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得俊】收小辅助,破辅助,没人要的辅助
*王者荣耀设定
1.
随着游戏赛季更新,某直播平台上,一年一度的“主播撞车”又来了,高分段群英荟萃,都赶着在赛季初上分,连续几局遇见同样ID的对手不是梦。
在诸多主播撞车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某平台知名主播尤长靖在单排赛被对面赵云一晚针对五局,怒下王者段位的事情了。尤长靖操作鲁班,水平也是国服级别,甚少被刺客追着打到怀疑人生,尤长靖在游戏中忍不住几次问话对面的赵云:“我看起来很欠打吗?”
“恩。”赵云言简意赅,打完字又从草丛里冲出来,单枪匹马杀掉了尤长靖的鲁班。
“太欺负人了!”尤长靖很久没有被这么针对过了,声调都变得十分委屈,弹幕的观众义愤填膺,张罗着要尤长靖加对面赵云好...
*王者荣耀设定
1.
随着游戏赛季更新,某直播平台上,一年一度的“主播撞车”又来了,高分段群英荟萃,都赶着在赛季初上分,连续几局遇见同样ID的对手不是梦。
在诸多主播撞车中最受瞩目的,莫过于某平台知名主播尤长靖在单排赛被对面赵云一晚针对五局,怒下王者段位的事情了。尤长靖操作鲁班,水平也是国服级别,甚少被刺客追着打到怀疑人生,尤长靖在游戏中忍不住几次问话对面的赵云:“我看起来很欠打吗?”
“恩。”赵云言简意赅,打完字又从草丛里冲出来,单枪匹马杀掉了尤长靖的鲁班。
“太欺负人了!”尤长靖很久没有被这么针对过了,声调都变得十分委屈,弹幕的观众义愤填膺,张罗着要尤长靖加对面赵云好友,喷他。
尤长靖忍了一晚上,长出一口气,终于决定给针对自己五局的赵云发好友申请,手指在屏幕上停留了几秒之后,发出:“你算什么男人”的怒喝。
弹幕:这个嘲讽技能666,外国人果然不会骂人。
名字为“水才棒”的玩家在发了一串问号之后,通过了尤长靖的好友申请,尤长靖清了清嗓子,对着摄像头自信地跟观众打包票:“你们等着,看我不骂死他!”尤长靖熟练地把这位水才棒邀请到房间里,打开组队语音,并在聊天屏幕里敲了一句:开麦。
已经摆出了打架姿态的尤长靖,气得脸颊通红。
“喂?你好?”这人的声音十分温和,吐字还有些台湾腔,“是……刚刚对面的鲁班小朋友吗?”这个称呼一出,弹幕一片嚎叫。
“咳,什么小朋友,我是哥哥好吧。”尤长靖气势瞬间降低,本是反驳的话语变得扭捏起来。
“哦,听你声音我以为你还在上学,没有成年。”对方声音温和得不像刚刚在游戏里盯着自己打的刺客。
“不要在这里说一些有的没的,”尤长靖嘴角上扬,努力调整自己的表情,严肃说:“弟弟你是不是还在上学?哥哥我已经上班了,我跟你说,你这样子嚣张的人,走出去是要被人打的。”
“恩,”对方听起来在笑,又说:“我是吓大的。”
尤长靖叹气,劝说道:“你是吓大的也不行,社会是很险恶的,就算你从小到大经历很多惊吓,你还是会被社会吓到的。”
“不是,”对方真的笑了,很轻柔的笑声又撩起弹幕一片哀嚎,“我是说,我是厦门大学的,厦大的,你没说错,我的确还在上学。”
尤长靖看着弹幕的嘲笑和突然增加的观众人数欲哭不能,捂住脸关掉游戏麦克风,跟观众嘟囔说:“厦门大学简称是厦大是吗?不能这样子欺负外国人啊,我不知道的。”
“还在吗?”对方估计是半晌没听到尤长靖讲话,便在游戏频道里打字。
“啊我还在,”尤长靖开了游戏麦,清清嗓子,“咳,你今天针对我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你要给我骂一下。”
“你骂咯。”对方倒是很爽快,一副舍生取义的样子。
“不是,你态度这么好的话,我没办法骂啊。”尤长靖有点抓狂,哪有人这么坦荡地等人骂他的?
“那你需要我先骂你一下吗?”水才棒沉默了一会之后,严肃地说:“你名字好欠打。”
“我的名字?”尤长靖看了一眼自己的游戏ID,咯咯笑起来,“我这名字超棒的好不好?”
“‘我抄蚌的’这个名字太欠打了,”水才棒叹气,“这个名字看起来很像在和我挑衅,我都说了水才棒了,你不可以超棒。”
“你有听过这个笑话吗?”尤长靖兴致勃勃地给水才棒下套。
弹幕:又开始这个冷笑话了,我现在退出直播来得及吗?
“我没有啊。”果然中计。
尤长靖调整语速说:“那你听好哦,这个故事是这样的,是说虾子和珍珠蚌是同桌,然后有一天考试,老师发现虾子分数特别高,就问他‘你抄谁的?’虾子站起来说‘我抄蚌的。’然后老师就好气,说‘你棒个屁’。”还没等说完,尤长靖自己笑弯了腰。
弹幕:冷得我发抖。
隔了一会,听筒对面发出一阵爆笑,水才棒笑了几十秒之后,评价说:“这个好笑,这个真的很好笑。”
弹幕:……
尤长靖快乐地点头,应和问:“是不是真的很好笑?还有人跟我说很冷,才不会很冷。”
“那我也给你讲一个好了,”对面清清嗓子,“说是火柴棒走在路上,在湖边走,很开心嘛,就在那边唱说‘火柴棒,火柴棒’,然后水突然起来浇灭了它,说‘什么火才棒,水,才棒。’”
弹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尤长靖愣了几秒,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这个真的好冷哦。”
“不觉得很好笑吗?”水才棒声音有点委屈,“还是谐音梗会扣分。”
“谐音梗一定会被扣分,不过我们都是谐音梗,就算了。”尤长靖笑到腮边的肌肉发酸,抬眼看了一下弹幕,猛地想起来自己的最终目的,立刻收拢表情,严肃说:“虽然我们今天聊得蛮开心,但是你针对我五局这件事还是很严重的,你打算怎么办?”
“我陪你把星星打回来,”水才棒答应得非常利落,“不过我一直是打野位,你给我辅助的话比较稳妥,好配合一些。”
“诶我不会打辅助位,”尤长靖自诩半个全能玩家,除了辅助位之外,都玩得很好,“我打中路不行吗?”
“容易撞车,”水才棒沉声道:“一般其他位置的玩家都比较多了。”
“好的,那我去练,”尤长靖频繁点头,“你给我一天时间,我们明晚排位好不好?”
“好啊,”水才棒轻笑一声,说:“你态度转变有点快哦,怎么回事?尊严不要了吗?”
“不能拿来吃的东西都不重要。”尤长靖摆摆手,迅速地用讨好的语气说:“你今天好好休息哦,明天晚上七点半见,准时上分!”
“好啊,”水才棒简短地说:“明天见。”
大神就是大神,说完话就下线了,一秒都不迟疑。
尤长靖在弹幕的鄙夷声里开始买辅助英雄,发愁应该练哪几个。
弹幕:瑶!瑶不香吗!
尤长靖蹙眉,质疑地问:“瑶不是那个会骑在人家身上的英雄吗?真的好用吗?我倒是看到过很多,感觉水平不是很一致,有的玩家很厉害,有的就比较没有存在感。”
在看过几个攻略之后,尤长靖还是决定听从弹幕的建议,选练瑶这个英雄来配合水才棒的赵云打野。
2.
辅助未成身先死。
尤长靖练了一天,平均KDA4.4。
辅助位单排,很吃队友的发挥,尤长靖输赢参半,胜率还不算太难看,但是因为时常被队友抛下独自面对对面的暴打,所以平均KDA简直惨不忍睹,尤长靖皱眉上号,打开直播。
水才棒已经上线了,尤长靖发出组队邀请的瞬间,他就乖顺地接应了。
“晚上好啊!”尤长靖欢快地和他打招呼,“我今天已经练好了瑶和明世隐了,据说是跟打野必备!”
“连体婴,”水才棒低声说:“也可以。”
尤长靖想起这两个辅助和打野位玩家在游戏中几乎不分离的状态,有点脸红心虚。
“咳,那我们开始!”尤长靖兴冲冲地打开一局游戏,准备由着大神带他上分。
“我需要关掉麦克风,我室友还在。”水才棒说完这段话,便再没说过话。尤长靖乐得获得空间和观众自由互动,也就回复了一个OK。
“谢谢我们彦俊哥!”听完这句话点点头的,正是“水才棒”,他摘下一边耳机,揉了揉发酸的耳廓,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同寝室的王琳凯和范丞丞都在准备考试,林彦俊便戴着耳机玩游戏,还有些不太习惯。
林彦俊操作着赵云正在野区照常刷野怪,游戏里便提醒他己方的瑶被对方击杀,林彦俊瞥了一眼位置,是在发育路,看来他前期去跟射手了。
“跟我。”林彦俊在队内频道发了一句,复活之后的瑶立刻乖乖地跟在他身后。
“我看射手前期蛮可怜的。”瑶快速打字。
射手见到之后回复:你这操作,我求求你还是跟打野吧,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林彦俊打完一圈野怪,帮着射手收掉对面的射手,准备撤退时,发现瑶还在用二技能和对方缠斗,林彦俊皱眉,又说了一句:辅助上我。
仿佛是刚意识到自己大招已经蓄力,瑶一脸懵地跳上了赵云,悬挂在他身上。
“我想着帮你清理一下后路。”瑶又解释。
“恩,跟我就行了。”林彦俊边玩游戏边打字实在是太不方便,开了语音转换功能。
于是,安静的寝室里不时发出“上我”的指令。
王琳凯和范丞丞面面相觑。
范丞丞用笔根戳了戳自己的下巴,在林彦俊摘耳机的时候轻声问:“兄弟,你带妹子呢?”
“男生,”林彦俊结束了一局游戏,晃了晃脖子,又说:“昨晚针对他打掉了很多星,今天还回来。”
“诶,我不想复习了,你们车队还缺人吗?”范丞丞放下笔,拿起手机跃跃欲试。
“我问问他。”林彦俊又打开了语音,“介意加一个人吗?”
尤长靖在这边被吓了一跳,怎么水才棒又开麦了?
“你室友不是在吗?”
“就是我室友,他问可不可以加他一起。”水才棒的声音还是很低沉的,听声音真的不像是在游戏里见人就打的小疯子。
“诶我可以啊,你室友打什么位置啊?”说话间,水才棒已经把人拉了进来,名为“橙雪公主”的玩家顶了一个卡通白雪公主的头像进入了房间,“诶,这是女生吗?”尤长靖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橙雪公主中气十足的一声“Hi”,“啊,原来是男生。”尤长靖摸摸鼻尖,也回了一句Hi。
“我打战士吧,做个孤儿上单。”橙雪公主声音很欢快,开始和尤长靖聊天,“兄弟哪里人啊?”
“我吗?”尤长靖老实回答,“我是马来西亚人,现在在中国工作。”
“外国友人啊,”橙雪公主又叫水才棒,“水哥现在是国际范了啊,还认识外国友人了。”
“开局了。”水才棒直进主题,话很少,除了发出“辅助上我”的指挥指令之外,其余时候都是沉默的,倒是上路操作东方曜的橙雪公主和这个英雄一样话痨,自带解说。
“公主好多话哦,”尤长靖笑着评论,“感觉耳边一直都是他的声音。”
“要踢吗?”水才棒拿了个四杀,在草丛里回城,“反正他也要复习的。”
“不能这么抛弃我啊!”橙雪公主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声反驳,“我这是活跃气氛啊,你看我们野王一句话都不讲,瑶瑶也是沉默如金,游戏多无趣啊!我靠,啊啊啊不要来找我!我残血!”伴随着哀嚎,分心的橙雪公主被单杀。
尤长靖笑到合不拢嘴,心想小朋友们关系还很融洽的样子,这么一对比水才棒这个人在学校叱咤风云一般的形象就在尤长靖脑子里浮现了。
有点帅哦。
“你去复习。”水才棒结束这局,毫不留情地把橙雪公主踢下线。
林彦俊摘了耳机,跟范丞丞说:“复习三章,然后我考你。”
“哥啊,这一章这老长,这都九点了,我咋复习三章啊?你行行好。”范丞丞抱拳求饶,林彦俊并没理他。
“准备。”他指挥游戏里的“我抄蚌的”。
尤长靖发现这一晚上,水才棒领着自己赢了很多局。
远超过他让自己丢掉的五颗星星。
尤长靖咬唇,犹豫着要不要找水才棒接下来一起排位。“问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舔狗了?”尤长靖关了游戏麦,和弹幕商量。
弹幕:你才意识到吗?大神带飞不香吗?
十点五十的时候,水才棒提醒他:学校断网了,明晚见
尤长靖一愣,水才棒又发来一个:?
“可以啊。”尤长靖快速回复:“还是七点半吗?”
“OK。”
尤长靖的KDA从4.4变成8.4,感叹辅助真的吃队友发挥。
3.
虽然只是一起玩了几天游戏的朋友,但竞技游戏很容易产生惺惺相惜的感情。尤长靖在三番四次被赵云搭救丝血逃生之后,不由得发出“你好棒哦”的感慨。语气之真挚,情感之充沛,次数之频繁,都让听到这句话的人都冒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弹幕:怎么觉得气氛怪怪的。
连麦游戏五天,“你好棒哦”这句话俨然成了尤长靖直播间弹幕刷屏专用词,每当水才棒有过人操作,弹幕纷纷整齐刷出这句话。
不过局内情况也并非一路一帆风顺,辅助位越到高端局越是被视为宝贝,连麦游戏第五天的第三局,射手频繁发出“辅助跟我一下不行吗?”的抱怨,尤长靖不由得左右为难。
“那我去跟一下射手?”尤长靖在频道里打字。
“恩。”打野的水才棒惜字如金,欣然答应。
弹幕表示:为什么野王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你?你要反思一下自己。
尤长靖瞥了一眼弹幕,也有种不满的情绪,于是灵机一动,开启胡搅蛮缠模式。
“我知道了,是我能力不够,跟着你也是累赘,算了,还是我一个人承受吧。”尤长靖快速地在频道里打出这一行字来,又跟上一个委屈的“哎”。
“???”射手和打野的赵云同时回话,两行问号格外喜感。
“看我整他一下。”尤长靖和弹幕贼兮兮地通告。
“你嫌弃我也可以直接说的,我都可以承受。”频道中辅助位的明世隐又说:“大家都是成年人了,真的可以直接说。”虽然声音转文字不能传达本人的语气,但只是看这行文字,便能脑补出许多情节。
射手求饶:我不想耽误家庭和谐,我只是想赢,下了游戏再吵架。
“我抄蚌的”和“水才棒”的ID名字,加上一个打野一个辅助形影不离的姿态,配合这段对话,组合出了一个误会:局内的各位都把这两人看成了情侣关系。
打野的赵云一直都安静着,一句话也不说,尤长靖一边和弹幕嘻嘻哈哈,一边强烈地不安着,这人是不是生气了?游戏中这种玩笑蛮常见的,会不会是他觉得不舒服?等下要不要道歉?当惯了主播,习惯了和大家开玩笑的尤长靖反复思考自己的用词:似乎也没有越界的部分,又害怕水才棒从此就不会再和自己玩游戏了。
奇怪了,一个游戏好友而已,怎么搞得这么患得患失的?
分心的尤长靖操作失误,被对面的刺客、辅助和法师追着打,尤长靖操作着明世隐努力地往自家防御塔下跑,但没有位移技能的情况下,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赵云从草丛中钻了出来,挡在尤长靖身前,尤长靖下意识地牵住他,因此加快移动速度,赵云回头钻到人群中挑起众人,完成三杀。尤长靖用自己仅有的一点血量,给赵云恢复生命,两人都带着几乎空掉的血条回城。
那是没生气了,尤长靖小心翼翼地想。
弹幕:子龙哥哥来救你了,子龙哥哥还是爱你的。
尤长靖笑弹幕用词太油腻,却不由得为这个说法心动。
搞笑,面都没见过,讲什么爱不爱的。
游戏胜利,回到组队房间,尤长靖打开输入界面,却不晓得说什么,弹幕发现了他的犹豫,纷纷开始笑话他像个初恋少女。尤长靖在摄像头前翻了个白眼说:“再怎样也不是初恋好不啦。”
“咳,”耳机里突然出现声音,尤长靖一惊,“我没有嫌弃你。”水才棒的声音有些扭捏,又迅速地解释说:“我是觉得你可以为团队做你觉得合适的决定,也不用一直都跟着我,让你觉得我有在嫌弃你,对不起。”
他声音真好听,尤长靖想:他认真笃定地道歉,战战兢兢地等待回复。
好可爱哦。
爱情像一只在街边疯跑的小狗,张牙舞爪地奔到尤长靖怀里,热情柔软而湿润,赖着他,就不走了。
4.
林彦俊发觉,“我抄蚌的”这个人似乎很喜欢撩自己。
因为长得帅,林彦俊从小到大拥有极其多的追求者,所以他对别人给自己发出的信号十分了解,若说这个人对自己只是单纯的兄弟情感,似乎也有点太扯了。但与别人不同,林彦俊并不讨厌这家伙的套路,老套的也好,新奇的也好,林彦俊都很享受。
虽然还没见过面,但通过语气和反应,林彦俊就知道,对面的家伙有色心没色胆,敢撩,但真的被回应了又要怂。
傻傻的。
“你知道现在是几点吗?”这人的声音软软的,很悦耳,要林彦俊形容的话,有一点像窗边的风铃,是清脆又亲切的声音。
“晚上九点。”林彦俊老实回答,嘴角含着一抹笑,他知道这个老套路的答案,也乐得配合。
“错了,是我们幸福的起点。”说完答案,这人自己先咯咯笑起来。
“我们幸福的起点是五号,”林彦俊改正他,“我们是这个月的五号认识的,这是我们幸福的起点。”
对面沉默了半晌,嘟囔了一句:“这么喜欢撩人,一定伤了很多女生的心。”
“男生也有。”林彦俊坦荡回答,“没办法,只有一个我,分不给那么多人。”
“你好自恋哦,”那人提高了音调,啧啧两声之后说:“我打赌你一定是照镜子都停不下来的那种人,走过每一个橱窗口都要照镜子的那种人。”
“你好了解我,”林彦俊配合他,“诶怎么会这么了解我啊?”
范丞丞听到林彦俊的声音,摘下耳机,皱着脸,夸张地抖身体,摆口型说:肉麻死了。
林彦俊没理睬他,享受听筒另一端的静默。
没话讲了吧,林彦俊心想,撩人这件事我很熟悉。
“话说,”林彦俊转移话题,不经意地问:“你有没有什么昵称之类的,一直叫你全名好麻烦。”
“你说得对,”那人思考了一会之后,得意地说:“那你不然叫五号好了。”
“那你要叫九点吗?”林彦俊反问他。
“听起来好像麻将牌。”他咯咯笑,严肃地说:“你应该叫我九点哥哥。”
“这么会占人便宜哦,我还是觉得你年龄应该比我小,”林彦俊轻哼一声,“那讲话口吻明明就还是小朋友。”
“你才小朋友,”他不服气地说:“你等下开个1V1我们两个单挑,我赢了就给我乖乖叫哥哥。”
“不要。”林彦俊关掉话筒,打字否决。
“现在是在跟我耍赖吗?”九点小朋友倒是没关麦,气鼓鼓地问他。
“你好霸道。”林彦俊甩下这样一句话,配合一个委屈的哭脸,成功把九点小朋友搞得说不出话来,林彦俊变本加厉道:“你就会欺负我。”
队友终于忍不住了,纷纷感叹:这年头是女朋友打野,男朋友躺的时代了。
一局游戏结束,林彦俊收到了许多好友申请,他一个一个否决点掉,看见九点小朋友问他:“加微信啦,我要给你看看社会的险恶。”
林彦俊笑着回答:“好啊。”
为了保护对方的隐私,尤长靖切出了直播画面,成功加到五号之后,才又切回来,不在打字上浪费时间,尤长靖确认五号可以讲话之后,直接发了语音通话邀请。
微信头像侧躺的帅哥直勾勾地盯着尤长靖,尤长靖腰眼发酸,轻哼一声问他:“你这个头像哪里偷过来的?”
“这我本人啊。”五号坦坦荡荡,传来喝水的声音,响亮的吞咽声不知道为什么让尤长靖紧张起来。
“屁嘞你本人,你本人长这么帅的吗?我才不信,是你本人我倒立洗头给你看。”尤长靖撇撇嘴,对着镜头前的观众摆了个抹脖子的蔑视动作,翻了个白眼,用口型说:“骗子。”
“就是我自己啊,”五号无奈地笑,“开学的时候帮学校社团拍海报,蛮好看的,我就拿来做头像了。”五号的微信名字是一个平躺的“8”,尤长靖晓得,这是数学中的无限符号。
还挺有趣的一个人。
“啧,”尤长靖不疑有他,又仔细看了一下他的头像照片,评价道:“招蜂引蝶的一张脸啊。”这样一个微信头像,在尤长靖头像的卡通小浣熊旁边,似乎有些违和。
“我不喜欢蜜蜂蝴蝶,我比较喜欢浣熊。”五号的话一石激起千层浪,直播间观众人数蹭蹭上涨。
尤长靖被双重惊吓夹击,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复。
弹幕:脸红到耳朵根,你有没有出息!给妈妈冲!
弹幕:五号好棒哦!
“乱讲话会被骂的。”尤长靖清清嗓子,转移话题道:“来跟我1v1啦。”
“吼,撒娇的话我是可以考虑一下。”五号越说越扯,尤长靖气得打断他,“好了好了,决斗多伤和气,我们继续排位了。”
“你不是要十一点断网了吗?”尤长靖实在是不想在镜头前继续这个对话,就提前结束了直播,“好了,去睡觉了,晚睡会长不大。”
“也是,男人不可以太小。”五号最后一句绝杀说完,也利索下线了。
尤长靖红着脸关掉直播镜头,心想:事情要失控了,这么多观众以后恐怕都要冲着五号来,是不是应该和他说一下自己是主播的事情?
五号知道自己是主播之后,会生气吗?尤长靖有些忐忑,他必须承认,他非常害怕五号生气。
5.
还没等尤长靖想好怎么和五号说明自己是主播,本意并非借他炒作的事情,五号的身份就曝光了。
尤长靖本就在平台上有很高的人气,再加上这种爱情轻喜剧的情节,很快就有人顺着微信的头像找到了五号这个人,微博上瞬间多出许多讨论帖。尤长靖焦虑又不安地点开这些讨论,发现五号并没有骗自己,他的确是厦门大学的学生,大三英文系在读,同时是学校戏剧社和篮球队的成员,本名林彦俊,是学校风云人物中的风云人物。
尤长靖立刻给林彦俊发微信,表示可以解释。
但尤长靖发过去许多条信息,林彦俊还是没有回复。
是王琳凯给林彦俊看的微博讨论,林彦俊收拾书包准备上大课,听着音乐想上午用什么理由找小浣熊聊天,背后被人拍了一下。
“诶兄弟,你上热搜了。”王琳凯举着微博的界面给他看,“长得俊是真的”六个大字映入眼帘,林彦俊莫名其妙地点开,看完来龙去脉,气得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比起个人隐私被暴露,林彦俊更生气的或许是这家伙是主播这件事。是主播,就意味着之前的互动都有表演的成分,这个认知未免太伤人了。
也有些惊人。
林彦俊转笔,无视周围的人投来的好奇目光,思考自己为何会因为尤长靖跟自己演戏而生气。
大课还没下课,尤长靖方已经发出了声明,表明“五号”并不是林彦俊,也希望大家能停止对林彦俊的讨论,不要继续侵犯他的个人隐私。网络讨论热潮总是一波接着一波,尤长靖这边声明发出之后,热搜也降了下去,人们很快地把注意力放在了别的八卦上。
到了傍晚时分,已经没有太多人讨论这件事了。
林彦俊心烦意乱,抓起篮球去球场练习,在他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对尤长靖的态度之前,他不想回复尤长靖。
尤长靖循着惯例,暂停直播三天平复事态,看着毫无回信的微信界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或许我应该找他面谈,尤长靖冒出这样一个激进的想法。
怎么去呢?尤长靖试图冷静下来,脑子却飞快地运转着去找林彦俊的方法。
尤长靖想起,自己和林彦俊的室友打过游戏,他翻着这一个月的游戏记录,艰难地找到了“橙雪公主”这个人,犹豫着发出了好友申请。
如果申请通过的话,尤长靖和自己说:或许就是一个信号,那么自己就该去找林彦俊见一面,好好聊聊。
半个小时过去,一切都安静着。
消息栏弹出一条新消息:“橙雪公主”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
“咋啦?吵架了是不是?”橙雪公主倒是热情,主动给尤长靖发来了信息:“林彦俊气得晚饭都没吃,你俩这是要分手?”
尤长靖一脸无语,想说他们根本也没在一起。
“方便加微信吗?”尤长靖打算给橙雪公主打个电话聊聊秘密计划。
上海飞厦门,两个小时的行程,尤长靖稍作思考,决定还是飞过去。
还真像个初恋少女,尤长靖在清晨时分到了机场之后,开始自我反省:怎么会做这种喝酒上头的冲动事情?
尤长靖看着橱窗里的自己,样貌是如此成熟商务,他拎着行李箱,穿着风衣,似乎是出差的白领,但却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人,见一个认识一个月的网友,不,更准确地说是暗恋对象。
在来去匆忙的人群里,尤长靖怀揣最不安的思念。
迎着日出起飞,空姐要求大家关机的时候,尤长靖收到了林彦俊给他的回复,一个简短的白色对话框。
“我们聊聊,什么时候有空告诉我。”
6.
林彦俊翻来覆去,一夜没怎么睡着,梦里都是和尤长靖的对话,到了天亮时分他实在是憋不住了,腾地从床铺上坐起来,给尤长靖发了一条信息。
还没起吧?林彦俊想,自忖自己还是太心急了,哪有人天刚亮就给人发信息的?林彦俊又躺下去,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强迫自己入睡。
果然还是睡不着,林彦俊看了一眼床头的数字钟:星期六早上八点。
不然去跑步好了,林彦俊做好决定,利落下床,决定趁早上把校园跑一圈,风吹一吹脑子就清醒一点。
尤长靖到了林彦俊大学门口,按照橙雪公主给自己的地址找到了林彦俊的宿舍楼,站在楼下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老天爷,尤长靖抱头想:早知道先定个酒店,去酒店里休息一下,再从长计议。
林彦俊甫一出门,便看到蹲在地上画圈的团子,头发毛茸茸的随风飘,风衣下摆都擦在了地面上,团子听到了林彦俊的脚步声,抬起头来,和林彦俊打了个照面。
什么已经步入社会的哥哥,根本还是没长大。
林彦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出门之前没有再多整理一遍头发。
老天爷,尤长靖抱着膝盖想:这个尴尬的时刻说什么啊?
“Hi,”尤长靖小声和林彦俊打招呼,“sur……surprise。”一个英文单词都说不利索,尤长靖试图站起来,却感觉到来自膝盖的酸痛。
这种时候自然是跌到林彦俊怀里。
“这么早赶飞机哦,”林彦俊抱着尤长靖,问他:“要吃饭吗?”
尤长靖点点头,扶着林彦俊的手臂站直,摸了摸发红的耳根。
“我说的聊一聊是说我们电话里聊一聊。”林彦俊带路,走在尤长靖右手边。
“额,我用闪现传送过来的,”尤长靖干笑,“惊喜吗?”
“你好像一直在给我惊喜。”林彦俊侧过头来,看着他,尤长靖被他盯得心虚,揣在口袋里的手攥紧。
除此之外,这一趟闪现之旅倒也不尴尬,林彦俊带着尤长靖去吃早饭,一路上给他介绍校园,早晨的露水随着呼吸渗透到身体里,是一股清新的气息,自在地走在安静的校园里,尤长靖也好像回到了自己学生时代。大学毕业一年多一些,尤长靖已经很是怀念学校的气氛。
“是范丞丞卖了我对不对?”林彦俊吃完自己的那碗红豆豆花,挑眉问。
“咳,是的。”尤长靖也不再隐瞒他,长叹一口气说:“我也是没有想到观众会有这么大的反响,给你带来这么大的困扰,真是不好意思。”
“也还好,”林彦俊垂眸,手指圈在饮料的吸管上,打着圈,“我习惯了。”
尤长靖呛了一下,心想不愧是自恋的校园风云人物,这么不经意地说出狂霸的台词的人,恐怕确实也习惯了大家的目光吧?
“这些日子谢谢你陪我上分,我也很开心。”尤长靖放下勺子,恋恋不舍地看着自己的豆花,决定少吃一点防水肿,毕竟早起的自己仿佛一个小馒头,“直接飞过来是有些突兀了,但我想要展现一下我的诚意,这段时间直播的收入我也会分成给你,我想我们对半分?”
林彦俊抬眸,仔细地看着尤长靖,看得尤长靖心里不安。
“那不然……不然你说个比例。”尤长靖小心地确认林彦俊的想法。
“我有奖学金。”林彦俊这样说。
尤长靖眨眨眼睛,思考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继续试探着说:“那你是很优秀诶,好好学习总是对的。”
林彦俊抓着吸管的手向下一戳,冰块滚动的声音吓了尤长靖一跳,尤长靖仿佛一根小弹簧,腾地坐直。
“我是说,我不需要钱。”林彦俊认真地一字一顿讲,尤长靖似乎听到了磨牙的声音。
“那也还是要给你钱的,”尤长靖坚定地点点头,“毕竟最近增长的观众里面大多数也是看着你和我的互动才会来看直播刷礼物的。”
林彦俊又不说话了,撑着桌子站起来,问尤长靖:“你酒店在哪里?我送你去休息。”
尤长靖不好意思说自己还没订酒店,忙摆手说不用麻烦了。林彦俊却只是瞪着他,尤长靖感觉到林彦俊生气了,又摸不清楚这人生什么气,只好小声说自己还没有确定酒店住在哪。
林彦俊给室友们打了个电话,范丞丞周六早上球队训练,王琳凯中午要排练乐团表演,似乎都不会在宿舍。
“出来吃早饭吧,”林彦俊和范丞丞说:“回来我给你报销。”
“这么客气啊?”范丞丞喜出望外。
“带上王琳凯,”林彦俊又说:“半个小时内从宿舍出来。”
“咋的?”范丞丞鬼机灵,立刻就知道是为什么,“啊行行,我们俩这就出门。”王琳凯还有些迷茫,在背景音里大声问为什么。
7.
把人带回自己宿舍,林彦俊自忖自己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
尤长靖跟在林彦俊身后,脚步声很轻,似乎是有意克制着自己的样子,林彦俊宿舍在三楼,一层一层楼走,同学们陆陆续续下楼活动,路上总有人在跟林彦俊打招呼,也都好奇地看着尤长靖。
林彦俊加快了脚步,站在楼梯口等尤长靖。
尤长靖快步跟上来,抬着头笑着看他。
林彦俊攥紧拳头,忍住了亲一口的冲动,拐向自己宿舍的方向。
这个见面流程,如果是一般网友面基,似乎也没什么,尤长靖和不少主播同行都见过面,几乎每一次都要去人家家里聚餐,也遇到过在校大学生邀请自己参观校园,顺路去宿舍坐坐,没有一次是让尤长靖这么紧张的。
紧张到有点同手同脚。
宿舍门打开,尤长靖立刻认出了属于林彦俊的空间:角落里,东西最少的,最简洁的那个空间。
尤长靖抿唇笑,这个人果然和自己的认知一样:龟毛又古板。
“你坐这里,”林彦俊搬来自己的椅子给尤长靖,自己则坐在了对面王琳凯的椅子上,落座前,他帮王琳凯把椅子上的衣服叠了叠,放在桌边,“你今天还有什么安排吗?”
“也没有什么安排,可能就在市内逛一逛,我下午就要回去了。”尤长靖搓搓手,敏感地感应到身下椅子的温度由冷一点点变得温热。
像一种很微妙的贴近林彦俊的感觉。
“恩,”林彦俊看了一下表,说:“那我把上午的训练翘掉是对的。”
“你上午有训练就去嘛,”尤长靖又摆出客气的姿态,“我自己去逛一逛就好。”
林彦俊又看着他,不说话,尤长靖咬着嘴唇内侧的嫩肉,心想:我又哪里得罪你了。
“所以你没有恋爱的对象对不对?”林彦俊突然问,又解释说:“我看你的粉丝整理的百科页面说,你单身。”
“啊,是。”尤长靖心想这个话题跳得也太快了。
“恩,”林彦俊笃定地点点头,说:“那你不然在这边先休息一下,我等下陪你出去转转。”
“这里吗?”尤长靖瞪大眼睛,环顾四周,室友不在,自己岂不是要躺林彦俊的床?
“我床单新换过的,”林彦俊摸了摸耳根,嘟囔说:“或者再换一次也可以。”
“啊不是,”尤长靖摆手,脸颊热得冒烟,“我,我在这边休息的话,你怎么办?”
“我刚好看一会书,”林彦俊起身,走近尤长靖,尤长靖紧张地捏紧椅子把手,林彦俊掀开自己床铺的被子,低头说:“喏,睡一个小时左右我叫你。”
尤长靖从善如流地点头,脱下鞋子爬上床铺,这个姿势太奇怪,尤长靖知道林彦俊就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这个角度,腰部以下正对着林彦俊的方向,实在是太让人紧张了。
“谢谢你哦。”终于爬上了床铺,尤长靖赶紧钻到被子里,立刻躺下,说:“我一并把干洗床单的钱给你哦。”
林彦俊在尤长靖的额头敲了一下,这下子尤长靖睁开眼,发现林彦俊正看着自己,距离太近了,尤长靖紧张地眨眨眼。
“屁话好多,睡觉。”林彦俊伸手盖住尤长靖的眼睛。
睫毛擦过林彦俊的手心,太痒了。
尤长靖根本睡不着,闭着眼睛听林彦俊翻书的声音,风擦过玻璃窗,轻轻地呜咽,尤长靖进入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朦胧中,看见林彦俊的脸,还是站在床边看着他。
“好帅哦。”尤长靖喃喃自语,“帅得有点不真实。”
林彦俊笑了,颊边出现两个小酒窝,他凑近一点,下巴垫在床边,轻声说:“给你多看一会。”
“你这样子很不好,”尤长靖嘟囔说:“你这样子会有很多人想要对你动手动脚的。”
“动手动脚也是可以的。”林彦俊伸手来握住尤长靖放在枕边的手,“你想要的话,别的地方也可以。”
尤长靖笑,脸埋在枕头里,迷迷糊糊地又睡过去了。
美梦如果不醒就好了。
因为时间的限制,等到尤长靖醒过来,林彦俊也只来得及带他在周边转了转,尤长靖便要去机场了。除去最开始的别扭,这一路的聊天倒是很顺畅,林彦俊想法新奇,知识渊博,和尤长靖的兴趣点有许多相似之处,又总有些尤长靖想不到的说法。
入关前,尤长靖认真地和林彦俊告别。
“去上海的话要联络我呀。”尤长靖拍了拍林彦俊的肩膀,他肩膀棱角好尖锐,是个方正的直角,尤长靖手心被戳了一下,很痒。
林彦俊提起嘴角笑了,很无奈的样子,歪头问:“你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
“我谈过。”尤长靖不满地反驳之后,又心虚补充道:“只是很短。”
“你看不出来我在追你吗?”林彦俊一脸惊讶,叹气说:“怎么会有你这种人,爱撩又不负责,敏感却慢半拍。”
尤长靖又气又喜,笑着说:“小朋友,我们成年人谈恋爱没有追求的过程的,都是相中了就上。”
林彦俊插口袋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尤长靖瞄了一眼周围的情况,凑到林彦俊面前,亲了他一下。
林彦俊反应过来的时候,尤长靖已经退后几步,抓不到了。
“我看还是你来上海,”林彦俊收到尤长靖的信息,他低头看:“我也会给你换新床单的。”
林彦俊有种气血上涌的感觉,恐怕除了狠狠亲尤长靖一顿之外,无药可医。
Fin
番外:
尤长靖看着弹幕的提问,随口回答道:“五号同学在忙,这阵子都只有我在直播了。”
林彦俊从书本中抬头,瞄了一眼屏幕上在操作游戏的人。
“见这辈子是不可能见到的,你们不要想了。”尤长靖摇头拒绝了弹幕要见五号同学的请求,林彦俊弯了一下嘴角,继续看书。
“他不在的话我肯定不打辅助啊,”尤长靖迅速选定输出位置,摩拳擦掌,“催结婚的你们都不要操心我了,你们都有结婚对象了吗?”
弹幕一片哀嚎,尤长靖计谋得逞,进入游戏。
一旦进入游戏,尤长靖便看不到普通弹幕的消息,他熟练地操作着英雄,一路顺风,突然听到直播用的手机传来提醒:“用户五号九点在小浣熊U的直播间开通公爵。”
尤长靖一愣,抬头见到平台专用的通知弹幕大大地飘过自己的屏幕。
“诶,”尤长靖看名字便知道这人是谁,轻声说:“不要乱花钱。”
“奖金。”贵族的粉色字幕显眼地飘过屏幕,“这样你看得到我讲话。”
“你给我发信息我也看得到啊。”尤长靖十分无语,又瞪不到屏幕对面的人,“下个月不要续费了。”
“专心打游戏。”那人回复他,“攒钱和我结婚。”
尤长靖扑哧一声笑出来,说:“小朋友,你这个样子出去社会会被人打的。”
林彦俊也笑了,顺手刷了两个礼物,继续读书复习去了。
弹幕观众看着飘过的,写着“彩礼”的巨型刷屏礼物,发出单身狗的哀嚎。
“情人节快乐。”尤长靖结束游戏,轻声说。
“恩。”五号九点发言说:“我也爱你。”
和竹马的夏天【八】
八
尤长靖脑袋鼓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入睡,却梦见了林彦俊在和自己表白的场景。
而且和原版发展不一样,最后两人还滚到了床上。
尤长靖被惊醒,本能的拉开裤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兄弟。
还好还好,只是有点反应,节操没丢。
可是睡不着了。
尤长靖百米冲刺的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后门,随便找了个倒二排的位置坐下。
“哟,林彦俊又没有叫你吗?”
尤长靖才发现旁边刚好是陆定昊。
“是我自己慢……”
尤长靖总不能说啊哈哈林彦俊跟我告白了耶因为关系太尴尬所以他就没有来找我啦。
他宁愿自己拿着大喇叭喊也不愿意最早跟陆定昊说这事。
毕竟陆定昊比大喇叭还厉害。
尤长靖跑的太快还没缓过...
八
尤长靖脑袋鼓胀,在床上翻来覆去,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的入睡,却梦见了林彦俊在和自己表白的场景。
而且和原版发展不一样,最后两人还滚到了床上。
尤长靖被惊醒,本能的拉开裤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兄弟。
还好还好,只是有点反应,节操没丢。
可是睡不着了。
尤长靖百米冲刺的踩着铃声跑进教室后门,随便找了个倒二排的位置坐下。
“哟,林彦俊又没有叫你吗?”
尤长靖才发现旁边刚好是陆定昊。
“是我自己慢……”
尤长靖总不能说啊哈哈林彦俊跟我告白了耶因为关系太尴尬所以他就没有来找我啦。
他宁愿自己拿着大喇叭喊也不愿意最早跟陆定昊说这事。
毕竟陆定昊比大喇叭还厉害。
尤长靖跑的太快还没缓过劲来,用眼睛小心翼翼的搜查着周围,想着怎么委婉的提问林彦俊有没有来上课。
“后面两排不要坐人,最后两排往前移!”聪明绝顶的教授在讲台上喊,“都到第一二排来!”
“搞什么啊。”陆定昊不情不愿的抱起书跟随旁边的人朝前边走。
尤长靖走在队伍的最后面慢吞吞的移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站在第二排的过道位置旁。
准确点就是林彦俊的位置旁边。
真是我勒个草草。
尤长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周围,只剩下这个位置了,只有自己还站着,台上老教授审视的目光像是要吃人。
尤长靖只能硬着头皮坐下。
林彦俊一只手撑着脑袋,没有什么表情,知道尤长靖坐自己旁边也只是无精打采地看了他一眼,黑眼圈有些明显。
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分钟。
十分零一秒。
十分零二秒。
……
雨一直下,气氛不算融洽。尤长靖差点唱出声。
尤长靖盯着墙上的钟一点一点的走,心里想着你不开口我也不开口,看看谁憋的比较久。
后排的王子异被昨天半夜睡不着的林彦俊叫出来打球,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在心里给林彦俊点了个赞。
果然逼王就是逼王,明明心里都开始跳小熊舞了表面还是安静如鸡。
“现在翻到第五章,我等一下来请个同学读一下第三节的第一段。”
尤长靖被老教授中气十足的声音唤回神,本能的摸了一下冰凉的桌面。
挖槽挖槽我没有带书。
尤长靖这才想起来自己跑的太快忘记拿书,现在欲哭无泪的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桌面。
所以刚刚我装作听课的样子是不是早就被识破了?
果然我不适合装逼。
“林彦俊我没有带书……”尤长靖看着教授走下讲台离自己越来越近觉得心头一紧,厚着脸皮找林彦俊求助。
林彦俊把书往尤长靖那里推了推,还贴心的点了点要读的段落。
“是谁没带书?”老教授走下台巡视。
尤长靖刚想颤巍巍的承认,旁边的的林彦俊却说了一句我没带。
王琳凯在后排目睹了尤长靖坐下发呆然后借书的全过程,被林彦俊这波操作秀到了,撞了撞王子异的胳膊。
“hey,bro你学到了吗?”
“学到了。”王子异点点头表示服气。
“你们年轻人就是喜欢熬夜,一个个黑眼圈重的啊。”教授看见林彦俊的黑眼圈,话题忽然转向“年轻人喜欢熬夜的弊端”。
尤长靖想偷偷的看一眼林彦俊的黑眼圈,却和林彦俊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尤长靖用手撑着头,手指不自在的玩捏着自己的刘海,白嫩的胳膊挡住自己的大半张脸,露在卷卷的头发外的耳朵被林彦俊的目光染成了好看的渐变色。
“我有一个侄子,跟你们一样大,也喜欢熬夜……”教授还沉浸在对现代大学生生活作息不规律的批评当中,“你们知道他熬得怎么样了吗?年纪轻轻把肾给熬坏了你说说……”
全堂哄笑不止,朱星杰刚刚在进入睡眠状态没听见,拍着王琳凯问刚刚教授说了啥。
“他说熬夜会肾虚!”王琳凯笑得抖个不停,“唉你说那林彦俊不是很危险!”
王琳凯嗓门大,这一吼半个教室都听见了,大家又开始笑成一团。
林彦俊身体一僵,回头用眼神警告。
尤长靖也想笑,但是又不敢大声笑,只好别扭的扭过头憋笑,嘴角疯狂上扬。
林彦俊觉得自己的黑眼圈又要加重了。
尤长靖伸手去翻书,刚好碰到了林彦俊也准备翻书的手。尤长靖迅速的收回手,脸蛋通红的挠了挠指尖。
尤长靖总是觉得林彦俊在盯着自己,可是自己偷偷瞥他的时候林彦俊又在听课。
王琳凯停止了吃鸡,王子异停止了听课,朱星杰停止了打瞌睡,三个人看着前排的两个人玩你偷偷看我我偷偷看你的游戏。
“他俩在干嘛?”王琳凯依然保持着打游戏的姿势,两个大拇指放在黑黑的屏幕上面,“你看我,如果你看到我,我就让你嘿嘿嘿?”
“哈哈哈……”旁边的人笑的很大声。
我听见了,而且我确定林彦俊也听见了。
尤长靖现在很想过去用胶布封住王琳凯的嘴。
就你有嘴一天叭叭叭。
“朱正廷!”尤长靖小跑冲前去的拍朱正廷的肩膀。
“唉尤长靖。”朱正廷怀里的快递像叠叠乐,有些不稳,“林彦俊怎么没和你在一块?”
林彦俊为什么要和我在一块。
“他跟子异走了。”尤长靖拿过朱正廷最高的两个摇摆不定的快递盒子,“晚上的大课,我要跟你一起坐,记得占位置。”
“好。”
真的不是尤长靖讨厌林彦俊,只是坐在林彦俊旁边真的对心脏不好。
林彦俊有一点小动作尤长靖就紧张一下。
林彦俊翻下书,尤长靖呼吸都要屏住。
林彦俊转一下笔,尤长靖就觉得自己的大脑空白。
林彦俊笔掉地上了弯腰去捡,头发蹭到自己衣服,尤长靖觉得自己心里开始小鹿乱撞。
撞得尤长靖觉得自己心里的小鹿都要得脑震荡了。
朱正廷和尤长靖点了两份猪排饭坐下,朱正廷用宿舍钥匙拆着快递。
“这面膜很好用的,做活动买一送一我用不完。”朱正廷拿了一盒面膜给尤长靖,“补水美白,亲测有效。”
尤长靖本来想说自己很白了就不再美白了,但是想想林彦俊应该用得着,就收进了书包里。
大学有两种课。
一种是去晚了只能坐后排的,另一种就是去晚了只能坐前排的。
今天的晚课很明显是后者。
这课的老师以佛系出名,喜欢坐在讲台上拉家常,聊人生理想,也不走动,刚上课的时候坐哪里下课的时候还坐哪里,因此要坐在前面的一般都是去晚的和对自己人生困惑需要老师指点的。
尤长靖今天特地错开林彦俊的一般出门时间出家门,庆幸让朱正廷早点帮占位了,要不然今天那老师就要对自己指点人生方向了。
尤长靖坐到朱正廷旁边,发现右手边还有一个空位被放了一本书,刚想开口问就听见朱正廷对林彦俊打招呼。
“林彦俊!这边!”
尤长靖捂着脸看着蓝色的课本。
“灰色是不想说,蓝色是忧郁……”尤长靖开始点歌。
“怎么了?”朱正廷对着林彦俊挥手,察觉到尤长靖被一股忧郁的气氛笼罩。
“没事,我高兴。”尤长靖把书本翻开,用黑笔在上面涂鸦哆啦A梦。
“你高兴我就高兴!”朱正廷被自己的贴心给感动了,“我贴心吧?”
“嗯。”尤长靖给哆啦A梦画上耳朵,想了想哆啦A梦好像没有耳朵,又给涂掉,“太贴心了。”
“我们来看电影吧。”范丞丞坐在朱正廷的旁边,隔着一个人都能感觉到林彦俊尤长靖的不对劲,想用电影缓解气氛。
“看吧看吧。”朱正廷难得同意范丞丞的意见,毕竟旁边两个人的气压实在奇怪,说不出来是暧昧还是尴尬。
范丞丞便把手机放在中间。
尤长靖观看了五分钟,才发现这是恐怖片。
“恐怖片我不敢看。”尤长靖本能的偏了偏头,脸颊轻碰到了林彦俊的鼻尖。
“咚!”尤长靖猛的趴到桌子上,用手搓着自己的脸。
“你在干嘛?模仿兔子洗脸吗?”朱正廷被电影的氛围弄得害怕,又被尤长靖的动作吓到。
“没有……”
“不要怕!”朱正廷把尤长靖强行从桌子上拽起来,把胳膊很man的往尤长靖怀里一塞,“害怕你就抱紧我的手。”
“……”那你倒是别抖啊。
尤长靖的好奇心战胜了害怕,紧紧的箍着朱正廷的胳膊眯着眼睛看。
“挖槽!”范丞丞在电影最恐怖的地方忽然大叫一声,尤长靖被吓的撒开朱正廷的手往旁边一直全程面无表情的林彦俊怀里钻。
“你叫什么叫!害怕就别看!”朱正廷用力的拍了范丞丞一掌,抬头看老师的反应。
“不是……你掐我掐的很疼……”范丞丞委屈的摸着自己被掐紫的腰侧,欲哭无泪。
尤长靖慢吞吞的从林彦俊怀里出来,觉得心脏更不好了。
托恐怖片的福,尤长靖今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一直跟在林彦俊身后,总感觉背后黑漆漆的有东西。
“林彦俊你走慢点啊……”尤长靖觉得林彦俊的脚步越走越快,有一种要把自己丢下的错觉。
林彦俊放慢了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愿意和我讲话了?”
“……你生气了吗?”尤长靖赶紧跟上。
“没。”林彦俊把手别到背后,抓了抓空气,意思明显。
尤长靖拧巴了一会儿,还是上前握住了林彦俊有些冰凉的手。
林彦俊很满意尤长靖的乖巧,和尤长靖十指相扣。
尤长靖觉得一种甜丝丝的感觉冲淡了恐怖片的阴影,抬头看林彦俊微翘的嘴角。
“你今天要来我家吗?”林彦俊发现尤长靖和自己上了同一栋单元楼,有点小期待,“你今天和我住?”
“不是啊。”尤长靖紧紧的贴着林彦俊,“我不敢一个人上楼,从你阳台翻过去。”
“……行。”
尤长靖用平身最快的速度,可以说是闭上眼睛的洗完了澡,关了灯之后就冲进被窝里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
不行。
还是怕。
黑夜给尤长靖想象力丰富的小脑袋瓜增加恐怖废料 尤长靖被自己乱想的各种恐怖故事吓的瑟瑟发抖。
太吓人了,尤长靖觉得一点点风吹草动在自己耳朵里都被放大。
“林彦俊你睡了吗?”尤长靖用尽剩的不多的勇气,走到林彦俊阳台上寻求栖息地,“林彦俊——”
“门没关。”林彦俊的声音有些哑。
尤长靖打开阳台门,走进林彦俊房间借着台灯的灯光摸索着前进。
“疼!”尤长靖没注意踢到了桌子角,乱哼的把面膜放到林彦俊的书桌上。
“那是什么?”林彦俊近视看不清。
“面膜。”尤长靖疼的嘶哑咧嘴,扑到床上,倒在林彦俊旁边,“美白的。”
“撞到哪里了?”林彦俊把尤长靖用被子盖住,伸手去摸尤长靖的脚。
“脚指头。”尤长靖躲着林彦俊的手,“很痒,你不要碰。”
林彦俊便不动了,趴在床上把脸埋枕头里说睡觉吧。
“你这样睡会闷死的!”尤长靖努力想要把林彦俊翻起来,“会呼吸不顺畅啦!”
林彦俊懒懒的翻了个身,侧着身子和尤长靖大眼瞪大眼。
“关一下台灯啦。”尤长靖有些不好意思。
“你关。”林彦俊看着尤长靖眼睛都不眨一下。
“你顺手啊。”尤长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我觉得不顺手。”
“……我跟你说。”尤长靖觉得被被子闷的有些热,“熬夜伤肾。”
林彦俊忍不住伸手去摸尤长靖的腰。
“你干嘛!”尤长靖的key升了一个度,吓的差点摔下床。
林彦俊紧紧的抱住尤长靖,把他压在身下。
“你要干嘛啦——”尤长靖又羞又气锤着林彦俊。
“让你试试我的肾好不好。”
林彦俊狠狠的亲上尤长靖的嘴乱啃咬,舌头撬开尤长靖的嘴在里面放肆。
尤长靖想踹开林彦俊,但是又怕踢疼了他,只能用软拳愤愤的捶着林彦俊。
林彦俊把身下的人亲的气喘吁吁,满意的离开尤长靖甜甜的嘴。
尤长靖推不开林彦俊,只能用手捂住脸蛋发脾气。
“你怎么能伸舌头啦!”
————————————————————
辩论赛赢了半决赛,还是最佳辩手
真好
泡沫
bgm-泡沫 花儿乐队
架空 无关真人
很久以后尤长靖再想起来,会恍然觉得,原来世间最难将就的,还是圆满。
那年春天他二十出头,每日都处在严重睡眠不足的境地,朋友说是春困,教授说是挑灯夜读,只有他伸个懒腰,知道自己游戏打了通宵。
挑选实习学校当日闹钟莫名失灵,还是陆定昊回宿舍时叫醒他,说你没来,我就给你选了个和我一样的,反正递表那个老头总也认不清人,谁递都没差。你要不喜欢,最后定下来的时候你再和老师改呗?
尤长靖年年摘得榜首,老师从不为难他,他也识趣儿的从不为难自己。 扫过实习学校的名字,见不是什么野鸡学校...
bgm-泡沫 花儿乐队
架空 无关真人
很久以后尤长靖再想起来,会恍然觉得,原来世间最难将就的,还是圆满。
那年春天他二十出头,每日都处在严重睡眠不足的境地,朋友说是春困,教授说是挑灯夜读,只有他伸个懒腰,知道自己游戏打了通宵。
挑选实习学校当日闹钟莫名失灵,还是陆定昊回宿舍时叫醒他,说你没来,我就给你选了个和我一样的,反正递表那个老头总也认不清人,谁递都没差。你要不喜欢,最后定下来的时候你再和老师改呗?
尤长靖年年摘得榜首,老师从不为难他,他也识趣儿的从不为难自己。 扫过实习学校的名字,见不是什么野鸡学校,也就这样儿了。
按照陆定昊的指标,太好太强的学校不要去,工作压力大,同事关系差。
报道那天是个周一,尤长靖笑出八颗牙齿,毕恭毕敬站在了华侨中学的校长办公室门口。他初来乍到,肯定是不会当班主任的,连科任老师都要往后稍稍。但说巧也巧,高中二年级的两个个班主任跟约好似的,生孩子的跑去生孩子,升主任的去升主任。
尤长靖顶着学年第一的殊荣,自然也有老师多多关照。
“你怕不怕?”校长没看他简历,只看他。
尤长靖笑得从容不迫,“谢谢校长愿意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尽力。”
于是再一个周一,尤长靖就夹着教案走近了八班教室。
他实在太过年轻,长得也太过年轻。底下学生压根没把他当老师,还以为是哪个转学生。但尤长靖不慌不忙,他一向将说话技巧拿捏得准,况且还学过两学期的心理学,三下五除二就已经能立起威风。
陆定昊午休时约他吃饭,“你这算不算走后门了?哪有人一上来就班主任的,要学生家长知道了不得掀翻教室房顶?”
“没办法,我优秀嘛。”尤长靖叫了一客排骨饭,“再说,谁知道我是实习的?只要学生成绩能上去,我就是文曲星下凡,华罗庚再世。家长都得供着我。”
“可狂了是不是你尤长靖?”陆定昊啧啧摇头,“人不狂妄枉少年?”
尤长靖锐气在,却也不是说空话。
他管理得当,松弛有度,跟学生亦师亦友。青春期最忌讳硬碰硬,兄弟义气反倒还管点用。尤长靖干脆就卖惨,说各位行行好,给老师挣点面子,咱们也有福同享有难同担。
不争馒头争口气,学生呼啦啦都拼起来,况且尤长靖平日对他们也真是好。晚自修别的班都多少拖个十来分钟,就他们班到点即走。小孩子都想得多,觉得这是老师顶着压力也要让他们走,个个恨不得投身以报。
第一次月考,尤长靖难免心惊胆战了一会儿,但结果是好的,他也就大大松了口气。
以后也会这样好吗?他想,应该也会吧。
秋天来临时他接了个转学生。
交接学生信息的教务处阿姨眉头皱得老高,说小尤,这孩子你可得盯着点儿。
尤长靖正赶着给学生批试卷,没留心听,等空下来再看,发现新同学脸长得真的是好,一看就祸国殃民,可不是得盯着点吗。他笑笑,红笔抵着信息栏,小声念了一遍,“林,彦,俊。”
林彦俊正式入学那天是周三。
虽说秋天了,太阳一晒还是热得人气闷。中学生拉帮结派是很强的,开学一个多月以来,班上已经全面形成了一个集体。尤长靖怕林彦俊会被排斥,已经先赶着前一天说明了情况。奇怪的是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底下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了很多。
尤长靖不解,但也并没有细想。
周三的晨读是英文,林彦俊就是这样背着黑色的双肩包,在一片ABC中面无表情走进了班级。
还以为要开口维持,可朗朗读书声却突然全面停息。尤长靖有点惊讶,“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我叫林彦俊。”
“......”尤长靖等了等,“没了?”
“今年17岁。”
“对,你八月过的生日吧?”尤长靖拿他没办法,只好自行圆场,“坐那儿吧。”
底下的同学脸上神色各异,响起来的掌声也是稀稀拉拉的。尤长靖不明所以,让大家继续读书,巡在过道上时却隐约听到,“真的是他”,“真的是那个林彦俊”,“他怎么到这儿来了”,“是他啊”。
他怎么了吗?
尤长靖把目光隔了三组人投向那边,除了长得凶点,也没什么啊。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林彦俊也忽的转过视线,两人在空中对望了几秒,林彦俊默默收回了目光。
怎么回事?尤长靖不动声色皱起眉。
“听说林彦俊转你班上去了?”陆定昊中午还带了一个老师,叫高茂桐,教语文的。
“他好奇怪,我今天跟他对视了。”尤长靖还是点的排骨饭。
“怎么奇怪?你没和学生对视过吗?你都看着天花板上的课?”
“不是。”尤长靖夹起一块排骨,“我也说不好.....他吧,他的眼神让我感觉不像在看老师,或者说不像在看一个人。”
“我也这么觉得,我今天上你们班课见到他了,他眼神怎么是空洞的?”高茂桐搭腔,“不过也是,出了那样的事。”
“什么?”陆定昊和尤长靖都不知道。
下午上课再见到林彦俊时,尤长靖总觉得有点毛骨悚然,但又有点怜悯。
下了课尤长靖站在门后观察过几次,林彦俊身边基本是没有出现过别人的,就算有经过他身边的同学,也都不与他搭话,尽可能的飞快绕过他。不过林彦俊本人倒不是很在意,戴着耳机就在写作业,有两次同桌要出去上厕所,他也好好的起身让别人出去了。
看着也不像啊。
尤长靖还是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
可一连到了下个星期,林彦俊身边也还是这样。
女生倒主动点,起码不躲着他了,有些别的班的还会来隔着窗户看他一眼。
见时机差不多了,尤长靖这天下课就约了林彦俊同桌去办公室喝茶。
他同桌是个脸圆圆的男生,叫李权哲的,不安坐在办公桌前,以为自己做错事。可待尤长靖说明后,他反而更显得害怕了。
“你愿意和老师说说吗?”
“我......”李权哲张了张嘴,却又为难起来,“老师,我其实......其实也觉得他挺好的,他上次还主动教过我一道物理题。但就是,老师您不知道......”
“因为那个传闻吗?”
“老师您知道?”李权哲表情松了一点,“那个是传闻吗?我也不知道,唉,可是,如果是传闻,他怎么......怎么会转来这里。”
“如果不是传闻,他怎么会还在这里?”尤长靖宽慰他,“我看林彦俊挺好的,也不见他对其他同学有什么不好的举动。我们是不是不应该这么片面去定论别人呢?”
“我知道,唉,其实我挺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但我看大家都怕他,我也就,也就有点怕他。”李权哲还是点头了,“不光是我,李英超和王琳凯其实也都觉得他挺好的。”
这么看这事儿就成了。
最后一节课是尤长靖的,他随意出了道题,故意往难的方面去靠了点,然后喊林彦俊,“你上来解一下怎么样?”
林彦俊转来之前的成绩很优异,尤长靖觉得他能做出来。
果不其然,待他算完后尤长靖故意再夸了他一句,“你很聪明呀,这道题有点超纲的。”
男孩有点意外的看了他一眼,似乎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冲他轻轻笑了下。
“那么下个月的班级篮球对抗赛,你也参加怎么样?”尤长靖也对他笑笑,“你会打篮球吧?”
要让众人靠近他,最好是有一个契机,或者说一个台阶。
按照李权哲的话来讲,那么班级上其实大多数同学是对他没有排斥的,只是出于种种因素还不好与他接近。尤长靖索性将他放去最高点,大家心理压力也能轻些。
这头林彦俊刚回座位,前头的李英超就“唰”转过身,“太牛了,也教教我呗?我学了也给李振洋去嘚瑟嘚瑟。”
隔壁组的毕雯珺也探过头来,“怎么着?你打哪个位置?我个儿高,但看尤老师那么夸你,咋感觉你比我能点儿呢?”
尤长靖在讲台上收拾教案,欣慰地看着下边。在热闹中的林彦俊忽的抬起头,同他遥遥相望一眼,这次他没再淡漠地将目光收回去,尤长靖从中辨别出了点别的,温暖的,美好的东西来。
你不是很好吗。
尤长靖笑起来,对他颔首表示肯定。
篮球赛打得很顺利,距离那次也已经过去一个月,林彦俊人气空前高涨,走哪儿都有人跟他打招呼。
尤长靖做的这个事陆定昊他们都知道,也都啧啧称奇,说你还真是个做园丁的好苗子,花朵骨儿都能给你整出参天大树来。
尤长靖自己心里也得意,这天回到办公室一看,桌面放了个礼物盒,里面放着条围巾,还有张纸条,说谢谢老师。林彦俊的笔迹很好认,尤长靖想起这段日子上课对方永远专注的目光,不由得哑然失笑。
林彦俊挑选这条围巾是花费了好一番功夫的。
他心里头的的确确是感激不尽,尤长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知道尤长靖是真的对他好。无论是那道题还是篮球赛,都是尤长靖亲手帮他搭的一座桥,林彦俊就这么踩着这条桥,四平八稳的走向了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拥有的美好人生。
还有什么是比被救出生天更伟大的呢?
林彦俊被这份温暖重新暖回了他应该有的十七岁,周遭的事物其实都不那么重要,有没有人理会他,和他做朋友,其实都不那么重要。可尤长靖来了,他的生活又重新得以新鲜,他好似又重新在活在了人间。
那一边的尤长靖却不这么想,他打量了围巾两眼,不知道算不算收礼。
陆定昊下课回来,说收礼就收礼呗,你也行善积德了,这有啥的?
尤长靖把礼盒重新盖上,“他现在人缘好得不行,混得风生水起,也不能全因为我。”
“你说现在的小孩心还真大,他刚来的时候还个个怕得像秋后蚂蚱,这会儿敢情是全忘了?”陆定昊叹口气,“难道这就是帅哥的特权?”
“谁知道呢。”
尤长靖还是把礼物还回去了,那条围巾的牌子要价不菲,虽然林彦俊那个搞房地产的富豪老爸应该不缺他银两,但尤长靖还是不希望他小小年纪就漫天花费。
没想到今天还回去,明天林彦俊就风风火火找了上来。
尤长靖大中午的被他堵在无人的办公室里,饿得前胸贴后背。林彦俊表情又凶狠又受伤,说老师你觉得我品味不好还是怎样?喔,你是不是觉得太普通?那你想要什么?
老师什么都不想要,老师只想吃中饭。尤长靖忧愁地看了眼他脚上那双限量款球鞋,硬是把“你的围巾太贵重”这样的话吞回肚。“林同学,你饿吗?”
“饿的。”
“那怎么不去吃饭?”
“老师为什么要退回来给我?”
“我两袖清风二十载,没理由栽倒在你这里吧?”
“栽倒在我这里很丢脸吗?”
话题莫名偏移,尤长靖懒得理他,但又不能不管,“这样吧,你陪老师吃个中饭,就算老师收下你那句谢谢。”
哪儿有学生不怕老师的?
尤长靖本来还想吃排骨饭,结果林彦俊大手一挥,给他下单了一碗日式拉面,美名其曰,请老师吃长寿面。尤长靖气得半死,“我生日在九月!”
“长寿面而已,又不是一定要你生日快乐,要你万寿无疆不可以吗?”
“你屁话怎么那么多?”
“老师怎么可以这样说学生?”林彦俊有点震惊地睁大了眼睛。
“学生怎么敢这么和老师说话?”
尤长靖挑起面条,呼呼吹几口,吸溜吸溜吃起来。余光见到林彦俊吊儿郎当的坐姿,又气打不住来,抬手打了一下他手臂,要他坐端正了。
“干嘛啦!”男孩子委屈地嚷起来,“军训站军姿吗?”
“坐要有坐相,做人就要刚正不阿光明磊落。”
一个中午下来尤长靖依稀也探寻到了一些林彦俊的吸引力。不怪大家都喜欢跟他玩,哪怕身为老师,尤长靖也觉得和他相处很舒服,轻松又开心。
就这样吧,他看着林彦俊迅速融入篮球场的身影,有些意料之外的惆怅,就这样平平稳稳的将日子过下去,过你的安稳人生吧。
距离期末考试还有一个星期的时候,尤长靖摊上了一件事儿。
不是大事,但是头疼事。
两个班在课后因为一个球场起了个小冲突,年轻人,正常嘛。但不知哪个愣头青被冲昏了头,突然指着人群,喊你们班多牛啊,你们班有林彦俊,谁敢跟你们班抢,不怕死的才跟你们班抢!
虽然被中心命中的人事林彦俊,但株连了整个班,那就是荣誉之战。
半大小伙子们扭打在一起,挂彩都得对半开,一个个牛高马大,鼻青脸肿的在教导室们外站了一排,远看还以为是随时准备袭击教导主任的特种兵。
尤长靖冷汗涟涟,和隔壁班带金丝眼镜的刻薄面相女老师站在一起被训话。
训话完毕后女老师轻蔑看了一眼门外,“孩子嘛,哪儿有不打闹的。但犯过事儿的和普通孩子,是不是就有点......”
她话没说全,但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明白了。作为一个本质还是实习生的人来说,其实尤长靖最好就照单全收,但他瞧不得有人这么拿话刺林彦俊,也不乐意自己班上的孩子被这么欺负。
尤长靖把背挺直了,不卑不亢,“出了这样的事,到底是我这个当老师的没管教好,我肯定要负全责。而且既然主任不想兴师动众打扰到学生家长,那这样好了,我们班孩子惹出来的医药费,我来出吧。”
言下之意,打架这种五五开的事,我没管教好,你肯定也没管教好,我出医药费,你也得出医药费。不是我逃避责任,是主任不想请家长,所以你别想闹大,闹大了你就第一个背这个黑锅。
以他的身份来讲这番话,本来是不够格的。但尤长靖不动声色往后退了退,他清楚知道主任的风向要偏他这边。他来讲顶多就是年少轻狂不懂事,主任来讲多少就有点逃避责任的意思了。
林彦俊在门外罚站,却耳聪目明得很,什么都听得一清二楚。
在感叹尤长靖聪明的同时,也感受到心里有很温柔的暖意在蔓延。
他在保护他,他知道。
因为这件事,尤长靖被迫加班到将近十点才得以脱身,夜晚的风冷,他哆嗦着往校门移动,盘算着究竟是挤地铁还是打车回家。
林彦俊这个倒霉蛋,尤长靖恨恨的想,千万别让我见到,见到我肯定要揍一顿。
刚想完,校门口突然就多了个人影。大半夜的,谁还不回家瞎晃悠?
尤长靖眯起眼睛,猛然发现来人竟是林彦俊。
男孩手里捧着条围巾,脸上神情谨慎,似乎在判断他有无生气。
“你怎么还在学校?”尤长靖惊讶的加快脚步迎了上去。
“我一直等在这儿呢。”林彦俊举起围巾示意,“你冷吧?”
于是这条围巾终于还是戴在了尤长靖脖子上。
“回家爸爸看到脸上的伤你要怎么讲?”
“他不会看到的,他今天刚去了挪威。”
“这么巧?那算你走运。”
“不巧。”林彦俊有点自嘲的摇摇头,“他昨天刚从杭州回来,之前在杭州住了两个月。”
怎么还是个留守儿童?尤长靖悄悄打量他。
“你看我干什么?你应该知道我妈跳楼了吧?我的档案应该有写啊。”林彦俊发现了他的眼光,“不过应该也不会写跳楼,就写单亲吧。”
他倒自己提起来了,尤长靖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尴尬的沉默着。
林彦俊却滔滔不绝,“没事的老师,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我的档案,上面有没有写我为什么从之前的学校离开啊?有写吗?”
“写什么?”尤长靖有不好的预感。
“喔。”林彦俊顿了顿,“就,我杀人那件事。”
男孩说这句话时在竭力忍住不安。
林彦俊在十六岁的时候曾因为一起故意伤害案休学了一年。
高茂桐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表情变化莫测。
林彦俊他爸常年出差在外,家里一般就他和他妈,还有一个保姆阿姨来做做饭。事发那天是周日,保姆阿姨出门买菜前和楼下邻居拌了两句嘴,大概是楼下邻居总看管不好家里的宠物狗,导致狗隔三差五就爬上他们家门口遗留消化痕迹。
后来保姆阿姨走,再等她回来时,门口就已经被围起重重警戒线了。
死的是那个嘴碎的楼下邻居,五十来岁,女性。被一把水果刀捅死的,有三刀刺在咽喉,有三刀刺在心脏。血糊了满地,满屋子都是腥味。
等警察赶到时就只有林彦俊一个人在,他也满脸血污,只是毫发无损。
就当警察准备把他定为第一嫌疑人时,窗外突然再传来一堆尖叫,随着“啪”一声钝响,又一个女人死了。
保姆一看几乎要晕厥过去,自己家女主人就这么摔在楼下,摔成了一滩新的血。
那把刀直到死还被女主人牢牢拽在手里,刀上的血又再沾上新的血,红得像一块刚出炉的烙铁。
查来查去,这个十六岁的少年最终被定为无罪。
至于为什么还是转学了,高茂桐长长叹一口气,“人言可畏,他还那么年轻,总不能被人戳脊背戳一世。”
这座城市极少落雪,多的还是刺骨的寒风。
尤长靖哈出一口气,“好想看雪啊。”
轻易就绕过敏感话题,然而林彦俊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却不再追问,只附和着说:“是啊,不知道今年冬天会不会下雪。”
黑夜漫漫,空旷的街道上,两个人的背影被路灯拉得长长。他们的影子边缘挨得太近,以至于双方都有一部分被融进了旁边那人的身体里。林彦俊低头看得入神,下一秒自己头顶突然多了对兔子耳朵,滑稽又可爱。
尤长靖的手抵在他的后脑勺,“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
林彦俊望向他眼底,心里涌出一阵暖意。
这一年春节来得早,学生放假也就早。散学典礼完后要布置作业,尤长靖最后一个上讲台,他自己也还算半个学生,难免感同身受多一点,因此作业不像别的科那么重,反倒希望学生有空时多出门接触接触新鲜空气。
放假第一天早晨八点半,尤长靖迷迷糊糊接起一个电话,林彦俊在电话那头兴高采烈,说老师你起床没有?今天南道街有年货展,你去吗?
我去你个大头鬼。尤长靖痛苦地把自己卷进厚厚被子里,“今天放假,老师要睡觉。”
“走吧,一起去吧。我请老师吃糖葫芦。”
“谁稀罕你的糖葫芦......”尤长靖翻个身,“你和朋友去,别吵我。”
“走啊,我再请你喝烧心草。”
什么鬼啊。尤长靖终于忍不住吭哧吭哧笑起来,“你这通电话我就够烧心了,你别再给我火上浇油了。”
他们约在十点,刚好是货展开始时间,人还不算多。尤长靖一眼就看到那个瓜皮小子,穿着大红色外套,跟大门口旁边的一个大红灯笼正上演一出好事成双。
林彦俊是典型感觉先行,买东西基本入眼就要给钱,对联买了三幅,福字又买五个,美名其曰五福临门,尤嫌不足。尤长靖转头挑选冬瓜糖莲子糖的一会儿工夫,再回头,林彦俊连红色的水桶都买了一个。
傻得可以。尤长靖憋得辛苦,却不嘲笑他,反倒把手上零碎东西都放入他桶内,以彰显其购物有得。
烧仙草也买了,椰果红豆布丁加了满杯,林彦俊不能苟同,“这是喝还是吃?要不给你个勺子慢慢舀?”
好主意,尤长靖欣然接受。
这一次之后就是过年了,尤长靖走亲戚忙得很,每天都累得沾着枕头就睡。等再见到林彦俊,已经是开学前的两天。
老师不比学生,返校时间是要提前一个星期的。尤长靖整理好该整理的东西,想着出去买点文具用品,刚出校门没几步就见到了林彦俊,正背对着这边在买东西。
尤长靖算了下时间,还没过十五,于是赶紧摸遍浑身,好容易找出了个远房亲戚给的红包,看看里面的一张红钞,又再从钱包里取了一张添进去,这才挺直了腰杆走上前。
“小林同学过年好。”他出其不意,还真把对方吓了一跳。
“尤老师过年好。”林彦俊摸了摸后脑勺,“老师是不是今天就返校了?”
“对,今天回去整理教务。”尤长靖把红包拿出来,“大吉大利。”
“哇哦。”林彦俊双手合十,“谢谢老师!”
开学时班级调了一次座位,林彦俊这半年拔高不少,终于只能安放于最后一排。不过也好,他那帮玩篮球的哥们也都和他一起齐齐并列,远远看去,就像一排高耸的多米诺骨牌,随时准备接连倒下。
高二也算半个关键时刻,下学期是学校重点盯着高三的时候,也是重点盯着高一分科的时候,高二在这里见缝插了个针,反倒清闲了一时半会儿。尤长靖上午还优哉游哉,下午就被文科一班班主任拎去了前线。
一听到名字尤长靖就默默叹了一口气。
怎么又是林彦俊,这倒霉蛋怎么一天到晚活蹦乱跳的。
文科班女孩儿多,今天下午交作文,结果老师批改到一半,竟然改出一封情书。这下不得了,语文老师年过半百,古板得天上有地下无,硬是从道德伦理批判到有伤风化。一声令下检查全班抽屉,居然还真给他搜出几份铁证。
大多是小女孩青春期懵懂暗恋,其实都作不得数。可坏就坏在里面有好几份都写了林彦俊的名字,老教师痛心不已,直奔尤长靖桌前,天女散花状就把这些暗恋公之于众了。
“可又不止我一个人,我还看到里面有李振洋的名字呢。”林彦俊忿忿不平,“黄明昊,朱正廷,哪个没有?”
“那你总不能叫我给徐老师解释守护天使是个什么游戏吧?还是单方面的守护,这样说出去人家女孩儿成什么了?”尤长靖把圆珠笔摁得噼啪作响,“徐老师都五十五岁了,我也不能和他犟啊。”
“总不能我帅我就活该挨骂吧......”
“你还真敢说。”尤长靖嫌弃地看他一眼,“行了,我也知道你没错,检讨不会让你写的。”
“......这事儿会不会挨处分啊?”
“不会。”
“真不会?”
“我也说不好,但按道理来讲不会。”
“要讲道理我也不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啊。”
“放心,就算他要给你通报处分,我给你揽了。”尤长靖摆摆手,“不过你平时天不怕地不怕,晚自修都要翻墙出去拿外卖,干嘛非得怕这一个小处分?”
“哦。”林彦俊顿了顿,“处分会影响保送。”
“你想保送?保送去哪里?”之前从没有听过林彦俊的未来指向,高二也轮不到尤长靖来指点大学,这会儿听到了,尤长靖好奇。
“老师是哪个学校?”
“N大。”
“那我就保送N大。”
“说保送就保送,你这么牛怎么不保送哈佛?”
“哈佛没有你。”
尤长靖愣了愣,“可你大学报道的那一年我也毕业啦。”
“你管我。”林彦俊笑起来。
似乎是证实自己真的可以和保送沾上边,临近期末的时候,林彦俊的成绩已经跃然到了年级前十。尤长靖算过,接下来没有太大的问题,他再加把劲儿把高三上学期那个物理竞赛过了,冲进前五,保送这事儿基本就稳了。
尤长靖他们的实习期差不多也接近尾声,陆定昊很是无语,说你还回学校干啥,你直接在这儿跟上高三得了,反正校长肯给你开金手指。尤长靖得意洋洋,“那不好,那衬得你多没面儿啊。”
“不要逼我和你扯头花。”陆定昊瞪他,“你们班那个林彦俊不是挺黏你的,你这一走他能习惯吗?”
“孩子嘛,总得放他长大。”
“那你喜当爹这一趟,也不亏。”
“我看我今天不打你你还真不知道谁是爹。”尤长靖作势要揍,突然又放下手,“说起来还好当时没给他档案留污点,不然以后得多难办。”
“你说林彦俊啊?”陆定昊凑近了点,压低声音,“其实我当时有听过,我有个朋友,今年去了他以前那个中学实习。听了点小话回来,你也别在意,听听就算了。”
“什么?”尤长靖问。
“好像是他爸用关系给他压下来的。他爸妈关系不好,他妈老怀疑他爸有钱了就要抛弃糟糠之妻,想得多了就抑郁了,天天吃药也不见好,有时候病情严重起来,也会对儿子又打又骂。听他以前的同学讲,他身上经常会淤青几块或者伤几道疤的。所以林彦俊也挺可怜的,你别看他现在这样又开朗又捣蛋的,背后家庭的压力肯定也不小。”
“他妈妈不是已经......”
“唉,总之就是这样。”
班会课上搞了一次演讲,尤长靖看着黑板上的题目我的梦想四个大字,总也想到中午陆定昊跟他讲的那番话。梦想最公平,想拥有就拥有,只是能否实现,这个不能细想。
那么林彦俊的梦想是怎么样的?
尤长靖也不敢想。
这是一个悲情色彩过于浓郁的框架,尤长靖只能逃避性的将其束之高阁。
快要高三了,大家无非就是梦想清华北大,以后出来找份好工作。也有浪漫主义一点的,说希望能和同窗们好好过完剩下一年,等毕业那天就向喜欢的人表白。尤长靖没有老师架子,也不反感这种言论,只觉得年少美好,青春短暂。
轮到林彦俊,他站在讲台想了一下,说我目前没什么想的,但为了合群,我觉得我也要说一个,我以后特别想上N大,然后呢,等毕业那天,我也要和我喜欢的人说,我喜欢他。
尤长靖坐在台下,看着他那个意气风发的样子,突然也有点动容。
“老师觉得怎么样?”
尤长靖笑得很温柔,“挺好。”
这是高二的最后一个周五了,下个礼拜期末考试完就算暑假。
林彦俊拖拖拉拉终于等到尤长靖也走出办公室门,赶忙插兜扮酷杵在楼道口等候他大驾光临。尤长靖老早就看见了,一米八的大高个儿,书包吊儿郎当挂在一边,张扬得鹤立鸡群。
“怎么还不走?作业写完了吗?”他们一起并肩走下楼。
“没写,我都会。周一都考试了,老师又不收,写它干嘛。”林彦俊大无畏。
“不要自满我警告你。”尤长靖伸出手指戳戳他的肩膀,“再开学就高三了啊。”
“就是啊,别人九月开学,我八月开学,我还不抓紧时间玩久一点?”
“玩屁啦!”
“谁会玩那么粗俗的东西。”林彦俊嫌弃撇撇嘴,“我想好了,考完期末就去海边玩。你一起去吗?”
“不去。那么热,我还不如在家玩吹泡泡。”
“那我也来你家吹泡泡好了。”
“......不行。”尤长靖很认真的反对,“你这样别人会以为我给你开小灶,现在不允许老师单独在外办辅导班的。”
“到时候你实习期都结束了好不好。”
争论无果,但林彦俊还是坚持要进行吹泡泡这个与他年龄极其错位的行动。尤长靖拗不过,说好吧,到时候再说吧。
期末考那几天尤长靖也在忙着办实习手续,他这一年无功无过,虽然偶尔也有点惹到各别班主任的出格行为,但主任也看在N大榜首这个噱头上睁只眼闭只眼了,“年轻人嘛,难免会犯错误,以后就好了。”
陆定昊嗤之以鼻,“金手指嘛,难免有光环加持,以后就好了。”
“不要眼热我,这么优秀我也没办法。”尤长靖为自己鼓掌。
“今晚喝一杯?”
“不行,今晚林彦俊说要去吃牛肉面。”
“......他到底是你学生还是你男朋友?”
“是我儿子。”
“你儿子?你有儿子?”林彦俊突然从背后冒出来,手里举着托盘,上面兜着好大一碗皮蛋瘦肉粥。他从来不吃学校食堂,今天考完试懒得和别人挤,就和朱正廷他们先去打了场篮球,再来食堂体验生活。他又看了眼对面的陆定昊,老老实实打招呼,“陆老师好。”
“考完试了?怎么样?”陆定昊下意识还是回归老师身份。
“还行,都写满了。”林彦俊想了想,“最后那道大题也写了,不过胜算小点。”转过头又继续问尤长靖,“你有儿子?”
尤长靖无语,“你如果想叫我爸爸,我也不介意。”
下午没事情可以做了,尤长靖出校外买了点小礼物要分发给各位老师,谢谢他们这一年来的带携。又顺手买了瓶泡泡水,同室老师见到了纷纷打趣,说小尤好有童心,怪不得学生都喜欢你。尤长靖笑得眉眼弯弯,说没有,买给我儿子的。
晚上见面,林彦俊没穿校服,换了简单的T恤和牛仔裤,坐在他对面喜气洋洋的,“我马上就满十八岁啦。”
“还有段时间。”尤长靖把泡泡水推给他,“喏,玩吧。”
虽然嘴上说着还有段时间,但尤长靖也知道,时间是过得很快的,他第一次见林彦俊好像还是昨天,结果今天也差不多该说再见了。
他们解锁了两辆单车,一路骑去了江边。林彦俊靠在护栏边吹泡泡,抽空问他一两句话,“你以后还做老师吗?”
“不知道。”尤长靖说,“做老师比较辛苦,万一遇上你这种学生,就更辛苦。”
“我怎么了?我挺好的啊。”
“对。”尤长靖伸手去够那些泡泡,看它们在路灯下影影绰绰,“你挺好的。”
“那还做老师吧?没准开学我还能见到你。”
“我考虑考虑。”
也不知道为什么林彦俊肺活量怎么那么大,一大瓶泡泡水竟被吹走了大半。尤长靖看了一晚上的泡泡,看得眼睛都发酸了,“你不累吗?”
“还好,我小时候没得玩,现在补回来。”林彦俊补充,“我妈日常生活就是摔东西,掐我,或者掐她自己。我爸也不在家,所以没人给我买,等我自己可以买了,又觉得没什么必要了。”
尤长靖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彦俊善解人意地笑笑,“都过去了,不过还是谢谢你。”
他吹出一串漂亮的泡泡,有些升去了高一点的地方,有些晃晃悠悠落去水面,像一条珍珠项链被扯断后,珠子四处飘散。林彦俊对着尤长靖吹了一个,让它轻飘飘的降落在尤长靖的手心里。
“谢谢你,尤长靖。”
有些东西注定是不能拥有的,只能放它走。
尤长靖看着碎在自己掌心的那颗泡泡,看它顷刻间碎得无影无踪。
放它走,可能还能让它美丽得久一点。
回去的时候将近十二点了,他们抄了条近路。
尤长靖心里有点忐忑,这一带再往旁边点就是酒吧街,经常有人聚众闹事,但要走大路,回到家估计就凌晨有多了。林彦俊似乎没有想到这点,蹬脚踏的力度看起来还挺欢快。
今天好像还行,尤长靖想起今天不是周末,出来的人理应也不会多。
再往前一小段就能出这条巷子了,尤长靖悄悄松口气,下一秒心头突然一紧。
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三三两两站了几个人,黑夜里烟蒂燃起腥红的危险信号。
“林彦俊,林彦俊!”
“怎么啦?”前面的男孩转过头看一眼。
“不如回去.......喂!”眼睁睁看着林彦俊突然加快了速度往前,尤长靖咬咬牙。
“快到了耶,怎么还回去啊。”林彦俊笑着喊,再看前时突然用力捏住了刹车。
尤长靖被他甩开了一小段距离,见他突然在前面急停,愣了愣,意识到出事了,赶紧也踩上脚踏板。
非周末非假期,这个时间点能出来的都不能是什么正经主儿。最好是要钱,要钱就给钱,其他的情况尤长靖也想不出。靠近了就看到那几个人,几乎都是未成年,一个两个叼着烟,头毛染成五颜六色,有一个手上甩着把折叠刀,在昏暗路灯下闪着若隐若现冷冽的光。
对方果然伸手先要钱,现在都电子化支付了,尤长靖平日身上也不带多的钱,顶多了一百块左右,都交出去了。林彦俊明显不乐意给,但被尤长靖摁住,也就作罢。
拿刀的明显是头儿,瞅见林彦俊的表情冷笑一声,“不服啊?憋着。”
“行了吧。”尤长靖看着他把钱塞进兜,“我们可以走了吧。”
“别啊,哥儿几个这么多人,你这百来块钱打发叫花子呢?”
“你想怎样。”尤长靖表情冷下来。
“你身后那小哥儿,脖子上不是挂了点好东西?”
是林彦俊戴的那块玉吗。尤长靖侧了侧身挡住他一点,“这年头谁还戴真东西出门?地摊儿十块钱一个,算了,算了。”
“十块钱不是钱?”那把刀往前了几寸,“拿来。”
林彦俊忍很久了,此刻终于忍不住啐下一口,“滚蛋!”
坏菜了。
尤长靖有点绝望,然而局势实在没有时间给他慢慢回神。原本懒懒散散挨在墙边的人渐渐都聚了过来,在前方形成了一堵不薄的人墙,着实堵住了出口。现在掉头回去还有没有机会?尤长靖眉头皱起,几乎没有胜算。
“现在是怎样?”那把刀直直抵在他们面前,“打架咯?还是?”
林彦俊把自行车一扔,为首那个终于表情恶狠起来,一个急步就往上,本意也只是想吓唬吓唬,但尤长靖没见过这种阵仗,下意识就要护林彦俊,把人扯到身后时手臂一挥,结结实实就被划了一道长口。
“嘶——”他的痛感来得稍迟,却异常强烈。
“你!”为首那个也吓了一跳,但身后一众兄弟,又不得不嘴硬,“懂了吧?乖乖拿来,啥事儿没有。”
林彦俊看着尤长靖越渗越多的血,急得眼睛都红了,“我操你大爷!”
“给我端着点态度我警告——!唉哟!”
尤长靖只觉得身边一空,回头一看,林彦俊已经冲过去结结实实给了对方一拳。
人群是顷刻涌上来的,几乎是混战,尤长靖愣了几秒,扑过去就要捞人。但实在太乱了,林彦俊在正中央的位置,尤长靖连瞧都瞧不见。
这样的混乱持续了约莫半分钟,尤长靖摸出手机报警的时候突然听到人堆里有人喊起来,“杀人了!死人了!”
不会吧。尤长靖脑子里嗡一下,震得他空白了几秒。
这时人群渐渐散开,他把手机一扔就往里冲,冲到里边才看到。第一念头就是原来林彦俊没死。他慌乱地颤抖着手,扒拉再扒拉才把地面那两个人扯开,林彦俊衣服上晕开好大一片血迹,“你疼吗?哪里疼?告诉我,哪里!”
“.......”林彦俊只是呆呆地被他扯来扯去,只字片语都不曾有。
尤长靖余光见到地上还躺着那个,目光游移到一半突然顿住。他反复看了好几眼才惊愕的确认,那人的腹部插入了一把刀。刀柄很长,裸露在外,刀身更长,已经完全的没入了,一丁点儿都看不见了。
就像这个长夜,漫漫得要把往后的每一个黎明都吞没了。
一丁点儿都,看不见了。
来警察局交保释金的是一个四十出头的女人,姓周。
周女士很客气,三言两语讲明局势,林彦俊虽然未成年,但这件事闹大发了,好在人没死,他爸关系还能压。尤长靖站在警察局门口,凌晨两点钟的风一吹,七月份的天硬生生冷得他打了个哆嗦。
兴许是察觉到了尤长靖过于紧张,周女士善意地宽慰了他一句,“你放松一点,你脸色太差了,要不要送你去医院?”
尤长靖摇摇头,把目光投向门口停的那辆路虎上。
周女士西装笔挺,如同一根崭新的电线杆立在夜里,“他不会有事的,别说人没死,就算人死了,也一样能压下来。”
“......不怪他,怪我。”尤长靖声音极小,“我,我也没想到,唉,我做什么要带他到这么晚,早该让他回去......”
“尤先生。”周女士干脆的打断他,“事情已经发生了,多说无益的。”她面上带笑,眼里却感情全无,“你放心,这件事不牵连到你,彦俊已经同我讲过,你马上要大学毕业,或许以后还会做老师。”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周女士有点不耐烦起来,“今晚你不在场。所有的案宗里面,不会有你只字片语记录。你可以顺利毕业,顺利过以后的人生。”
“那他怎么——”
“彦俊也会有彦俊的人生。”周女士看一眼表,“差不多了,我们还有事,尤先生,你自便。”
七月四号,尤长靖返校批改试卷,填写全班五十二本学生手册。
林彦俊的成绩很好,这次能冲进全年级第三了。
尤长靖摊开他的学生手册,左上方一寸白底证件照,男孩面无表情。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这样,尤长靖想起来上一年夏天,那种疏离的冷漠的目光。不过现在好了,现在爱笑爱闹的,上星期大扫除时还差点把一扇玻璃打碎。
男孩委屈着嚷“都是黄明昊的错”那个样子还历历在目。
林彦俊同学,品行端正,学习成绩好,适应能力强。尤长靖照本宣科,其实给每个人都写了差不多的东西,但到了林彦俊这本,总又觉得少点什么。虽然不好叫旁人觉得老师偏心,只是尤长靖私心作祟,还是要加多一句,夸点别人没有的。
七月五号,尤长靖开最后一场班会,然后正式结束实习生涯。
全班五十二位同学,实到五十一位。
在座学生不知道发生何事,只当林彦俊又睡过头。李英超这次期末考得不错,心情也不错,呼啦啦转着笔,“林彦俊还真考到全班前三了,得,我这顿饭是请定了。”
王琳凯从隔壁伸手来拍拍他空着的那张桌子,“这哥们不是要抢保送名额?我觉得别抢了,就他的了。”
但是直到散学典礼结束,尤长靖的班会课也结束,林彦俊仍旧没有来。
时间差不多了,尤长靖转过头看看挂钟,再转回来清清嗓子,“那就,到这里了?”
底下有学生嚷起来,“尤老师,开学还能见到你吗?你比灭绝师太善良多了,你要是不来,我们就要被灭了!”
想起隔壁班刻薄女老师的脸,尤长靖也有点寒毛倒立,“再说吧,老师得先毕业。”
傍晚五点,校园的人都走得七七八八,平日里喧闹的地方此刻难得空旷静谧起来。尤长靖收拾好最后一张表格,又再去班级逛了一圈,林彦俊还是没有来。
可是等高三,尤长靖就见不到他了。
尤长靖索性坐在讲台上等,来清洁的阿姨左看看右看看,说老师,还不走吗?
有个学生迟到了,我再等等看。尤长靖笑得很乖,没准他一会儿就来了。
六点钟时尤长靖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手脚,又下去摆了摆有些乱的桌椅。
六点半时尤长靖把实习报告再细细查阅了一遍,觉得系里肯定自己最牛。
六点五十五分时天色已经将近黄昏了。
等到七点钟就走吧,尤长靖安慰自己,林彦俊估计忘记今天散学典礼了。
七点零一分,尤长靖最后看了一眼台下,刚起身,外面突然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他思绪断开了几秒,再回过神来时,教室门外竟真的出现了那个人。
林彦俊气喘吁吁的,像刚跑完一千米,两人就这么一里一外相互看着,也不说话。太阳要落山了,此刻的光都是灿金色的,发着烫。还是尤长靖反应快一点,扬起手中他的那本红色的学生手册,“你迟到啦?”
林彦俊木木地点点头。
尤长靖走下讲台,递过去那本手册,“我觉得吧,我还是来这儿当老师吧,这样开学的话呢,你还能被我训一顿,训你——”
“我要走了。”林彦俊神色隐忍,但还是出声打断了他。
“走.......吗?”尤长靖停顿了一下,“往哪儿走?”
“美国,今晚九点四十五分的飞机。”林彦俊接过手册,表情难过又真挚,“对不起,我可能去不成N大了。”
被捅伤的那个小混混,同样未成年,进了医院住一晚,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生怕警察找上门来,趁着大清早人少,悄没声儿溜走了。身上也没俩钱,饿得慌了,干脆又去招摇撞骗,结果招上一个醉汉,牛高马大,醉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一板砖竟把他直接拍死在弄堂里了。
尤长靖明白,就算真如周女士讲的,人死了也能压下去,可到底之前人没死,如今人死了,就算不是林彦俊的事儿,也早晚要牵连到他。因此林总干脆让他远走高飞,到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去,隔个十年八年再回来,之前所有的事就都不是事儿了。
“可是尤长靖,我不推开他,他就要捅死我。我只推了他,我并不想杀他。”林彦俊那个晚上惊魂未定,却还是铁骨铮铮,字句清晰要为自己证明。
“这一年真的好像一个梦。”如今他站在夕阳下,讥讽地扬起一个笑,“我以为我在重头来过,到头来竟是在倒数归零。”
尤长靖悄悄地在眼眶蓄满了泪水,已经随时待命要为这场离别掉落。
林彦俊也红着眼圈,倔强地看着他,“我是不是差一点就能抓住你了?只差一点?”
“你不是很好吗?”尤长靖摇摇头,牵起他的手,“你已经很好了,很好了,真的。”
黄昏也是如梦幻泡影,错把岩浆当成烟火,尽数洒向人间。
于是白日终于被燃成灰烬,融成无边黑夜。
晚上十点钟,航班查询显示林彦俊所乘坐那班国际航班已经起飞。
窗外淅沥下起雨来,尤长靖乍听觉得不真切,伸手出去触到生凉雨水才知道真的下雨了。他没带伞,走到楼下便利店买了包柠檬味道的跳跳糖。
他的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临别时林彦俊的温度,男孩十七岁,奔跑过江河几载到他跟前,和滚烫的落日一起蓬勃出顽强的勇气,无声告诉他,我好爱你。
离开前林彦俊踌躇再三,说尤长靖,对不起。
他还了一个拥抱给他,说没关系。
每个夜晚都有相似的脉络。
他们在江边的那个夜晚也有,顺延到今天,尤长靖似乎还能听见他的独白。
十六岁那年,闹事邻居找上门来,讥讽他妈妈管不住男人,也讥讽他们家小家子气,活该一辈子窝囊,赚再多钱也没福气花。其实不需要后面的话,只第一句,就足够他妈妈竭嘶底里了。
事发前他妈妈难得安静,想给儿子削个苹果,被这样一激,直接拎着刀就跳起来。划了自己一刀,再要去划邻居。林彦俊阻挡不及,从房间出来时邻居已经捂着受伤的腹部痛苦靠在墙上,嘴巴却要强,仍在喋喋不休咒骂他们家不得好死。
林彦俊去抢刀,却抵不过女人突然出奇大的力气,争夺中林彦俊突然恍了神。
“我想,算了,不如都别活了。”已经走出来的少年说这些话时很平静,但微微发着抖的指尖还是在出卖他的痛苦与悲伤,“所以我握住我妈的手,然后我俩一起刺去了那个人的喉咙。她不是爱说话吗?这样就不能说了吧?”
但那一刻女主人又突然清醒回来,她怎样都好,但绝不能牵连儿子。因此几乎连犹豫的时间都不需要,她发狠似的又刺了那具身体两刀,最后跟儿子说了句对不起,就头也不回的冲出家门了。
“她出门的时候都没有穿鞋,赤着脚。”林彦俊低着头,“好像什么都没带走,又好像带走了我的全部。”
只留下一块玉坠,在方才剧烈的争斗中被挣断的,落在地面,一点儿血都没沾到。
他就好像泡沫,明明只是想靠近幸福,却不知道相拥的一刹那就已经要破碎。
“我只想保护爱的人,却把他们都推得越来越远了。”
九月一日,尤长靖没有踏入校门。
尽管学校抛来橄榄枝的诚意十足,他还是婉拒了。陆定昊倒也没有去继续当老师,反而投资了一家餐饮,预备来年赚得盆满钵满跻身富豪榜。
这跟一年前的宏伟志愿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一处,尤长靖觉得有点遗憾。
陆定昊却看得很开,“世上哪儿有那么多圆满的事,过满则亏,你吹泡泡不也吹小的能飘的时间久一点吗。”
“世上真的没有圆满的事情吗?”
“你觉得有?”
“我觉得有。”尤长靖抬头看天空,“欸你看,有飞机。”
“......这辈子第一次见飞机?”陆定昊无语,“你觉得有,是什么?”
“过去,今日,未来。”
“......你真的不考虑去当老师吗?你这种胡诌的技能真的很适合当老师。”
尤长靖龇牙咧嘴要揍他,陆定昊忙不迭跑远了,尤长靖懒得去追,还是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抬头看天空。
圆满之于圆满。
是过去的你,今日的我。
还有可能会拥有的,未来的我们。
再说三次
无关真人
无关真人
无关真人
全文1.5w字 请善待我
柔软盔甲
尤长靖意识到自己有长进是在一个午后。
不知是哪个无暇顾及宠物的工作人员把一只猫带进来了。小猫漂亮得很,大家被激得爱心泛滥,几个大老爷们儿就地蹲下,把脑子暂时搁一边儿,又是喵喵叫又是乖乖乖,整间房的智商线被人为拉到贴地。
然而动物跟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动物并不会因为美好的外表而摒却自身警惕。即使对着能迷倒万千少女阿姨的绝世美颜,猫科动物也依旧保持着独有的高傲,这只猫不大乐意让别人摸,更别说抱。
尤长靖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范丞丞气鼓鼓地抱怨,“它把我的肉干儿都吃了,水也喝了,怎么还是不跟我玩儿啊?”
尤长靖往屋里走了点儿,就看见那几个束手无策的大男孩儿,围着只猫,跃跃欲试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尤长靖...
尤长靖意识到自己有长进是在一个午后。
不知是哪个无暇顾及宠物的工作人员把一只猫带进来了。小猫漂亮得很,大家被激得爱心泛滥,几个大老爷们儿就地蹲下,把脑子暂时搁一边儿,又是喵喵叫又是乖乖乖,整间房的智商线被人为拉到贴地。
然而动物跟人最大的区别在于动物并不会因为美好的外表而摒却自身警惕。即使对着能迷倒万千少女阿姨的绝世美颜,猫科动物也依旧保持着独有的高傲,这只猫不大乐意让别人摸,更别说抱。
尤长靖回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范丞丞气鼓鼓地抱怨,“它把我的肉干儿都吃了,水也喝了,怎么还是不跟我玩儿啊?”
尤长靖往屋里走了点儿,就看见那几个束手无策的大男孩儿,围着只猫,跃跃欲试但又不敢轻举妄动。尤长靖挤进去,“谁家的猫?”
“不知道。”
“能摸吗?”
“它不给。”小鬼沮丧。
“为什么?”尤长靖一边问,一边已经不受控制的上手了。
“它——呃——?”
尤长靖欢快地把猫咪抱进了怀里,“小鬼,你打了个嗝吗?”
人生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比如大家都能多吃不胖,他尤长靖就不行。
又比如大家都被猫猫拒之千里,他尤长靖就能上位。
对此范丞丞觉得自己遭受的不公平更多,他不能抱猫的同时,吃了也胖。
工作结束的时候那只猫终于被认领走了,尤长靖虽然很累,但还是笑意盎然地冲它摆摆手,“再见咯。”
猫主人有点惊讶,“你跟它玩儿了?”
尤长靖说玩了,它很乖。
“它就喜欢软乎乎的东西,像家里的毯子啊毛巾啊,就喜欢往上面蹭。”
跟在后面的王子异了然,“意思就是你手软呗。”
林彦俊本来隔得老远,不知怎么又听见了,“他看食物的时候可没手软过的。”
关你什么事。
尤长靖本想这么冷酷地顶回去,但看到林彦俊一脸倦容倚在打光灯旁边的桌子上,他就又放弃了。不管他手软不手软,他心总是很软的,为此尤长靖曾怀疑自己,就算有一天兵临城下,他也会因为谁施一个苦肉计而城门大开,被对方杀个片甲不留。
刚开始他中文还不是很溜,他就好学地问陆定昊,说你们电视剧里面讲的妇人之仁是什么意思啊?陆定昊就给他解释,解释完之后他又问,那最毒妇人心是不是跟这个的意思相反啊?陆定昊说是。
尤长靖:“这科学吗?”
陆定昊:“中国文字博大精深,这个已经是很正常的了。”
尤长靖:“还有吗?”
陆定昊:“比如说,有卵用和没卵用,其实是同一个意思。”
吃饭的时候尤长靖眼睁睁又看着林彦俊夹走了自己饭盒里的小炒肉。
如果真的兵临城下了,先把林彦俊丢下去吧,反正吃我那么多口肉,为我打一仗不行吗,就算打不赢,出师未捷身先死也不算过分吧?
尤长靖表面平静,脑内小剧场却演得如火如荼,仿佛坐在身边的人吃的不是小炒肉,而是他尤长靖荡气回肠的一份恩情。
林彦俊痛快把最后一口肉吞下肚,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推到护城墙边缘,并顶上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勇气。他正专心致志听着大家聊下午那只猫,又听王子异提起尤长靖,说尤长靖应该手很软,所以那只猫才会让他摸的。
这么一聊群众效应便出现了,有人先提出,说长靖我摸一下你的手好不好?
林彦俊就木然看着这堆熊孩子围过来,展开了一场短暂又免费的握手会。明亮的灯光下,尤长靖那只白如凝脂的手被人牵起又放下,放下又牵起。有人赞叹,说哇长靖,你的手真的很软,那个词是什么来着?另一把声音响起,说是柔若无骨对不对?
闹完了就又纷纷散开,各回各位各吃各饭。
尤长靖从始至终都带着温和的笑容,没有一点不耐烦,也没有一点推脱。
他像察觉到什么,将身子微微侧过来,伸出手去,“你还没有捏过哦?”
林彦俊已经吃饱了,此刻有点饭意攻心,看什么都带了昏沉的困倦。他无意扭捏,也顺势握住了那只主动的手。有点凉,这是林彦俊当下的直观感受,他下意识把那只手收进掌心里摁了摁,过后又错开了对方的五指,扣入其中。
尤长靖的手真的很软,林彦俊早年因为工作原因也有牵过个别女生的手,但如此相较起来,好像都比不上尤长靖的十分之一,那么这双手又的确是当得起那一句柔若无骨。
不知怎的,明明温软在手,林彦俊却突然想起了母亲首饰盒里的一对玉镯,在记忆里泛着漂亮的光泽,那是上好的羊脂玉,通透纯白,价格昂贵,与主人相得益彰。林彦俊小时候偷偷把玩过,只记得触手生凉,坚如磐石。
说是坚如磐石,不过是因为他不敢用力去碰罢了。
他怕稍一用力,就碎了。
范丞丞嘴里塞满胡萝卜,说有算命先生讲过,手软的人能嫁个好男人,我姐姐的手就很软!
林彦俊低下头,光线昏暗的桌下,他和尤长靖的手就这么十指相扣在一起。
那只与自己掌心相贴的手,的确柔若无骨,又的确坚如磐石。
林彦俊与尤长靖其实有着相同的困惑。
尤长靖困惑于“有卵用”和“没卵用”的共同意义。
林彦俊困惑于自己,他不明白,为什么充盈的欢愉与浓烈的悲伤会契合在一起,为什么只是十指相扣,这些情绪就会迅速爆炸,烧成他童年时看过的每一场晚霞。
世界总是矛盾的。
日夜本是一分二的平等,偏有爱迪生发明了电灯泡;南北本是背道而驰,偏有磁极相对才能贴合;路遥可以知马力,日久才能见人心。
可人心又分明会变。
小时候的喜欢是冰镇可乐,在炎炎夏日破碎出无数甜腻的碳酸气泡,林彦俊和哥们儿一人一支,蹲在马路边上进行白日梦畅想,偶尔也将视线投向路过的短裙飘飘,那些日子被拉得虚幻又漫长。
现在的喜欢却是可念不可说的目光追随,时间被挤压成了高负荷的片段,他很久没有再听过可乐“滋——”的声响。梦想也好现实也好,林彦俊似乎站上了视野开阔的观景台,却又好像什么都看不清。冷漠的白炽灯底下所有疲惫都无所遁形,他唯一感到真实的,竟只有无人角落里与自己相扣的一只手。
指尖透着凉意,掌心却是温热的。
像握住了一小团火焰,在孤独的梦境里,燃烧成那年夏天的最后一片晚霞。
尤长靖在晚上给他泡了杯维生素。
林彦俊一开始不想喝,“我不喜欢这个味道。”
“好喝,是柠檬味的。”
“我想喝西柚味的。”林彦俊发誓,他不是在玩梗,他只是在找借口。
“你事很多。”尤长靖嘟嘟囔囔,转身往行李箱继续翻,“我还真的有买,你等着。”
最后还是喝了。
林彦俊面无表情,尤长靖哄小孩一样端着杯子来跟他碰杯,说我是看到你吃饭时候没怎么吃青菜啦,这样维生素就不够啊,补充一点嘛。
于是林彦俊又松动了,他妥协仰头饮下,并把杯子倒过来给尤长靖看,意思是我喝完了哦。
尤长靖敷衍点头,“很好。”
沉默良久,在尤长靖慢吞吞快要喝完那杯维生素水的时候,林彦俊突然说了一句:“我会做一个好男人的。”
尤长靖以为他日常演偶像剧,类似于“大笨蛋你们不要再吵了啦”那种偶像剧,因此只虚虚扫他一眼,并没有接话。
没想到林彦俊却很执着,他拉过尤长靖,说我们掰手腕吧。
尤长靖看着这个能边做引体向上边讲冷笑话的帅哥,“crazy man!”
“快点,就一次!”
尤长靖只好颤颤巍巍答应,他其实很想告诉林彦俊,以前当练习生,每当他看到林彦俊特意秀肌肉自拍发微博的时候,都很饿。
但他没说,因为他已经被拎到了战场。
在双方握住手的时候,林彦俊又说了一次,“我会做一个好男人的。”
尤长靖莫名其妙,“fine.”
林彦俊迟迟不说开始,反倒问他,“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才是好男人?”
尤长靖继续莫名其妙,“尊老爱幼,日行一善。”
“还有呢?”
“你的话,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就好。”
林彦俊怀疑:“真的假的?”
“假的。”尤长靖凉凉地瞟他一眼,“做我的男人,连看花都不行!”
林彦俊哑然,一个发愣,被尤长靖顺利掰倒。
小可爱站起来,居高临下看着他,“我赢了。”
你是赢了,我也没输。
尤长靖毫不恋战,转身去洗两个装过维生素的杯子,刚拧开水龙头就被人从后面拦腰扣住,他有条不紊继续手头上的工作,说林先生,你这样我会误会的哦。
他的手在清冽的水中有了异样的美感,晃着粼粼的光,好像稍微一碰就会变的粉碎。
会吗?
林彦俊缓缓抚上去,从手腕游离到指尖,又从指尖折返回来。
尤长靖耳朵都烧红了,说你这样子是不是有点流氓?
林彦俊说有点,又说,你的手真软。
大抵世间所有情话都不适宜太直白,情趣很重要,隐晦的表达了,懂的人听入耳后自然能平添多几分蜜意。
很明显尤长靖听懂了。
可他又担心,“你长这么帅,万花丛中过,太正常了。”
林彦俊赶紧抓住机会表忠心,“我会喷农药的。”
尤长靖:“......fine.”
林彦俊:“那你以后要保护我。”
尤长靖:“怎样?”
林彦俊:“用你的手。”
“我的手很软,你说的。”尤长靖轻轻捧住他的脸,“不过也ok啦,陆定昊把牛蛙放你枕头上的话,我帮你丢出去好了。”
“也行。”
喜欢真是件矛盾的事情。
我要你笑,我要你得到这人世间最好的一切。
但如果有朝一日我累了,就请你牵着我,带我走吧。
我也要你做我的柔软盔甲,做我最后的温柔乡。
总裁特朗普×大明星肖战 绝美爱情,欢迎食用
家人们绷不住了,真的,看到特朗普暗恋肖战那个tag我特么直接笑疯,这对粮不产不行吧。这不纯纯绝美爱情吗。
“男人,如果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告诉你,你成功了?”特朗普道“你的身体我要定了”
说着,他便缓缓的向肖战走来。想拉住肖战,肖战害pia急了,忙往后躲“离我远点,你根本配不上我,你算什么东西,还想碰本大明星,我可是cql的主演 我有好多rz粉丝,你要是动我,我就让他们黑死你!”
“呵!大明星肖战,无论你怎么反抗今晚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rz粉丝真忙着给你招黑呢,怕是也没空管你了吧”
“哈?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肖战生气的吼到。“信不信我让...
家人们绷不住了,真的,看到特朗普暗恋肖战那个tag我特么直接笑疯,这对粮不产不行吧。这不纯纯绝美爱情吗。
“男人,如果你是想引起我的注意,那我告诉你,你成功了?”特朗普道“你的身体我要定了”
说着,他便缓缓的向肖战走来。想拉住肖战,肖战害pia急了,忙往后躲“离我远点,你根本配不上我,你算什么东西,还想碰本大明星,我可是cql的主演 我有好多rz粉丝,你要是动我,我就让他们黑死你!”
“呵!大明星肖战,无论你怎么反抗今晚你都是我的人了,你的rz粉丝真忙着给你招黑呢,怕是也没空管你了吧”
“哈?你以为你是谁,我凭什么听你的?”肖战生气的吼到。“信不信我让粉丝举报LOFTER和ao3”
特朗普无奈的摇摇头心想“看来,我只能使用最后的办法了。”只见特朗普突然放柔了声音道“好肖战,和我在一起我让你随便偷”
肖战听了一怔,心想这倒是一笔好生意,立刻停止了反抗道“那好吧,本大明星同意了,但你要轻一点,记住了我可是大明星。”
特朗普立刻高兴的大笑起来,道“哈哈哈哈,来人,快来人!给我的肖战宝贝煲一碗蝙蝠汤,等会会很累要先犒劳一下你。”
肖战虽得了便宜却还是要嘲讽一下他的头号舔狗,特朗普,他知道特朗普不会拿他怎样,贱贱地道“你就是馋我身子你下贱。”
(我不行我写不下去了我笑死了哈哈哈哈)
特朗普几乎兴奋到癫狂的说道:“那又怎样。我暗恋你很久了,我就是喜欢你,我爱你,可你呢,不肯接受我,今天我终于拥有你了,宝贝。”
肖战说感到ex忙到:“我们只是交易关系从此一晚之后天涯陌路两不相欠,我可没答应你要和你在一起!”
特朗普听了,生气道“呵,不管怎样,你今晚必定是我的身下人”
所有人都明白……肖战是不可能爱上这个男人的,特朗普的执念真是太深了。为了得到这个男人他不惜一切。然而肖战确实那么的无情。特朗普明明有权有势,动动手的事,就可以把肖战永远留在他身边,可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对肖战还是下不了狠心。他太爱肖战了(你看这个肖战,真是人渣一个)此情……怕是难了……
end
太离谱了我编不下去了
川老师对不起qwq
下一棒美女@萘
(我要在评论区看到整齐的99)
【长得俊】致C先生
尤长靖24岁生日快乐w
这两天忙疯了,又发生了太多让人沮丧的事情,这篇《致C先生》并不是生日贺文,只是今晚激情速打,我觉得我们都需要一些小甜饼。
还没有睡觉的小宝贝,早一点休息吧~
--------------------------------------------------------------
亲爱的C先生:
展信佳。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德国回上海的飞机上,你就坐在我旁边,好像在做第一千零一个梦。其他七个人坐在我们后面,我听见高茂桐偷偷拆薯片包装的声音了,他可能没在睡。
飞机在云端之上飞行,云层很厚,...
尤长靖24岁生日快乐w
这两天忙疯了,又发生了太多让人沮丧的事情,这篇《致C先生》并不是生日贺文,只是今晚激情速打,我觉得我们都需要一些小甜饼。
还没有睡觉的小宝贝,早一点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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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爱的C先生:
展信佳。
写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德国回上海的飞机上,你就坐在我旁边,好像在做第一千零一个梦。其他七个人坐在我们后面,我听见高茂桐偷偷拆薯片包装的声音了,他可能没在睡。
飞机在云端之上飞行,云层很厚,我看不到地面,不知道底下是晴天还是下了雨。
刚才莹姐特地从后面几排来看过我们一次,隔着一个睡着的你,她问我,我给未来的自己的信,写好了没。
我说我早写好了,其实我没有。
你应该还记得这件事吧,在Nine Percent告别舞台那天莹姐就布置了作业,让我们每个人都写一封信,寄给未来的自己。
你在休息室的角落拉着我,跟我吐槽说你中文不好,未来的自己就算看了也肯定看不懂。
我当时想,给自己写信这件事是小朋友才做的,未来的我肯定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就像过去的我并不知道讲冷笑话就能出道。未来不可测,我不打算和未来的林彦俊讲话。
所以我想了很久,要是提笔写信,大概只能写给你了,尤长靖。
与其说这是一封信,只不过是我随手扯了一个用不到的呕吐袋乱写的。我不想从我们相遇那天开始写,不然写满呕吐袋的正反面都写不完那些事情。
让我来说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吧,尤长靖。
今天是林彦俊的福利大放送,我不确定自己会在未来的哪一天寄出这封信,但等你拿到信读完它的那一天,记得要大声说三遍爱我。
当然了,你现在可能不太想讲爱我。我们这两天吵了架,你已经一天一夜没跟我讲过话了,我猜这次你特别生气。
我们离开T18有一阵子了,这让我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尤长靖是我一个人的,你只对我一个人撒娇,有什么心里话也只跟我讲。所以重新归队,看到陆定昊他们缠着你,我不太习惯。
你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属于我呢,尤长靖先生。
我在德国耍脾气,假装不开心,等你来哄我,在摄影机拍不到的地方一定要和你接吻。
那天我们去广场喂鸽子,我看到有一只鸽子停在你的肩膀上蹭你的耳朵,还有许多围着你,要吃你手里的面包。我买了一支冰激凌,向你跑过去,想把你身边的鸽子赶走。
飞鸟散去的时候,你抬头看着我,眼睛和平时一样带着笑,亮晶晶的,又有些吃惊,我自然也和平时一样,习惯性地抓着你的手腕要去吻你。后来你往后退了一步,再后来我回头,看见了陆定昊谜一样的微笑。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哪怕我借了吉他在街上对你唱100遍《I see you everywhere》你都不肯理我,冰激凌失效了,冷笑话失效了,林彦俊本人失效了。
我现在很后悔,如果让我回到一周前,我一定乖乖地和你一起旅行,我会克制,不让自己看起来过于爱你。从来不后悔的林彦俊后悔了,这是你不知道的第一件事。
我是个很少会后悔的人,不后悔出生,不后悔做练习生,不后悔爱你。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唯独你是与我截然相反的人,你未免太喜欢后悔了,多吃一口外卖要后悔,因为没有好好练声唱不上高音要后悔,买了一条自己没法穿的裤子也要后悔。
我最早见你的时候,还以为老天爷故意捉弄我,给我安排了这样一个室友,明明是自己说要听鬼故事,却从来听不到最后,还要对我施以暴力。
你都不知道高茂桐承受了多大的压力,鬼故事不可怕,尤长靖哥哥在黑暗中的尖叫最可怕。
我们就这样共同生活了一年,说实话你并不是一个很适合做偶像的人,那天我在公司食堂,看到你求食堂阿姨给你多打一勺菜,只因为那天烧了你喜欢吃的菜。你求了好久,几乎把浑身的大招都使出来了。
后来阿姨妥协了,多给你舀了一勺汤。我听见你笑着说了谢谢,转身就叹了一口气。
你不知道的第二件事就在这时候发生了。
你不会猜到,我是在那个瞬间喜欢上你的。不是在唱歌的时候,不是在练舞的时候,不是做直播的时候,而是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时候,那是一个平平凡凡完完整整的尤长靖。
后来我们在大厂谈恋爱,你问过我,林彦俊你为什么喜欢我。
我说,你手感好,抱起来舒服。
我每次这么讲,你都要红着脸来打我,说我有病。
我一直没有认真回答过这个问题,是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一直说我在你心里闪闪发光,说我是你的墙,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尤长靖,还好我有遇见你。
在遇见你之前我走过许多弯路,我和邱治谐一起来上海的时候,就已经做好准备要和全世界死磕到底。伙伴是一时的,想要在残酷的演艺圈生存下来,唯有自己才是永恒的彼岸。
可我为什么偏偏遇见你呢?
你最天真,最善良,最好看,你对我笑一下,我就觉得自己像一块温室里的黄油,整个人趋于融化;你冲我撒个娇,我身上所有冰冷的荆棘都变成向阳的芽。
这世界上哪还有什么林彦俊呢?只剩下尤长靖,和那个喜欢尤长靖的傻子。
我现在想起大厂,还是会觉得怀念。
我们许多次谈论梦想,许多次一起去全时便利店,那是冬天,你喜欢吃关东煮,有时候运气好,我们能买到肉丸,有时候去的晚,只能买到边缘残破的香菇串,就算是这样,你也会很满足。
你会眼睛亮亮地跟我说,林彦俊,明天什么都会有的,小面包,关东煮,方便面,我们没来得及实现的梦想,也都会实现的。
可是尤长靖,你知道吗,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都和你一样,吃了关东煮就能打起精神,偶像可能就要集体失业了。
当然我们偶尔也聊一些毫无营养的话题,我说我出道了之后,要让人记住Evan Lin,这样听上去比较酷。你想了很久,对我说:“啊……那我怎么办?或许可以叫我——C先生?”
可惜我们出道了之后,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神秘的代号。但我想不要紧,这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你是我唯一的C先生,现在是,未来也是。
在大厂的时候,我们偶尔会在凌晨时分偷偷去练习室跳舞,跳累的时候就一起躺在地板上,头靠在一起,你身上盖着我的红色卫衣。天很晚了,导演们都不在,只有孤零零几个摄像头,我不确定它们还有没有在工作。
我听见你轻声问我,林彦俊,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拉过卫衣,盖在我们两个人身上,然后在衣服下面把手伸过去,握住你的手,我能感受到你的手汗,你指尖传来的心跳。然后你坐起来了,还没等我好好地睁开眼睛,你吻了我。
你那时的反应真是可爱,拿出一副大哥哥的样子,腰板挺得很直,眼睛瞪得圆圆的,好像理直气壮。但你知不知道,你的耳朵的颜色出卖了你。
话说,你一直以为那天在练习室的吻是我们的初吻吧。
其实不是的。
我们的初吻很早就发生了,在公司的时候就发生了。
那段时间换季,你不愿意多穿衣服,嫌穿得厚显胖,果然不出林超泽所料,在感冒中倒下了。我跑去药店给你买了药,要给你送药的时候,高茂桐不在宿舍。
你已经退了烧,被子胡乱盖在身上,露出了一只脚。我当时像是被施了魔法,我向你走过去,俯下身,额头贴着你的额头。
我认真地吻了你,这是你不知道的第三件事。
Ps. 还有一件事我想你应该知道,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在信的结尾告诉你。
亲爱的C先生,我很爱你。
全宇宙,我最最爱你。
你的,Evan Lin
【长得俊】合法权益 15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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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邀请媒体的想法,他们婚礼的消息在圣诞之后才流露出来,彼时二人已经坐上飞机奔赴斐济。媒体曝光了二人给媒体寄去的邀请函和伴手礼,请柬上两棵树藤蔓相依缠绕,正中间写着“林彦俊先生&尤长靖先生诚邀您,奔赴九月森林,赏十年光景。”给媒体的邀请函背面并没有写时间地点,因为事先通知过婚礼比较私人,所以这样的操作也得到了理解。
这两棵树的形象,是林彦俊和尤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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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没有邀请媒体的想法,他们婚礼的消息在圣诞之后才流露出来,彼时二人已经坐上飞机奔赴斐济。媒体曝光了二人给媒体寄去的邀请函和伴手礼,请柬上两棵树藤蔓相依缠绕,正中间写着“林彦俊先生&尤长靖先生诚邀您,奔赴九月森林,赏十年光景。”给媒体的邀请函背面并没有写时间地点,因为事先通知过婚礼比较私人,所以这样的操作也得到了理解。
这两棵树的形象,是林彦俊和尤长靖各自设计的,他们没有画自己,选择画对方。两棵树出奇相似,仅有花朵颜色和数量的细微差别,后来尤长靖觉得喜欢,这幅画也成了他新专辑封底。
媒体伴手礼是尤长靖挑选的,他们家一向是他来打理这些人情世故。
尤长靖给媒体送了礼包,里面包含护肤品,营养品,健康仪器,喜糖,和结婚照等大大小小礼品共八样。给工作人员的伴手礼则更加详细,还贴心附送了红包,给他们分享喜气。
“虽然他们的婚礼好像很低调,但其实每一样都是钱啊,哗啦啦听得到银子的声音”粉丝看完伴手礼邀请函之后这样说。
这个安排也是尤长靖和林彦俊坚持的,他们认为既然要保持婚礼的私密性,就也要尊重媒体的工作,也要感谢工作人员的帮助和支持。仔细算下来,这方面的开销也着实让人咋舌。
斐济天气温暖,年末时至雨季,空气潮湿。林彦俊落了地面,衣服立刻贴在身上,闷闷罩着。但是风景美得要命,天似乎被水洗过。
Justin的酒店在南迪外一座岛上,自带高尔夫球场和游泳池,是度假村规模。林彦俊和尤长靖在南迪停留不久,便要坐船去岛上,林彦俊觉得有点可惜。但等他们真的到了岛上,场景又让他觉得梦幻到无法相信。
尤长靖先回房间的时候,林彦俊自己去逛了婚礼场地。基本布置已经到位了,花朵绿植要等婚礼前三小时再挂,但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画面。林彦俊自认是个感性的人,他很容易被小事触动,萌生一些伤春悲秋的念头。站在这里,他想起不久之前他在演唱会上突然出现跟尤长靖求婚的事情。
那一次的仪式感要远远高过这一次,他们细细商量反复争论无果,他又和舒姐一起商量很久,做好计划,再到演唱会上去的时候每一步都经过设计。而这一次只是吃个火锅偶然提起来,决定匆忙,每件事都是临时决定。两次心情截然不同,看来仪式感和开心并没有直接关系。
“喂?”林彦俊接了尤长靖电话。
“你在哪?”他可能刚刚收拾过东西,有点喘。“我们在岛上逛一下好不好。”
“好啊,我现在回去。”林彦俊转头离开,他过几天还要来这里。
明明是在梦幻而具体的场景里,他却只有家常的琐碎心情。走回去和尤长靖牵着手沉默逛海岛的时候,林彦俊意识到,爱情是星空梦幻下二人共饮的一杯清茶,同披的一件外套和对视的笑意。
大众一直在猜测婚礼参与人员名单,引起讨论度最高的是当初Nine Percent和Trainee18的成员们会不会到齐,尤其是Nine Percent,成团时互动有限,解散后虽然感情不错却都各自发展,现在能不能在婚礼再聚首成了一个有关“情怀”的话题。
王子异和小鬼是一班航班最早飞往斐济的,看他们聚首一起,大众立刻猜到林彦俊和尤长靖的婚礼是在斐济举行,讨论声势浩大,一直到三小时后范丞丞和陈立农朱正廷一起出发,热度彻底爆了。
Justin几天前就已经出国,目的地也在斐济,现在所有的悬念都挂在了蔡徐坤一个人身上。大家12月29号陆陆续续飞往斐济,而蔡徐坤的名字还挂在12月31号跨年晚会的名单上,算上单程时长15个小时的航行和4小时时差,恐怕他是赶不上1月1号的婚礼了,粉丝都觉得很可惜。
然而事实是,蔡徐坤12月29号半夜起飞,提早结束了跨年晚会的录制,连夜中转三站赶往斐济。
他走得很小心隐秘,等到大家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在香港准备飞南迪。
“船屋不错吧?”王子异把船屋海钓安排在婚礼前,想着在紧张的日子来临之前给大家放松一下倒时差。游艇改造而成的船屋慢慢前行,他们和住宿舍时一样分配,正好四个屋子。
“何止不错啊,”朱正廷戴着墨镜张开手臂,灌了风说话有点抖,“子异你这是人间天堂配置啊!”海岛边他们停了下来,船屋横在海中央,微微摇动。“我的天这也太舒服了。”站在甲板上看得到一望无际的蓝色汪洋,阳光琉璃缤纷,海风阵阵。
说是海钓,大部分人都只是躺在甲板的躺椅上休息,拿了鱼竿的只有要结婚的二位。
“把这个用手勾着,”尤长靖是钓过鱼的,海钓虽然不熟,但指导林彦俊还是绰绰有余的,“对,你这样,”他伸手过去盖住林彦俊的手,“把这个勾住,”食指压在林彦俊食指上,“让后调一下长度,放开,甩。”手腕用力,他带着林彦俊一起甩杆,“甩出去之后往回收一收,你感觉有东西拉扯你就是差不多了。”尤长靖侧过头去看林彦俊,他表情十分认真,嘴唇抿在一起很努力地感受尤长靖所说的拉扯感。
尤长靖的不真实感突然又回来了,他们从寒冬奔袭到大洋洲温暖的骄阳下,在海岛边努力钓一条鱼,那鱼不一定好吃,他们应该也分辨不清是什么鱼,然后他们和朋友们你一言我一语说上一会话,开船回岛上,明天他们就要步入礼堂做一对新人。一切水到渠成,自然而然,却难以想象。
莫说十年前,就算把时光倒回到一年前,他们刚刚注册的时候,尤长靖也是完全没办法想象这一天的。以后,他们还是会吵架,会有不满,说不定还会倦怠,生活的琐碎会磨损消耗他们的热情,或许还会消磨他们的爱。但好像对于这一刻的他而言,这些未来都不再重要,因为能拥有“此刻”太过于重要,能在此刻相爱太难得。
“林彦俊,”尤长靖出声提醒他,“鱼好像上钩了。”林彦俊如梦初醒,立刻开始转轴拉线。
一条鲜活生命被扯出水面,其他人都探头来看,林彦俊和这条不小的海鱼作斗争,终于把它从钩子上拿了下来。
“诶,等会炖鱼汤吧。”小鬼真诚提议。
“这不够我们几个吃吧?”林彦俊小声回应,他觉得自己此刻隐秘的骄傲有点好笑,但这是他自己钓上来的海鱼,炫耀一下应该没关系吧?
“那我们开回去,”范丞丞对这件事特别积极,“送回酒店给厨房处理一下呗。”他拍了拍身前的栏杆。
“真的够吃吗?”林彦俊再一次小声质疑。
“我同意!”此起彼伏的同意声响起,也没人在乎林彦俊说了什么。
“那我们快回去吧,我好困。”蔡徐坤蔫得不行,瘫在躺椅上蹬腿。
结果是这条鱼厨师说并不好吃,给放生了。但他们还是喝到了很好喝的鱼汤。
“人生一波三折,”林彦俊喝着鱼汤突然感慨,“真奇妙啊。”别人只当他是突然冒出冷笑话来,都不理他,只有尤长靖听闻之后感受到了其他的内容,从桌子下伸手去牵他。
这人生里的一波三折和奇妙,只有他们知道。
“太美了,”王子异到的时候林彦俊已经在场地中央站着了,“这也太美了。”其他成员都忙着妆发,他们两个是最快解决的。距离婚礼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林彦俊倒数计时,一百二十分钟。
林彦俊也有点懵,他看着满场绿荫,似乎是迷蒙静谧的森林,那里面还有溪水流动,空气微拂的声音,中央一道拱门上是藤蔓和小花,垂地枝叶微微飘扬,写着“Evan & Azora”的小卡片系着蓝色丝带挂在各个角落。
“我最开始,其实是不太满意九月森林这个主题的。”林彦俊开口,他看着那道拱门和门下长长的铺设着青草点缀的走道,晃了晃头,“但是现在看起来,很合适。”王子异拍了拍他肩膀,说一句恭喜。
林彦俊找不出更合适的主题,他们是两棵树,是彼此的藤蔓和支持,生于九月的一片森林,就是他们。
“这个是正廷让我给你的,”王子异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小盒子,“他给你们挑选袖扣的时候也挑了一份礼物送给你们,这是我们七个的心意。”林彦俊打开,那里面躺着一颗蓝宝石耳钉。“这个和你们的袖扣是配套的,你和长靖一人一个。”王子异背着手,抿嘴笑着看他,“记得戴啊。”
林彦俊笑了,笑的时候又有点感动的心酸,他把耳钉戴在耳朵上,给王子异一个拥抱。
“谢谢,谢谢你们,谢谢船屋,谢谢酒店,谢谢你们能来。”一口气说了好几个谢谢,林彦俊觉得自己语无伦次,笑得很不好意思。
不论在心里演练多少次,他们真正在走廊尽头看见对方的时候,还是很紧张的。尤长靖走过去,不自觉有点顺拐,林彦俊和他各自手捧一束花,是栀子花带来的忠诚爱意的祝福。牵手的时候有点羞耻,这羞耻感来自于太过于强烈的情感,那里面有感动,有说不出的开心,和一些骄傲。
走过长长的走道,和一扇扇连绵的拱门,尤长靖看到小鬼,陈立农站在一侧,蔡徐坤站在另外一侧,正中间的神父隔着镜片笑着看他们。这条路看视频他们走了好久,然而尤长靖眨眨眼睛的功夫,他们已经面对面站在一起。
是在做梦吧。
“各位好,”蔡徐坤作为证婚人开始他的发言,“我答应了做证婚人之后去查我才知道,一般情况下这个位置都是由德高望重的长辈来担任的,我看了之后很惊慌,因为我德也一般望也不重,论年龄我还要叫他们一声哥哥。”说完这段全场都低声笑了起来,尤长靖和林彦俊对视一眼,低头也笑了。“但是,我突然又想起我另一个身份,我曾经,现在依然,是NinePercent的队长,那我想以这个身份,为他们送上我的祝福。今天在神的面前,和各位亲友的面前,你们终于要成为彼此人生中最重要的伴侣,作为你们的队友,朋友,兄弟,我由衷替你们开心。十年之间,你们是我见过最真切的爱情,而且更难得的是,你们不仅爱着彼此,也爱着身边的所有人。我希望,在这短暂的人生里,你们可以拥有无限长久的感情和幸福,虽然你们的故事已经进行了十年,但这个故事也刚刚开始。希望今天我们给你们的祝福能送你们一支笔,写下最好的故事。”
“谢谢我们的小队长,”陈立农接话,把被蔡徐坤带得有些感性的气氛再拉回来一点点,“那么正如队长所说,现在我们应该在神的面前,见证他们完成这个故事最重要的标点。请。”他示意神父走到中间,全场安静下来。
“在神和各位亲友面前,今天你们要成为彼此一生的伴侣,”牧师声音低沉缓慢,“你们有什么要对彼此说的吗?”他们的婚礼把普遍的宣誓环节做了改动,听到这里尤长靖和林彦俊相视一笑。
他们写这段话的时候都抓耳挠腮,毫无进展。实在看不下去,急着等这两段话串稿子的陈立农给了他们最后期限,林彦俊和尤长靖无奈地蹲在家里一个下午才终于憋出两段话来。
这期间,互相偷看嫌弃是必不可少的。他们都觉得,他们的故事和感受不是三言两语可以描述清楚的,要怎么在短短一段话里告诉对方所有的心情?这太难了。
“我无法理解婚姻,”尤长靖说,“我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要用婚姻的形式捆绑两个自由的灵魂,但我们遇见的时候,我好像有点懂了。”尤长靖声音微微哽咽,笑着的眼睛里挂着泪,“想要拥有对方的人生,是没有理由的,而相爱的人能在一起才是自由的。”他顿了一下,看见林彦俊泛红的眼眶,深吸一口气,“我做不出生死的承诺因为我没办法左右人生,我只能承诺,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会努力去爱你,去支持你,去信任你,对你交出,我所有可以承受的理解的,我自己。”
这明显和他们商量好的内容不一样,林彦俊低头笑着,他喉头哽咽,想讲的话太多,而他也不记得自己最开始写的是什么。
“我用十年种了一棵树,”他说,“我坐在树下等它开花,但是它一直没有开。我以为它生病了,或者是要离开这个世界了,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树下落的果子,我才知道原来这棵树只是不会开花而已,它在用它的方式回应我。”尤长靖泪流在腮边,伸手去擦,破涕而笑看着他,“我想我会一直和这棵树相依为命,谢谢它给我遮阴挡雨,而我也会一直为它浇水,送养料。我也无法预知死亡和未来,但在我可看见的未来,我都会和它在一起。”
“你才不会开花嘞。”尤长靖口型这样说,笑着嗔他。
“你们可以交换信物了。”牧师示意,小鬼走过来给他们递上那对袖扣。链条袖扣戴起来很缠绵,一个人手腕伸过来,另一个人理袖子把链条从扣眼中穿过去,相应链接。在所有的袖扣中,链条式最传统也最麻烦,一个人是很难完成的,所以是比戒指更需要被别人戴上的东西。
“你不要一直抖啦。”尤长靖小声嘲笑他,林彦俊也认命地无奈笑。
“真的不太容易戴。”同样是戴这个,尤长靖很快就帮林彦俊戴好了袖扣,他扯着尤长靖袖子,用了十几秒才把他袖扣戴好,抬头眼神正好和尤长靖撞在一起。
“谢谢。”尤长靖伸手抚摸他脸颊,很自然地把他拖到面前来亲了一下。
“对,你们现在可以亲吻对方了。”牧师摇了摇头,无奈地任他们跳过流程,“我宣布,你们正式成为对方的终身伴侣。”
此刻其实有很多人围观着他们的婚礼,更多人在大洋彼岸苦等婚礼的剪辑视频,那里面记录他们的爱意,幸福和充满纪念意义的时刻。镜头帮他们记录了诸多细节,他们决赛成功出道的“世纪拥抱”,他们演唱会上突然发生的“世纪求婚”和现在的“世纪婚礼”。而镜头没有记录的,似乎更多,他们隐藏太多隐私和秘密。
不过,这一刻,世界的喧嚣吵闹,都与他们无关,他们在这个吻里交换最重要的隐私和秘密。
我所有惴惴不安,难以解释的秘密,不过是爱你而已。
而你爱我,才是这利益交换里我最应得的合法权益。
完结
2018.7.19
送给浪漫的有情人
后记:
其实一开始这文的灵感来自于星宿关系中的“安坏关系”。林彦俊和尤长靖是远安坏关系,而各自的婚星命盘落位给了我灵感,所以诞生了一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各自心怀鬼胎不愿放手”的成年人博弈。
安坏关系里,安星总是被坏星所吸引,不自觉地靠近,而坏星掌握着关系的主动权,不肯承认被安星所吸引,却不自觉地在安星人身边感到安定。林彦俊是这段关系里的安星,而尤长靖就是他的坏星。本着这样的理解,我写了他们的互动,我自认为我笔下的林彦俊要比大多数文中纠结很多,怂很多。倒不是我认为他本人就很怂,相反的在我眼里,他一直都很勇敢。但“怂”是顾虑的必然结果,林彦俊本人应该比我看到的想的还要多。而尤长靖在我笔下,除了不安感之外还多了更多主动,这也是我对他性格的理解,他的强势坚韧都包裹在圆滑的为人处事之下。
所以这篇文到现在,不止一次有人问是95还是59,在我脑子里的平行世界里,性关系上永远不可能95,但心理关系上是流动的,并不存在绝对的59或是95,他们互依共存。
很多人都讲林彦俊和尤长靖是互补的,不相似的,但在我看来他们骨子里是极其相似的。他们都很容易恐惧,很敏感,却又很勇敢。善良,执着的人,看到的世界都是透明的,所以他们才会成为朋友,成为看到世界光影和不堪之后,并行的朋友。
写到一半,他们在我的文章里有了超乎我控制的个人意识,不再受我一开始的设定所胁迫,可能是我潜意识里太想他们在一起,脑补的互动也太缠绵,所以他们才会冲破了我的设定慢慢走到一起变成HE。从第五章开始,发展就和我一开始的预想完全不同了,这一点让我很痛苦。我既不喜欢偏离主题,又没办法强迫自己让他们BE,所以这个故事有点上下脱节,这点我承认。如果我可以从头开始重新写,那很多细节可能从开始就有区别。
说实话,这篇文浪漫小言到我自己都惊讶,我从来没有专注一对CP只写感情中的细碎事情,但是可能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充满情感交集的个体,让人难以抽离吧,我脑子里的画面丰富到我有时候睡觉的时候还会蹦出来,所以这个故事让我沉浸其中,也很快乐。
我很少写现实向的文章,因为我不喜欢解读过去,不喜欢解构过去已发生的、我看到的片段里会有什么秘密,我只喜欢架构未来和其他可能性。所以这一篇是我对未来的架构,而以后我可能会有一些PWP,不带多余情节地释放一些现实向的脑洞,但是现实意义的作品可能只有这一篇了。
这一篇也就够了。
虽然很想把很多不满意的地方都改过,但一个故事的诞生有其独特的缘分和巧合,这故事里的不完美,表达的也是我自己,所以我也不做多余的控制了。
谢谢每一个看了这个故事给我点了喜欢和推荐的你们,谢谢所有的交流和感受,这是我写作路上最大的动力和收获。番外和其他片段可能会出现,在我沉浸在这个故事的平行宇宙的现在,以及可见的未来里,我可能会写一写这个让我自己也有点无法自拔的故事。但一切看缘分,顺其自然。
最后要谢谢来自@只磕西皮不谈恋爱 的长评:
又从头看了一遍,终于到这最喜欢的12章。前文早早埋下的公寓伏笔和从前的故事都一点点解开,原来从头到尾全部都是一个人,动心是你,情爱是你,猜忌是你,愤怒是你。这些词语有柔软也有刺痛,可就是与放弃无关,与分离对立。用十年和心血浇灌的果实还未完全成熟至落地,便被不可控的外界力量提前采摘。你恨它的酸涩,你恨它的粗砾,你恨它的无迹可寻,却不会放手自己的骨肉,因为那是你的一块记忆,骨血,灵魂,没有它你便不再完整。等到多年之后,时间的手将你的心捏成温柔的形状,你才幡然醒悟,原来那些互相猜忌,那些出离愤怒,那些如坠冰窟,都是因为舍不得放手,流血也紧攥,即使被伤到疼,那些热切,那些柔软,原来就是爱情的具体模样。故事从那间公寓开始,等你再次推开那道他生日编写成的密码门,他就带着最初的期待,缱绻,不设防等在原地。扎实的刺裹挟这内里柔软甘甜的果实,坚硬,却不危险。像是挑衅的宣战,又像是抱膝等待着,等待着一双手,一颗心,温柔的抚去泥土,露水、被你轻轻一碰,那壳轰然坠地,露出脆弱的皱褶,整个世界只允许你那双被温柔裹挟的手去熨帖抚平。而后肩头温热,心结开解,阳光也来作你们的见证人。
谢谢你理解,提炼,升华了这个故事。你比我还要诗意,谢谢你的总结给了我更好的写婚礼誓词的灵感。
最后,时光很长,我们必然还会再见。
2018/7/19
于家中
致支持着这个故事的长得俊女孩/男孩们
写给我心头的朱砂痣
林彦俊啊。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虽然大家总说他又酷又冷,但我总还是觉得他比较像一个小朋友,快乐时笑得惊天动地,难过时又沉默寡言。直白且诚挚,努力又勇敢,把青春全部砸给梦想,把温柔全部留给世界。
喜欢读书,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讲冷笑话,也喜欢扮酷。
我于是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他能作细腻词曲,把冬日唱成小小恋歌,寻常之余胜在浪漫又自知。
喜欢他的英雄主义愿与庸庸俗世并行,无畏各色眼光也要把自己做到最真最好,对待世界绅士又温和,却又会很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好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在拼尽全力把梦想握在手中的这条路上,热血显得那么平凡,但因为主角是他,所以每一寸平凡又都显得如此热血。...
林彦俊啊。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的,虽然大家总说他又酷又冷,但我总还是觉得他比较像一个小朋友,快乐时笑得惊天动地,难过时又沉默寡言。直白且诚挚,努力又勇敢,把青春全部砸给梦想,把温柔全部留给世界。
喜欢读书,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喜欢讲冷笑话,也喜欢扮酷。
我于是真的好喜欢他。
喜欢他能作细腻词曲,把冬日唱成小小恋歌,寻常之余胜在浪漫又自知。
喜欢他的英雄主义愿与庸庸俗世并行,无畏各色眼光也要把自己做到最真最好,对待世界绅士又温和,却又会很勇敢地站出来保护好于他而言很重要的人。在拼尽全力把梦想握在手中的这条路上,热血显得那么平凡,但因为主角是他,所以每一寸平凡又都显得如此热血。
我亦喜欢他在浮躁日子中能沉下心来阅读,去看各种有趣的展览,将形色画面都拍入镜头,像是把每一天都留出一段时间,不作他想,专心用来享受快乐。
我最喜欢他在异国的草地奔跑,仿佛要跑成一颗上下蹦跳的纯白行星,沉闷生活被抛却几万里。他笑起来,聪明又有天真的灵气,
所以比起遥不可及梦境,他更像是我从冗长无趣日子中截下的,最后一段大好风景。
我爱他快乐得浪漫,也爱他浪漫得快乐。
希望我的小啾在23岁会更快乐❤
以后要快快乐乐,要身体健康,要平安顺遂,要更加幸福❤
所以我说喜欢你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啊。
和你同一天生日真的不是我碰瓷哦!
就当作是我爱了你很久吧。
大声说一句祝我的小啾林彦俊生日快乐啦❤!
也小声说一句,祝我自己生日快乐哦。
聊聊《为枳》
我好感动呜呜呜,被这样好的你喜欢我真的太喜极而泣!如此平凡的我能够被温暖包围,太感动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真的好的长评,谢谢谢谢,只有谢谢!
还有爱!
看完就张罗写长评这件事是真的有点冲动,但@士多啤梨 老师这一篇从措辞架构立意情节再到最后的结局,都完整构成平行时空的思考,我没办法平静下来,因为这带着现实阴暗的温柔太深刻。
这像日本青春电影一样的文章,通透得混杂柔光滤镜的镜头,士多啤梨老师连描述血腥和愤恨都十分温柔隐晦,那些痛苦的纠结的成人世界都似乎是夏天少年的空气里飘过的气味,不美好但却无法影响他们的鲜活。
戳动我的,是对两人的性格描写,基于现实生活关系网上...
我好感动呜呜呜,被这样好的你喜欢我真的太喜极而泣!如此平凡的我能够被温暖包围,太感动了!
这也是我第一次收到真的好的长评,谢谢谢谢,只有谢谢!
还有爱!
看完就张罗写长评这件事是真的有点冲动,但@士多啤梨 老师这一篇从措辞架构立意情节再到最后的结局,都完整构成平行时空的思考,我没办法平静下来,因为这带着现实阴暗的温柔太深刻。
这像日本青春电影一样的文章,通透得混杂柔光滤镜的镜头,士多啤梨老师连描述血腥和愤恨都十分温柔隐晦,那些痛苦的纠结的成人世界都似乎是夏天少年的空气里飘过的气味,不美好但却无法影响他们的鲜活。
戳动我的,是对两人的性格描写,基于现实生活关系网上再架构一个新的世界,这件事本身很难,在新的世界里不脱离现实的他们,却又给他们新的定义,这更难。我觉得《为枳》做到了。不论是心怀他意接近林彦俊的尤长靖,还是甘愿为枳的林彦俊,都生动得很,在这个平行时空里,他们还是我熟悉的他们。这种被牵动着情绪的描摹我太久没见到了。
讲实话,写同人混圈子会让我本人产生一些“世界的大小不过如此,我的高度也不过如此”的困惑,因为不想只写单纯的爱情甜蜜,又写不出我要的框架感,我才觉得十分痛苦。而昨天士多啤梨老师发的思考,基于同人作者和原创作者的思考,也戳动了我,我和现在的挣扎境况和解,也接受自己瓶颈很低的事实,所以看到《为枳》才更深地感叹,这是写手的自我追求。
不只是解读过去,不只是预测未来,不只是基于现实的构建,还有自己的思考,和更多的改编。这意识流的东西,是作者和读者更深层次的交流。
不论如何,我的解读和感受都不完整,对于故事大家各有感触我也不多说,只说这个故事创作背后被我看到的心意,就足以让我感叹不已。
多高兴认识你,多高兴你坚持。
写作是很痛苦的消化自我表达自我的过程,它晦涩疲劳,谢谢你没有放弃。
好好闭关休息,充电继续,下次见啊@士多啤梨
为枳
林彦俊的少年时代,衣锦夜行,春风得意。
一朝马失前蹄。
一、黑名单
“听说了吗?三班那男生跳楼了。”
“哪个?”
“还能哪个,厕所里把你吓一跳那个啊!”
好事者唯恐凑热闹的耳朵太少,手脚并用地模仿起死者生前音容,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咬下唇,扮无辜状:“我是男生,为什么不可以用男厕所呀?”
总算想起厕所奇遇的男生一阵恶寒,佯装后背冒汗,使劲搓了搓:“什么时候跳的啊?我怎么没听说?”
“上周五,领导下了死命令:严禁外传。三班那帮怂...
林彦俊的少年时代,衣锦夜行,春风得意。
一朝马失前蹄。
一、黑名单
“听说了吗?三班那男生跳楼了。”
“哪个?”
“还能哪个,厕所里把你吓一跳那个啊!”
好事者唯恐凑热闹的耳朵太少,手脚并用地模仿起死者生前音容,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咬下唇,扮无辜状:“我是男生,为什么不可以用男厕所呀?”
总算想起厕所奇遇的男生一阵恶寒,佯装后背冒汗,使劲搓了搓:“什么时候跳的啊?我怎么没听说?”
“上周五,领导下了死命令:严禁外传。三班那帮怂包,屁都不敢放一个。”
眼见围观人数达到预期效果,女生们捂着嘴露出弯弯月牙,小丑拭去油彩,将手搭在另一侧沉默的高个男生身上,刻意低沉嗓音对比戏剧效果:“演的像吧,橘哥?”
被拉入群聊的旁观者,站在阳光与阴影的分界线处,因这话步子顿了顿,课间操后回教室的大部队也相应顿了顿,这怂恿了偷窥者近乎明目张胆。
后脑勺球形标准,耳廓分明,下颌锋利,学校规定发型的示例就是他。身量很高,足够荫庇身后的两个娇小少女,第三个一边骂自己不争气跑太慢,一边暗中推搡前人。摩肩接踵,左手腕不慎磕在栏杆上,没顾上理会肇事者,也不查看伤口,直接揣进兜里。大约原本就有伤,深蓝护腕,遮得严严实实。
“别学同性恋,恶心。”
那人终于接茬,反射弧绕了整整绕了银河五圈,谁想一开口就陨石坠落,惊天泣地。
他们被人群簇拥着,和昨天前天大前天相似,目不斜视地经过三班,经过仅露出一条缝的窗户,经过刻着三角函数的空桌子。
那上面搁着个小小的橘子。
“小柚子,作业借我抄抄!”
体委风风火火地跑进教室,篮球朝讲台上一扔,借力弹入桌洞,三两步坐到尤长靖旁边,抽走对方的练习册。
不同往日,书悬在半空被拽住了。
“拜托拜托,下下节就是地中海的课了,你让我音乐课补一补。”卜凡双手合十。
尤长靖还是不说话,只冲他笑。
“哦对对对,你说不爱听别人叫你‘小柚子’,咱这不是都叫惯了嘛。”卜凡一拍脑袋,“长靖,救救哥,赶明哥送你块貂。”
“没事,以后就叫‘小柚子’吧,挺好听的。”
尤长靖松开手,定定地盯着大高个,以及他腕上的深蓝,忽然问:“你们篮球队训练,我能去看看吗?”
“为啥不能?随便来。”
“想来就来?”
“那当然,我是队长,我说了算。”卜凡嘴里跑火车,手上也没歇着,东翻西找又顺了张物理卷子。
上课铃响了,漫长得能遮住一切喧嚣的喧嚣里,尤长靖抬头看前桌的橘子。
枝叶簇立,干瘪发皱,哭丧着脸,应是丑柑。
林彦俊。
默念这个名字,直到老师放完一首《||.Adagio》,尤长靖也没揣摩出最暧昧的那种方式。
于澄是怎么叫他来着?
舌尖轻擦上颚,行过起伏的山峦丘陵,随即降B到下齿,抵住西风,嘴唇蚌式开合,最后收势成小笼包上的细褶,嘟嘴,像讨要一个吻。
于澄爱转过身,趴在尤长靖的《五三》上思春,用马克笔在手臂上写林彦俊的英文名:Evan,再附一两首情诗。时有胳膊拧成麻花也触不到的位置,他便用牛轧糖求尤长靖帮忙。
“写这个有什么用,他又不认识你。”
尤长靖叼着糖,提笔落下最后两句: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很多事都是‘信则灵’,我姥姥说,每天抄一首情诗在身上,长年累月,就会成为情种,谁都放不下我。”
尤长靖伸出得空的左手,点点历史书,新文化运动那章:“给我好好背。”
“我给你背点其他的。”
于澄拉过他的手,枕着,神神叨叨地,又开始每日一谈。
尤长靖就是这么熟知林彦俊的。
一班学委,物竞苗子,校篮球队得分后卫,古诗默写瞎编篡改,英语作文都能跑题,住在槐树街59号,养了一只布偶,微博大号吃喝玩乐,小号跟个文青似的,堆满了电影书籍的观后感。
“你怎么知道是他小号?”
尤长靖记得当时自己差点被水噎着,于澄暗恋林彦俊这件事,你知我知而已,但关于林彦俊,于澄竟扒得底裤都不剩。
“我把他大号的4721个粉丝挨个翻了翻,排除了4717个,剩下4个可疑账号,经过语言风格、审美喜好、私人行踪等二次筛查,锁定了这个账号。”
全班师生昏昏欲睡的音乐课,尤长靖异常清明地回忆起当时于澄给他看的账号,悄悄掏出手机搜索。观后感像白水豆腐一样,没滋没味,且大多狗屁不通。
嗯,是他了。
尤长靖不敢直接关注,又担心林彦俊某日心血来潮更改昵称,再也找不着。以防万一,他选择了拉黑EvanJU。
把你留在黑名单里,总跑不掉吧。
二、灯下黑
平心而论,林彦俊篮球打得不错。
外行人看不懂助攻篮板防守之类的,只能根据得分判定高下,显然,林彦俊是内外行都公认的拔尖。
卜凡正在掐尖。
这是场3V3,他穿一件红色的篮球服,凭借一米九二的身高在场上异常惹眼,他见墙角处立着的人,脑补成千万亲友团为自己应援助威,上篮更为迅猛。
卜凡虽为队长,球技却并非顶尖,往日里被王牌死死压着,心中似干柴遇水,总憋着口气。今天王牌没来,只有个实力相当的林彦俊,仿若炽热的阳光烘烤大地,助他一臂,烈火熊熊。
“56比49。”
差距拉大,林彦俊脑中的糨糊一晃荡,不留神再次被抢断。他神色稍凛,侧身虚晃一枪,直奔球而去。高一那控球学弟早已预料到他这番动作,八字步大迈,大鹏展翅,手肘不慎撞到林彦俊手腕。
彗星撞地球,冲击力过大,男生直直摔向地面。
“嘶——”
卜凡应声跑来扶起他,推了把呆立原地的高一学弟:“你干什么玩意?不想在球队待下去了?”
“彦俊学长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没轻重。”
“没事。”林彦俊试着屈伸了一下膝盖,转了转脚踝,“不疼。”
“那我扶你起来。”
起身的瞬间,手腕上的伤痛愈演愈烈,几乎快要掩盖不住,林彦俊皱了皱眉。
“我说你,不行就别硬撑。”一米九二没那么多弯弯道道,脑子里想什么,四通八达,一望便知,他又问,“腿还疼吧?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真没事,要不今天先散了,等两天就好了。”
林彦俊被众人搀着,一瘸一拐走向校门口。道别时他拍拍学弟的背,笑一笑,又是那个春风得意的林学长。
“学长真是个好人。”
“那可不,你撞伤的是我骑士团最好的武士。”
匿于背光处的男生听了这话,默不作声地嚼了嚼口香糖,吐掉,小步跟上林彦俊。
傍晚是一天之中最好的光景。
四月像婆婆锅里刚炸好的章鱼小丸子,赏味期有限,换零钱的功夫就难以下咽。桃花开了两三朵,结在粗壮的树枝上,出墙试探着人间水火。街道上种满了柳树,令人想起打打杀杀的少年时代,读古龙,《七杀手》里有个主人公,柳长街。
林彦俊慢慢踱步于黄昏里,装了好一会的瘸子,估摸着队友看不见自己了,这才恢复正常行走姿势,健步如飞。
他心半悬着,怕卜凡热情过了头,暗中尾随保护自己。索性一回身,视野中央,站着个小男生。
男生规规矩矩穿着校服,只解开了最顶端的扣子,露出一小截脖颈,藕段似的。胸前抱着本书,看封面不像教参。有些面熟,脑子滤了一遍,补习班的ABC?不是。篮球队的甲乙丙?也不是。
距离被无限缩短,瞥见男生书包旁侧的瓶装水,终于想起来,此人名姓。
这使得林彦俊警铃大作,他摸摸鼻子,打招呼。
“凡子的朋友吧?”
“你好,我叫尤长靖。”
男生在他身边站定,这次看清了他手里的书,卡尔维诺的《树上的男爵》。
“嗯,我知道。”林彦俊心中一阵发慌,他不擅长骗人,没料到这场转折,选择了最拙劣的善后方式,“那个……我不是刻意装腿伤的,今天状态不好,打得丢脸,就想早退了。”
他怕他跟卜凡讲,不惜抹黑自己,好让一切顺理成章。
“我知道,会替你保密的。”
尤长靖抬眼笑,如月低垂,打消了林彦俊全部的疑虑。男生正劫后余生,冷不丁听到一句——
“手上的伤,好些了吗?”
方才真是掩耳盗铃了,林彦俊握着左手腕,仿佛置身滔天海浪,孤舟一叶,大难浇头,他几近站不稳。
“你怎么知道我手上有伤?”
林彦俊反客为主,背靠广告牌,在自乱阵脚之前,死也要逼对方先露马脚。
这么没脑子怎么当上竞赛生的?大不了强行拽掉他的护腕,便知究竟了。
尤长靖摇摇头,对简化版的薛定谔不感兴趣,轻飘飘地回应:“课间我们班有个女生撞到你了,回来后说撞得真值,一把磕进你怀里,惹得其他女生蠢蠢欲动。你明天可要小心点,别被撞傻了。”
“感谢你的忠告……”林彦俊不疑有他,换了个轻松话题,“你坐几路?”
“16路,到安平里。”
“那我比你早一站下,我住槐树街,话说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我这学期刚搬家,再说你们篮球队训练,放学时间不同步。”
尤长靖又笑,比方才更深一些,像旱季裂开的地缝。
“那今天挺巧的。”
“对啊,好巧。”
尤长靖笑得露出牙,怎么会有人这么喜欢笑,招招摇摇的,比桃花还能代表春天。
“你能借我两块钱吗?今早走得急,忘了带零钱。”
春天问话,不敢不应。
公交车到站,林彦俊走前面,投了四块钱进去,下巴点了点身后,说,“一起的。”
一起的。
尤长靖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
“还有空看卡尔维诺,不怕被没收罚抄全文?”
车内光线较之窗外偏于昏黄,不动声色融化掉了男生凛冽的眉眼,连调侃都稍显挑达。
“抄喜欢的书,难道不是一种奖励吗?”
一班和三班是同一个语文老师,屡屡不及格的林彦俊和卜凡作为难兄难弟,想必时常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交流辛酸史。
果然,林彦俊边打开包翻书边说:“你倒是无所谓,凡子抄刘备抄得都要性冷淡了。”
“刘备?”
尤长靖脑子一转,大抵知道是什么意思,故作懵懂,支着下颌看他。
像个未开蒙的低龄儿童。
“小孩子家家不要问那么多!”林彦俊掏出书敲了下他的头,“这本看过吗?《通向蜘蛛巢的小径》。”
“我正打算周末去买!”
虽然不疼,尤长靖也配合地揉了揉脑袋,接过书,旁若无人似的翻到第一页。书枕在两条腿上,林彦俊的左腿,尤长靖的右腿。男生有些近视,朝前探了探。
凑这么近,快要突破安全距离了吧。林彦俊四肢僵直。这人,怎么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但他任由尤长靖靠过来,凭借身高优势,余光打量着他。
小孩一样,脸上居然还有胎毛,面部轮廓稚气未脱。眼角处凹陷一块,约莫是童年留下的痕迹,顺藤摸瓜就能索骥。短发柔软,堪堪停留在规定线内,想来不是个叛逆的家伙。
“好看吗?”
沉默半晌的林彦俊,忍不住开口。
“好看。”
男生应着,眼睛依旧落在书页上。
“好看也不借你。”
故意气他。
“但是没你好看。”
尤长靖四两拨千斤,模棱两可抛出暧昧。他本人没放在心上,扔就扔了,林彦俊却当了真。无意接住绣球的少年郎,被楼上小公子定住,娶也不是,不娶也不是。
“诶,你这发型,丑死了。”
林彦俊揣好绣球,没话找话。
“没办法,照着你剪的。”
尤长靖终于抬头看他,眼睛亮晶晶的,像天边初升的月亮。
“照着我剪的……你什、什么意思?”
林彦俊舌头打结,大脑生生忘了发育。
作为一个语文成绩吊车尾的理科生,他在记叙文方面别无所长,偏偏那些画面具体而微,蔓延到地平面尽头,水天相接。
橱窗贴出男女正侧面发型示范的那一周,某个无人的清晨,尤长靖叼着面包,认真背下“禁止额发过长,不得超过耳上三寸”等条例,审视良久,直到默记于心。他这种乖学生,或许还拍了照片,指着自己对Tony老师说,就剪他这样的。
“就是剪你这样的啊。”
几个字轰轰烈烈,在林彦俊心里炸烟花,五指山都压不住,顺着血管涌到头顶,烧得他缺氧。伟大领袖指示过的,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槐树街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
广播及时救了他一命,林彦俊匆匆撂下一句“再见”,连书都忘了拿,径直跳下车。
尤长靖本可以喊住他,或从窗户上把书递出去,但他没有。
他捏紧了书脊,拧开没送出手的可乐,毫不犹豫泼在书上。
三、黑吃黑
尤长靖慢慢走到街对面,反向的16路车摇摇晃晃驶来,他摸出两个硬币,上车。
是地中海拖堂还是去学委家写作业呢?
他想了一路,最终喝着凉掉的鲫鱼汤,轻描淡写地说:“妈,以后每周二四放学后都有数学补课,我和同学在外面吃了回来吧。”
“交钱吗?”
“不交,张老师说只带几个人。”
开小灶——断了母亲查口供的想法。
“对了妈,明辉也去。”
男生一脸平静地捞鱼渣,碗边沿处窥见母亲展颜舒眉,学霸果然是决定骗局走向的一锤定音。
“那你可得向人家好好学学,不能辜负了王老师的栽培。”母亲端起两个空碗朝厨房走,不停叨叨,“唉,我听说育才十点才放学,你们校长宁愿修球场也不愿给教育局塞点钱,晚自习上两天就被告,校风能好吗?”
“之前你们班那谁还自杀,我想想就后怕。儿子,你可别学他,好好考个大学,气死你奶奶他们!”
见尤长靖一直没说话,女人的语气缓和了些:“妈不是给你压力,张老师上周打电话来,说你保持这个势头,考个北京上海的211没问题。”
“我会好好努力的。”
尤长靖盯着餐桌下的蟑螂尸体,兀自下了决心。
一连几周林彦俊都碰到尤长靖,仿佛冥冥中有神指示一般。
放学后篮球训练,总能见着角落里的小男生,跪在地上写作业,也不说话。等他们打完,那人拎着水过来,他正要说“谢谢”,对方却走向卜凡,俩人勾肩搭背,兄友弟恭,没他林彦俊什么事。
周一国旗下讲话,轮到他作为代表时,后台碰到升旗手尤长靖。说不小心把他的书弄湿了,哪天赔他一本。就这样糊里糊涂加了微信,那人的昵称,是小柚子。
放学后自然不用说,先是车站碰到几次,后来就演变成周二四从篮球馆一起走,再后来,不训练的一三五,先放学的那位,也会默契地等在楼梯口,一道回家。
再比如现在,他因头一晚和卜凡打游戏,忘了背书。第二天默写不合格,被拎去办公室时,碰见同样默写不合格的尤长靖。
难兄难弟会面,彼此一挑眉,有种心照不宣的无奈。
两人排排坐,面前是崭新的默写卷,高中必背古诗,缺了些空,亟待补全。
“你怎么也来了?凡子说你语文挺好啊。”
“刚默写睡着了。”尤长靖笑得林彦俊一怔。
“还给我交头接耳上了?林彦俊你坐这来,你俩面对面,不准作弊!”
学生家长来访,老师忙不开,警告了他俩几句,便又去教训一米九二了。
林彦俊速记能力很强,默写零分纯粹是懒。进办公室前被恐吓:要是准确率低于百分之八十,就抄书。这让他赶紧翻书囫囵吞枣了一遍,七七八八记得不少,却仍有漏网之鱼。
“咳咳——”男生捂嘴打暗号,不敢大动作,余光窥探着语文老师,对方正苦口婆心地教育卜凡。
奋笔疾书的尤长靖果然看过来,林彦俊借由挠头的手势,遮住嘴,比了个口型:十七。
对面男生心神领会,看向第十七题,“鸡鸣桑树颠”,叫填上一句。
尤长靖依样画葫芦,挡脸比口型:“狗吠深巷中。”
不料这几个字区别甚小,林彦俊皱眉,一脸迷茫。
几次后仍无果,尤长靖咬着下唇,拉下脸,朝林彦俊“汪汪”了两下,当然是以默片形式。
林彦俊那难解难分的面部肌肉,可算松弛下来,他捂着嘴落笔。若能发声,这人指不定笑成什么样。
尤长靖心下忿忿,写至最后一题时,刻意搁下笔,要叫男生尝尝憋屈滋味。
他用笔帽磕了下桌子,明知故问:“三十。”
林彦俊写得慢,瞥了眼三十,属于力所能及的范围,张大嘴给予暗示。
尤长靖心存逗弄,佯装不解,频频皱眉。
林彦俊果然放弃了低级暗示法,低头想了好一会,指指窗,外头不偏不倚,种了棵枇杷树。手指回旋,指他自己,再竖起手指比了个“七”。随后扼住脖子,做吐血状。待他重新坐直,酒窝明晃晃的,指向对面。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所以我在你眼里像枇杷树一样胖?”
默写合格的两人并肩走回教室,尤长靖没头没脑冒出一句。
“你可以这么理解。”
林彦俊摸了摸后脑勺,解释不出口。
指尖朝向,是尤长靖,也是他理解的亭亭净植,倾盖如故。
太巧了,可他林彦俊不是没见过精心设计的巧遇——故意抱着作业本撞他,在他蹲下来帮忙的时候表白。穿长裙守在他必经之路上背古诗,搞得他默写都能填上一两个空了。买通他哥们,看电影时全都肚子疼退场,独处时对他动手动脚。
这一系列的巧合,导致林彦俊对不合理的事敬而远之,再也不信命中注定了。
但尤长靖不一样,他的巧,仿佛就是生活中的小概率事件,离步步为营的巧尚差些火候。小火慢炖,肉还没好,香气却丝丝缕缕泛上来,惹得他先一步心动了。
四、红与黑
五月中旬,榴花开欲燃,南方小城天蓝得生动。
尤长靖接连两次月考成绩不理想,被班头叫去训话,说看他理想大学填的北外,响当当的名牌,但以他目前的成绩,说地狱模式也不为过。
男生拿着批改后的卷子回教室,无暇顾及“今晚全部订正并做错题集”的命令,掏出手机,查看林彦俊的动态。
这几乎成了他的每日功课,知己知彼,蛇打七寸。
他和卜凡本就要好,如今不过是借对方作业勤了些,便从好朋友升级为了哥们。一来二去,卜凡总会在林彦俊面前夸自己几句吧。至于为什么是卜凡,不是别人,归根结底,在于一米九二的快嘴。
国旗下讲话,那周的旗手当然不是尤长靖,他送了旗手一张五月天演唱会门票,地点在邻市。周一早上,果然听说旗手请了假,顺理成章提出“老师我帮他吧”,得以和林彦俊在后台巧遇。
放学后自然不必说,掐着点等在一班附近的楼梯口,等对方快要出现,先一步往下走,步子慢些。“诶,尤长靖——”总会被这样叫住,然后回应“语文作业写了吗”。避开和“巧”相关的话题,不是巧,是命中注定。
还有默写头一晚,激卜凡,你肯定赢不了林彦俊。一米九二果然拉着一米八一厮杀了一晚,自己再假装默写时打瞌睡,果然同时去了办公室。还要感谢一米九二,不光默写零分还上课睡觉,被请家长,转移了老师注意。
尤长靖不认为“弄巧成拙”是贬义词,巧过了头,倒生出几分算计意味。拙虽笨,但比起讨好献花,毛躁躁打碎花瓶的猫咪,更似捧出真心。
男生立起英语书,假装抄单词,作业本下藏着手机。
他先翻了遍林彦俊的朋友圈,直男规格直男标准,最新一条是:看电影倒计时30分钟。
看电影?张老师不是说,下节课要给一班上公开课吗?如果预判正确的话,这人十有八九打算翘课。
还挺聪明,尤长靖又点开微博黑名单,心想林彦俊算准了老师即便发现他逃课,因后排坐满领导的缘故,也不敢当众发飙,顶多回来领篇检讨。
EvanJU:难得影院上映老电影,十年老粉总要去支持一下的,大家等我的影评哦。
寥寥五个赞,有三个还是僵尸粉,哪来的“大家”,这人小号也不忘装逼吗?
“小柚子,和你说个事。”
男生还没来得及把手机藏好,卜凡再次从天而降,城墙似的,挡住了窗外日光。
“怎么了?”
早晨下了雨,大课间停操,难得的三十分钟休息,教室里嚷嚷得沸反盈天。
卜凡想凑尤长靖近些,又觉得不妥当,用身体小心避开耳目:“咱外面说。”
“于澄那个事……昨天班头找我商量,说他父母情绪不稳定,老来校门口闹。可于澄死亡的地点在校外,非在校时间,方式是……自杀,实在没道理再给赔偿金了。”
艳艳青天下,少年心事藏不住,摊开暴露得明明澈澈。
“那也是一条命吧,张闻还要不要脸?当初如果不是他老批评于澄,于澄能有那么大压力吗?”
尤长靖直呼班主任名姓,惹得卜凡拽过他胳膊,面朝枇杷树。
“你小点声,上个月领导找咱们谈话,你一点不配合,还怎么探他们口风?”卜凡表现出一种与平日不符的沉重,“张闻说他准备评职称,被这个事一搅和,黄花菜差点凉了。他不便出面,叫我组织班委探望于澄家属,等风头过去了,他打算个人补贴于澄父母。”
“人都死了,补贴有什么用?”一想到于澄父母,尤长靖胸口闷得更疼,趴在栏杆上说,“他爸妈来学校闹,根本不是想替于澄讨个公道,无非是觉得临近中考,学校怕传出去影响招生,狮子开多大口都能给他们填上。”
“所以我觉得,张闻人挺好。客观来说,于澄跳楼也不赖他,他为评优焦虑,情有可原。”
“嗯。”男生仰头回馈笑容。
卜凡拍拍尤长靖的肩:“小柚子,我知道你和于澄关系好,他无故自杀后那几天,我总怕你出事。现在看你走出来,气色也不错,我总算放心了。”
不,于澄不是无故自杀。
尤长靖转过身,盯着空桌子上的丑柑,今天的很新鲜,带着露,应当很甜。
“哟,橘哥,干啥呢包还背上了?”
卜凡大嗓子一喊,整个走廊都能听见。林彦俊赶紧扑过来捂住他的嘴,边捂边威胁:“再敢出声我阉了你。”
一米九二果真老实了下来,但不是因为这句毫无杀伤力的威胁,而是尤长靖乖巧地一句“张老师好”。大高个应激反应能力世界一流,忙不迭窜回教室。
“诶,凡子,我想请你看电影来着……”
林彦俊愣在原地,一班的朋友不敢逃公开课,只能便宜凡子。谁承想一九二的大老爷们这么怂,一句糊弄人的“老师好”就能诈成缩头乌龟,翘课显然指望不上他。
“什么电影啊?现在去吗?”
如果说卜凡是包裹在社会青年外表下的乖宝宝,那尤长靖就是彻头彻尾的三好生,不要说怂恿他逃课了,这人分明一张爱打小报告的脸。
尤长靖不知道男生对自己的外表有这么多过度解读,仍笑得春风十里:“能带我一块去吗?”
笑里藏刀,林彦俊想,可他好像就吃这套。
“那你猜猜,我是去看什么电影?猜对了才带你。”总被这好学生牵着鼻子走,林彦俊心中窝火,筹码明明在自己手上,怎么总棋差一招?
最近上映的电影太多,即便翻了林彦俊朋友圈与微博,将放映时间缩短到十点半到十一点,仍难以判断。
“我不猜,就说个我想看的吧,春光乍泄,是吗?不是的话我还不去呢。”只消几句话,尤长靖轻松将主动权夺回来。
十年老粉?他在赌。
“你没逃过课吧?咱待会要翻墙的。不过别怕,我先给你做个示范,你下来时,可以踩着我肩膀,缓冲一下。”
赌对了。
五、黑糖水
“喝水吗?”
五月天已经热得过分了,且手机上显示温度正不断攀升,两人走到商业区,林彦俊已脱了校服遮太阳。
“来得及吗?”尤长靖看表,“还有十分钟就开场了。”
“我五十米可是拿了牌子的。”
林彦俊校服一扔,罩在尤长靖头上。
待他手忙脚乱地拯救了即将坠地的衣服后,那人已跑开几十米,想起什么似的,又转身说:“诶,要来不及的话,你先进,二维码发你手机上了。”
这不打脸吗?
尤长靖盯着那人的后脑勺,直至它乖乖停在队伍末尾,倒也不能说安分,平抛斜抛加速变速运动做得可起劲了。人来人往的购物中心,靓仔美眉扎堆,多一个少一个林彦俊,风景不会有任何变化。但这是星期五上午,工作日,视线可及范围内,就他一个,担得起“少年”二字。
“您还不进场吗?电影只剩一分钟就开始了。”
检票员好心提醒他。
“我等人。”
尤长靖捏着两张票,左右为难,林彦俊怎么就没想到这茬呢?
“您可以先进场,等朋友到后,报下名字就行了。”
“这样也行。”男生一字一字念得尽可能清晰,“他叫林、彦、俊。”
“您等我记一下。”检票员慌慌张张半天没找着笔,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您方便形容下林帅哥的外貌吗?”
形容林彦俊,实在是件苦差。像替旅游宣传册画图,要尽可能贴近事实。别的地方随便天花乱坠地吹“XX山水甲天下”,到这就不行了,因为买宣传册的人,大多是要亲眼见山水的。
“林彦俊他……很高。”
从众所皆知的事实开始陈述,修楼一样,地基要稳。
“您看,这是他的校服,他虽然看上去很瘦,其实有八块腹肌,平板支撑可以做到天荒地老。脸上有两个酒窝,平时看不见,可只要您夸他帅,保准露馅。”
楼修到一半,设计师和包工头意见不合,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年轻人索性扔了图纸另起高楼。
“外面天热,他又不爱涂防晒,整个人黑得发光。说起来,他之所以迟到,也是帮我买水去了。他长得好,又讲义气,你看他宁可独自排队,也要让我先进场。”
新修的楼房很漂亮,天马行空,雕梁画栋,比隔壁包工头的楼不知道气派多少倍。
“林彦俊这人,你挑不出不好的,他真的……很擅长笼络人心。”
包工头说得对,设计师没主见,新楼不出五日,必塌。
“门口的检票员姐姐,说你夸我好看来着,真的假的?”
黎耀辉点烟的时候,林彦俊猫着腰小心穿过座椅,他个高,又端着两杯水,难免磕磕绊绊。
“假的。”尤长靖接过水,“你完全可以正常走过来啊,咱们前排就一个人。”
“一个人也是人。”
林彦俊终于坐下,撕开吸管包装纸,瞥了眼屏幕,“还好,没开始多久。”
“你看过?”尤长靖问完才发觉自己蠢,老片重映,林彦俊又是哥哥老粉。
“看了十几遍,基本上何宝荣说上句,我就能接下句。”他瞧他不信,侧过脸,接着张国荣的“黎耀辉”说,“不如我们从头来过。”
粤语对白,还真像那么回事。
“这什么奶茶啊,我觉得还挺好喝。”黑暗中实在看不清名称。
“黑去全。”
“哈?”
“黑珍珠、去冰、全糖。”
林彦俊刚进来,一身暑气,但尤长靖吹了半天空调,已有些哆嗦。高个男生见状,行云流水地抖搂校服给他搭上。
“你暗地里,肯定交过不少女朋友吧?”
衣服上还有他的味道,少年人独有的洗衣粉香,碧浪还是蓝月亮。
“一个也没有,小爷我眼光高,岂能被那些庸脂俗粉玷污!”
林彦俊打着浑,却不忘帮身旁男生掖好衣角。尤长靖这下只露出一个头,模样有些滑稽,像个胖头娃娃。
没忍住,都怪没忍住,林彦俊伸手摸了摸男生的头发。手指被春草抓住的瞬间,他意识到这举动并不得体,赶紧使劲往下按了按,旖旎消散,生生按成了哥们。
这才对嘛,男人之间的动词是带着狠劲的,撞、打、踹、抢、拍……感觉随时会流血,爆发战争。但“摸”不一样,摸着摸着就和平演变,开出玫瑰了。
尤长靖也察觉出气氛骤变,诚然这是他想要的,但还不是时候。他无视男生的“嘿bro你发质不错哦用的什么洗发水”,问:“一共多少钱?我转你。”
“不、不用了。”
“电影40,奶茶……我看看。”
林彦俊侧过脸,见尤长靖的眼睛快要贴上杯盖,心里无端觉得好笑,说你别看了,咱们以物易物,换个别的吧。
“你想要什么?我看你什么都不缺吧。”
“怎么不缺,你不刚夸我适合做男朋友吗?”
他堵住尤长靖的“我哪是那个意思你别瞎解读”,又说了句粤语,“帮我找个对象吧。”
春天不是读书天,这话顶顶真理。
俩人看完电影,去附近新开的东南亚餐厅吃过饭,林彦俊撺掇说,反正都要写检讨,不如把下午的课干脆也逃了吧。下午一节自习一节体育,缺了也无妨。尤长靖一咬牙,舍命陪君子了。
外面热,他俩就在商城里蹭空调瞎溜达,林彦俊说换季的短袖不够了,尤长靖就陪他去男装区扫货。
但林彦俊的品位实在够呛,白瞎了那张脸。尤长靖一边念着“暴殄天物”,一边不由分说地剔除购物车里的豹纹衬衣豹纹腰带豹纹内裤,高个男生也不阻拦,耷拉着头小声抗议“我觉得挺帅”。
回学校的路上,天红得像倒了一整瓶石榴水,稍稍仰起头就能舔到。晚风醉人,喝着糖水的俩人心照不宣,掏出手机自拍。
“林彦俊你蹲低一点,不然我拉腿要好半天!”
“你不要老站到阴影里去,自己瞅瞅黑不黑?”
“能有你黑?”
俩人闹了老半天,终于在发出九宫格后消停下来。
“听歌吗?”
得到首肯后高个男生掏出手机。
“得,手机欠费了。”林彦俊一脸倒霉,“你的呢?”
“没电了。”
播放器里满是于澄生前录的歌,尤长靖偷偷长摁关机。
“我刚换的手机,没下几首歌,凑合听吧。”林彦俊把耳机给他塞上。
“没下几首”的说辞实在委婉,准确地说,就那么一首。
轻缓的提琴声,像锅里煮着芋圆的时刻,看它们染上好看的颜色,质地愈发柔软,从海洋深处浮起来。
树梢漏下星星点点的光圈,在脚下碎成银河。小时候不明白小孔成像的原理,问出十万个为什么,阿嬷被吵烦了,骗他说不间断地数够一万个就能去广寒宫。可要么邻居家哥哥买了新游戏碟,要么表姐寄来了信,数数如长征万里,总被敌军的飞机炮弹打断。
哪像现在,他们分戴耳机,听同一首歌。
“好听吧?”不等尤长靖回答,林彦俊便翘着尾巴,得意洋洋,“这可是我拉的。”
这话太亲密太无间了,男生根本不需要拐弯,就想起了于澄。
如果是于澄会怎么说呢——“好厉害哦你简直十项全能”。本来该模仿于澄的语气,就着星星眼夸一夸他,但不知为何,该拐的弯此时才出现在路口。
“总感觉……少了点什么。”
意料之外的回答叫林彦俊倍感失落,他这人难藏事,硬邦邦地回复:“这首曲子该小提琴与钢琴合奏的,不好听吗?那我关了。”
说罢伸手就要拔掉尤长靖的耳机。
“有谱子吗?”
“什么?”
“你不是说缺钢琴合奏吗?我回去录了给你。”
“我找找……”林彦俊慌慌张张地打开手机,“Olafur的Lj……这冰岛语我怎么拼,那什么你等我下个输入法。”
他恼自己沉不住气,可实在欣喜,耳机线乱七八糟缠成一团,可戴在耳朵上,分不开。尤长靖凑过来,说Ljósið是吗,我记住了,把你拉的这段也传给我吧。
长得黑哪不好了林彦俊想,不像尤长靖,脸红得生怕人不知道他怀了鬼胎。
六、近墨黑
“橘哥,咋好久不见你来网吧了?”
“快集训了,哪那么多空。”
林彦俊眼睛盯着屏幕,眼疾手快地击毙敌人。
“我看不是吧。”李敢掐灭手中的烟,手搭在林彦俊肩上,“你最近怎么老跟三班那小子一块?”
“也没老一块。”男生把头往一侧撇了撇,“我受不了你这味,离我远点。”
“你打球,他给你送水。你逃课,他帮你写检讨。你被小姑娘追,他替你打掩护……”
“真别瞎说,就是朋友。”林彦俊摸出几颗薄荷糖扔过去,“被张闻逮到你又得进办公室。”
“老子怕过他?”李敢看不惯林彦俊这劲,但也不敢惹他,半含戏谑,“得,要不是你家那事,我真要怀疑你和他……有一腿。”
林彦俊一击毙命,不再说话。
往后就是集训了,林彦俊打包了几件和尤长靖一块买的新衣服,带着几摞草稿纸就去了全封闭的大学城。
他走的那天经过三班,赶巧尤长靖被张闻抽问,半天没答上来。他比当事人还急,扔了个纸团进去,本想传答案,却不偏不倚砸中了卜凡。卜凡瞌睡正酣,一激灵误以为是老师的粉笔头,不大清醒地起身乱答“我觉得选A,为什么,因为三长一短选……”
趁乱,尤长靖偷偷跑出教室,也没同他说什么话,就叮嘱他夏天热,注意别中暑了。
那个瞬间,林彦俊心里好多话汹涌奔腾,可还不是时候,他仓皇咽下,说我八月底的生日,集训也差不多结束了,那会来找你。
于是之后两个月,他整个人融化成黄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蜘蛛打架想到尤长靖,暴雨降温想到尤长靖,小情人在操场散步想到尤长靖,就连同桌放屁,也能想到尤长靖。
好不容易等到七夕,负责看管物品的老师过二人世界去了,他伙同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撬柜子翻出了手机,跑到这所大学的操场看台上,给那人打电话。
无人接听。
微信不回,支付宝也不回,能找他的联系方式都找遍了,也许那三好生正开着静音在做题吧。
这样想着,林彦俊不甘心,决定发语音。至于后续,等生日那天再说也不迟。
“尤长靖,我是林彦俊。”
“你这会在写暑假作业吧,羡慕吗,我不用写哈哈。”
“我现在在X大的操场上,放眼望去,全是情侣在谈恋爱。一年后的我们,应该也是这样吧。那个……我是说,带着各自的女朋友。”
“这边郊外,又在山上,能看到许多星星。听说你想报北外,那我就勉为其难,报个清华吧。我最近刷题手感不错,不出意外保送没问题,那样的话我高三就解放了,也不用默写了。不对,我要守着你默写,看你‘噫吁嚱’‘长太息以掩涕兮’我可高兴了。”
“尤长靖,你到底在干嘛呢……”
林彦俊絮絮叨叨说了好多话,一时兴奋,忘了把手机放回原位。幸运的是,老师并未发现柜中异样,他便每天晚上,偷摸去操场给尤长靖发语音。
美中不足的是,尤长靖大概手机被父母没收了,一次也没回过,但这不妨碍林彦俊自言自语,他想他迟早能看到。
尤长靖的确手机上交了,因为他期末排名相比期中,后退了两百多名。
母亲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给班主任打电话,才知道儿子所谓的补课完全是骗局。她孤儿寡母地奔波这些年,为的就是等儿子有出息了,让前夫和小三那一家子眼红。
“尤长靖,你真会给妈长脸,含辛茹苦把你养到17岁,都不指望你能考个名牌大学了。你说你沾什么人不好,岳明辉,林超泽,这种良师益友不好吗?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非得和吊车尾的卜凡一块玩。”
尤长靖体恤母亲辛劳,不敢忤逆,低头挨骂。
“卜凡也就算了,这孩子没心眼,老实。可林家那小子,他……”
男生终于忍不住:“他成绩那么好,都要保送了呢。”
“保送算什么?”
“保送还不算什么?咱们班第一高考都未必能上清北呢。”
“也是,你不了解,妈不怪你。咱母子俩好好说,谁也别瞒谁。”女人坐到男生对面,将滚烫的茶水倒入杯中,垂着眼说,“你爸跟小三跑了,他爸,跟男人跑了。”
“什么?!”
茶杯募地滚下桌,母亲为省钱买的是最便宜的那种,偏偏最结实,砸向男生的拖鞋,红得触目。
“十年了,我可一天都没忘。你一年级那会,林彦俊他爸说是要从美国调回来,他妈可高兴,打牌输了都不在意。我上班忙,顾不上你,他妈还叫你去家里吃过几顿饭,你不记得了吧?”
男生摇头。
“他爸回来后,谁也没想到,身后领了个男人。我遭过这事,劝他妈,说你比我幸运多了,男小三比女小三好,起码生不出孽种。”女人神情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不干己的事,“你爸早些年花天酒地,我为了你忍着,一直风平浪静。可贱人肚子一大,他立马和我离婚了。”
“所以我是真想你快点高考快点出息,妈没啥文化,就盼着你能在大城市成家立业,平安幸福过一生。”
女人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下来,哗啦啦的,止也止不住。
“妈,对不起,我会好好学习的。”
尤长靖替母亲拭去泪水,把她抱进怀里。
八月二十四没几天了,他和林彦俊的事,该了结了。
七、月黑天
林彦俊集训结束的日子是八月二十五,他二十三号当晚,混入进城浪的大学生里,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校门。
他早规划好了,4点出发,10点宵禁,往返路程2小时,算起来能和尤长靖吃顿饭再看个电影,这生日过得,值!
可时候不巧,他刚出校门,就被溜达买烟的宿管老师逮住了,结合今早刚发现的手机失窃,罪上加罪,一个电话叫来了林彦俊的母亲。
林母这些年被岁月催得禁不起大动静,来办公室后二话不说先甩了儿子一耳光。这倒叫宿管老师哑了声,他年纪不大,心知这帮十六七岁的少年都是各校的精英苗子,本想让这小子长点记性,这下倒变成温言劝慰林母了。
“老师对不起,这是我教导的失职。”林母见儿子一反常态不顶嘴,脸打红了也就受着,心下疑惑,“把你手机交出来。”
林彦俊乖乖地递给母亲,心里算着时间,这下好了,电影泡汤了,但吃顿饭总来得及。
“密码。”
“妈!”喊了一嗓子后,男生顿觉不妥,软声告饶,“妈,这是我的隐私,您就别看了。”
“我数三声,不然手机直接给你摔了。”
“妈我知道错了,一定好好比赛,求您别这样。”
“三——二——一——”
“0919。”小不忍则乱大谋,林彦俊想,反正也没什么女生的聊天记录。
但坏就坏在没什么女生的聊天记录,林母点开备注为“长靖”的对话框,被满屏的绿色语音惊得寒毛倒立。
她哆哆嗦嗦点了听筒播放,凑在耳边,听见自己儿子小声地说,尤长靖,我很想你。
十年前,她的枕边人,也喃喃着个人名,梦中想念,而后是爱。
她不死心,想着或许是什么小姑娘,早恋无关紧要,遂点开“长靖”的动态。阳光下的合影,将她最后一根稻草轻轻抽走了。
男生的微信名,明明白白写着,YZJ0919。
“妈,我……”自父母离婚后,林彦俊从未见过母亲这般神色,他伸手想拍拍她的背,被一把拂开。
“十年前我问过你爸一个问题,那男人,我和你,他选一个。”
“你爸选了什么,你不会不清楚,那时你七岁,拽着他的行李箱不让他走,膝盖磨破了也没见他心疼。”
“我知道你们老林家都是痴情种,听不得旁人劝。现在妈也给你选的权利,你想想清楚,出了这个门咱就不是母子了,我供你到大学,此后别过。”
喘不上气,像身上绑着铅块被投进大海,身后是巨鲨追逐,前方是礁石林立。林彦俊的手不自觉颤抖着,他恨自己把母亲伤成这样,可尤长靖,那是尤长靖啊,他死也放不掉的人。
男生忽地跪下,给母亲磕了三个头,硬邦邦的,额头上渗出血。
他说妈,是我不孝。
林彦俊到尤长靖家楼下时,已经九点了。来的路上他给他打电话,说有事要说,没想到尤长靖提前下了楼,在木樨树下等他。
“你来这么早,是迫不及待想见我吗?”
高个男生强装出混不吝的语气,捻起一朵矮个男生发梢的落花,揣进兜里。
“林彦俊。”
尤长靖忽然叫他,眼睛不像平日满含笑意,那被春天宠爱的面容,此时冷得像岁末寒冬。
“怎么了?”
祸从口出,他盯着尤长靖的嘴,害怕漫出滔天的祸端。
“你是不是喜欢我?”
原来是这个问题,林彦俊反倒不慌了,他想尤长靖装得那么严肃干嘛呀,是怕露怯还是害羞?
男生先低了低头,抿嘴笑起来,说是,我是喜欢你。
尤长靖却仍是那副绷紧了皮的模样,他沉默了好一会,问:“你还记得于澄吗?”
林彦俊一惊,大脑来不及反应,就听得尤长靖接着往下说。
“于澄是我前桌,一个善良又温柔的男生,成绩不好,但特别勤奋,每次看他绞尽脑汁写作业那个样,我就觉得好笑。”
想起故人,男生温柔展眉,叫林彦俊愈发心慌。
“那天,我们组六个人,原本约好一起去KTV给于澄庆生的。他喜欢你很久,我鼓励他择日不如撞日,要不趁今天跟你表白。他喝了瓶红牛壮胆,然后就去找你了。”
林彦俊记得,那个小男生拉他去天台,被风吹得几乎站不稳,递上情书说“同学我喜欢你很久了”。
“可你怎么回他的?你应该是说骂他恶心娘炮之类的吧,这话他听得多,平日里总嘻嘻哈哈笑过。但说话人变成他暗恋两年的你,就不一样了。”
不,我没有——这话卡在嗓子里,林彦俊却一个音节也发不出。
“我记得他哭着跑回来,还没来得及安慰两句,张闻又把他叫去办公室写检讨。”尤长靖忍着哭腔,尽量放平语气,“再见到他,就盖着白布了。”
“他喜欢你也没什么错吧,把人逼到跳楼的地步,你这人心可真狠。”
“所以你……是因为他才接近我的?”
眼眶中洪水几近决堤,林彦俊奋力关上闸门,依然抵不住极大冲击力。
“没错。”尤长靖咬着牙,竭力不动摇,他早察觉出自己变了质的试探,但那是不道德的,他反复叮嘱自己。
“我关注了你的微博小号,推断你可能出现的地点,借助卜凡,制造巧合……但这些都是于澄教我的,如果不是他,你不会那么轻松喜欢上我。”
快忍不住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叫嚣,说尤长靖,你明明是喜欢他的,你喜欢林彦俊。
“那你就没有一个瞬间,是喜欢我的吗?”
林彦俊有好多话想说,关于他的父亲,他的童年,他为了顺从母亲假意厌恶同性恋,他知道他不怀好意可甘之如饴,他想和他一起去北方大口吸霾也乐意,他计划了无数种未来只要他喜欢随时可以推翻重建……
他爱他,像橘生淮北,自愿为枳。
可是尤长靖说,从来没有。
八、黑择明
“怎么回事啊,都高三了,一天天魂不守舍的?”
卜凡又来借作业了,他不知道尤长靖和林彦俊的事,见他盯着桌上的柑橘发怔,只当男生又想起了于澄。
“都高三了你还抄作业,自己写。”
八月底闹翻后,尤长靖和林彦俊再无往来,即使走廊上撞见,也都低头各走各的,就这么波澜不惊过了半个月。
“诶跟你说个事,于澄父母上周开始终于消停了,听说张闻软磨硬泡起了作用,校方不仅给了好大一笔抚恤金,还给他父母找了份工作。”
“嗯,挺好的。”尤长靖魂不守舍,拿出红笔起身,“我去办公室改卷子了。”
这人,有点怪。卜凡挠挠头,决定去一班问问林彦俊。
正值午休,办公室除了张闻,只余电风扇“吱呀吱呀”声。
男生改到一半,心烦意乱,算错好几张试卷的分数,卷面上划了好几道鬼画符。
“别着急,心静自然凉。”
张闻端来杯茶水,拍拍他的肩,打开空调说:“我一个人,为了省电就没开,忘了你了,抱歉哈。”
“谢谢张老师。”男生心虚地喝水,想着前些日子还怪罪过他不作为。如今看来,张老师工资低又节俭,还愿意帮于澄说话,实在是个好人。
“没事,这么热的天,还麻烦你帮我改卷子,该我谢谢你。”
茶水见底,中年男教师又帮男生添满。
“长靖啊,之前于澄那个事,还在怪老师吗?”
张闻忽然话锋一转。
“没有没有,张老师,自从知道您私下为于澄做了不少事,我哪有资格怪您。”
天真的太热了,尤长靖觉得自己中暑了一般,脑子晕晕乎乎的,眼皮上下打架。
“真的不怪老师?”
“真的不怪。”
尤长靖往后靠在椅子上,眯眼看不清眼前人身影,只听中年男人反复念叨“不怪就好不怪就好”。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外套被拉开,有双粗糙的手触到他的胳膊,惹得他即便神志不清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男生不由自主地反抗,但手脚绵软,连推搡都做不到。男人油腻的嗓音又响起了,他说乖乖,早没发现,你可比于澄嫩多了。
这个瞬间,所有的线索在他脑中串联,于澄死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是办公室,但因自杀盖棺定论,家属又要求赶紧火化,根本没查死前是否经受过什么。
以及家属为什么闹的正是时候,踩着校领导的痛处,因为一切都是计划好的,于澄父母勾结张闻,不顾儿子惨遭毒手的痛楚。
“于澄死了,以后就你来替他吧,他两年都没反抗过,那天突然犯病说要告我。无凭无据的,他哪儿告得成啊?这不,命短自杀了哈哈哈……”
张闻正要脱下男生的衬衣,办公室的门猛地被撞开,闯进来的男生不管不顾,棒球杆狠狠砸向禽兽的头颅。
直直砸了个窟窿出来。
“够了林彦俊,快住手!”
茶杯小,尤长靖只喝了大半杯,被满地鲜血惊得满目清明。
他见林彦俊仍然止不住动作,上前抱住他,被高个男生回身抱住,颤抖着声音问:“你有没有事?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没事。”尤长靖忽然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底气,使劲使劲环住高个男生,“林彦俊,我喜欢你。”
林彦俊紧紧握着棒球杆的手终于松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哑着嗓子低声说:“尤长靖,我没有。”
“我没有伤害于澄,我和他说可以做朋友,但我不喜欢他,这也有错吗?”
“我只是喜欢上了我喜欢的人,这也有错吗?”
尤长靖捡起棒球杆,小心抹去上面的指纹,用比平时还要温柔的语气说:“没有,你没有错,都是我的错。”
他的眼睛可真像珍珠,圆润莹白,用尽一切发着光。
“林彦俊你听我说,待会我去自首,警察来了你就咬死进来时张闻已经这样了,你身上的血是分开我和张闻时沾上的,对了你不能说张闻,你得称呼他‘张老师’,这才有好学生的样。”
尤长靖四平八稳地叮嘱林彦俊,把他毕生所学的骗人技巧教给他,为的是救他。
“可明明就是我打死他的,我怎么可能让你代我受过!”
林彦俊话音刚落,就被捂上了嘴,四目相对,他的珍珠丝毫未蒙尘。
“我是正当防卫,你是蓄意伤人。”
男生说着,也狠狠敲向地上那摊肉,使之死得无法更进一步。
“现在,我们就是共犯了。”
尤长靖状似插科打诨般笑起来,他说你不答应我,管你判有期还是无期,我都比你先一步出来,到时候找个大帅哥谈恋爱,气死你。
“还有,我02年的你忘啦?没满十六岁,不用蹲局子。”
“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
林彦俊,你安分点,待在淮南做你的橘子。给我成为最甜最大最饱满的那种,一口咬下去,是甘冽的清溪水,和煦的穿堂风。
你要竞赛拿奖,名校毕业,前途似锦,婚姻幸福。
然后成为你想成为的那种人。
尾声
尤长靖其实很难再想起林彦俊了,监狱里的日子,世外桃源似的,每日重复体力劳动或手工活,压根不用动脑子。时间一长,他都要退化了。
而“想”这个动词,最耗脑子。
林彦俊每周都来看他,但他一次也不愿见,终日机械地坐在院子里,剥剥豆子或削削土豆。狱友可怜他年纪轻,不忍让他做累活,这其实给了他大把的时间放空。
这天日光澄澈,像罐子里储了几十年的纯酿。尤长靖听着广播里的“十九大”宣传,和一颗死活不离开豆荚的豌豆较劲,力气使得太猛,豆子蹦上了天。
男生随着豆子的行动轨迹抬头,忽然想起好多好多年前,他一年级,刚被选上少先队员,每天都端端正正将红领巾系在胸口。
这副三好的模样激怒了几个后进生,放学后把他堵在巷子口,扯了他的红领巾,用剪刀剪得稀碎。
小男孩那会连哭都忘了,蹲在地上一片一缕地拾。过了好久,面前出现一个戴瓜皮帽的男孩,比他高一些,皱着眉,说你干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好心人让尤长靖泪腺决堤,他抽抽搭搭地叙述了自己被欺负的场景,惹得瓜皮帽男孩的皱痕更深了。
“再买一条不行吗?”
“我没钱。”尤长靖绞着手指,“再说红领巾是烈士的鲜血染红的,买来的不算数。”
戴着瓜皮帽的林彦俊就这样把尤长靖领回了家。
他从柜子里翻出妈妈的丝巾,用西瓜水漂了好几次,但都无法固色。思来想去,林彦俊找了一件冬天的羽绒服,用剪刀在外层布料上剪了个三角形,给尤长靖系上。
“你就凑合凑合吧,我还没进少先队,不然就能把我的给你了。别哭了,赶紧回家去吧。”
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林彦俊的红羽绒服上,都缝着块异色的三角形。常有人取笑他,林彦俊不大在意地挥挥手,“懂不懂,奥特曼身上也有这么一块,这是男人的符号。”
那时候的林彦俊多好呀,到哪儿都有一大帮男孩跟着他,呼风唤雨,说一不二。如果不是遇着他,他这一辈子,得是多少人的心尖尖啊。
尤长靖揉了揉眼眶,广播忽然传来熟悉的音乐声,他到死也不能忘的,Olafur的《Ljósið》。
且是加了钢琴伴奏的,他与他合奏的那一首。
他抬起头,眼前男生剪了个瓜皮刘海,和初见时如出一辙皱着眉,他抢过他手里的豌豆,说你怎么这点事都做不好。捏捏他的脸,还是过去那个手感。不对,牢饭都能吃胖,尤长靖你也太有能耐了。
尤长靖说不出话,他抓住林彦俊的手,豌豆滚了一地。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见义勇为打伤了人,被抓了。”瓜皮头少年蹲下身,眼睛看着眼睛,像水星撞见火星似的。
“那人就伤了条腿,本来可以私了,可我偏不愿赔偿,连老年人都偷,真不是个东西!”
尤长靖遏制不住地掉眼泪,林彦俊一点一点给他擦掉,叹口气说:“你别哭啊,我算过了,我六个月有期,刚好赶上你刑满释放,咱俩能一块出去。这几年我竞赛拿了金牌,三年就本科毕业,盘了个咖啡馆,也算有房有车,答应你的事基本上都做到了。”
他们俩坐在树底下,绿树阴浓夏日长,太阳投下的光圈落在少年眼睛里,那才是它最好的归宿。
“现在就差一个,婚姻幸福,你能答应我吗?”
我们都知道淮南风水好,能培育出世界上最好的橘子,可没有人试着在淮北种枳。或许第一个人只能自食苦果,但种的人多了,终有一天,那些种子能勇敢地抵抗风霜,储藏甘甜,笔直而又坚挺的葳蕤参天。
他们这么相信着。
后记:
这篇文基本代表着我对前阵子“🌈”和“Metoo”的看法,触碰了一些社会问题,不知道会不会被删,但我身为写作者,希望能表达一些观点。
一直感谢大家对我的喜欢和鼓励,但其实我做的还不够好,仍有许多不如意的地方,会继续加油的!
淮南淮北无非是种选择,希望每个人都能直视内心,抵抗风暴。
我们下个故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