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Taeny】麻浦大橋與烤腸店公主
勿上升真人
BGM:The Fray - You Found Me
首爾今年的雪下得有點早,在我僅存的印象裡,只有以前高中的時候碰過一次,這讓我沒有太多心理準備,以致於原本拎在手裡的兩罐藥膏都被雪淋濕了。我轉身回到店裡,拿了一只袋子把藥膏裝進去,順便告訴爸爸下雪了。
爸爸從雜亂堆疊的藥盒間探出頭,手裡握著話筒:「泰妍吶,好像是妳的高中同學打來的,問妳要不要參加同學會。」
爸爸的聲音嘹亮過頭,這讓我有些無措,只好猛搖起早已凍僵的手,很不幸地,剛好是我拎著袋子的那隻手,兩罐藥膏相互碰撞,像聖誕節才會出現的...
勿上升真人
BGM:The Fray - You Found Me
首爾今年的雪下得有點早,在我僅存的印象裡,只有以前高中的時候碰過一次,這讓我沒有太多心理準備,以致於原本拎在手裡的兩罐藥膏都被雪淋濕了。我轉身回到店裡,拿了一只袋子把藥膏裝進去,順便告訴爸爸下雪了。
爸爸從雜亂堆疊的藥盒間探出頭,手裡握著話筒:「泰妍吶,好像是妳的高中同學打來的,問妳要不要參加同學會。」
爸爸的聲音嘹亮過頭,這讓我有些無措,只好猛搖起早已凍僵的手,很不幸地,剛好是我拎著袋子的那隻手,兩罐藥膏相互碰撞,像聖誕節才會出現的廉價鐘聲。我其實只是在示意他替我拒絕,或者乾脆說我不在韓國,永絕後患。
不知道爸爸從哪得到了靈感,他半張著嘴,重新將話筒挪向耳邊,對著電話那頭說:「真是不好意思啊!泰妍把腿摔斷了!沒辦法過去了!」
我不曉得永絕後患的先決條件是得把自己搞到傷殘,但到底也算是一種逃亡,我不太在乎,準備轉身離開,卻又聽見爸爸壓低聲音說:「妳同學問說需不需要來看妳?」
高中畢業迄今已經十年有餘,成年人的無聊把戲,我不懂爸爸為什麼看不透,我還是搖頭,然後發現時鐘上的指針,緩緩展示著我即將面臨的遲到。
半個小時前我答應烤腸店的池大媽,要把兩罐跌打損傷藥膏送到她手上。大媽說也許再過幾個月,會讓店裡只賣烤腸與簡單的紫菜包飯,她想讓石鍋拌飯先行退休,否則接下來廢掉的,將會是她每天捧著沉重石鍋的手腕。
我認為池大媽的想法非常正確,於是笑著開起玩笑:「是啊,現在也沒有美英可以幫您的忙了,還是別讓自己太辛苦比較好。不過要是您需要,以後我也可以過來幫您,反正就隔著一座橋,我也可以散散步。」
池大媽忽然嘆了一口氣,喃喃唸著:「唉,也不知道美英現在過得好不好……」
聽見美英的名字,我連忙搶話,告訴池大媽我會在半小時後出發。
我不清楚這中間究竟出了什麼差錯,半小時前先是提到黃美英,緊接著又是高中同學會,宛如儲藏室裡深埋已久的塵埃突然間被誰撢落,而我因為過敏體質的關係,在接下來必須面臨八百零一次的噴嚏襲擊。
爸爸終於為這通頗為虛情的電話畫下句點,他告訴我的「同學」,泰妍回全州老家休養了,等好了以後再聯繫吧。
在爸爸替我宣告著斷腿以後,我重新走出店門,臨走前,爸爸不斷碎念著過橋的時候要小心之類的,我隨口應聲說好,低頭看了看自己,幻想腿上裹著厚重石膏。
下雪了,不知道她在哪裡,現在過得怎樣。
*
藥店和烤腸店之間隔著一座麻浦大橋,一座令人啼笑皆非的橋。據說自二零零七到二零一二年間,有超過一百個人從這座大橋一躍而下結束生命。為了防止憾事發生,二零一二年起,開始在橋上設置勵志標語與救援專線,沒想到自殺人數因此飆升六倍之多。
其實我還蠻喜歡麻浦大橋的,而這和我的高中生活脫離不了關係。我的高中生活很簡單,跟現在沒什麼區別,學校、藥店、烤腸店,還有黃美英。三點一線外加一個人,那時候我天真地以為這極有可能形成永遠。
當年這座橋上還沒有這麼多紛繁的標語,每天早上我會走到橋的那端等黃美英一起上學,她看起來總是很累,手上永遠戴著一條T牌手鍊。那條手鍊不便宜,所以我一直以為,她應該過上和那條手鍊等值的生活。
每天下課以後,她就在池大媽的烤腸店幫忙,她手臂纖細,一次端著三四個石鍋底盤卻不曾喊累。我經常看她工作時的樣子,和她外表帶來的甜美極為不搭,好像粉紅雲朵裡的公主誤闖市井,而她甘之如飴。這很奇怪,也不合理。
而且她的韓語一開始說得並不太好,我一直到高二那年才知道,她十六歲以前都是在美國生活的。她母親已經過世了,而兄姊和父親都留在美國,她身為老么,卻執意把自己溺進陌生環境裡。
我曾問她美國那麼大、那麼好,妳的家人也都在那裡,妳為什麼要回來韓國念書呢?
那時候的她,手臂上留下幾處被石鍋邊緣燙傷的痕跡,她說因為這是媽媽的故鄉,她想回來看一看。
妳爸爸不會擔心嗎?我又問。
我跟她坐在烤腸店外的啤酒箱上,油煙氣味恣意攀上我和她的髮尾,她眼底晶亮,兩瓣月牙彎著笑了起來。她說我答應過媽媽,我不會讓任何人擔心。
黃美英只比我小了幾個月,在這樣的年齡段,青澀與任性都擁有被默許的權利,況且她是那樣一個適合撒嬌的女孩,她就這樣放棄,我覺得有點可惜。
很多年以後當我再想起她,我想那是因為她骨子裡的驕傲不允許,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
正因為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我和她關係再好再親密,也必須承認從美國遠渡重洋而來的女孩,對於隱私有一定的要求。關於她手上的手鍊與烤腸店之間的關係,是我至今不曾參透的謎題。
我問過池大媽,像美英那樣的女孩子,為什麼要來烤腸店打工?
池大媽歪過頭跟我一起困惑了很久,她說她也不知道,反正她看美英工作態度積極就用了,說不定人家有什麼難言之隱呢。
我想也是。況且沒人規定公主不能在烤腸店打工啊!在烤腸店打工的公主,笑意盈盈,每天晚上都會接受各路叔叔阿姨的好意,像是多吃一點啊美英,或是我家兒子也想來看看妳。
黃美英總是熟稔操作嘴角弧度,在狹窄而瀰漫著食物氣味的店面間穿梭。她工作態度確實積極,但更多時候我看著她手上的那條手鍊,始終覺得她會在下一秒把自己抽離。公主還是需要一座城堡,然而城堡永遠不會在這裡,因為首爾的房價太貴了,除非回到全州,那我還有機會努力為她蓋上一座。
可惜的是十年過去了,首爾的房價絲毫沒有收斂的趨勢,我拎著袋子走上麻浦大橋。初落在這座城市的雪還在熟悉環境,細雪鋪上欄杆,淺淺一層。
這個時間點通常不會有太多人經過,高中生才剛放學,更別說是在電腦前佝僂著身軀的上班族,我索性把這座橋當成我一個人的專場,正準備哼起歌,瞇起眼卻瞥見不遠處的女孩,手臂穿過欄杆之間,幾乎要把半個身子也鑽了進去。
我不明白雪是怎麼在短時間內連綿的,總之這讓橋邊的標語都被覆蓋住了,我看不見任何像是「一切還沒結束」、「加油」、「黎明總會到來」之類的語句,同時間我也在推測,那名女孩是不是因為沒有看到標語,才心灰意冷,想在雪來的第一天將自己投入這一片銀白之中,再不回頭。
袋子裡的藥膏再次碰撞出嘈雜聲響,我穿著布鞋衝向女孩,險些打滑。
「妳想做什麼!」
一個把半個身體都探出麻浦大橋邊的人,會想做什麼?雖然姿勢怪異,可無非是想死而已不是嗎?不然她難道在手指上沾了唾液,正打算用來測風向嗎?
我冒著滑壘的風險奔向她,一把抓住她背包背帶,並在那個剎那同時發現,她和我就讀同一所高中,勉強也算是隔了幾百屆的學妹,我得救她。然而我自以為是的觀察在下一秒被推翻,就在我一把扯過她,和她雙雙跌坐在地的時候。
我看著她的臉,驚訝地說不出話,於是她先開口了:「金泰妍!別愣在那裡!快來幫我!」
我從高中畢業以後便沒再見過的黃美英,此刻她竟穿著高中制服、背著款式老氣的書包,對著我大吼。
這是同學會的無聊把戲之一嗎?為了逼我回味當初的稚嫩與蠢笨?
我皺起眉心吼回去:「黃美英妳怎麼回事!那麼多年沒見就算了,現在還想整我!在這裡開這種玩笑一點都不好笑!」
她被我吼得一楞一楞,我不知道我哪個部分說錯了,她一臉快要哭出來,帶著哭腔說:「DaeDae妳才不要開玩笑好不好,快點幫我撿那張鈔票,看到沒有?就卡在那根欄杆邊,妳能不能幫幫我,那是我哥的學費……」
相當重視隱私的美國女孩,除了簡單提及家人都在美國生活,其餘時間裡她幾乎不太聊跟家人有關的話題,就連我趁著新年帶她到家裡吃飯,她也不曾對我爸媽透露太多。
我把手裡的袋子塞到她手裡,跟著她一起焦急起來:「學費?只掉了一張鈔票而已嗎?妳在那裡不要亂動,我幫妳。」
十年後的黃美英仍需要為了哥哥的「學費」而操心嗎?這真的不是惡作劇嗎?如果真是這樣,那她哥也太沒出息了吧!可是黃美英又為什麼要穿著高中制服?而且這些年來她居然一點發胖的跡象都沒有?
我帶著大概三百零九種疑問伸出手臂,羽絨服袖子穿過欄杆蹭出水痕,終於看見那張卡在邊角的鈔票。
她蹲在一旁一臉擔心,渾身凍得直發抖。
我奮力拈起那張鈔票,那張鈔票同樣被凍得發抖,風勢強勁,幾乎看不出鈔票上的幣值,我害怕鈔票才是此次事件中最想要縱身一躍的那一個,並成為唯一的罹難者。
可是黃美英對於這一張鈔票的執著,彷彿就快要超過生命。這和烤腸店之於她一樣,與她本人不太搭調。
當鈔票終於穿過欄杆回到她面前,她眼角淚水像是就要掉下來,可誰讓黃美英是獅子座,就算是被冷風凍到發抖,也不願意輸掉自己一身驕傲。她伸手就要接過鈔票,卻被我高高舉起的手臂應聲攔截。
或許是因為她穿著高中制服,讓十年後的我情不自禁幼稚起來,我舉著鈔票說:「黃美英妳這人未免太沒意思!已經十年沒見了,一見面妳就讓我幫忙撿鈔票,不打算敘敘舊之類的嗎?」
她眼角的水光宛如因為一個驚天大問號而陷入停滯,她歪過頭,抿了抿乾裂的嘴唇,開口說道:「金泰妍妳傻了嗎?我們不是天天見面的嗎?我都沒說妳居然一下課就換了衣服,說,妳是不是打算偷偷跑出去跟誰玩?」
?
她的鈔票還被我握在手裡,指尖早已經沾上油墨氣味。我一陣怔然,發現雪其實下得不大,但橋邊的標語卻早已不見。
「黃美英,妳今年幾歲?」我不禁問道。
黃美英垂著八字眉,很顯然更擔心她的鈔票,她一邊傾身靠向我,一邊伸手。在她因為重心不穩而跌到我懷裡的時候,我聽見她尾音傾斜,她說金泰妍妳到底怎麼了,我十八歲呀!不是DaeDae妳幫我過的生日嗎?妳傻了嗎?
十八歲的黃美英,在麻浦大橋上被十年後的我遇見了。從她的語氣與穿著來看,我的推論可能是對的,我暫且信了,想著那或許是某一次提早先走的黃美英,她經常提早先走,但我卻不知道她為的是趕著去替哥哥付學費。
十八歲,是我和她人生道路的分水嶺,十八歲以後我再沒有她的消息,沒想到再次相遇,她仍是十八歲時候的黃美英。
我有些悵然,差一點就要開口問出:「所以妳知道十年後的自己在哪裡,又在做著什麼嗎?」
幸好我還算清醒,我手上的鈔票已經被她緊緊握在手裡,而她帶著一身濕涼摔進我懷裡,呼吸滾燙而清晰。
「黃美英——」我喊她。
她的手鍊掠過我的手背,冷冽到讓我確信這不是一個夢,我沒有因此縮手。
黃美英的注意力全落在那張鈔票上,她從書包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將鈔票小心翼翼塞了進去,明顯敷衍著我。
「嗯?DaeDae怎麼了?」
她的嗓音很多時候讓我聯想到某種巧克力餅乾,外層柔軟而內裡酥脆,泛著可可香氣的甜。
我原想問她有沒有空,如果今天不用打工,或許可以一起共進晚餐。但是我很清楚知道,這不是夢,如果是夢,總有辦法清醒,比如現在就往橋下跳;可如果不是夢,究竟該如何結束?
我低頭看著她髮旋上漸漸融化的雪,清了清嗓,低聲問她:「現在是十一月嗎?」
她一臉不可置信,一手攢著牛皮紙袋,另外一手用來拍我額頭:「DaeDae妳過日子過到昏頭了嗎,當然是十一月了,而且才月初而已。妳清醒一點好不好——」
十一月初的第一場雪,距離我最後一次看見她,還有七個月的時間。七個月以後,首爾的白天漸漸被高溫籠罩,麻浦大橋那頭的烤腸店,在一個燠熱的夜晚,被幾名惡煞砸出滿身狼狽,而這狼狽,也屬於黃美英。
我還記得那天晚上,店裡的客人不算多,爸爸讓我到烤腸店裡帶幾份小菜回家配酒,一切和往常並沒有什麼不同。我知道我會遇見黃美英,並和她偷偷聊上幾句,且在她走向廚房的空檔,把一小包小熊軟糖塞進她掌心,或者乾脆幫她放進圍裙裡。
這些情節並沒有出錯,只是我沒料到那一天的章節還有後續。我確實見到黃美英,也把軟糖塞給她,她彎起眼角喊我DaeDae,還是一樣那麼甜。
只是十五分鐘後,門口陡然聚集起一團黑影,幾名彪形大漢闖進來,拿著棒球棒對著店裡一陣猛砸。池大媽抄起一瓶燒酒就要衝上前,被我擋了下來,我護在池大媽面前,眼睜睜看著黃美英毅然決然走向帶頭的男人,她仰起頭,眼睛很亮,緊握的拳頭微微顫抖。
我聽見黃美英對著他們說,明明是爸爸欠下的債務,你們找上我已經很不合理了,現在又對著一個毫無干係的陌生人下手,你們不覺得這樣不太對嗎?她的嗓音凜然,不像一個十八歲的女孩。
燈泡上懸吊的電線左右晃盪著,光線殘破,晃得人眼睛發痠。我瞇起眼看向黃美英,在我很想抱抱她的時候,才發現這個女孩已經刻意縮減對於擁抱的需求,她像是擅自越過某部分的青春,直達長期被大人們撕裂的世界。
黃美英明確告訴男人,她已經盡自己的能力替父親償還部分債務,現在就算是把整間店都砸爛了,也不可能砸出幾百萬來,池大媽跟這件事情沒有任何關係,請不要牽連無辜。
那群男人明顯被十八歲的黃美英嚇到了,支吾著幾乎失去言語,於是惡狠狠地甩起球棒,揚言要在下個月盡快收到債款,否則接下來有可能就是潑漆。
黃美英低下頭,手鍊因顫抖而晃出輕微聲音,她嗓音沙啞,說我已經在努力了,不要太過分。
池大媽也被美英嚇到了,臉白得彷彿還沒拆封過的冷凍年糕。
那群男人巨大的身影,就快要擋住店裡所剩無幾的光,所有人似乎都不敢把呼吸放得太重,只有黃美英,劇烈起伏的胸口,像是默默吞忍許多委屈。她若不藉此發洩,也許這輩子都沒有釋放的機會。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替池大媽解下手裡的燒酒。
除了電燈晃蕩發出的嘎吱聲響,平時滿溢著油煙味道的小店,在那一刻就快要被沉默淹沒。我看著那群男人在意識到黃美英的不為所動以後,悻悻然地離開了,他們的腳步無一例外地踏著外八字,手裡的球棒更像用來壯膽。
當他們的背影緩緩消失在店門口,池大媽腿一軟坐了下來,我急忙上前打算握住黃美英的手,卻被她躲開了。
她低下頭,還是不肯與淚水有所關連,她說對不起,給妳們添麻煩了。
那天晚上池大媽不收小菜錢,甚至把所有小菜都打包給我讓我帶走,她打算早點打烊回家。
我看著黃美英始終抿著唇瓣,蹲在桌子旁收拾殘局,忽然間我發現可能沒有任何適當的言語,可以用來給她一個安慰。而擁抱有損她的驕傲,我知道她也不樂意。
我還是很想抱她,只是不在那個時候。
我只是沒有想到那天以後,她請了一次長假,順帶辭去烤腸店的工作,據說她哥哥親自飛來韓國,親自到烤腸店向池大媽道歉,並準備帶著黃美英返回美國。
我沒想到的事情有很多,就像我不知道幾年以後,麻浦大橋上居然出現那麼多稀奇古怪的標語,而這座橋上的憂鬱卻有增無減。
我更沒想到,我居然沒能和黃美英說上一句再見。
*
我很想她,不知道現在的她究竟過得怎麼樣,也沒想過我仍然只能面對十年前的她。
十年後的我摟著黃美英站起身,我對她說:「要不是遇上我,這一張鈔票看來是得跟著雪一起飛走了,這麼不可能的事情妳都做到了,黃美英,妳要不要乾脆許個願,說不定真的會實現。」
她將牛皮紙袋放進書包深處,癟著嘴嚷:「DaeDae妳今天話怎麼那麼多,我趕著去匯錢呢!不過,不過如果真的可以許願……」她忽然抬頭看我,眼睛還是那麼亮。
「嗯?」
「許什麼願都可以嗎?」
「當然了。」
「那我以後長大想成為一名歌手。」
我知道黃美英的偶像是一名染著金髮的女歌手,她自己歌聲也不錯,卻不曾知道她也有同樣的夢。
我點點頭,「成為歌手很好呀,或許以後我可以在電視上看見妳。不過為什麼?黃美英妳為什麼想成為一名歌手?」
她重新背起書包,膝蓋凍得發紅,揉揉鼻子,嗓音忽然壓低:「只要成為歌手,就不會被人看見受傷的模樣,而且就算受了傷,說不準還能擁有粉紅色的繃帶。我最喜歡粉紅色了,妳是知道的吧?DaeDae。」
傻美英。
我嘆了一口氣,把圍巾繞向她頸間,一圈又一圈,最後只露出她圓亮的眼睛。
「怎麼可能不被看見呢,愛妳的人還是會發現的。」
「DaeDae,妳知道歌手都很忙的吧?會到世界各地巡演,會上很多放送節目,妳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嗯?」
「這代表著,等到愛我的人發現這些傷,也已經全部結痂,我不會讓那些人看見我最初受傷的模樣。這不是很好嗎?」
十八歲的黃美英,眼底一點一滴溢出她的驕傲,這在二十八歲的我的眼裡,是一座沒有任何人可以摧毀的城堡。
二十八歲的我,在那個當下,悄悄地對十八歲的我說了一聲抱歉。我沒告訴黃美英,她唇上那抹冰涼乾澀的吻,來自於已經長大成人的金泰妍。
她紅著臉,把裝著藥膏的袋子塞還給我,低著頭說要去幫哥哥匯錢。
我沖她揮揮手,「明天見!」
她頭也不回,越走越遠,纖細而始終堅強的背影,終於消失在一片大雪之中。
雪越下越大,麻浦大橋邊的標語卻重新浮現,連同另外一頭的救援電話亭。
*
我穿過大橋走向烤腸店,才一踏進店裡,便被池大媽一把抓到電視機前,她的力氣大到彷彿完全不需要藥膏。
我抬頭,在那台閃爍著雜訊的映像管電視裡看見黃美英。
十年後的黃美英已經不是黃美英了,她有個英文藝名——Tiffany Young.
那或許也是她用來掩蓋傷口的方法,我不知道。她這些年是否為了不被別人看到傷口,而受了更多的傷,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清楚在她十八歲的記憶裡,是否曾被我吻過。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而她在畫質奇差無比的電視裡,眼角勾勒著精緻眼線,唱著一首讓人聯想到蕾絲睡衣的英文歌。
池大媽就算聽不懂,也還是一臉興奮,看著新聞播完MV以後,順勢報導黃美英這幾年在美國默默發展的成績,從酒吧駐唱,到成功簽約擁有許多知名藝人的經紀公司,甚至開始學起作詞作曲,目標是成為一名全方位的音樂創作者。而今天剛好是她在首爾舉辦演唱會的日子。
我拿起遙控器關掉電視,在池大媽即將飆出粗口的瞬間搶道:「不如今天休息一天?一起去看美英的演唱會吧?」
「唉西!泰妍妳怎麼越大越糊塗呢!我們美英現在那麼成功,我們怎麼可能會搶得到票?」
我既然能在二十八歲的時候遇到十八歲的黃美英,自然不會害怕拿不到兩張演唱會的票。
我連忙上前替池大媽脫下圍裙,笑道:「我在這等您,等您準備好了,我們就出發。」
池大媽還是不肯,卻明顯不是因為可惜一個晚上的營業額,「哎呀!那是年輕人才去的地方,我才不去!只要看電視就行啦!」
我拉開椅子坐下,對她說:「也讓您的手腕休息休息吧,我就坐在這等您,記得抹點口紅,我想美英會很開心的。」
「喜歡她的人那麼多,她才不會看到我們呢!泰妍妳真傻!」
「我們能遠遠看著她,不是也很好嗎?您快去吧。」
我笑著看向池大媽,池大媽嘴巴上說不肯,人卻早已轉身走向後方休息室,而我拿出手機,準備打電話跟爸爸說,我今天會晚點回家。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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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的反射弧長度和我對人事物的喜歡程度永遠成正比,所以今天才想到要說這個故事。
2.謝謝~
Battle (4)
泰妍在演唱会唱了TTS的歌曲。徐贤是嘉宾也是钢琴手。原本三人的组合最后只剩泰妍留下,即使有了自己的公司,也还是会来捧场的徐贤,和不愿意再回来的美英并不一样。
美英在LA拍了圣诞杂志画报,又回南韩和秀英拍了情侣报。
和秀英在一起的美英,笑容不太一样。
泰妍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从前和泰妍拍画报的Tiffany,每一次都会笑着说泰妍的眼神真的最搞笑。
或许,那时候的她们,真的有点搞笑吧。
泰妍演唱会结束后的第一场聚餐是和伴舞一起的,顺带还有服装师Sunny的陪同。化妆师林允儿是自己要跟来的。伴...
泰妍在演唱会唱了TTS的歌曲。徐贤是嘉宾也是钢琴手。原本三人的组合最后只剩泰妍留下,即使有了自己的公司,也还是会来捧场的徐贤,和不愿意再回来的美英并不一样。
美英在LA拍了圣诞杂志画报,又回南韩和秀英拍了情侣报。
和秀英在一起的美英,笑容不太一样。
泰妍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但从前和泰妍拍画报的Tiffany,每一次都会笑着说泰妍的眼神真的最搞笑。
或许,那时候的她们,真的有点搞笑吧。
泰妍演唱会结束后的第一场聚餐是和伴舞一起的,顺带还有服装师Sunny的陪同。化妆师林允儿是自己要跟来的。伴舞里一直最起眼的Yuri喝了酒开始拍手跳起恐龙舞,吸引了全部目光也让泰妍笑出了泪,但泪花的背后模模糊糊看见的是几年前在后台一样会跳着乱舞助兴的美英,和她跳完有些害羞栽倒在泰妍身上时落在耳畔再清晰不过的盈盈笑声。
林允儿是单手环着泰妍的肩膀看Yuri跳舞的,“姐姐Yuri姐姐真的太好笑了。”
自来熟的孩子都让泰妍感到感激,但更感激的是在泰妍的眼泪爆冲出眼眶时,原本侧站着的允儿转身紧紧抱住了泰妍,“泰妍姐姐笑哭啦!”允儿对聚餐的人群这样说道。
她的笑声有一种很童真的感觉,泰妍并不知道允儿知不知道自己的眼泪是喜还是悲,只是泰妍埋在允儿的怀抱里哭了很久,久到全部人哄笑着围过来,久到Yuri都快跪下说对不起惹得大歌手笑成这样。
泰妍再抬起头的时候是笑着的,所以大家都默认她刚才就是笑哭的,只有Sunny拉过了泰妍说时间不早,manager obba离开前叮嘱Sunny留神泰妍的状态,Sunny真的很注意这个问题。
这一天的泰妍不愿意直接回家,因为喝过了酒所以有一些赖皮,赖皮到会和Sunny撒娇说想再喝一杯,一杯结束还有一杯,还有一杯……如此类推。Sunny只好把泰妍先带到了自己家里。
Sunny的橱柜备有一个分酒器,一分不差地衡量着金泰妍的酒量。
泰妍醉酒的界限从不会超出25ml的浮动,所以Sunny倒酒的时候很小心,毫升超出的后果很严重,泰妍会醉倒在Sunny家,这意味着泰妍不会回家而会留宿,这还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泰妍留宿以后昏昏迷迷会做很多Sunny预料不到的事,比如有一天突然掏出手机拍着视频对大家说“你们辛苦了,我没醉,大家晚安”,再比如有一天拍到自己撩睡衣还径直把露着肚子的图片发了出去。
“我发誓我不了解醉酒后的金泰妍,”Sunny虽然这么跟泰妍的manager obba辩解,但其实Sunny对醉前的金泰妍也只是一知半解。Sunny知道泰妍的大体轮廓,至于泰妍到底是怎样的泰妍,这个问题好像更适合小自己两个半月的表妹,美英。当然,前提是这个表妹还有兴趣继续了解泰妍的话……
“你和那个崔麻豆的事情,泰妍是介意的吧,”Sunny在家款待和崔秀英拍完画报的美英的第二天,指定了只准美英赴宴。一人一猫的居家真的很舒心,舒心到Sunny无力应付太多客人。事实上,如果一个客人也不用款待,那就最好。
美英看着在橱柜爬来爬去的小盐巴,想着要伸手把它抓下来才行,但还是没有出手。
“它叫盐,你可以叫它Salt,但不准再叫它小盐巴,”Sunny看懂了美英的意思,拉长手抱过盐放下了地面,“去猫架子上玩吧我们Salt——但你不回答有关泰妍的问题,和泰妍一直问我有关你的问题形成了剧烈反差。”
“泰妍一直问有关我的问题吗?”美英轻轻笑了笑。
“泰妍一直问的,问你住在哪里,为什么不住在我这里,虽然欲言又止,但大概还想问你这次回来会在首尔停留多久,”刚在客厅茶几地板坐下的Sunny,突然转身抬头看了看刚坐上粉色沙发的美英,“所以你这次要留下多久?我应该问你吗?为了表示我也很关心?”
“爸爸说没关系,呆多久都没关系,”美英摊了摊手。
“意思是你被我的姨父抛弃了???”Sunny瞪圆了眼。
“不,只是还没订机票而已,秀英也说很久不见,多呆多久都没关系,”美英捡起沙发上的盖毯,小盐很快爬了上来,美英挥着手把它挡开。
“要喝可乐还是起泡酒?”Sunny的外卖单已经点好了,只是酒柜里的酒水真的很多,一个人虽然也能慢慢喝完,但Sunny更想找人一起喝完然后尝试新品种。
“红酒吧,”美英记得Sunny昨天在工作群里发的图片,泰妍喝的是红酒,泰妍一喝就会醉的红酒。
“咦?炸鸡猪蹄配红酒?你是怎么想的?”Sunny一边踮脚打开橱柜的门,一边拿下红酒看了看,是昨天喝不完的那瓶没错,哦!是泰妍喝了四分之一的。
“其实你还是挂念她的对吧,”Sunny碎步走着,把红酒重重地放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起身准备嗅探瓶口的小盐被吓得弓身跳到了地面,“这是泰妍昨天喝剩下的没错,你要把剩下的都喝完吗?像你们从前一样?”
说不清是被Sunny的哪句话刺激到了,或者就是她那一句轻飘飘的“像从前一样”。美英曾经和泰妍在阳台摊着两把椅子喝着冰酒聊着天,这个记忆还在的,泰妍无法承受太多酒精,大部分酒都是美英喝下的,这也没错。错的是在这一刻想起泰妍沾了一点酒精后就开始迷迷糊糊开始笑的笑脸,美英会被惹得跟着傻笑,不应该再想起这种回忆的吧,应该是这样没错,即使这回忆喧嚣,唯一的目的就是要美英注意到。
“好了不要皱眉了,”Sunny从间厅柜夹走两只高脚杯,“哦——但是这个玻璃杯好像也是泰妍昨天用的,你不介意吧?”Sunny把一只酒杯放在了美英的眼前。
为什么要介意这些呢,酒杯怎么说也是冲洗过的,怎么可能再留下她的任何?美英摇了摇头。
“你会感谢我的,”Sunny拿起红酒哗啦啦倒进了酒杯里,轻轻晃了晃,递给了美英。
Battle (3)
美英是在泰妍的演唱会正式开场时离开的。
明明万众期待的就是幕布掀开精彩绝伦的那一刻,但美英没有看。
背身那片喧哗然后径直走入人来人往的大街,像一年前离开泰妍的时候那样自觉。
和秀英约在林荫道的咖啡店,掐着时间还是会迟到一点。但秀英会理解吧,美英是这样想的。就像美英和秀英的画报拍摄定在首尔的两日后,但美英提前回来了。美英通知了秀英,于是秀英来到机场,虽然秀英没有预料到美英不跟车走,只是让秀英先领走行李箱是什么意思,但总而言之美英说了自己有事要先处理一下,“两小时后见,”美英这样说着关上了秀英的车门。秀英理解。甚至理解她应该是要去金泰妍的家里,但谁也没有说穿。
泰妍很宠爱的...
美英是在泰妍的演唱会正式开场时离开的。
明明万众期待的就是幕布掀开精彩绝伦的那一刻,但美英没有看。
背身那片喧哗然后径直走入人来人往的大街,像一年前离开泰妍的时候那样自觉。
和秀英约在林荫道的咖啡店,掐着时间还是会迟到一点。但秀英会理解吧,美英是这样想的。就像美英和秀英的画报拍摄定在首尔的两日后,但美英提前回来了。美英通知了秀英,于是秀英来到机场,虽然秀英没有预料到美英不跟车走,只是让秀英先领走行李箱是什么意思,但总而言之美英说了自己有事要先处理一下,“两小时后见,”美英这样说着关上了秀英的车门。秀英理解。甚至理解她应该是要去金泰妍的家里,但谁也没有说穿。
泰妍很宠爱的同僚弟弟出人意料地选择了出门远行,远行的目的地是天堂,泰妍有多崩溃秀英无法知道,但美英知道的吧,铺天盖地的报导,阵仗犹如当年美英的引退。但悲伤就是和时间的赛跑,而赢得比赛的往往只会是时间。她会好起来的,就像曾经说离开美英的泰妍无法过活,但事实上她还是很好地生活了下来。
美英挥挥手打乱思绪,用了十年的时间来熟悉首尔的街道,熟悉那个人,熟悉和她在首尔的生活,甚至做到了时常坐在她的副驾为她引航指路,挂着最光荣的名号T-map。但最后还是迷失了,迷失到不知道分别时她泪眼的背后藏着的心绪是什么。原本以为互相了解的,但无论如何也了解不了的。
“迟到半小时了大小姐,”林荫道熟悉的咖啡店里,秀英是在背向街道的位置等美英的。在接到美英到达的消息后,秀英毫不犹豫地戴起墨镜起身:“喝咖啡的时间过了,我的肚子饿了,我给你拿了take-out,现在可以去吃饭吗?”
但秀英没有等待美英回答,她在前大摇大摆开路的架势容不得半点否定,回头拍了拍美英的大衣所以美英很快步地跟上了她的脚步。
“这个点的街道真的很挤,”美英躲在口罩背后的嗓音有一些娇嗔,和用围巾充当口罩把自己包裹严实迈入街道并四处张望记者影踪的秀英不同,美英很径直地坐进了秀英的车里。
“泰妍,今天的演唱会只剩最后三首歌了,是不是很激动?”帮忙换装的Sunny勒着泰妍的腰身已经很卖力,但泰妍多于平日的汗水还是让Sunny感到有些担心。
从下台换装开始就抓着手机的泰妍这一刻很安静,安静到Sunny忍不住想探头望望她到底在看着手机里的什么,一偏头看见的——却是一个鱼头?
“这是什么照片?有没有勒太紧,你为什么这样流汗,”Sunny松了手,拿过泰妍紧抓的手机的时候还在嚷嚷“做个Pro,不要让手机干扰你的表演。还有,新来的化妆师怎么回事,为什么不给泰妍补妆——你为什么在给伴舞补妆???找不到工作重点吗?!”双眼瞥见今天给原化妆师替班的林允儿正对着Yuri扑白粉,Sunny几乎对林允儿翻了白眼。
“对不起姐姐,这个伴舞姐姐的肤色比较不和谐嘛,我现在就来,”允儿吐舌的时候是讨好的表情,Sunny没有再怪罪只是催促她快一点。Sunny手里泰妍的手机还亮着屏幕,所以Sunny举起手又看了一次鱼头,这才看见了鱼头底下一行小小的配字:“麻豆崔:今晚和真的很不喜欢这个的人吃了我真的很喜欢的一餐!但是说真的,该是时候戒掉对鱼眼的恐惧了对吧my love?明天的情侣画报拍摄也要请你多多关照咯。Love you ffany呀!!!”
Battle (1)
事实上还没有习惯Lofter,但对fima的喜爱都收到了。谢谢大家对那么遥远的那个家倾注了那么多的厚爱。
新的文字或许不会有太大含义。如果不明所以,可以再看一遍文题。
怎么说呢,千言万语应该只剩不舍。因为舍不得,所以还在这儿。
每个人都辛苦了。只言片语可以取暖,已是太大的幸运。
冬至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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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还没有习惯Lofter,但对fima的喜爱都收到了。谢谢大家对那么遥远的那个家倾注了那么多的厚爱。
新的文字或许不会有太大含义。如果不明所以,可以再看一遍文题。
怎么说呢,千言万语应该只剩不舍。因为舍不得,所以还在这儿。
每个人都辛苦了。只言片语可以取暖,已是太大的幸运。
冬至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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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attle.
(1)
黄美英在一个雪夜回来的时候,金泰妍的家一片昏暗。
一路揿亮电灯,把大衣放上沙发椅背,美英在推开泰妍的卧室门之前,并没有半点犹豫。
“Hi,你没有开灯,我以为你没有在家。”美英虽然这么说着,但看着泰妍的眼神却没有显出任何惊奇,像早已习惯看见她的身影微微倚床趴在香烛的暗光里,双手在日程本上走走停停。
“明天的表演,他们说你瘦了很多,可能要修改一下服装的大小,所以我就来了,”因为泰妍没有出声,所以美英的声音并没有停,同样没有停的还有她不停翻找针线的手,“外面下雪了你知道吗,很大。”
泰妍当然知道,泰妍还知道这一刻的自己不想被打扰,可是美英已经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了针线,泰妍站起身来。
“介意我开灯吗?”或许是因为站到了金泰妍的安全距离以外,或许是因为香烛的烛火被起身的美英带起的风摇曳了一下,美英这下子看到了泰妍双眼的红肿,“算了不用开灯,我用手量就好。”
泰妍向前走了一步,张开双手,把腰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黄美英的眼下。
泰妍身后的窗外,大雪已经皑皑,她白色绒毛的睡衣宽宽大大,美英不得不撩起一下,软皮尺不带温度地往泰妍的腰上一绕,泰妍的眼泪很快掉了下来。
“有点冷对吧,我的手也是,”美英的手轻轻拍了拍泰妍的腰,“确实瘦了一圈。——但被皮尺冷哭是不是太没面子了?”
泰妍竭力掩盖的抽泣终于不可控地泄露了一下,美英没有在意地蹲下身来,双手在针线上环绕再环绕,认真地做着记号。
“瘦了太多,记得吃饭,从客厅路过看见厨房和垃圾桶都很干净,manager obba知道了会骂你的。不吃饭还有力气唱歌吗?——想喝牛奶吗?”做完标记的美英站起身来,泰妍呆直的眼神一直落在她的身后,她都知道,都知道。
泰妍摇了摇头,“你想……”
你想喝点什么吗?大概是想说这样的话的泰妍,因为抽泣太久轻微失声了。
“不用了,雪太大了,我还要回家的不是吗。”美英笑了笑,有过片刻的犹豫,却还是上前按住了泰妍的脑袋,“要吃饭,要加油,要……好好照顾自己。”
只是短短几秒,她手上冰凉的温度已经渗透泰妍的头皮,就像窗外不由分说的雪地,“你刚回来,对吗?”
泰妍眼神里的哀切,并分不清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谁,所以美英或许忘了纾解眉头,只是轻轻就着问题点了点头。
“飞十几小时的那种?”这一次,泰妍没有放开交接的视线。
“11小时,和你现在的睡眠一样长,”或许真的要走,美英放下拍着泰妍的手,低头看了看腕表,指了指大门外,示意自己现在就要走。
“没有行李箱……吗”泰妍有点着急地追出卧室来。
“在秀英那里。”美英的声音很清晰,回过身来看泰妍的时候已经穿好大衣,只是挥着再见的手势,又把针线收到口袋里。在这样做的过程中或许碰到了什么异物,美英脸上写着恍然大悟,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很轻很稳地放在泰妍的饭桌上,看了看泰妍,轻声地说了一句“不需要了。”
“明天的演出,泰妍啊,break a leg。”在大门关上之前,这是美英带着笑脸最后递来的一句话。
“骗子,骗子骗子,”泰妍的脑袋轰鸣着,双手埋头陡然跌落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