一只,表情放松时还是小孩模样,始终那样晃在辰乐身侧。也是活泼的,打打闹闹,但就像是被点了跟随一样,只在辰乐周边待着。辰乐可能有时候跑不见了,于是就有了志晟一个人呆呆地站在一边的画面,像丢了锚点的帆船。

这里并非是志晟和哥哥们关系不好。bob的剩余16个哥哥都肉眼可见地很照顾他。也并非在说志晟内向,志晟活泼话痨的性格早已暴露在镜头前。只是能感受到志晟有把辰乐放在一个有且仅有的位置上。他对辰乐是有特殊依赖心理的。他在照顾辰乐的时候,也在让辰乐照顾他。所以机场只拉且一定要拉辰乐书包,出门喜欢且基本固定要坐辰乐旁边,合影只会且尤为热衷揽着辰乐的肩膀。而在像bob拍摄现场这样人员繁多嘈杂的场合,他也习惯性地,下意识地,很乖巧地要跟着辰乐。就像在司马汤的难忘今宵环节,志晟始终一个人走在队伍里,直到辰乐一路跑过来找到他,他才笑起来,跟着辰乐跑跑跳跳。

这种依赖感在志晟离开辰乐时特别明显。举两个他自己出国的例子吧。一次是志晟参加why not the dancer节目,十六七岁的少年,第一次去美国加上第一次合作的前辈加上第一次单独行程,他心里肯定是有期待与不安的。而志晟下了飞机后第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辰乐,那时候已经是韩国凌晨两点多,辰乐也接了。另一次则是Triple J去马来西亚,李诺在车上接到辰乐电话时志晟立刻爆发出的控制不住的笑容、李诺挂了电话时他的不愿、以及那句“这个电话应该我先打过去的”,都生动形象地将朴志晟先生喜不自胜的心情表达了出来。

要说明的一点是志晟并非没有辰乐就做不好的小孩。一个能以最低龄出道的人显然不存在业务能力方面的问题。只是乐乐对他来说大概同时像兴奋剂与舒缓剂,既激活他的兴致与表现欲,又放松他紧张的心情,还让能时不时示弱减压。

志晟待辰乐的不同还体现在他对辰乐情感反馈的需求上。说出来可能有点好笑,但志晟对辰乐的好绝非不求回报,反而可说是充满私心,期望对方反哺给他同样的待遇。比如dream vs dream那期视频,志晟要辰乐说出自己出道以来的发型变化。在辰乐迅速流畅的列举过程中,志晟露出了儿子考了高分的老父亲同款满意欣慰的笑容。志晟出这个问题,就说明他是希望辰乐能记得这类繁琐细小的事情的。他是希望辰乐有在好好关注他的。(反正我从来不要求我朋友能记住我发型的变化👋)

还比如那次辰乐在演唱会ment里(不知第几次)提到自己韩语还很生疏时多亏了志晟跟我讲话。那时候志晟的表情真是很有趣,先是尝试表情管理,迅速失败,忍不住就开始笑,而且也没有做他常做的低头晃悠的那类小动作,而是非常专注地盯着辰乐,听他把这段话说完。

辰乐其实在不同场合感谢过很多人,感谢仁俊早期一直给他翻译,感谢李诺教他跳舞。这些同样被感谢的成员的反应和志晟真不太一样。志晟在那一场笑的样子大家应该都有印象,那是非常得意的神情。当然不是在得意辰乐韩语的进步,更像是在表达“辰乐这件事提得好”,“我做得真不错”这样的意思。他自得于自己在辰乐的人生中居然占了这么重要的一个角色,正如对方于他而言。辰乐对志晟来说是特别的,志晟大抵也因此希望自己对辰乐来说也是特别的。志晟应该是这种人:比起自己能不能在辰乐眼里撒野奔跑,他更在乎辰乐是不是只在自己眼里撒野奔跑。

大家都知道志晟在成长过程中装载了偶像包袱buff,具体表现为喜欢装酷、拒绝自己黑历史并讨厌女团舞等一切较「软」的行为。但他在辰乐面前经常示弱,晃晃辰乐的手臂(游戏直播),手指挠挠辰乐的大腿(这个那个糖饼篇),然后撒个一百八十公分的娇是常有的事。起初一定谁都想不到,志晟在这个和他年龄最接近的哥哥面前,反而最常有弟弟的样子,或者说,可爱的样子。与之相对的是,他最喜欢的也是辰乐可爱的样子,看其他人撒娇时神情严肃宛若受刑,看乐乐撒娇时恨不得扛大炮拍4k再喊一百遍安可。

怎么说呢,在两个人相处时,志晟既在做哥哥,要志辰,要Park and Zhong,但又在做弟弟,要辰乐照顾,要辰乐的注意,乐于且善于把自己那些幼稚或软弱的想法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要做保护他的人,又要做被他保护的人。

所以,辰乐对志晟来说是什么?

或许是魔法吧。在2012年念出第一道咒语,又花费足足四年时间来吟唱,最后终于魔法生效,驱散孤独,还原本真。

许多人,包括辰乐自己,都有感谢志晟在辰乐韩语还很差的时候跟他说话。但我想,志晟或许也会很感谢辰乐,感谢辰乐在韩语还不好的时候也愿意和他交流,努力表达自己的意思并去聆听他的想法,陪他疯玩,陪他努力,成为他同龄且平等的朋友,接受他的投诚并回赠相同的看顾。

星辰是集传降笃于一身的命运般的关系,是在现阶段全条210对两两排列组合中被认为最稳定的存在,有着随手一拿都能拿到刻着对方名字的奖牌的缘分。辰乐成为了志晟的第一个朋友。于是在志晟这里,辰乐就是永远的固有一号。

而我们喜欢他们,就是因为他们相处时,既有少年的纯真,又有成人的帮扶。志晟像剔透深沉的月下镜湖,辰乐就是水面细碎闪烁的粼粼光华。他们互补相合又彼此成就。你光是把他们的名字连在一起,眼前都会浮现出辉煌灿烂的美好画面。他们的初遇与重逢都是横跨两国、飞跃汪洋、克服一千公里才能造就的奇迹。或许「一起长大」听起来是很俗套的桥段,但不是每个人都能遇到另一个人,再充分参与进彼此青春的笑泪记忆。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我常希望这个世界能对你们多一点善意,但我明白,这个世界能够让你们相遇,就已是很温柔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