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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名《系统每天都在请求存档》

  全文免费 狗血沙雕虐文风 侯、田、闫三人组穿大梦  cp离舟 演员三人组乱炖 加粗字体为脑内交流 ooc致歉

  时间线:昆仑山

  01

  “系统，我都不想找你要说法了。”侯明昊突然有一种疲惫感，“要不要说法先放一边，系统，你这是什么时间线啊！昆仑山，血月夜，你怎么不直接给我们传送到大结局呢？”系统心虚，系统狡辩“那个，外面时间暂停了，英招爷爷还没死呢……”系统对不存在的手指，“真死了不完了吗！”闫桉想捶系统的心越发强烈，系统避无可避，被三个人按统痛捶。

  发泄完这些天的新仇旧恨，三个人终于愿意听系统狡辩了，“嘿嘿嘿～宿主们可以好好听我说了吗？”侯明昊闭了闭眼，不行，越想越气，虽然都是演的，也开痛觉屏蔽了，但为了剧本完整性，剧本上有的他们真的都演了啊！狗系统，这都上哪找的剧本！

  “哥，要不你再打它一顿吧，我挺支持的。”田嘉瑞回忆了一下剧本，觉得还是打轻了点，“确实，侯儿，再打一顿吧。”闫桉表示，能整出这个剧本，系统家里也是要请高人了，“哈，宁愿拖时间也要打我一顿吗？哈基宿你们这些家伙……”ok，听都不想听，三人又是一顿暴打，“好了，别打我了，我们的父子情呢？不做数了吗？”三人握拳，这系统咋那么欠呢？

  “行了，抽剧本吧，再不抽剧本，我就想抽你了。”侯明昊直接按抽取，系统的话真是听不了一点，“叮叮叮~恭喜宿主抽到sss级剧本，《百转千回缘又灭》。”三人有一种预感，这回估计又不妙了，这什么名啊！怎么还缘又灭呢？他们仨的缘分一定要这么坎坷吗？

  “世间最毒的仇恨~是有缘却无份~”系统把你那音响掐了，有缘无份还不是因为你整得剧本啊！翻开剧本看完的三人，肉眼可见的碎了不少，“想开点，至少这次不用互相伤害了。”上个本不断伤害别人的闫桉终于找到了个可以安慰的点，“至少这次我们三个没有那么阴间。”上个本过后，侯明昊承认，他的接受能力强了不少，“至少这次我不是阴暗批了。”田嘉瑞流下面条宽的泪水，终于没有阴暗戏了啊！

  “唉~这回你是白月光唉，桉子。”田嘉瑞表示，系统还是放不下白月光，“你再仔细看看，我还是你师傅。”闫桉表示，系统你一定要搞师徒恋吗？“哇哦~我技能更新了，现在多学了个巫蛊。”侯明昊表示，他一定要在医学上多方面开花吗？

  “好了好了，差不多理到这，我先出去救人了，再不救英招爷爷要死了。”侯明昊挂上新的道具挂坠，唰一下就冲出去了，田嘉瑞开始准备出场。

  02

  侯明昊伸手拦下准备法相归离的英招，“我有办法。”没管因为他容貌震惊的众人，侯明昊走到了刚失控的赵远舟身前，两张相似的面孔相对，侯明昊叹了口气，这都什么事啊！

  赶在赵远舟动手前，侯明昊抬手结印，将赵远舟困入阵中，阵法衍出一条条锁链，锁链缠上赵远舟的手腕，一缕缕红色戾气被锁链吸附，赵远舟晕了过去，侯明昊吐出一口鲜血，现在的身体用这个阵法还是太勉强了。

  侯明昊接过赵远舟，将赵远舟摆在雪地上，回头看了看全员战损版大梦归离，眼一闭想晕这陪赵远舟，系统你不能早点传送啊！这么多人他怎么治的过来啊！

  侯明昊沉默的检查了每个人的伤情，嗯，也还来的及，都不算太严重，就英招爷爷严重点，“你是谁？”侯明昊停下掏药瓶的动作，抬眼望去，卓翼辰拿着云光剑，神情戒备，侯明昊顿了顿，看向赵远舟，“我是他的器灵。”

  卓翼辰没说信不信，云光剑发出阵阵轰鸣，飞向空中，化为人形，田嘉瑞看着仿佛开始孤立世界的侯明昊，匆忙解释“小侯哥真的是器灵，小卓你别不信啊！”卓翼辰更懵了。

  侯明昊平静无波的眸子有了一丝波动，眼神望向田嘉瑞，是阿瑞啊……这么活泼的阿瑞啊……

  侯明昊拦下还在手舞足蹈的田嘉瑞，两针扎上卓翼辰，“身上有伤，先不要想那么多。”卓欲暴起，被银针压下，田嘉瑞偷笑，都说了，少惹医官啊，小卓大人。

  田嘉瑞目光转向侯明昊颈间的项链，目光有一丝疑惑，脑中闪过一个片段，但又怎么都抓不住，田嘉瑞皱眉，“哥，你什么时候带的项链啊？”侯明昊眨了眨眼睛，动作有一丝迟缓，握上了颈间的彼岸花项链，“这个吗……好像早就带了，有点忘了。”田嘉瑞也没深纠，点了点头，他哥带这也挺好看的。

  空中又飞来一柄拨浪鼓，缉妖司如临大敌，田嘉瑞异常兴奋，拨浪鼓也在空中化为人形，侯明昊看着空中的人，目光有一丝怀念，啊……他也来了。

  闫桉敲了敲田嘉瑞的脑袋，“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田嘉瑞吐了吐舌头，揉揉脑袋，又有些疑惑，怎么有一刻，突然觉得心有点疼呢？

  迎着缉妖司惊疑不定的目光，侯明昊给赵远舟盖好毯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他是阿瑞的师傅，不用怀疑。”缉妖司，炸了！侯明昊冷静点头，这就是看别人震惊的感觉吗？还挺好的呢～

  另一边飞到一半的离仑:？不儿，我拨浪鼓哪去了？投敌了？

  ——————————————————

  开新本喽~噜噜噜~第三次本全员好人，放心，没有上一把那样的人设，但这个本应该也比较复杂。

  我是一只水母，嘟噜噜~噜噜噜~噜啦啦~一只水母，桀桀桀~(作者发疯，不必在意)

  最后，为爱发电，创作不易，求红心蓝手评论(卑微请求)🙇🏻‍♂️，真的想要评论啊，求求多点评论啊。

  晚安哦₍˄·͈༝·˄*₎◞ ̑̑。

  

  

又名《大妖喜欢毛绒绒？！》

卓翼宸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赵远舟总是穿着一厚重斗蓬，而且上头都会有绒毛，难道是因为怕冷？

可是自诩活了三万多年的大妖会怕冷吗？卓翼宸想了又想，甚至特意看了眼在缉妖司角落休息的离仑，对方穿的并不多啊？

「看我作什么？」离仑的眼神瞪了过来。

嗯，火气太大，保不准是怕热没错，卓翼宸在内心下了个结论。

直到有天被他瞧见赵远舟蜷缩在他们缉妖小队议事大堂的椅子上入睡，不只手上抓着斗蓬的衣角，头也枕在那堆绒毛之上。

他好像发现了赵远舟新的一面。

于是卓翼宸试探性的在某天换上了狐裘大氅，并且故意坐到了赵远舟的身边，果然如愿见到对方目不转睛的瞧着自己的斗蓬。

「你从昨天就一直盯着赵远舟看，小卓大人。」离仑冷不防的开口打断了卓翼宸的享受时间。

卓翼宸冷哼一声，直接起身将斗篷脱下，盖在了赵远舟身上。

「天气冷，身子刚好不久，可别着凉了。」那语气温柔的像是赵远舟是被放在心尖的人儿一般，离仑的双眼简直是要冒出火来。

赵远舟如愿以偿的摸上了柔软的布匹，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

「朱厌这孩子，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喜欢一切毛绒绒的东西。」英招走到众人面前，一手摸着鬍子，开口解释道。

「爷爷，该不会大妖以前在头发上绑着的毛球，就是这么来的吧？」英磊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英招点了点头，露出慈详的笑容。

「那赵远舟是不是也特别喜欢一些外表毛绒绒的小动物？」文潇发问。

英招却是深深叹了口气。

「那孩子深怕戾气伤害到别人，在第一次的血月失控后，就再也不去碰那些小动物了。」

「你们在聊什么啊？」赵远舟凑了过来，手中又多了一件小毯子，文潇看了眼上头酷似树枝的纹路。

「是离仑用妖术将槐树叶子幻化成的喔！」赵远舟看上去相当兴奋。

「我在大荒的床都是离仑铺的！」

「你骄傲个什么劲？这么大的人了还要离仑铺床？」英磊鄙视道。

「英磊，你老实说，是不是在嫉妒我？」

「行了，竟然离仑都会帮你做，那我的斗篷可以还我了吧？」

「那不行，小卓大人刚才可是亲自交给我的！」赵远舟将自己紧紧的用斗蓬裹住，毫不退让。

「宠着呗。」文潇笑了声。

「朱厌有你们照顾，我也放心了。」英招欣慰道。

「爷爷您别担心，他在缉妖司过的挺滋润的。」

卓翼宸看向正被大家讨论的当事人，早已经喜滋滋的抱着战利品们往自己的房间走。

宠着就宠着呗，谁叫赵远舟是他们缉妖司的大妖呢？

　　

  山海寸镜再度异动，金色光芒将所有人围住，顷刻之间，他们又到了另一个地方。

　　这一次看到的，却是穿着浅色牛仔衣的侯明昊。

　　白玖：“这次轮到大妖唱歌了吗？”

　　卓翼宸：“看样子没错。”

　　白玖：“离仑的那首歌听着太苦了，大妖这首能不能轻松些？”

　　文潇叹了一口气：“这只大妖啊，表面上嬉皮笑脸，可心里藏着苦，怎么轻松的了呢？”

　　赵远舟听到这话，有些心虚。

　　不过赵远舟心底里倒是有些好奇，关于他的歌，会是什么样的？

　　那边，侯明昊尝试了几次后，开始了正式的录制：

　　“一舟飘渺天地间，心苦了又甜，分不清黑夜白天。

　　梦境的边缘，有人在怀念，轻声唤，唤不回从前。

　　天地悠悠一声叹，爱恨各一半，岁月被恩怨填满。

　　呐喊的夏蝉，冬雪的沉眠，无妄念，无望成永远……”

　　歌声悠扬，像是故事的主人公平静地讲述着他的一生，平静地讲述着他所有的爱恨情仇，喜怒哀乐。

　　可仅仅只听开头几句，众人就已经感受到了那股深深的痛苦和无力感。

　　白玖：“苦海远舟，大妖的这首歌，竟然比离仑的那一首还要苦……”

　　英磊：“大妖也和离仑一样，在怀念从前的日子啊，只可惜往事不可追，只剩下纷扰的恩怨。”

　　文潇：“夏蝉虽小，却能在天地间尽情呐喊，冬雪时短，融化之时，却甘愿献身天地，为万物提供水分滋养，可是，又有谁真正关注过它们，知道它们的一生呢？”

　　赵远舟淡然道：“世间千奇万象，夏蝉与冬雪，太过平淡无奇，独自走完一生，便是它们的归宿吧……”

　　文潇含泪看着赵远舟，心底里的话，却没能说出来。

　　赵远舟，你的呐喊，又有多少人能听见呢？

　　故事的末尾，你以身献祭天地，世间之人，又有多少会感念你的恩德呢？

　　卓翼宸听着歌声，眼前却仿佛出现了大荒的景象。

　　混沌天地间，缥缈沧海上，只一孤舟，独自漂泊。

  

  痛苦，迷茫，挣扎，最后归于平静，一心求死……

　　赵远舟，那是你吗？

　　卓翼宸看向赵远舟，轻声呢喃：“赵远舟，我以为我懂你了，原来……我还是没能看透你……”

　　赵远舟微微一笑，语气轻松，仿佛这首歌里痛苦挣扎着的主人公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人：

　　“本大妖活了三万多年，哪能这么轻易被你看透呢？”

　　离仑面露自责与后悔：“朱厌，若是当初我能耐心听你解释，是不是就不会有误会，不会有那些恩怨了？你也不会这么痛苦了……”

　　赵远舟：“不怪你的，离仑，当初确实是我失手伤了你，你也因此承受了不烬木灼烧的痛苦，是我愧对于你。”

　　离仑：“可你当初并不知情。”

　　赵远舟叹了一口气：“不知情并不代表没有错，哎，往事不可追，至少现在，我们没有误会了，这就是最大的好事。”

　　“有谁看见鲜衣怒马的少年，一步一念，追着每个昨天——

　　日光暴晒人世间，把一切搁浅，你出现在我梦里面。”

　　“啊～掌中花——干变万化，指尖流沙；

　　反复挣扎，苦海无涯；春风问，他何心生白发？”

　　掌中之花早已枯萎，曾经的喜乐似指间流沙，再也不复存在。

　　身为戾气的容器，一双手被迫沾满了鲜血，再想要天真无邪，便是痴人说梦。

　　一善一恶，同为一体。

　　恶者猖狂，善者压制，而这反噬，终究全都落在了善者的身上。

　　卓翼宸想起不久之前的大雪之夜，山神庙外，他挥剑撕开赵远舟的衣服，看到了他背上那一道道狰狞的伤疤。

　　那是赵远舟为了压制戾气，对自己的惩罚……

　　可是这一切，哪里是他的错呢？

　　卓翼宸此时觉得，和赵远舟比起来，自己曾经所受的那些苦、那些痛，都不及他千分之一。

　　“一灯一火一弯月，生死一誓约，眼泪却不辞而别；

　　心有烈酒无需借，青丝不染雪，来年他月再看夕阳斜……”

　　卓翼宸：“赵远舟，你许下了太多的誓言，永伴文潇是你的誓言，守护大荒，不死不终是你的誓言，教会我云光剑的用法，让我将你斩于剑下，亦是你的誓言……”

　　卓翼宸说到一半，却难掩内心翻涌的情绪，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可是，这世上，只有一个赵远舟啊……”

　　赵远舟苦笑道：“怪我，活得太久了，一不小心，立下的誓言就多了些。”

　　离仑有些心疼，面上却道：“哼，真是闲得慌，最后那个要你命的誓言，不管跟谁立的，都给我收回去。”

　　赵远舟开玩笑道：“离仑，你可真是越来越霸道了。”

　　卓翼宸自然听出了离仑意有所指，主动开口道：“赵远舟，你与我的那个誓言，不必作数了。”

　　赵远舟：“小卓大人，违反誓言，可是会遭天谴的哦。”

　　卓翼宸：“你怕什么，那个誓言主动权在我，要遭天谴也是我遭。”

　　赵远舟又叹了一口气，没再回话。

　　唱到这里时，侯明昊的声音里也带了几分哽咽：

　　“有谁看见，鲜衣怒马的少年？脚步蹒跚，却从不问明天；

　　日光暴晒人世间，把一切搁浅，我看见，你在我眼前。”

　　“有谁怀念，苦海留望的少年？他大声喊，想被世界听见；

　　命运残忍的亏欠，换一句甘愿，风吹远，远舟靠了岸……”

　　故事结束，平静的开头，平静的结尾，可隐藏在这份平静之下的，是汹涌澎湃的感情，是炽热的心跳。

　　英磊感慨道：“戾气在赵远舟最天真无邪的时候选择了他，逼他沾染鲜血，成了极恶之妖，不愿活着，却求死不得，可是偏偏在他对人间有了眷恋，最想要活着的时候，命运让他死。这其中的苦，早已胜过世上万千之苦……”

　　白玖：“大妖，你说你甘愿，可是，你真的舍得吗？”

　　赵远舟：“舍得还是不舍，其实，没有那么重要了。”

　　文潇：“赵远舟，这偌大的天地，蝼蚁尚且偷生，你凭何心甘情愿去死？”

　　裴思婧：“赵远舟，你也不是孤身一人了，你若离开，也会有人挂怀，有人伤心，有人痛苦一辈子。”

　　离仑眼中闪过一丝坚决，开口道：“赵远舟，命运的亏欠，便让命运来偿还，命运若执意让你死，我便陪你，逆天改命。”

　　赵远舟见众人心情凝重，宽慰道：“好啦好啦，什么死不死的？一首歌而已，听听就罢了。”

　　卓翼宸：“赵远舟，这首歌太悲，下次你唱首轻快些的吧。”

　　赵远舟认怂道：“小卓大人，您可饶了我吧！我可不会唱歌！”

　　文潇调侃道：“唱歌不会，猿啼总会吧？化为原形叫唤两声也成。”

　　赵远舟：“神女大人，你也太损了！”

　　白玖好奇道：“大妖的原形长什么样啊？是毛茸茸的一团吗？真可惜，我只见过猴子，没见过猿。”

　　卓翼宸调侃道：“赵远舟，听到了吗，下次展露一下，让小玖也见见大荒的白猿长什么样。”

　　赵远舟：“哼，我堂堂万年大妖，高贵的白猿，原形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

　　作为在场唯一见过赵远舟原形的离仑十分得意，开口道：

　　“赵远舟的原形嘛……我以前看到过，确实是毛茸茸一团，小小的一只，当时他就躺在树枝上，抱着一颗桃，啃得满脸都是。”

　　赵远舟：“离仑！够了够了！你说的都是几万年前的我了！我现在的原形可不长那样！”

　　英磊：“那是啥样啊？”

　　白玖：“大妖大妖，快让我们看看嘛！”

　　“既然你们这么想看的话……”赵远舟扫了一眼众人期待的表情，嘿嘿一笑，“那我就偏不给你们看。”

　　白玖失望道：“哎，好坏一只妖。”

　　赵远舟笑道：“那可不？毕竟我是只极恶之妖啊！”

　　

小卓杀了赵远舟后穿越到一切错误开始之前。

私设众多，文笔不佳，ooc致歉。

  又做梦了，卓翼宸猛地睁开眼，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抬起手，手指微微颤抖，有些握不住。身上的潮湿很难受，他不想再费力沐浴，于是决定披上外衣起来走走。出门后一阵晚风徐来，吹散了些许困意，卓翼宸的眼眸明亮，只是眼角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泪痕。

  绕着曲折的回廊走走停停，身上的湿意被风差不多吹干了，可是卓翼宸还不想回去睡觉。这一个月以来，卓翼宸总是梦见赵远舟死前的场景。

  那个晚上也如同今日一般，月光如水，洒在两人脸上衬得两人的容貌更加俊美。

  卓翼宸握紧手里的云光剑，云光剑剑身寒光闪烁，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挣扎，也有些颤抖。

  赵远舟眉眼一如往常，带着笑意，只不过似乎笑里掺杂了一些不易察觉的哀伤。

  山谷的风呼呼作响，让卓翼宸听不见任何其他的声音。但是赵远舟的声音依旧那么清晰，嘴唇一张一合，卓翼宸听见了那句话:

  “卓翼宸，杀了我。”

  具体的细节卓翼宸已经记不清了，一直回避的他不愿再想起任何事，但是那句话一直留在他心里。

  卓翼宸，杀了我。

  云光剑带着凌厉的寒气穿透了赵远舟的胸膛，赵远舟身体微微一颤，脸色瞬间变得苍白，眼中闪过一丝释然，仿佛终于得到了解脱。

  赵远舟的身体渐渐模糊，卓翼宸不知道那是不是因为泪水滑落脸颊的缘故，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赵远舟什么都没留下。

  他应该开心的，因为他为他的父兄报了仇，可是……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可能事情要发展到不可控的结局了，卓翼宸告诫自己。可是，怎么能有人控制住自己的内心呢？他只知道他在日复一日的逃避而已。

  夜色将明，也没什么好睡得了，卓翼宸回了房间打算整理一下这一个月案子的卷宗。

  文潇回到大荒后，封印了昆仑山到人间的路，这一个月以来，缉妖司的案件显著减少，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只是能帮他转移注意力罢了。

  不一会儿，卓翼宸站起身，披着月色，拿着整理好的卷宗去了缉妖司的藏书阁。案件一一分类放好，卓翼宸走到门口突然顿住，屋里有人，不，或者是妖。

  一个月以来文潇将大荒管理的极好，人妖两界相互制衡，人间就算有妖，也不是什么大妖。

  想着，卓翼宸慢慢放松，朝着声音来源走去。转过两个书架，慢慢逼近，突然，卓翼宸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声响，还没来得及回头，一把不明粉末撒到他脸上，头变得昏昏沉沉。后脑勺狠狠磕到地上，一滴血液溅到旁边的书架上，他下意识的拔出云光剑向前刺去，似乎听见一声闷哼，不等他看清，一道白光突闪，卓翼宸没了意识。

  再次醒来，卓翼宸睁眼只见万物一片混沌，不分白昼与黑夜，天地连成一片，不分边界。难道他又进入梦境了？就像当初冉遗的梦境一样。

  再抬头，卓翼宸远远看见站着的一个人。那人回头，面部像是有重重雾气一般看不清晰，云光剑开始剧烈颤抖，似乎有些急切地想要飞过去。

  那人走过来，脚下每一步脚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冰，消融。

  是妖吗？不，不像。这个人不仅没有妖气，还莫名的熟悉。是冰夷族，但是与他见过的所以冰夷族都不一样，面前的人威严十足，每一步都像是走在他的心脏上，强大法力的压迫下，卓翼宸抬不起手中的剑，眼睁睁的看着云光剑向那个人飞去，而他自己被迫跪在了地上。

  那人双指一并，点上他的额头，卓翼宸不受控制地回想起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事情，有年少时哥哥的陪伴，父兄的死亡，缉妖小队的成立……最后，赵远舟的死。走马观花的看了属于自己的一生，卓翼宸喘息着倒下，往日里的伪装出来的平静似乎不复存在，眼泪从眼角滑落，洇湿了一小片衣领。

  他一生中都在挽留别人，却怎么也留不住。

  或许他真的这辈子都不配拥有任何感情。

  压在心脏上的力量突然消失了，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看着眼前的人。或许，他猜到这个人是谁了。

  “你做了与我一样的选择。”

  “……我没的选。”

  是啊，他确实没得选，赵远舟握着云光剑的剑身，不容退却的力量迫使他握着剑柄的手向前。

  赵远舟已经替他做好了选择。

  “你还有的选。”低沉嘶哑的声音带有无尽的忧愁，“我只是一缕精魂，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你就有机会选。”

  什么意思？卓翼宸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

  “从你进入这里起，时间静止，你可以选不同的门走出去。”

  “走出去后，你可以做出与上一世不同的选择，走新的路。”

  不同的门浮现，有父兄死的那一天晚上，有赵远舟死的那一刻……

  人真的可以回到过去吗，卓翼宸不信，但是，万一呢？

  万一真的有机会……

  想到这里，卓翼宸做出了选择。

  “我要去赵远舟失控的两个月前。”两个月，足够他做好一切准备。

  “你的云光剑会与你一起去。”云光剑朝着他飞过来，“它是完成这一切的重要一环。”

  “最后一件事，这次改变会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你会偶尔在梦中随机前往其他时段，比如你和应……赵远舟还没认识的时候，发生在梦中的事在你梦醒后，你们两个人会凭空多出这段记忆，也就是，你们两个人做了同一个梦。”

  好像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想着，卓翼宸拿起云光剑，推开门走了出去。

赵远舟死后第十年 离仑收到了他的亡夫回忆录

原剧结局续写 微群像（涉及全员复活情节）

正文免费 一发完 字数3w+ 

左右无差 私设如山 ooc致歉

00.

天下生灵皆可灭亡，只有朱厌例外。

离仑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当他在一个陌生院落醒来，发现这世间已感受不到那股曾和他相生相伴、又针锋相对的熟悉妖力时，曾经差点儿毁天灭地的大妖静坐在地上，用极缓的速度仰头，任由沁着寒意的秋雨淋湿。

明明是他从不曾躲避的雨水，此刻落在身上竟比那将他焚烧至魂飞魄散的不烬木还灼热，灼得喉间都渗着股血气。

离仑的手抚上自己的胸口，那里装满过几近偏执的爱恨，将他逼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而现在，似乎只剩下深深的空洞。

是啊，还能剩下什么呢？

朱厌走了，带走了他三万四千年的欢愉与爱意，然后暗无天日的痛苦无尽地困住了他。他开始疯狂地恨赵远舟，似乎这样就会好受一些。

可现在，赵远舟死了，他那能燃烧一切的恨意也随之消散。

他已经什么都不剩了。

寒风抚过，雨丝更加细密地落进眼中，刺痛得他视线模糊，世界逐渐扭曲直至崩塌，离仑终是缓缓阖眼。

离仑想不通，他们分明已经和局，他还以命相搏救下了朱厌。

可为什么？为什么朱厌还是死了？

又是为什么，他自己还活着？

朱厌死了，为什么他还活着？

他还活在这世上做什么呢？

良久，三个低哑的音节从满是血腥味儿的喉间撕扯着出来。

“赵、远、舟…”

01.

雨声绵密，文潇站在缉妖司门前，伸手接下一捧雨水，呢喃道：“天都城秋天很少下雨，大妖，是你吗？”

一件柔软的大氅落在她肩头，她无法自抑地兴奋起来，扭头却对上裴思婧古井无波的眼神。

裴思婧没有错过文潇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但她只是淡淡道：“你身体不好，天气凉薄，多穿些。”

“谢谢裴姐姐。”文潇勉强一笑，又转而望向雨幕，“裴姐姐，快要十年了吧？你说，小卓他这次是不是找…呃——”

一阵窒息感把她的话音扼在了喉咙里，文潇本能地想阻止那股要掐死她的力量，手探到脖颈一摸，是根树藤。

那来人是谁几乎是显而易见。

无数槐叶裹挟着凌厉的风袭来，聚拢出一个熟悉的身影——离仑。

“白泽神女，好久不见。”

裴思婧架起猎影弓，厉声道：“离仑，你放开她！”

离仑仿佛听到了什么很好笑的笑话，唇角一扬，“怎么十年过去了？蝼蚁不但还是蝼蚁，还只会耍嘴皮子功夫了？”

说着，他的手在空中虚虚一握，束在文潇脖子上的树藤又紧了几分。

裴思婧正要射箭，一串金色咒文自文潇额间缓缓流淌，缠绕在树藤之上，树藤顷刻化为齑粉散去。

“呵。”离仑冷笑一声，“倒是忘了，现在白泽令都在你一人身上，白泽神女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文潇脱力地靠在裴思婧怀里，极力压抑着窒息后的呛咳，“咳咳…离仑…你还活着…”

“是啊，我没死。”离仑俯视着她狼狈的模样，面上的嘲讽更盛几分，“有的人就没这么好运了，救了你们那么多次，还散尽妖力。最后不还是死在你们手下，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话至此，裴思婧与文潇皆无颜落色，缄口结舌。

离仑阖上眼，颤抖地呼出一口气，似是在压抑什么痛楚。半晌，冷厉的低沉嗓音才再次响起，“白泽神女，你的命，我等下再取。卓翼宸在哪？”

“找我？”熟悉的身影随着劲风恰如其分地出现，护在了两人身前，“离仑，你还真是没一点儿长进，一上来就喊打喊杀。”

“卓翼宸。”离仑死死盯着他与从前大相径庭的装扮。

如今的卓翼宸不再是过去的束发劲装，而是身着广袖长袍，两鬓斑白，长发拖地——任谁看都知道是为谁。

他眼神凶狠，后牙咬紧，“你倒是变化很大。学他？你也配！”

卓翼宸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用不着你管！你此行为何？”

“为何？”离仑弯唇，猛地抬手向他咽喉处掠去，“自是来取你的命，以祭故友亡魂。”

卓翼宸反应迅速，抬臂一挡。

“小卓！”“卓统领！”

见他们突然打起来，文潇焦急万分，拿出白泽令随时准备出手相助，裴思婧更是蓄势待发。

两人维持着这剑拔弩张的姿势，谁也没下一步动作。

离仑看着卓翼宸手里的云光剑，忽地轻笑出声，“你就是用这把剑杀死他的？你说，如果现在我再弄断它，还会不会有哪个万年大妖耗尽全身妖力帮你修剑？而你，还会不会用它杀死为你修剑之人呢？”

原本正颜厉色的卓翼宸顷刻间面如死灰，手上的力气也不自觉松了几分。离仑乘机迅速出手，扼住了他的咽喉。

“离仑！”文潇赶忙出声制止，“与温宗瑜大战之时，你以命相助，立下大功，算是功过相抵。我不会再计较你从前造下的杀孽，但倘若你仍执迷不悟，我不会手下留情！”

“以命相助？立下大功？”离仑歪着脑袋，咀嚼着这两个词。良久，他低笑几声，“谁稀罕？白泽神女，你还是这么满口大义自以为是。我告诉你，就算温宗瑜把人间变为炼狱都与我无关，只要我活着，他就动不了大荒。”

他顿了顿，轻声道：“我那日现身，只为救朱厌。”

最后两字轻到近乎呢喃，卓翼宸甚至从他眼底看到了类似眷恋的神色。

可转瞬，掐在他脖颈上的手又收紧几分，离仑的语气也重归狠戾，“卓翼宸，我怎么和你说的？我让你帮我救朱厌。你做到了吗？”

卓翼宸原本要挣脱的动作一滞，他垂眸，好半天说不出话，终了也只能苍白地说一句“对不起”。

“我对废物的道歉没有兴趣。”离仑依旧神色漠然，“等我拿回我的半身妖力和破幻真眼，你就下去，和那个愿意听的人慢慢说。”

“你不能杀他。”裴思婧打断，“你还想见到赵远舟的话，你就不能杀他。”

“什么？”离仑闻言下意识看向她，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手上的力道又大了些，“想用这个话骗我放了他？人类，果然虚伪狡猾。”

“此非空言。”裴思婧话语间带上几分焦急，“卓翼宸用云光剑杀赵远舟之时，用云光剑剜下了他一片神识。若是能找到这片神识，那赵远舟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话似是有用，离仑已拿回妖力和破幻真眼，随意地把卓翼宸扔在地上，俯身靠近，“她说的是真的？”

卓翼宸正浑身虚弱无力，但还是勉力坐起身，“我此次传信他们回来，就是因为，我找到赵远舟的神识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张陈旧的纸条，上面是离仑最熟悉不过的字迹，写着“大妖寿岁不尽，永伴文潇”，落款处还有一点妖血。

即使不用触碰离仑也能感受到，那里有赵远舟的神识——那是片微弱至极的神识。

按常理，除了能识一切妖气的云光剑，谁也察觉不到这般微弱的神识。

可离仑就是感受到了，甚至他自复生那刻起就激荡不已的神魂，都因这片神识平复下来。全身的血液重新开始流淌，五脏六腑归了原位，呼吸间都有了乍暖还寒之意。

“给我。”离仑黑沉沉的双眼盯着那张纸，声量虽低，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凭什么给你？”

“就凭，我有用这片神识让赵远舟复生的办法。”

02.

雨势已停，树叶上的水滴坠落至地，声音寂寥又孤独。

“大妖寿岁不尽，永伴文潇。”离仑拿着纸条，喃喃念着。

明明只是看着这行字就痛得几近窒息，他却如同自我凌迟般一遍遍地念着。

“赵远舟，和人类相处久了，你连行骗的招数都倒退了。”他缓声自言自语，“骗我的时候还会用同归同亡。到了白泽神女，就只至寿岁尽头了。”

纸上的神识被离仑施加了妖力，现下已能见形态了。此刻，这片神识似是对他的话有所不满，轻微晃动几下。

离仑见状，冷笑起来，“也是，你怎么舍得让白泽神女陪你一起死。”

毕竟，赵远舟从来只对他心狠。

“赵远舟，你对人类千好万好，事关存亡，他们仍选择牺牲你。到头来，还是我这个被你弃如敝履的旧友来救你。”

话毕，离仑不再看那片神识的反应，把它收入怀中，望向眼前的山。

【青丘之山，其阳多玉，其阴多青、雘。】

一只状似班鸠的鸟飞过，一根树藤倏地腾空而起，它躲避不及，被拽到地面。那只鸟登时鸣叫起来，声音如同人在互相斥骂。

“闭嘴，再叫我就拔了你的喙。”离仑蹙眉不耐道。

那鸟闭了嘴。

“灌灌，是吧？”离仑沉吟片刻，想起了这鸟的名字，“告诉青丘山神，槐鬼离仑…求见。”

【青丘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鸠，其音若呵，名曰灌灌，佩之不惑。】

03.

青丘山神斜倚在榻上，九条尾巴在身后不耐地摆动着，“槐鬼离仑，你居然没死。十年前百树凋零，我以为你都死透了呢。”

离仑一言不发，她深感无趣地撇撇嘴，“真是木头，连生气都不会。怪不得朱厌不和你玩了。”

离仑呼吸一滞，但终究只是闭了闭眼，未置一言。

这木头急了，还不敢打她。

青丘山神目的达成，心情颇好，“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我来借凝魄灯。”离仑直视她，言简意赅。

青丘山神眼神微动，坐直了身子，“你要救朱厌？

离仑没说话，算是默认。

“也是，除了他，还有谁能让你来求人。”她自问自答着，“是有这么个东西，借你倒不成问题。只是，你可知道用法？”

“…请山神指点。”

请？青丘山神不免又在内心啧啧称奇，从槐鬼嘴里听到这个字，可比拔英招的胡子还难。

“万物皆有七魄三魂，凝魄灯可助万物凝出七魄，但要有一片神识作为灯芯。之后，要以大量妖力的使用痕迹——凝魄灯可从千年妖力痕迹中提取神丝，炼为一魄。待七魄齐全，便可化型。等再有了三魂，便可真正复生。”

“只是这样？”

“只是？你以为这很简单？炼化过程漫长，谁也说不出个头，且需以妖力作为燃料。若是七魄一直凝不成，使用者便会妖力耗尽而亡。”

以往的求借之人大多听完这话便告辞了，青丘山神打量离仑一眼，却见他竟是连半分退缩之意都没有，她扬唇一笑，“你倒是个不怕死的。”

她招招手，一只小狐狸就把一盏灯呈到了离仑面前。

“这东西只是我闲暇时做着玩的，现在，就当我送你了吧——左右这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像你这样的傻子了，留着也是无用。”

离仑接过灯，道了声谢，就化作无数槐叶，随风而去了。

青丘山神的传音在身后响起，“话本子上说得好啊，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04.

要论谁最熟悉朱厌，答案一定是离仑。

可现在要找的是赵远舟。

妖力痕迹会随着时间淡去，所以他们在大荒的那三万四千年如今通通派不上用场。

黑夜中，凝魄灯里的神识现以烛火的模样跳动着，红光映在离仑的脸上，却照不进那双黑沉的眸。他凝视着那烛火，目光黯淡，嗓音低沉，“偏偏…偏偏…是要找这几年的…”

这黯淡并未维持太久，很快离仑眼底就染上阴鸷，“赵远舟，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把你交给缉妖司的人？你做梦！凝魂灯已经认了我的妖力——那群蝼蚁，不配做你的燃料。”

话落，他手指微动，写着“缉妖司”的牌匾应声落地。

眨眼间，冰蓝剑光迎面而来，离仑抬臂一挡，唇角扬起抹冷笑，“来得倒是比我想象的快。”

“云光剑认得他的神识。”卓翼宸收剑入鞘，目光却牢牢盯着离仑手里的凝魄灯，“这盏灯…就可以救他吗？”

“用不着你管。”离仑斜睨一眼云光剑，“把你的剑放到灯下。”

卓翼宸心中不忿，但还是依言照做。

丝丝缕缕的红光自云光剑散出，又被牢牢吸进凝魄灯内。红光闪烁间，烛光愈来愈炽热，像是要温暖冷到彻骨的黑夜。

“你的剑是用他全身妖力所筑，有他的妖力痕迹，可以提取出他的神丝。”离仑的耐心不多，扔下这句解释便转身欲走。

“等等！”卓翼宸喝住他，“如果是赵远舟的妖力痕迹，裴思恒身上也有。”

05.

裴思恒原本已在甄枚幻境里断臂而亡，好在木偶也是木头做的。他们向帝女桑白颜求了一截神木，赵远舟以妖力将神木接于断臂之处，再将其放于日晷中养护。如今裴思恒不但复生，反因多了截神木，无需借助混沌法术就能维持意志，如常人般行动，也算是因祸得福——当然，其中赵远舟功不可没。

因此，当凝魄灯吸收完裴思恒身上的妖力痕迹，又是肉眼可见地亮了不少。

离仑脸色阴沉，语气嘲讽，“他对你们倒真是掏心掏肺。”

裴思恒却不知为何从这话里听出一丝落寞，见离仑要走，犹豫半响，还是开口，“其实，赵远舟对你也是这样的。”

离仑背影迟滞一瞬，随即不屑地说：“还犯不上让你来怜悯我。赵远舟在乎谁，我早就不在乎了。”

这话简直是漏洞百出。

裴思恒看着离仑长袖下青筋暴起的手，暗暗想着。

“这不是安慰，”裴思恒补充道，“赵远舟以混沌法术救我时，曾说过一句话…”

“不用谢我，举手之劳罢了。”赵远舟话语随意，可即使从窗户透进的光线称得上是昏暗，裴思恒依旧能看出他的脸色微微发白。

他还记得那时赵远舟神色惘然地望向窗外，像是在看落日，又像是飘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声音极轻，轻到出口就能消散在空气里，“你既然有机会和你姐姐解开误会，以后就好好陪在彼此身边吧。”

“这样的机会，我此生怕是都没有了。”

“当时我对赵远舟的事知之甚少，没有听懂他的意思。后来还是我姐姐说，这世上能与赵远舟有误会的人，应当只有你了。”

离仑无言许久，如果不是他呼吸声颤抖得明显，裴思恒几乎要以为他没有在听自己说话。

“多谢。”不知过了多久，屋中突然响起这么一句话，裴思恒尚未反应过来，离仑便已化作槐叶离开了。

06.

雨后的天空总是比往常清亮，月亮高悬，银光洒在在湖面上，一阵风拂过，波光粼粼。

离仑静坐在湖边，身旁的凝魄灯无知无觉地散着红光。离仑摩挲着那层琉璃罩，低声喃喃，“当初是你先出手伤我，又与白泽神女一同将我封印——都是你的选择，你又在旁人面前装什么惋惜呢？”

凝魄灯没有帮神识言语的功效，他的问题在今夜注定得不到回答。

离仑心里对此很清楚，但他还是固执地盯着那烛火闪烁，许久许久。

直到又一阵风吹过，离仑终于抬眸，望向湖中央的小屋——那是冉遗曾经的居所。

“还记得这儿吗？”离仑目光沉寂，“就在这儿，你和卓翼宸他们说，我是个见不得光的败类。”

赵远舟那时的语气太过决绝，离仑现在想起来仍觉得心脏处疼到无法呼吸。他缓了片刻，哑声开口，“你明明总是对我这般心狠，还偏时不时装出在乎我的样子。赵远舟，人类的虚伪，你当真是学得极好。”

离仑把手放于湖面之上，丝丝缕缕的黑气没入他的手掌——他在查看这里过去发生的事情。他并不清楚赵远舟曾在哪些地方留下妖力，只能按照他所知道的赵远舟的行踪，一处处探查。

通过戾气提取回忆，这个法术还是在大荒时，朱厌教他的。

彼时他们尚未反目成仇，新研究出什么法术总是第一时间教给对方。教他这招时，朱厌还笑嘻嘻地说，“你能聚阴邪戾气，我能化戾气为自己所用。这个法术，全天下只有我们两个能用。”

“也就这个，你没教给过卓翼宸吧。”离仑自嘲道。

这趟总算没白跑，记忆里当真探查出了赵远舟的身影。

湖面腾起雾霭，隐隐能看见一艘船飘荡其中，船上还躺着一对彼此执手的男女，抑或是说，遗体。

赵远舟站在岸边，手上掐了诀，嘴唇微动，“聚。”

随着话音，那船上散出点点金光，又聚拢到一起，形成两团光晕，依稀能看出是一人一鱼。

“冉遗，你已受了内丹碎裂之苦，也算是得到了惩罚。我及时留了你几片魂魄，现在我把你送回你的诞生之地陵羊泽，给你找个同族尸体附身。待融合几年，你便可重新化型。”

“齐小姐，你的身体被离仑的戾气侵蚀，但好在魂魄受损不大。现下我已修复好了，你可以转世投胎了。”

“多谢赵公子救命之恩，只是…”齐小姐试探着开口，“我能否不转世为人，跟着冉遗去大荒？不一定要做鱼，做一株水草也好，和他一起就好。”

冉遗闻言声音颤抖，“齐小姐，你…”

“这事儿倒不算难办，陵羊泽里鱼多得很，再找条死鱼而已。”赵远舟顿了顿，目光落在齐小姐身上，“只是…你确定不再为人，要和冉遗去大荒？他在人间造下那样多杀孽，你如此心地善良，当真不怪他？”

齐小姐摇摇头，嗓音温柔，眼神却满是毅然，“冉遗作为妖物本性纯真，是我把他带到人间却没教好他，才让他酿下大错。我自是不会怪他，唯想陪他赎罪。”

赵远舟一时无言，神情复杂，似是陷入了某种思绪，最终轻声应道：“好，大荒岁月漫长，你慢慢教他。”

齐小姐连声道谢，冉遗却突兀地发问，“留魂与修魂皆极耗妖力，你这么帮我们，是为了什么？”

“你这鱼！我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你还质问我？”赵远舟笑骂一声，而后笑里多了抹无奈，“就当是因为，我也有只没教好的妖，如今在替他赎罪吧。”

07.

陵羊泽常年雾气弥漫，好在有破幻真眼，离仑没费多少功夫就知道了冉遗和齐小姐所化的鱼。

那两条鱼距离化形还远得很，但他们似乎也不甚着急，在一处安静的水域悠闲地游着。

离仑想了想，还是没打扰他们，掐了个梦诀。待凝魄灯吸收完妖力痕迹，便离开了。

种种前尘，大梦一场；

梦中泥泞，醒时光明；

人世荒凉，珍重安康。

08.

落叶归根，魂归故里。

离仑自诩不算什么重感情的妖，但途经昆仑山时，还是在山下驻足许久。

凝魄灯也似有所感，烛火蓦地摇曳几下。

“这是你要去的。”离仑面色漠然，还是上了山。

英招的墓碑上满是积雪，离仑蹙眉，掐诀将石碑周围都清洁干净。

他定定站着，半响，才动作迟缓地掏出一袋核桃，手指紧攥又松开。最终还是把它轻轻放在了石碑前，语速极快地说：“路上碰见的核桃树精给的，送你了。”

“小心着点儿吃，我可没有朱厌那个耐心帮你挑哪个皮薄。”

从前他们去人间的时候，朱厌总对街边的小物件很感兴趣，恨不得都买下来带回大荒，可每次还是会把钱省下来一部分，给英招买份核桃。

“买这些做什么？大荒核桃树那么多，英招自己不会摘？”离仑不解地问。

朱厌专心地挑着核桃，但还是耐心回答他，“这你就不懂了，这是人间的礼节——出远门时，要带些东西回去赠予他人，作为伴手礼。”

“人类的规矩可真多。”

“这可不是规矩，而是代表着一份牵挂。”朱厌温声反驳，“一份无论走到哪里，都念着对方的牵挂。”

“那你怎么从来不给我送？”离仑问。

朱厌哭笑不得，“诶！离仑，你这就有点儿不讲理了吧？我们哪次来人间不是一起？这怎么送？”

“所以你不牵挂我。”

眼见离仑神色黯淡下来，朱厌赶忙举手投降，“好好好，败给你了。我送还不行吗？这次钱不够了，下次！下次我送你。”

忆起往事，离仑唇角不自觉地扬起，“朱厌他…”

话未说完，他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敛去了笑意，声音也低沉几分，“赵远舟他要是在，会说我不配来这儿吧。”

离仑缓缓呼出一口气，昆仑山寒冷，热气须臾间就化为一团雾，氤氲在眼前。他喉间发紧，嗓音艰涩，“你的死…还有英磊…虽非我本意，但确实因我而致。倘若你真的在天有灵，要恨就恨我吧。我离仑，敢做敢当。”

“算了，我在说什么…”离仑自嘲一笑，笑自己竟也开始像人类般信这些，转身离开，“走了，还是等朱厌回来，让他来陪你说话吧。”

这时，一团橘黄色咻地一头撞在了他身上，发出一声惨叫。

离仑暗想现在的小妖真是不知死活，正想一脚踢开，却发现这是一只形似老虎的幼崽，被抓住还张牙舞爪地挣扎着。

确实是一只小妖，甚至不满十岁。可破幻真眼下，熟悉的元神样貌令离仑心中一震——竟是英磊。

英磊不是被他误杀了吗？怎地现在不仅活着，还退回了未开化的样子？

不顾英磊的挣扎，离仑掐诀定住他，把手覆于英磊的头顶，手掌间妖力涌动，探入了他的识海。

昆仑山山顶，寒风裹挟着雪花呼啸而过。苍茫雪地之上，是近乎覆盖整个山顶的猩红色法阵。

赵远舟画完最后一笔，力竭地跪倒在雪地之中，手心处的伤痕深可见骨——这法阵居然是他以鲜血绘制而成。

法阵发出莹莹微光，那些光芒汇聚于一处，形成了一个女子法相。

赵远舟脸色苍白，但还是尽力跪直身子，“拜见昆仑山灵。”

“朱厌，你以妖血绘阵，唤我出来，意欲何为？”女子空灵地在山间回荡。

“昆仑山新任山神英磊殒命。我想求您，救救他。”

“我为何要救他？山神一职更迭不断，他死了，自会有新的山神继承。”

赵远舟急切地解释，“他继任不满一年就已立下拯救大荒之功，为救世人和朋友而死。他抱诚守真，果敢坚毅。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很称职的山神。求您…看他尚且年幼，给他一个机会。”

山灵对此不置可否，反而说：“你对他感情倒是很深。”

“英磊他待人赤诚。以心换心，理当如此。”

“‘以心换心，理当如此’。”山灵含笑重复着他的话，“很好，他通过考验了。”

“什么？”赵远舟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道。

“山神一职既为神职，便需心怀天下。英磊多次为朋友舍生忘死，此为重义；心中向往自由，却仍在关键时刻挺身而出，此为担当；而在英招死后，即使悲痛也未曾迁怒于你，此为慈悲。他已然具备成为山神的品格。”

山灵抬手，一团橘黄色的光飘浮到了赵远舟面前，“他临死前心中仍有执念未散，固而元神完好，魂归昆仑。原本这元神会于万年后成为山灵，但如今，我会借你这法阵的妖力为他重塑肉身，再赋予他昆仑之力，他便可重新修行，再现人世。”

赵远舟望着那团光，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多谢山灵大人。”

“无事。”山神顿了顿，又问：“你这般在乎英磊，拼命为他复生。可你又为何留了杀他之人一线生机？”

赵远舟闻言一怔，眸光微动，手指无意识地攥紧，“离仑他…并无意杀英磊。英磊的死不怪他。”

“那英招的呢？”

赵远舟眸底闪过痛色，却没怎么犹豫就颤声回答，“英招是为我而死，与他无关。”

山灵轻笑，“你倒是对他偏袒得紧。”

“不是偏袒。”赵远舟垂眸，神情是真切的哀恸与懊悔，“离仑他天性至纯，一心守护大荒。而我天生为戾气的容器，本是罪大恶极，不应存于世。若不是我与他相识，他根本不会牵扯到这些中来。”

“是我贪恋这世间温情，害得英招为救我而死，让离仑变得偏执，造下杀孽。”

赵远舟阖上眼睑，两行泪水顺着脸庞滑落，“都是…我的错。”

山灵轻叹，缓缓道，“你一个极恶之妖，心肠却如此柔软。天命如此，实在无情。”

“大荒悠悠共此道，情生劫灭皆天命。”

09.

“英磊？英磊？”

英磊被嘈杂声唤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眼前正是他在缉妖司的房间。他的床边围满了熟悉的面孔，卓翼宸、文潇、裴思婧、裴思恒……

他愣了一秒，随即腾地一下坐起来，扣住卓翼宸的肩膀摇晃起来，“你们怎么都死了啊啊啊啊！虽然我说过我害怕，但你们也没必要真下来陪我吧？你们都来了小玖怎么办啊啊——”

“闭嘴！”裴思婧忍无可忍地捂住了英磊的嘴。

英磊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被解救下来的卓翼宸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心有余悸地退开几步才开口，“首先，我们没死。其次，你也没死。”

“唔？”英磊疑惑地眨了眨眼。

“确切的说，”文潇柔声补充，“十年前你的确死了。但今日早上，我们一起来就发现你躺在缉妖司大厅里，毫发无损。”

“而且，”卓翼宸说，“还彻底成为神脉了。”

英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裴思恒拽了拽裴思婧的袖子，小声提醒，“姐姐，你是不是可以松手了？”

“吵。”裴思婧言简意赅。

文潇转而看向英磊，柔声问，“英磊，你能保证不激动吗？”

英磊连忙点头如捣蒜，裴思婧这才松了手。

“什么？！我不是半神半妖了！我成神脉了！”英磊瞬间炸了锅，但看见裴思婧的表情又坐回了床上。

“所以，你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复生？”卓翼宸蹙眉问道。

“嘶——”英磊试图回忆着什么，随即灵光一现，“我想起来了！是大妖！”

“对！就是赵远舟！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死以后本来是要做山灵的，然后赵远舟用什么法阵和山灵说了点儿什么，我当时元神虚弱也记不清了….反正昆仑山灵就让我重新修炼，化形了就可以出昆仑山了。”

“这才十年，你就化形了？”文潇面露困惑。

“啊？才过去十年？”英磊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确实没有胡子，“十年我应该连神智都没修出来啊。难道是神脉修炼比较快？”

“应该是离仑。”卓翼宸蓦地出声，“他身上有离仑的妖力。”

“离仑居然会帮我化形？”

“他杀你本就是意外，那杀招是对着我的，是你帮我挡下了。”卓翼宸解释道，“现在是他问心有愧也说不定。”

“问心有愧？”英磊品着这个词，“这么复杂的情感，你确定离仑修出来了？”

云光剑的剑柄忽然微微颤动，蓝光忽明忽暗，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

卓翼宸瞥了一眼窗户，目光幽深，最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谁知道呢？”

“不管怎么样，”文潇笑着拍了拍英磊的头，“英磊，欢迎回来。”

10.

昏黄的光线穿过窗子撒在卧房内，似一层薄纱，朦胧而迷离。

离仑将凝魂灯放在床头的桌子上，静静凝视着，心绪杂乱不已。

自从昆仑雪山离开，凝魄灯又明亮了不少，这预示着距离赵远舟复生又近了一步。可他看着那跳动的烛火，脑中却翻涌起一个念头——英磊死时，赵远舟早已妖力尽失，他又是怎么强撑着画下那个法阵的呢？

烛火倏然猛烈晃动了一下。

离仑闭上眼，不敢再看。

推门声打破了一室寂静，卓翼宸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在房间内游走了一圈，声音低了几分，“他走以后，这儿就没人敢来了。”

离仑回头，表情冷硬，“那你还来？”

“我来见你。”卓翼宸垂眸，语气透着些别扭，“谢谢你救了英磊。”

“我没那么好心，”离仑冷笑一声，目光再次落回凝魄灯上，“赵远舟救了他，我只是助他化形。他是英招的孙子，几百年妖力而已，我给得起。”

卓翼宸也看向那灯，发现那红光已比最初明亮许多，“还差几处？”

“三处。”

“你接下来准备去哪找？”

“帝女桑白颜。”

卓翼宸了然，“嗯，赵远舟既救了英磊，小玖他恐怕也…他一向如此，总是背着我们做这些…”

他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落到最后一句近乎呢喃，眼底浮现几分复杂的情绪。

离仑看不惯他谈起赵远舟时熟稔的语气，正欲离开，却被唤住，“白颜近日不在白帝塔，她与司徒大人在外游历。等下我找文潇用白泽令召她回来。”

离仑停下脚步，算是接受了他这个提议。

“还有…”卓翼宸面露欲言又止之色，“赵远舟床头那个匣子…应当是给你的。”

离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头，那里果真有一个匣子，花纹精致，上面残留着微弱的妖力痕迹。

他拿起匣子，缓缓打开，里面的东西却让他呼吸凝滞——是一个拨浪鼓。

鼓身虽能看出被精心维护，仍见些许岁月的痕迹，但鼓面却是崭新的。鼓面与鼓身钉痕处，甚至能隐隐带着血痕。

卓翼宸缓缓开口，“槐江谷那次，你肉身消散后，赵远舟虽表面如常，房间却整夜整夜地亮着灯。我就在他隔壁，被晃得睡不着，后来我忍无可忍了，想看看他到底在干嘛。一踹开门，就看见他急急忙忙地把手藏在背后。我闻见了血腥味儿，就硬拽他的手要看…”

“他在修你的拨浪鼓。”

“他笨手笨脚，弄得满手是伤。我一时嘴快，就和他说…就算修好了，你也不会回来了。”

卓翼宸话音减弱，深呼吸几番，才又攒够了讲述的力气。

他记得，赵远舟那天哭了。

他看过很多次赵远舟的眼泪，或真或假，却从没有像那次一样，像断了线的珠子，像是流不尽。

哭到最后，赵远舟看着他，眼里全是破碎的泪光，声音也哑得几乎要碎掉。

他说：“小卓，记得你答应我的事情。”

“同亡同归，他在等我。”

讲完，卓翼宸就夺门而出，脚步急促间甚至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房间里重回寂静，只剩离仑一人。他这才如支撑不住般，跌坐在床上，他轻轻摩挲鼓面的手颤抖得不成样子，最终久久地停留在那处血痕上。

眼中徘徊了许久的泪，在闭眼的瞬间落下，心口疼得几近窒息。

他又想起赵远舟跪在昆仑雪山的单薄背影，以及更早之前——他赴死前赵远舟声嘶力竭的呼唤、肉身消散时赵远舟望着他的泪眼…

“赵远舟，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离仑嗓音低哑，如风中残喘的树叶。

一面对我恶语相向、同别人对付我，一面又说，你从未怪过我，要与我同亡同归。

赵远舟，我不懂，我不懂你什么意思。

许久，离仑颤抖的呼吸恢复如常，指尖点上鼓面注入妖力，拨浪鼓散着幽幽蓝光——它再次被炼为了本命法器。

离仑起身，将桌上的凝魄灯拿起，轻声说：

“朱厌，你回来，然后告诉我，好不好？”

11.

“赵远舟的确留下了救小玖的办法。”白颜沉声道。

缉妖司众人面色皆是一喜。

文潇连忙道：“那您为什么从来没有和我们讲过？”

“因为希望渺茫。”白颜依旧平静，“在你们把小玖的遗体交给我后，我发现了赵远舟在他身上所施的回初法术。尽管他已用了回初法术，可却未能完全施展。而温宗瑜以凤凰之力设下的结界又严重损伤了小玖的神魂。我已经将小玖元神所化的种子放于日晷里照料许久，仍未见发芽。”

“回初法术？”英磊神色犹疑，努力回忆着，“我爷爷好像给我讲过，是一种很强大的法术，只有万年大妖才能用，即使是再重的神魂之伤也能回复原点…还有什么来着？”

“而且只能用一次，”离仑闭目，缓缓道，“因为需要消耗万年妖力，并且使用后对元神有损，属于禁术。关于回初法术的用法，是我们一起在昆仑山藏书阁里发现的。那时候就只有残卷了，他大概也只是试试吧。”

“所以我和小玖他爹这些年也一直在四处游历，想要找到办法补足回初法术，可却始终没有结果。”冷静如白颜，谈及儿子声音也不免颤抖。

气氛凝滞，众人心头一阵沉重。

“或许，小卓可以救他。”文潇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思索着开口，“我曾在书上看到过，凤凰之火与冰夷血脉相克——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小卓能用云光剑杀温宗瑜一次。也许冰夷族血脉可以净化凰火造成的伤口。”

白颜眼底闪过喜色，“可以一试。另外，可能也要借英磊大人的山神之力一用。”

“我？”英磊微张着嘴，指向自己。
“没错。回初法术本就是出自昆仑山，我一直猜测也许昆仑之力才是关键。只是这些年一直没有出现新的昆仑山神，我还不明白是为何——现在看来，是在等待英磊大人您。”

英磊不太习惯被这样尊称，不自在地挠挠头，“哪里哪里，如果我能救到小玖真是太好了。”

言致于此，众人展开行动。

卓翼宸割开掌心，妖血化为血珠，浮在空中。英磊掐诀施法，昆仑之力自他指尖倾泻而出，融入血珠，又化作一缕缕金红交织的线，涌入白玖元神所化的种子。种子表面的灼伤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脉搏跳动般着的金色脉络。

刹那间，种子发出璀璨的光芒，一颗绿芽自裂痕之中探出。

英磊拍着大腿欢呼：“长出来了！成功了！”

卓翼宸的嘴角难得扬起了一抹弧度。而白颜看着那绿芽，微微颤抖了一下，眼中竟有了泪水。其余人也都欢呼着庆祝起来。

缉妖司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英磊和白玖的复生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这一刻，他们终于感受到了久违的希望。

离仑静坐在喧闹之外，望着手边的凝魂灯，低声呢喃：“万年妖力，损耗元神。赵远舟，你还真是大方。”

这时，一颗绿芽被递到他面前。

离仑抬眸，对上文潇略带急切的眼神，“快，小玖这儿有大妖近万年的妖力，应该能用。”

离仑怔了怔，明白过来文潇是在示意他用凝魄灯。转过头，发现缉妖司的人不知何时停止了欢呼，面带关切地望着这边。

他内心一阵复杂，低头错开众人的视线，拿起灯放于绿芽之上，千丝万缕的红光自上被吸入凝魂灯之中，烛火跳动间红光愈来愈盛，光线照亮四周，空气中仿佛充满着生机。

英磊不禁感叹着，“哇！好亮啊！大妖一定很快就能回来了。”

裴思婧也微微点头，“只差两处了。”

裴思恒不如他姐姐那般冷静，笑得眉眼弯弯，“真是太好了，缉妖司终于要聚齐了。”

“嗯，我们七个人快要聚齐了。”卓翼宸嘴角上扬，他已经许多年没这样笑过。

文潇眼睛弯成月牙，“是啊，离仑，多谢你。”

离仑并不适应被这么多人围着庆祝的感觉，不自在地起身离开。背后，卓翼宸的声音响起，“离仑，有什么需要的，来缉妖司找我们。”

离仑脚步一顿，扔下一句“还用不上你们这帮蝼蚁”，就化为槐叶离开了。

但在走远后，他细细凝视着烛火，用很轻的声音，似是在对话，又更像是在自言自语，“他们其实…也许勉强配得上做你的朋友。”

那烛火仍是一言不发，却跳动得更加热烈。

12.

离仑再次感受到赵远舟的妖力痕迹是在灵犀山庄。

他对这里并不算陌生，他曾来过这里——为了帮温宗瑜拿到赵远舟的内丹，蛊惑青耕与蜚反目。

记得最开始温宗瑜让他来蛊惑青耕时，他第一反应是嗤笑了一声。

他想，怎么会有妖自愿陪一个妖被永久封印？大约是一时冲动，或是被白泽神女骗了。

可看着青耕澄澈的眼神时，他明白，青耕真的是自愿的。

离仑不解，居然真的有妖这么傻，甘愿放弃自由，只为了所谓的情谊？

那凭什么？凭什么赵远舟却毫不犹豫地和白泽神女一起封印了他？

离仑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嫉妒了，嫉妒地发疯。

于是，他用戾气放大了青耕的怨念。

他成功了，青耕开始对蜚恶语相向。最终，蜚自毁内胆还青耕自由。

然后，赵远舟第一次毁了的他的附身。

“赵远舟，那个时候，你很厌恶我吧。”离仑微微侧头说。

虽是问句，他却语气笃定，像是不需要一个回答，抑或是，心中早有答案。

离仑闭目，缓缓长出一口气，赶走脑海里纷乱的想法。他抬手掐诀，千丝万缕的戾气自灵犀山庄周围涌入他的股掌间。

原本满是灰尘长满蜘蛛网的灵犀山庄褪去了陈旧的痕迹，烛火摇曳，一男一女站于屋中——是赵远舟和青耕。

“其实你与蜚，也并非全无希望。”赵远舟嗓音温和。

青耕抬眸，惊讶地看着赵远舟，“什么意思？”

“蜚自毁内胆时，我用妖力锁住了他一片魂魄，现在就在我给你的冉遗鳞片内。”赵远舟顿了顿，露出抹笑，“说来也怪，这大荒的妖不知都怎么了，一言不合就自毁妖丹。托他们的福，我这留魂术都精进不少。”

青耕无暇顾及他的调笑，不自觉地握紧了鱼鳞，眼里是掩盖不住的喜色，“也就是说，我还有可能再见到蜚？”

“难。”赵远舟平静地泼着冷水，“一片魂魄不足以重塑妖身，而蜚作为上古大妖，并无同族，也用不了寄生之法。”

眼见青耕的神色又黯淡下去，赵远舟又道：“但，此生不可能，来世却未必。”

青耕依旧神情黯然，“我们妖，死后便是魂归天地，哪有什么来世？”

“倘若我用了转生法阵呢？”赵远舟笑意渐浓，颇有几分得意之色，“我已在灵犀山庄内布下转生法阵，可以将法阵中的神魂重塑。你便是阵眼，待你神魂离体之时，法阵会将阵法内的神魂送去转世。不过…”

“不过什么？” 青耕急忙问。

赵远舟脸上笑容未褪，“不过，你们来世就只能生为凡人了。”

青耕眼眸一亮，喜悦溢于言表，“求之不得！谢谢你，朱厌！”

“诶！先别高兴的太早了！”赵远舟连忙道，“这个法阵我也是第一次用，只有五成把握。”

“五成也好！总比没有希望好，还是要谢谢你。”

赵远舟耸耸肩，“无事，左右也只是消耗一些妖力。若能换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倒也值了。”

即使青耕并不擅长阵法之道，也能猜到这样厉害的法阵肯定不止消耗“一些”妖力。惊喜之余，她不免疑惑，“之前我还设计夺你内丹，你为什么要帮我？”

赵远舟面上闪过些许愧色，“你所做之事也是因为被离仑蛊惑。若不是离仑要夺我内丹，恐怕你和蜚现在也不会…”

青耕打断，“这又不关你的事情，是离仑作恶。”

赵远舟苦笑一下，喃喃道：“那就更关我的事儿了。”

“你说什么？”青耕没有听清。

“没什么，”赵远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忙糊弄过去，顿了下，却又缓缓说：“其实我帮你，也不是没有旁的原因…”

青耕疑惑，“是什么？”

“是因为…”赵远舟话音凝滞许久，还是再度开口，“是因为，我很羡慕你们。”

“羡慕？”青耕重复。

“嗯，羡慕。”赵远舟神情微微恍惚，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羡慕…你们能彼此相伴。其实，我也曾想过陪一个妖封印…”

“我与他是诞生之时就认识的朋友。后来他做了一些错事，当时的白泽神女决定封印他。我本想求情，可他受了重伤，唯有白泽令的封印才能阻止伤势蔓延。我…别无选择。”

“那时候，我想，大不了我陪他一起被封印——毕竟两个人总好过一个人，但又发生了一些事情…”赵远舟动了动唇，没再继续说下去，似是不愿回忆。

他略带几分自嘲地笑了笑，语气里透着无尽的苦涩与悲凉，“总之，他现在大抵是…恨死我了吧。”

房间内沉默到死寂，青耕看着赵远舟一片空茫的眼神，不禁安慰，“其实，他若是知道你是为他好，应当是不会恨你的。”

“不，”赵远舟轻轻嗫嚅着否认，手不自觉地攥紧，“这只是我自以为的对他好。毕竟对于他来说，失去自由，恐怕比死还痛苦。”

“那你还...”


“但我想他活。”赵远舟语气决然地接道。

可那份决然并未维持太久，话落他便垂下眼帘，试图遮盖住眼底的痛苦，嗓音微微发颤，夹杂着无声的呜咽，“我想他活…”

“即使…他会恨你？”

赵远舟点点头，半响，颤声重复，“即使他会恨我。”

“值得吗？”

“值得。”他看着青耕，眸中的复杂情绪渐渐化为释然，“不是你说的吗？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

14.

一处人间府邸，年幼的女童正趴在树上，试图把手里攥着的小鸟放回鸟窝。

奈何鸟窝太高，她怎么够也够不到，于是她便摇摇晃晃地试图在树上站起来，这下倒是成功把小鸟送回去，她却脚一滑，从树上掉落。

千钧一发之际，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救她的是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微风拂过，斗笠上的纱掀起一角，她隐约看见了少年俊俏的容貌，却看不真切，伸手便要掀开他的斗笠。

少年十分惊恐，干脆手一松，把她扔到了地上。

“哎呦！”

女童摔了个结实。

少年手足无措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从小身子不好，怕过了病气给你。”

女童并无大碍，但看他这般惊慌，起了逗弄的心思，“你把我摔坏了，我爹娘不会放过你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互换了姓名便是朋友了，我爹娘就不会说什么了。”

少年满脸疑惑，似是没懂这是什么道理，但还是依言回答：“我叫蜚月。”

女童计谋得偿，露出狡黠的笑，“我叫青耕。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少年也跟着他笑起来，但突然喉间一痒，猛烈地呛咳起来，女童被吓了一跳，连忙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远处，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立于树下，默默看着。

明明是白日，男子手里却拎着一盏灯，还闪着不寻常的红光。更诡异的是，这男子在对着灯说话，“那些子阵法我们只是看过几眼，你倒是很敢用——学艺不精，让上古大妖转世成了个病秧子。”

言罢，男子抬手掐诀，一缕深蓝色烟雾没入那名叫蜚月的少年的身体，他的呛咳渐渐止住了。

两人又笑了起来，阳光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是无尽的暖意。

离仑凝望着他们的身影，嗤笑一声，“拥有强大妖力，纵横万物时整日苦大愁深，成为这无用的凡人倒是满意了。这些傻妖，真是疯了。”

凝魄灯的烛火随风跳动，似是不满他的嘲讽——这灯吸收完灵犀山庄的妖力痕迹，已亮到正午时分都明显得很。

离仑见状，沉默半响，终是轻笑一声，“罢了，愿得所甘，也算是值了。”

风起，槐叶纷飞间，离仑消失在原地。

世间法理万千，难敌一句甘愿。

15.

槐江谷内，气息阴凉潮湿，微弱的光线从上方洒下，零星映出几片斑驳的光影。

这是离仑复生以来，第一次回到槐江谷。这是他的诞生之地，但自那八年囚禁后，他便不愿再来。

偏偏，他除这儿之外，竟再无其他的容身之所。

而自灵犀山庄出来后，离仑总想起槐江谷——想起赵远舟说，想过陪他一同封印在这里。

离仑看着遍地的枯枝败叶，微微阖上眼，八年间的痛苦瞬间翻涌而来。

“看到了吗？槐江谷没有我的妖力支撑，就是这副样子。”他嗓音低哑，“你要是真陪我封印在这方寸之地，怕是没几天就后悔了。”

烛火的红光映在他眼中，离仑莫名觉得它好似黯淡了几分。

他下意识蹙眉，抬手施法，散落的枯枝一扫而空，垂落的干枯槐枝瞬间迸发出生机，迅速地发芽、长叶、开出朵朵槐花。

“这样好了吗？”烛火自然不会给他任何答复，半响，离仑反应过来，自嘲一笑，“我在做什么？”

他没有一丝犹豫地准备转身离开，当务之急是找到赵远舟的妖力痕迹——只差最后一处了。

“大人？”一道女声响起。

这声音太过熟悉，离仑几乎要以为自己是幻听了。他不敢置信地转头，看到了一张他以为不会再见到的面孔。

“傲因？”离仑颤声问。

傲因满脸惊喜之色，小跑几步上前，“大人！真的是你！你真的回来了！”

故人相逢，离仑还未来得及高兴，就随着傲因的靠近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心下一惊，立刻掐诀，用妖力探查傲因全身。他的举动让傲因脚步一顿，离仑却没理会她的反应，直接问，“你是怎么复生的？”

傲因的笑容凝滞片刻，又强挤出一抹弧度，“只是…只是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不重要。大人你怎么这么快就化形了？不是百年之后吗？你提前化形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离仑继续追问，“你如何得知我百年之后才能化形？是谁告诉你的？”

傲因嘴角微微颤抖，脑中疯狂编着说辞，“就…就是…”

“我要听实话。”离仑逐渐不耐，“你身上有朱厌的精血。”

傲因脸色一白，攥着衣角的手紧到关节发白。

“傲因，我不想强行探查你的记忆。”离仑声音冷硬，傲因却明白这已经是他难得的好态度。

她咬咬牙，心中道了句抱歉。

她把手放于额间，一个光点随着指尖飘出，呈到了离仑面前。

离仑接住那光点，一段记忆浮现在他的识海里。

幽冥河畔，水花翻涌间满是刺鼻的硫磺味儿。狂风呼啸，听起来像是灵魂在哀嚎。

傲因还沉浸在被剧毒折磨的疼痛之际，一股妖力注入，她的疼痛平息了下来。

她回忆起来，她应当是死了。

记忆里，最后的画面是离仑哭红的双眼，映着自己虚弱的模样——那是她第一次，在那双好看的眸子里见到除了朱厌之外的身影。

傲因想，死在这双眼里，换了她的大人活，还能被他记住，真是值了。

只是，她现在怎么回到了自己的诞生之地？妖死后不是应当魂归天地吗？

“有意识了？”一个虚弱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考，傲因循声看去，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正靠坐在幽冥河边的一块大石旁，唇角满是鲜血。

这张脸熟悉得可恨，傲因立刻惊叫出声，“朱厌？！”

赵远舟没理会她的惊讶，神情淡淡，“嗯，挺有中气的，应当是有用。”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艰难地扶着大石试图起身。接连失败几次后，他认命地继续靠在石头上，“抱歉，实在是没力气。我坐着你没意见吧？”

“你死了我最没意见。”傲因下意识地狠狠说。

赵远舟啧了一声，“姑娘家的，讲话怎么这么难听？离仑怎么养的你？“

傲因自是听不得赵远舟这么诋毁她的大人，张嘴又要骂，赵远舟连忙摆手制止，“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的神魂刚刚才稳下来，别这么激动。要是散了，我可没多余的妖力了。”

傲因这才意识到，自己现在竟是没有肉身，只剩下神魂，飘浮于幽冥河之上。

怎么会这样？

赵远舟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缓缓解释，“我赶到时，你神魂几乎散尽。我用妖力强行留了一抹。五色石虽然被离仑用妖力侵蚀了，修不了云光剑，但重塑个妖身还是可以的。方才我已经用精血把五色石和从崇武营顺的妖丹融合。待于幽冥河之中再放个数年，你就能重新化形了。”

赵远舟这番话惊得傲因大脑一片空白，顿时不知该做何回应。

“你是不是还想问离仑？”赵远舟掩唇，轻咳几声，再次擦掉唇角溢出的鲜血，“你放心，他没事。我已将槐树之根还给他，百年之后他就可重新化形。你应当比他早一些，若是你想的话，便去槐江谷找他吧。有人照料，我也放心些。”

傲因回过神，反唇相讥，“不需要你提醒，我自会去照顾大人的。”

赵远舟笑了笑，没再言语，轻轻阖上眼，似是累极了，准备原地闭目养神。

傲因看着他虚弱的模样，犹豫片刻，还是试探着询问，“你…还好吗？”

赵远舟挑眉，勉强掀起眼皮看她，“关心我？”

“谁关心你了？！”傲因急忙反驳，结结巴巴地解释，“我是…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救我和大人？”

“这个啊…”赵远舟沉吟许久，冷不丁地冒出了句毫无关系的话，“你喜欢离仑吧？”

“我…”这问题来得太突然，傲因又是一阵结巴，随即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关你屁事！”

被她骂了的人非但没恼，反而轻笑出声，然而那笑很快就归于苦涩，“嗯，确实不关我的事了。”

傲因还没懂他这话里的失落是哪来的，赵远舟就又轻叹一声，呢喃道：“挺好的。”

傲因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什么挺好的？”

“喜欢他，挺好的。”赵远舟低声回答，又重新闭上眼，自顾自地絮絮叨叨起来，“他是个木头脑袋，你若是喜欢他，就直接点儿告诉他。他对你应当并非完全无情，毕竟这么多年除了你，我没见过他再许别人近身。他心软，你多软磨硬泡几次，兴许就成了。若是…他一直不答应你…”

“我教你一个法术，可让他放下过去执念。到时候，你们…”

“等等！”傲因忽然意识到哪不对了，赵远舟这分明是在托孤，“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赵远舟又不说话了。

傲因继续问，“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不重要了。”未等她说完，赵远舟蓦地打断。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久到傲因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赵远舟才再次轻声开口，“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答应我一件事儿。”

“什么？”

赵远舟眉目淡然，唇角未擦净的猩红衬得他脸色惨白，声音微弱到好像随时能被幽冥河畔的狂风吹散，“别告诉他是我救了你。”

“还有，好好待他。别再让他无家可归…”

16.

“别再让他无家可归…”

气若游丝的话语穿透了记忆，犹如响在耳畔，重重击在离仑心上，痛得他整个人身形一晃，险些站不住。

傲因吓了一跳，惊呼着就想上前扶住他。

“别过来！”离仑颤抖着嗓音喝住她，眼里的防备宛如利刃，刺得傲因脚步一顿。

她从没被离仑以这样的目光看过，“大人，我…”

她想说她不是有意瞒着离仑的，只是她复生后得知朱厌确实已死，即使离仑对她比自己还重要，她也做不出违背别人遗愿的事情。

可没等她说完，离仑就冷声道：“朱厌教你的法术，让我收回。”

傲因怔愣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赵远舟所说的，能抹去离仑记忆的法术。

她明白了离仑为什么刚刚那样看她。

傲因垂下眼睑，满腔的委屈压得她喉咙发紧，“我不会…他要教我，我没有学。”

离仑微微一怔，随即闭上眼，神情隐隐透出愧色，“抱歉…我不是…我只是不敢赌。”

他不敢，不敢赌忘记朱厌的那种可能性。

傲因反复深呼吸几次，扯出一个笑来，“没事的，大人，我都…知道的。”

她早知道了，在离仑心中，最重要的始终只有那一人。只是，还是难免会有一点点难过而已…

两人都久久未说话，唯有带着痛楚的呼吸声回荡在槐江谷中。

“傲因，”离仑恢复了往日的冷傲姿态——前提是忽略他颤抖的脊背，“你的手，给我。”

傲因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伸手。

离仑拿起一盏散发着红光的灯悬于她的手掌上。那灯一闪，无数缕红色丝线就自她手掌涌出，不断被吸入那盏灯里。

“这是…?”

“凝魄灯，可以通过吸收妖力痕迹凝聚七魄，令妖复生。”吸收完成，离仑将那灯重新捧回自己掌中，另一只手轻抚上去，“谢谢你，傲因。”

他轻抚那灯的动作温柔而珍重，这灯凝聚的是谁的七魄，自然是不必多说。

傲因没想到，她死前离仑和赵远舟分明几乎闹到不死不休。可赵远舟还是会为了离仑不惜伤及自身也要救她，而离仑现在竟也在复生赵远舟。

她心中一阵不甘，反应过来后又暗骂自己卑劣。她抿了抿唇，“无事，能帮到大人就好。那…还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

离仑闻言却眉心微蹙，“傲因，我说过了，你从来就不欠我什么。你不需要为我做任何事，你是自由的。”

傲因瞳孔微缩，抬眸望向他，眼里已隐隐有了泪花。

离仑终是有些不忍，尽力放柔语气，“更何况，你之前救了我，是我欠你一条命。”

傲因连忙摇摇头，“你也不欠我的。救你是我自愿的，再来多少遍我都会那么选。我只是想对你好。”

小女妖眼里执拗的光过于熟悉，离仑愣了片刻，然后想起来，傲因死前的时候，也是这么看着他的。也是那一刻，他才发现傲因对他的感情，从来不是忠心。

不怪他迟钝，妖在情感这方面都不太开窍，离仑作为草木之妖更甚。他连他对朱厌是什么感情都未曾深想过。只是因为觉得和这只白猿待在一起开心，就这么与他一同待了三万四千年。

那时候，如果问离仑，他对朱厌是什么感情？

他会说，是本能。

他们认识的太早也太久，离仑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都是在朱厌身上学会的。

只有和朱厌待在一起的时候，离仑才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有血有肉的妖。

可朱厌离开后，这些都没有了。

所以，离仑固执地缠着赵远舟——他想朱厌回来，他想过去的日子回来，想他的喜怒哀乐、爱恨嗔痴回来。

那时候，如果问离仑，他对赵远舟是什么感情？

他会说，是执念。

槐树的三万四千年只有那一只白猿，要让他如何不执念？

他自认是深陷苦海的人，赵远舟是他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但当傲因为救他而死时，离仑再没法自欺欺人。

他其实也大可以像赵远舟那样，去认识别人，有新的朋友——比如傲因。他也可以有愿为他付出一切的人，他不是自己想象中那样一无所有。

可意识到这点后，离仑可悲地发现，他心中对于赵远舟的情感仍然没有消退半分。

那时候，离仑终于明白，他对朱厌的感情，从来不是简单的本能，不是纯粹的执念，不是偏执的占有欲。

亦或是，三者皆是，却又都不足以。

无论对朱厌还是赵远舟，他的感情，都是爱。

所以，离仑避开了傲因死前的眼神——他没办法回应她的执拗。

然而，有些东西终究是避不得。

离仑对上傲因的眼睛，“傲因，你想对我好，是因为我是我？还是因为我是带你回大荒的人？”

他这话说得绕，傲因没听懂，“有区别吗？”

“有。如果是后者，那你就不是喜欢我，你是…”

“不是这样的！”傲因反应过来了他的意思，急忙打断，“我是…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离仑无声地注视着她。

傲因后知后觉地红了脸，手攥紧了衣角，“如果你要这么说，那…如果从你诞生之时陪在你身边的不是朱厌，是旁的妖，你现在是不是也….”

“不会，”离仑神色未变，“除了朱厌，不会有别的妖。”

离仑并不是从诞生之时就只有朱厌的。

相反，离仑还未化形时，是一棵很茂密很漂亮的槐树，许多小妖喜欢在他周围嬉戏筑巢。可他同时也是一棵很坏脾气的树，他不喜欢吵闹。所以自他开了神智后，他就会故意把槐叶落他们一头，拿枯死的槐枝砸他们，用藤条驱赶他们。

久而久之，小妖们就很少来了，甚至连这槐江谷都很少来。

只有一只小白猿例外。

往他头上落槐叶，他就拿槐叶铺成床；拿树枝砸他，他就把树枝支成窝；用藤条赶他，他就把一根根藤条编成辫子，上面还插满了小花。

终于有一天，槐树忍无可忍，怒斥道：“我在赶你走你看不出来吗？”

“你会说话？你有神智！”白猿停下了给他编辫子的动作，又大又圆的眼里盛满惊喜，“天呐！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一棵快死的树！整天掉叶子掉树枝，看着可怜兮兮的，就想着多陪陪你。没想到你居然是一棵开了神智的树！那你怎么还老掉枝叶啊？你是生病了吗？我可以帮你治病，我有戾气，可化解毒素…”

眼看白猿一说起话就没完，槐树出声打断，“我说了，我在赶你走！”

许是他语气太冲，小白猿眼神一黯。槐树莫名心中一紧，磕巴着说：“我…”

哪知他刚说了一个字，小白猿的眼睛就又亮了起来，“你心软了！我就知道你是一棵好树！你这么好你就别赶我走了呗。你看这一片儿就我们开了神智，多大的缘分啊！”

意识到自己被耍，槐树气愤地拿槐枝抽了他一下，又不说话了。

“哎呦！”小白猿痛呼一声，很快又嬉皮笑脸起来，“别不说话啊！你声音真好听，多说几句呗。”

槐树不理他，心里却因为第一次被夸，高兴得开了几朵小槐花。

小白猿注意到了他这一变化，跳到了那几朵槐花前，“诶！你开花了！真好看，是我见过最好看的花了。”

槐树不语，但默默地又开了几朵花。

“真好看！”朱厌摸了摸花，再次夸赞，“你说我们这么有缘分，我们就做朋友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啊。我叫朱厌，你叫什么？”

他心情颇好，于是回答道：“离仑。”

那是小槐树第一次开花，也是那一天，小槐树学会了气愤、愧疚和开心。

“所以呢?”傲因急切地质问，“不还是因为他陪在你身边，你才喜欢他的。”

“是，”离仑语气平淡，唇角却有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弧度，“可是，除了他以外，全大荒再没有第二只妖即使天天被砸，也要陪着一棵不说话的树。”

这下，傲因讲不出话了。

她很清楚，就算她也在三万四千年前就诞生，她也只会是被离仑赶走的那些小妖，甚至临走还会挠那颗树几下。

长久的沉默后，离仑终是走上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好了，你走吧。”

傲因倏然抬头，豆大的泪珠瞬间落下，“大人是要赶我走吗？”

离仑摇摇头，“有人和我说过，很多妖这一生，追求的就是’有得选’。那时候我不懂，现下却懂了。从前，是我没给你选择。现在你已经重获新生——”

“去找你的选择吧。”

傲因满心茫然，但她一向听离仑的话，终是转身离开槐江谷。

临走前，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她的大人。

离仑正摩挲着凝魄灯，黑沉沉的眸底是她看不懂的情愫——或许因为本就不是给她看的。

傲因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在哪，但她明白了离仑的选择。

那个选择，早在三万四千年前就在离仑的身边了。

脑海里闪过赵远舟曾在幽冥河畔和她说的话，傲因轻笑一声，心想，赵远舟你想错了。

离仑哪里是无家可归？只是…

他想要的家只有一人能给罢了。

即使大荒岁月悠悠，也再无可能动摇。

17.

槐江谷重归寂静，唯有凝魄灯红光流转。

现在这灯已经从七处妖力痕迹中提取出了七缕神丝，只要等它慢慢凝为七魄，赵远舟就能化形了。

这灯是以离仑的妖力为燃料，且消耗极快，好在离仑修炼速度也快，还算能勉强供应凝魄灯。

但...

离仑凝望着那簇烛火，心绪翻涌，脑海中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他缓缓覆上凝魄灯，掌心一阵发烫，源源不断的妖力被他注入灯中。他指尖微微颤抖，冷汗顺着额角滑落。灯光愈亮，他的脸色却愈发苍白。

被凝魄灯多日消耗，离仑的妖力远远不如全盛时期，可他等不了了。

他想见朱厌。

凝魄灯吞噬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离仑手下的妖力运转一滞，喉咙一阵发紧，一大口鲜血涌来出来，他原地晃了几下就跌坐在地。身后就是石床，可离仑顾不上把自己扶到床上，仍坚持往灯里输入着妖力。

忽地，流转的红光顿住，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周围的气流开始震荡。

灯灭了。

离仑目眦欲裂，颤抖的声音里尽是惊慌，“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他急得又差点儿呕出一口鲜血，凝魄灯猛然迸发出刺眼的光芒，随即那光分散成星星点点的光粒。光粒又缓缓汇聚到一起，落于石床之上。

光芒跃动间，一个人形渐渐显露出来——那人一头长长的黑发间埋着几缕白丝，鸦羽般的睫毛覆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虽眼睑紧闭，却难掩眉目间的艳丽。

离仑靠坐在地上，好一阵，他涣散的瞳孔恢复聚焦。他艰难地扶住床沿起身，坐在了沉睡之人的身边。

离仑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呼吸乱得不成样子。颤抖的手轻轻落于那人的眉眼，缓缓拂过鼻梁、唇瓣、下颚，又徘徊到眉眼处。

那力道太轻太轻，像是怕碰碎眼前的稀世珍宝。

来来回回好多遍后，离仑终于停住了动作，转而握住那人的手，紧紧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处。
扣在心口的手毫无温度，可他却觉得那颗冷寂已久千疮百孔的心脏，此刻才算重新有了血气，恢复了跳动。

许久，离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他俯下身，侧脸贴在那手掌上，轻轻地蹭了蹭，而后犹嫌不够似的，轻吻住腕间。

离仑的唇微微翕动，发出的声音低哑破碎，仿佛藏着无尽的痛楚与思念，“赵远舟……”

这三个字，离仑复生后每时每刻不在念着——只有念着这三个字，他才能找到一些撑下去的动力。现下念出来，却觉得好重好重，压得他的呼吸又乱了起来。

他急促地喘息着，死死地握住那只手，用力到骨节泛白。

他闭上眼，把脸埋于冰冷的手掌中，破碎的音调嘶哑地自喉间溢出，“朱厌…”

18.

老实说，虽然上次道别时，卓翼宸曾说，有需要可以来缉妖司，但他没想到真的会收到传信，毕竟离仑远比他们强。

尽管他很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如此。离仑强到让人感觉没有什么他解决不了的事情——这点倒是和赵远舟如出一辙。

因此，当在缉妖司见到刻有“来槐江谷”的槐叶时，卓翼宸立刻借山海寸镜赶来。

槐江谷内，离仑端坐着，头也未抬，沉声道：“来了。”

卓翼宸正欲开口询问，就看到了趟在石床上的熟悉身影。他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加速，急步上前，却被离仑不动声色地拦在了三步之外。

而此刻走近，卓翼宸才注意到，离仑正以十指相扣的方式紧握着赵远舟的手。

卓翼宸紧抿着唇，心中默道成何体统。但正事要紧，他只能当没看见，“他怎么样了？怎的凝魄灯这般快就好了？”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离仑神色漠然，顿了顿，艰涩开口，“叫你来是想问，你可知道…他那三魂的去向？”

七魄三魂本为一体，所以按理说，七魄凝聚好后，三魂自会被魂魄之间的吸引力召回。但距离赵远舟的七魄凝好成功化形已经过去多日，离仑还以妖血绘制了聚魂法阵，可那三魂仍迟迟未归。

离仑无法，只得求助缉妖司的人。

决裂多年，他早已不是最了解赵远舟的人。

这情况实属诡异，卓翼宸沉吟片刻，缓缓道：“我们人间有句话为'魂丢了’，一般用于说人心不在焉。我曾问过文潇是为何，她说，因为魂往往与心中执念相关——牵挂在哪，魂就在哪。赵远舟是不是有什么未解的执念，所以他的魂才不愿归来？”

离仑听到这话，表情瞬间阴沉下来，他的指节微微发白，紧紧相扣的手隐隐透出青筋。他咬紧牙关，克制自己内心杀人的冲动，“裴思恒、英磊、白玖，他都救了…你们缉妖司还有什么人？”

卓翼宸将目光投向离仑，眼里闪动着复杂的情绪，嘴唇动了动，“有没有可能…他没放下的…是你？”

这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在离仑耳边炸响，他顷刻间瞳孔放大，心跳停滞一瞬。

但很快，他阖眼，强压下心头的妄念，唇角扬起一抹自嘲的弧度，微微摇头，“怎么可能…”

“没什么不可能的，那个拨浪鼓你也看到了。”卓翼宸抿了抿唇，“还有…三百年前，那两个共修白帝塔的大妖是不是你们？”

离仑抬起眼睑，神情狠戾，“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不，”卓翼宸摇摇头，“赵远舟没告诉我，是我自己猜出来的。他为我修复云光剑的时候，也是在白帝塔。”

“你们去了白帝塔？”离仑面色愈发阴沉，瞪着卓翼宸，眼里已闪过杀意。

“是，我们去了。”卓翼宸半点不怕，迎上离仑犹如利剑般的目光，“你知道，赵远舟那时候说了什么吗？”

19.

“小卓大人，以后就由你我一起守护大荒了。”赵远舟说这话的时候，已经虚弱到需要扶着石柱才勉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

卓翼宸心中奇怪，守护大荒，怎么也轮不到他吧？

可看进赵远舟的眼底，他好似明白了什么。

那双眼睛对着他时候，大多是揶揄的、歉疚的、纵容的…

而此刻，是他从未见过的温柔眷恋。

这话，恐怕不是对他说的。

卓翼宸一阵苦涩，却还是点头应下。他想伸手扶赵远舟起身，但被拂开了。

赵远舟话语间的气息颤抖得不成样子，唇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衬得他更显苍白，总是亮晶晶的眸子现下只剩一抹带着乞求的光，“答应我，留离仑一线生机。”

没人能拒绝这样的一双眼睛，至少卓翼宸做不到。

见他答应，那双眼里重新有了笑意，只是那抹笑还未来得及绽开在唇角，赵远舟就晕了过去。

直到明月高悬，赵远舟才悠悠转醒。

他递去一杯热水，赵远舟颇有些意外地挑眉，接过抿了一口，“小卓大人真是越来越贴心了，以后不知是哪家小娘子有幸得一个你这样的夫婿。”

“油嘴滑舌。”卓翼宸冷斥一声，耳朵却微微发红，“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赵远舟笑意更深，没拆穿害羞的小卓大人，顺着他的话说，“无事，只是消耗些妖力而已，躺了这么久，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小卓大人尽可放心。倒是你…不会一直在这儿守着吧？”

卓翼宸缄默不言，赵远舟便知道这是说中了。他轻叹一声，催人回去休息，卓翼宸却仍然坐着不动，嘴唇紧抿，定定地看着他。

赵远舟面露无奈，柔声说：“小卓大人这是有什么话要问？”

卓翼宸点点头，犹疑着开口，“你为什么…要给离仑求一线生机？”

赵远舟一怔，端着茶杯的手轻微地颤抖起来，语气却仍维持如常，“怎么这么问？小卓大人白日里不是答应我了吗？小卓大人你可不能食言而肥哦。”

“我不会。”得了承诺，赵远舟暗暗松了口气。卓翼宸把他的情绪尽收眼底，微微垂下眼睑，“我只是…不太明白。你不是最讨厌滥杀无辜的妖了吗？连你自己都不例外。可为什么离仑他杀了那么多人，还差点儿毁了大荒，你还要为他求情？”

赵远舟颔首，面露了然，“小卓大人这是怪我徇私。”

卓翼宸急声道：“没，我不是…”

“我就是徇私。”赵远舟放下茶杯，垂眸错开卓翼宸惊愕的目光，“小卓大人好像把我想得太嫉恶如仇了，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同你一样的。离仑他…确实有错，但错不在他，在我。”

卓翼宸不愉地厉声打断，“他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赵远舟你少把什么错都….”

“小卓大人心里，最重要的人是谁？”没等他说完，赵远舟忽地没头没尾地冒出来这么一句。

卓翼宸面色一红，“你提这个干什么？不想回答就不回答，不要转移话题。”

赵远舟扬眉笑道：“我可没说一定要是心悦之人，我是想说你的父兄。小卓大人怎么害羞了？看来有情况？是文潇吗？还是谁？”

“赵远舟！”

“好好好，我不问了。”赵远舟识趣地转了话峰，“我是想问，小卓大人愿意为了心中最重要的人做到什么地步？”

卓翼宸没怎么犹豫就回答，“自然是万死不辞。”

“那若是，要牺牲别人的命呢？”

卓翼宸哑然，赵远舟微微一笑，“你看，你犹豫了。”

“正常人都会犹豫吧？”

赵远舟没忍住轻笑出声，喃喃念着，“是啊，正常人都会。可抵不住，这世上总有疯子。”

“你是说离仑？”

“小卓大人真是聪明。”赵远舟缓缓说，“离仑这妖，简单的很，除了自己心中在意的，旁的东西都不重要。他认定什么就是什么，道理也是，人也是…”

“‘人’，是指你吗？”

“咳咳咳咳！”赵远舟被他这话惊得一阵呛咳，卓翼宸想帮他顺气，被他摆摆手挡下了，“小卓大人讲话未免也太直接了点儿，我会害羞的。”

“这个，谁都能看得出来。”卓翼宸语气淡淡，继续追问，“他认定你，你又没认定他，他的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不是早就反目了吗？”

“我们没…”赵远舟还未说完就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自嘲一笑，“确实，他对我可是恨之入骨了。不过我…从来没有恨过他…”

“你不恨他？既不恨他，为什么次次与他针锋相对？”卓翼宸愈发不解。

“因为…”赵远舟顿了顿，缓缓开口，“我在修正错误，一个本不该发生的，命运的错误。”

“你们是不是都觉得离仑是个疯子？”

卓翼宸没说话，意为默认。

赵远舟轻笑了一下，眼底却浮现痛色，“可他最初，不是这样的…”

他抬头望向窗外的月亮，指尖无意识地扣着身上锦被的边线。

许是月色太柔，容易让人想起旧事，赵远舟一向不愿与旁人提起他和离仑的事，今日却莫名想说。

“离仑其实性格很好，我记得他最生气的一次，也就是我有段时间老守着大荒的一棵桃树，他气得把那棵桃树枝叶全揪了，一整天都没理我。”

说到这儿，赵远舟的笑里终于有了几分愉悦，“最后还是我发誓，我以后肯定只和他这一棵树好，他才消气了。不过…之后离仑为了防止我偷偷去，就干脆让一个桃树精都定期送桃子来…”

卓翼宸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忍不住打断，“他这也不算正常吧？你连和别的树待着都不行吗？大荒那么多妖，你总不能只和他有来往吧？”


“小卓大人也这么想的啊…”赵远舟嘴角噙了抹苦笑，“可我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以前的我，乐得看离仑为我生气。因为被他这样在意，我也开心。所以，我总是纵着他。”

“但后来……”他低下头，双手无意识地收紧，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抖，“我体内的戾气越来越难以控制。我意识到，终有一天，我会彻底被戾气吞噬，变成一把伤人的刀。那时候…我就想结束这一切了。”

赵远舟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攒着力气逼迫自己继续讲下去，“可我很快想到，离仑他…绝对不会放任我去死的。我开始后悔，后悔没有好好教他，让他明白，世上除了我，还有更多值得他去看的、去在意的。”

“这世间一切都很好，没有戾气没有我，会更好….对离仑来说亦是…”

“离仑他，本不该是现在这样。他该是天下第一的大妖，俯瞰大荒，万妖臣服。他可以随意走过大荒的每一个角落。他会踏过苍茫的雪原，越过巍峨的山峰。他也许会与其他妖饮酒作伴，也许会独来独往。总之，他该是自由的，肆意的。而不是如今这般，困在我与他的执念里…”

“我出现在离仑的世界里，本就是一场错误。”

这话语里的哀痛太重，卓翼宸不禁蹙眉，“所以，你为了修正这个所谓的’错误’，就故意与离仑反目？”

“嗯，在医馆不小心伤到他的时候，我其实可以追上去解释的。左右哄他这事儿我擅长得很…可我想到，我与他相识这点无法更改，但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他恨我…”赵远舟顿了顿，一向温和的声音压抑到沙哑，“毕竟，死一个仇人总比死一个朋友要更好受一些，对吧？”

说完，他缓缓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就又重新挂上了平日里那副淡笑。可卓翼宸看得分明，他的眼底仍满是哀伤——和在白帝塔里，晃神间说要与他共守大荒时，如出一辙的哀伤。

卓翼宸原本还未想通赵远舟当时是在透过他看谁，如今倒是隐约抓住了一些线索。

他垂眸，斟酌着措辞，声音压低几分，“赵远舟，你对离仑当真只是朋友？”

紧闭双眼的人瞬间抬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猜对了，卓翼宸紧了紧握剑的手，“赵远舟，你可没有管过我们在你死后会不会难过。”

不仅如此，你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赵远舟挤出一抹笑，揶揄道：“怎么把我说得像负心汉一样？”

卓翼宸没应，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这是不得到答案不罢休了，赵远舟轻叹一声，他一向拿犯倔的小孩没办法。他扭头望向窗外，避开卓翼宸的视线，“是，离仑于我来说，确实不一样…”

月光柔柔洒下，半明半暗间，赵远舟艳丽的眉眼像是一触即碎的虚影，仿佛下一秒就要随着夜风消散。

他微微垂首，声音轻如蚊呐，“我…心悦于他。”

卓翼宸得到答案，握着剑的手因用力骨节泛白，心头涌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愤怒，不是对赵远舟，而是对他身上偏执的自毁之意。

赵远舟竟是宁愿逼着心悦之人恨他，都要去赴死。

他想责备，想怒骂。可他知道，他说什么也没用——离仑都留不住赵远舟，自己又怎么可能？

赵远舟说离仑执拗，可他自己又何尝不是？

卓翼宸再也忍受不了，起身离开，行至门前却停下了。

一个人不转身，一个人也不问，屋内久久无言。

最终，门前的人先开了口。

他依然背对赵远舟，背影微微颤抖，声音里带着无力的哽咽，“赵远舟，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残忍。”

20.

两心相许，意笃情深。

离仑从未想过，也从未允许自己去想这种可能。

学会情绪对妖来说太难，认清自己的心他就花了三万四千年，可那时他们已站在了彼此的对立面。复生后他也只一心想把赵远舟带回来。至于之后，他们之间会是什么境地，离仑没有想过。

离仑要他复生，是因为自己还在这个世界上，所以朱厌也必须在，仅此而已。

因此，听卓翼宸讲完回忆后，离仑的脑中唯有一片空白，泛滥的情绪把他的话全堵在了喉咙里。他无言良久，最后只低声呢喃道：“不可能…”

可笑，荒唐。

赵远舟怎会是心悦他的？

如果是在大荒那些岁月，这事儿或许还有几分可信度。

可现下，不烬木的伤、八年封印、英招的死、他的肉身消散...

数不尽的恩怨成了一道道鸿沟，将他们隔得太远太远，远到离仑以为，赵远舟和他早已注定只剩一种结局——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即使是后来，赵远舟还了他槐树之根，他们和局。离仑得知了赵远舟并非把他们的过去如弃敝履，他也从未奢望过能回到从前。

离仑需得待在诞生之地百年才能化形。

百年，太久了。

八年就足以让他们刀刃相向。百年之后，赵远舟身边怎么可能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以至于，最后一战时，他强行出关，昙花一现。听着赵远舟喊他名字时的撕心裂肺，他内心甚至隐隐感到满足。

他自认这是最好的结局——至少，他们不会渐行渐远、形同陌路。

你看，朱厌，我遵守了我们共守大荒的誓言，我没忘。

这下，你也忘不掉了。

那时候，离仑是这样想的。

而复生后，从旁人的记忆中窥见的一切是离仑始料未及的。

他从未想过赵远舟不怨他、不恨他，更遑论去想赵远舟爱他。他告诉自己，赵远舟和别人所说的那些，只是因为心软，是因为顾念旧情。甚至就连看过傲因的记忆后，离仑也没有深究过赵远舟为什么要救傲因、为什么要嘱咐傲因那些、为什么说那句“别让他无家可归”。

抑或是，他不敢深究。

离仑怎么能相信赵远舟喜欢他？

赵远舟的身边有太多人，赵婉儿、文潇、卓翼宸…

在他与赵远舟开始针锋相对后，那些人都和赵远舟亲密无间、并肩作战，而他们共同抵抗的敌人，正是他。

所以，赵远舟喜欢的，怎么可能是他呢？

离仑僵硬缓慢地转头，目光落在赵远舟的脸上，细细地看着，指间下意识地摩挲着赵远舟冰冷的手。

但这个人，活着的时候就是个狠心的骗子，现在又怎么可能给他答案？

卓翼宸静静看着离仑失神的样子，眼神复杂。

他心想，赵远舟，你演得真好啊，好到所有人都对你们决裂深信不疑，好到离仑亦不敢相信你的真心。

“赵远舟在人间的桃源小居，你有进去看过吗？”

离仑摇头，“杀你那次去过，只停留在竹林外。”

他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什么稀松平常的事情——兴许对他来说确实是。

卓翼宸觉得刚刚有些可怜离仑的自己真是太蠢了。

他咬咬牙，压下内心的怒火，“桃源小居里，有一棵树，看着像是桃树，可却比别的桃树高大得多。前些日子我去的时候，那棵树不在了。”

离仑抬眸，眼神中带着些不解，不知道卓翼宸为何提起这个。

卓翼宸从衣袖中掏出山海寸境，准备离开，“如果你还是不信赵远舟的情谊，那就去那里看看吧。”

“那里或许会有你想要的答案。”他顿了顿，低声补充道：“也许，也会有他那三魂的线索。”

21.

桃花轻轻，满树盈盈，清风拂动，花落满地。

离仑身在其中，闻着满院的桃花香，似曾相识之感涌上心头。

他分明应当是没来过这里的——他对赵远舟离开他后独自经历的一切都充满了抵触。因为陌生感会不断地提醒他，他们已经分道扬镳。

可桃源小居却莫名让他觉得熟悉。

离仑缓缓踱步其中，越往深处熟悉的感觉就愈发强烈，直至看到一大片空地，他脚步一滞。

这院落里没有一处是闲着的，连小角落都被摆上了秋千盆景等装饰物，的确符合赵远舟浮华热闹的审美。因此这一大片空地显得格外突兀，很显然，这就是卓翼宸所说的那颗消失的高大桃树的原本所在之地。

离仑停下却不是因为这些，而是他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觉得这里熟悉。

他复生时，不在槐江谷，甚至都不在大荒，而是在一个人间的院落。

这本是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可那时，他满心满眼都被赵远舟的死占据，竟从未想过其中缘由。

如今，行至桃源小居的这片空地，离仑想起来了——这个院落，这片空地，正是他复生的地方。

离仑呼吸颤抖，指甲因紧紧攥拳深深陷入掌心。

他是怎么复生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他缓缓蹲下，手抚上那片空地，丝丝缕缕的戾气自地面顺势没入他的掌心。

桃源小居须臾间风景变换，满园桃树消失不见，唯剩一片荒芜。长满苔藓的假山突兀地立在干涸的池水中，一个身影靠坐在旁，双目空洞，形销骨立——是赵远舟。

离仑走近他，闻到一股血腥味。

他顺着看去，发现正是来自于赵远舟的腹部。一个刀口在那，正不断地冒着鲜血。

这种程度的伤，对于他们这种大妖来说完全可以瞬间自愈，所以这个伤是赵远舟自己捅的，并且放任它流血。

心脏突地一跳，随即细密的刺痛绵延起来，气愤中带着无法言说的痛，离仑握拳的手用力到微微颤抖。

他知道，这是赵远舟惩罚自己的方式——赵远舟恨血月之夜后满手鲜血的自己，所以以放血惩罚自己。失血当然杀不死大妖，可伤口的痛感和失血的彻骨寒冷仍旧存在。

离仑恨不得揪起那个虚影的衣襟，质问他怎么能这样...？这样...不爱惜自己…

戾气塑造的幻境里，日月变换，风吹雨打，赵远舟巍然不动地坐着，任由鲜血不断地流，血迹自他为中心蔓延至整个池底，开出一朵艳丽的花。

就在离仑都要以为赵远舟是打算用血放满池塘时，一阵风吹过，一片洁白的花瓣随着风摇摇晃晃地飘进小院，晃荡了几圈，最后不偏不倚地落在了赵远舟的眼睫上。

他眼睫微颤，做了多日来第一个动作——抬手拿下了这片花瓣。

他将花瓣放于掌心，本想吹走，却顿住了。

离仑细细一看，发现这是一片槐花瓣。不过只是一片再寻常不过的普通花瓣，连神识都没有，赵远舟却对着它出了神。

良久，他蓦地轻笑了一声，低声喃喃，“也罢，这样下去也死不了，确实没什么意义。”

他以法术将花瓣封存，撑着石头缓缓起身，伤口顷刻间自愈。赵远舟又给自己换了身干净衣服，绕着这个院落缓缓转了起来。随着他的步伐，院中破败的痕迹在红色的妖力下被一处处修复，连地上的枯草都焕发出新的生机。

走到一片大空地时，赵远舟停住了，他微微歪头，思考了一会儿，又拿出刚刚那片槐花瓣，指尖红光闪烁，那片花瓣就变成了一颗种子。

之后，赵远舟很有耐心地开始了挖坑，明明可以用妖力解决的事情，他却一铲子一铲子挖了起来。

直至太阳落山，他端详了那个坑片刻，似乎是对深度满意，把那颗种子珍而重之地放了进去，又一点点埋上。

离仑看着幻境里的忙碌身影，想起了很多年前，他们还没有化形的时候，朱厌躺在他的枝干上晒太阳——其实槐江谷哪有太阳，只是几片细碎的日光。离仑让他要晒太阳出去，朱厌偏非要在这儿。

“离仑，你是怎么长成树的啊？”假寐的朱厌问。

“什么怪问题？你怎么变成猴的，我就怎么变成树的。”

“猿，我是猿，这辈子都不会变成猴的。”朱厌不知道第几遍解释着，“我不是在瞎问。你看啊，我生下来就是猿，你总不能生下来就是树吧？你肯定是要从一颗种子慢慢发芽，长成小树苗，再变成这么大一棵吧？”

“也许吧，”离仑答，“但我有神识起，我就已经是这么大一棵了。”

朱厌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是这样，你们树原来不是从一开始就有神识的。”

然后他不知想到什么，腾地坐起身，“离仑，那如果想种一棵树的话，需要注意些什么呢？”

离仑语调不自觉微微拔高，“你问这个做什么？你要种树？”

朱厌轻轻拍拍他的树干，柔声安抚，“没有没有，我有你一棵树就够了，那么多树我也躺不过来。我就是好奇嘛。”

这话离仑听得开心，语气重回乖顺，“其实我也不太知道。大概就挖个深些的坑，再好好浇水吧。”

记忆里的回答和赵远舟浇水的身影重合到一起，离仑眼眶发热，心里的一处微微塌陷下去，带着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嘴上却轻声嘀咕着，“骗子，不是说一棵树就够了吗？”

22.

幻境再度变幻，天色骤暗，阴云翻涌，如墨般的乌云吞噬了残存的天光。一道道闪电刺破天际，狂风骤雨将至，空气中充斥着压抑与沉闷的气息。

赵远舟自屋中走出，仰头看天，盘腿坐在了院中，袖间手指微动，掐了一个诀。

离仑心头猛地一跳，眼中充血——这是引渡天雷的手势。

雷声如鼓，电光如剑。一道道天雷重重落下，直击赵远舟的脊背。电光的冲击几乎要将他碾碎，他的身形却始终未曾倒下。口中不断涌出的滚烫鲜血染红了脚下的积水，他已经需要撑住地面才能不倒下，可他的指间却始终维持着那个手诀。

离仑攥紧的拳头已然渗出血来，他却全然不知。他的眼中涌起刺痛的热流，心底有一个疯狂的声音在咆哮——赵远舟，你怎么能这样对自己？你怎么能？

幻境中的身影已然鲜血淋漓，雨水冲刷着他血肉模糊的后背，最终将他压趴在地，陷入昏迷。

直至天边微微泛白，他眼睑微颤，似是被乍亮的晨光唤醒。他扶着地面艰难起身，脚步踉跄，行至卧房门前时，他忽然停下了脚步，目光定定地投向离仑。

离仑呼吸一滞，他明知幻境中的赵远舟不可能是在看他，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沉溺于这错觉中。

他与虚影无言对视着，被这双眸子注视的感觉太久远了，却又那么熟悉，熟悉到让人忘却他们之间所隔的万水千山。

良久，赵远舟蹒跚走来，穿过了他，在树种前缓缓蹲下——这树种经过一夜的暴雨，竟发芽了。

赵远舟用指尖轻轻触碰它的叶子，挤出一丝疲惫的笑意，“倒是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一滴鲜血顺着他的指尖留下，染红了小芽，赵远舟正想为它擦净，小芽却迅速地生长起来。

这一幕惊地赵远舟瞪圆了双眼，他怔愣片刻，最后像是为了验证什么，割开手心放出更多鲜血浇灌那小芽。小芽的生长速度愈来愈快，直至长成了一颗半人高的小树苗。

赵远舟轻轻摸了摸那颗小树苗，轻声呢喃，“原来，想要种好一棵树，用精血会事半功倍。”

离仑瞳孔微缩，气到极点甚至笑了出来。他简直想掐着赵远舟的脖子好好问问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刚受了一整夜的雷刑，居然还放血去浇树。

虚影自然是对自己被骂浑然不知，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整个院子，最后又落回小树苗上。

“这院子太空了。”他喃喃着，眼中闪过一丝恍惚，抬手施法，一颗颗桃花树布满院中，微风拂过，满院芬芳，“我懒得从头种了，直接这样吧….以后我不在了，就有树与你作伴了。”

“不过，你们槐树是不是都不太喜欢桃树来着？”他似是想起什么，嘴角扬起一抹弧度，“罢了，我和一个没神识的树嘀咕什么呢？”

赵远舟摆摆手，扶着柱子慢慢地挪回屋了。

离仑站在槐树苗旁，望着他的背影，嗓音低哑，“赵远舟，我从来都不需要旁的东西作陪。”

大荒辽阔，岁月悠悠。

白猿后悔困住了树，

可树，从来只在心爱之地扎根。

23.

赵远舟种下那棵树时，并未多想什么。

彼时，他已造下杀孽，满手鲜血，背后的白帝塔庄严依旧，照映着一个罪人的狼狈身影。

那一刻，他竟鬼使神差地想去找离仑。

没有什么缘由，只是想去。

就像寒冷的人靠近火源，口渴的人捧起甘泉，赵远舟想见到离仑。

然而，脑海中浮现的却不是离仑平日的温和模样，而是地牢里决绝的背影、医馆中的声声质问、被白泽令封印时的难以置信…

赵远舟心知，他与离仑，结束了。

其实，这不正是他所求的吗？

赵远舟早就如苦海行舟，无涯之囚。

死，才是他唯一的解脱。

只是，他放不下离仑。

赵远舟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说服离仑接受他的死亡——离仑不会允许。


离仑的性子向来执拗，就算他下至碧落黄泉，也会被离仑硬生生拽回来。


于是，他苟活了一年又一年。

如今…

离仑满是恨意的眼神仍历历在目，那恨意仿佛锋利的刀，刺得他连呼吸都疼。

或许，他本就是不该活在这世上的。

所以，命运帮他做了决定，剪断了唯一拴着他的那根线。

赵远舟已然决定，在自己耗尽最后一丝生气前，找到解除不烬木之伤的办法，再求白泽神女为离仑解开封印。

而离仑对他的恨意会在封印之地与日俱增，待他恢复自由之时，他会发现，那个他所痛恨的、曾背叛他的朱厌，早已魂飞魄散。

这是最好的结局，不是吗？

为了这个完美结局，赵远舟需要一个地方—— 一个远离大荒、能困住自己的地方。

他选择了天都城外的一处院落。

他自囚于此，日日折磨，用痛苦提醒自己不能回头。赵远舟甚至想，如果万一哪天真不小心把自己折腾死了，那就万事大吉了。

这个念头消失在槐花瓣落进院子的那天。

赵远舟知道，这只不过是片普通花瓣，可那一点洁白落于他眼睫上时，心头像是被什么触动了一下。

偏偏是槐花…

他轻叹一声，认命地决定，先活下去吧。

赵远舟将花瓣变为树种，在一次雷劫后偶然发现精血可以滋养槐树。于是，他开始悉心照料它。

槐树从稚嫩到高大，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开，都让他犹见故人。

后来，桃源小居中槐花与桃花交相照映，庭院中的阳光像流动的金线。赵远舟却大部分时间里都把自己关在不见天日的房间里。

他以雷劫洗涤罪孽，鲜血流淌成河，可即便如此，心头的悔恨也不曾褪去半分。

每每雷劫过后养伤的时日里，赵远舟会躺在槐树上静静出神，任由花瓣落满全身。

因为太过虚弱，他常常不小心睡去。

梦醒时分，他总会恍惚，以为自己还在大荒，戾气未曾失控，他不过是一只在槐树上打盹的小白猿。

片刻恍惚，是赵远舟八年间最接近幸福的时刻。

自桃源小居离开后，许多事情都在赵远舟的计划之外。

他没想过，离仑会恨他到这种地步，甚至不惜自损寿数、牵连旁人，只为报复他。

但他也从未怪过离仑——如果不是因为他，离仑也不会被人利用、蛊惑。

赵远舟能做的，唯有尽力弥补。

愧疚之外，他心底其实也藏着几分庆幸，起码在让离仑恨他这件事情上，他很成功。

离仑如此恨他，他就没什么好牵挂的了。

然而，直到离仑在他面前被不烬木焚烧殆尽肉身消散的那一刻，前所未有的恐慌如潮水般吞没了他。

那一刻，赵远舟是真的以为离仑被他害死了。

离仑怎么能死呢？

在他的计划里，离仑应该恨恨地看着他的死，再潇洒庆祝一番，从此肆意地活下去。

赵远舟意识到，自己并非是算无遗策。至少，他算不出离仑的偏执。

于是，在那之后，赵远舟不再一味逼迫离仑恨他。赵远舟先以和局稳住离仑，又归还了槐树之根，让他在诞生之地修炼百年，以确保离仑不会再度掺合进来。

但这些还是不够。

临死前，赵远舟决定再为离仑多布一条生路。

他回到桃源小居，掌心轻轻抚上院中最大的那颗桃树，幻术褪去，它恢复了洁白真容，“这些日子委屈你一直演桃树了。没办法，我也不好光明正大地种棵槐树。万一文潇他们看出来了什么，在离仑面前说漏了就麻烦了。”

他从怀中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一枚银针，寒光森然，带着万年大妖精魄的威压。

赵远舟浑然未觉它的危险，轻轻摩挲着，凝视良久，笑骂道：“拿自身一半精魄做成这么个东西…亏这个疯子想得出来。”

话落，他敛去笑意，眼眸低垂，声音变得极轻极轻，“其实，不需要这么个东西。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困于你身边，我甘愿的。”

只是可惜，这世间的事情，大多没有如果。

赵远舟手指微动，指尖红光闪烁，黑气从精魄针中溢出，被缓缓注入槐树，他面上浮现一丝苦涩的笑意，“抱歉，让你陪了我这么多年，现在还要麻烦你一下。那木头太疯了，谁知道他以后还会做出什么荒谬事儿。”

他将指尖点上额间，刺骨的红光闪烁着，神魂剥离的痛楚如刀割般袭来，他每一寸骨血都在痛。赵远舟握紧拳，指甲深嵌进掌心，滴滴血珠落在树根旁，红色幽光亦渗入槐树，树身瞬间金光流转，妖气翻涌。

赵远舟见状，嘴角终于勾起一抹笑意，只是还未达眼底，一大口鲜血就涌了出来。

他浑身无力，便干脆躺在了树身上，眼睑微合，气若游丝，“以我精血养出的树，以他精魂认主，再有我的三魂护于周围，提供灵气。日后他若有难，魂归天地，你便是他的聚魂之所。”

黑色妖力拢在树身上，温柔地萦绕着他。赵远舟也轻轻把手也搭在树干上，低声道：“那个疯子…可惜命点儿吧……以后，我就管不着了。我可不想在地府再见到他。”

话落，他顿了顿，轻笑起来，“哦，忘了，我们是妖，入不了地府。”

意识渐渐模糊，魂魄剥离的伤痛抽去了他所有的力气。赵远舟几乎怀疑自己要死了，因为眼前竟如同走马灯般浮现起回忆。

那是他和离仑第一次来人间玩时，因为他贪玩，错过了回大荒的时间。

本以为要露宿街头时，被一对夫妻开的客栈收留。他心中感恩，拉着离仑一起帮忙干些活儿，只是两个妖什么活儿都没干过，打碎几个碗以后就被老板支去庭院修剪杂草了。

“我不懂。”离仑扔下剪刀，颇为不忿，“草木生长皆为自然，为什么要剪？”

那时候的赵远舟——准确的说是朱厌，跟在他身后捡起剪刀，“我们既来了人间，自然要入乡随俗。再说了，这又不比大荒灵气充裕，这些杂草连神识都没有，就算剪了，他们也不会痛吧？”

离仑哑然片刻，有些气恼地扭过头，“反正我不会剪的。”

“你这木头…”朱厌正要说他几句，就想起来让草木妖剪草木确实有点儿残忍，他认命地叹口气，“你不想就不想吧。那你坐着歇会儿，我来。”

离仑也没跟他客气，去树下的石桌旁坐下了。

待朱厌忙碌完，天色已暗了下来。他在离仑对面坐下，却发现这木头正在出神，他伸手在离仑眼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

离仑似是被他吓到了，瞳孔微微放大。朱厌看他这样呆呆的，觉得好玩，正想再逗逗就听见离仑说：“其实，人间还不错。”

这话一出，朱厌惊奇地瞪大眼睛，“这可不像你会说的话，你白日里不是一直说人间无聊，以后不陪我来了吗？”

离仑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对着一个方向抬了抬下巴。朱厌顺着往过看，那个方向正是客栈厨房的窗户。

炊烟朦胧中，老板正忙着活面，脸上被面粉弄得白花花的，老板娘指着他笑，反被老板也擦了点儿面粉在脸上。老板娘也没恼，笑得更大声了。

欢笑声太感染人，朱厌也不禁勾起嘴角，“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今日也算是见识到了，怪不得凡人总在诗里念叨着家，确实温馨。”

“家？”离仑低声念着这个字，“为什么妖没有家呢？”

“嗯，是个好问题，我也想知道。我好像自有神识就在大荒游荡了。不过…”朱厌顿了顿，看向离仑，“你和我不一样吧？你不是有槐江谷吗？你的诞生之地。”

离仑轻轻摇头，“那是诞生之地，不是家。槐江谷阴暗潮湿，不见天日。我待了几万年，早就待够了。”

“这么说来我们两个倒都是无家可归了。”朱厌半开玩笑道，然后想到了什么，眸光一亮，“那不如…以后我们也在人间买处小院，当作我们的家，怎么样？”

离仑未置可否，但眼神里期待的光却瞒不过他。朱厌弯唇一笑，“你既然不喜欢没有阳光的地方，到时候我们就挑个阳光好的地方。院里还可以多种些桃树…”

“你不是说你只会有我一棵树吗？”离仑蓦地蹙眉打断。

“人间没神识的树你也要计较啊？”朱厌不解，可眼看离仑的神色阴沉下去，他连忙改口，“好好好，不种还不行吗？那到时候你的房间朝阳，我的…”

“为什么我们要分两个房间？”

“啊？不应该吗？”

“为什么应该？在大荒时你不是都睡我身上的吗？”

虽是实话，朱厌却被他说得脸颊发烫，摆手制止，“停停停！这话怎么让你说的那么奇怪？算了算了，不聊这个了。反正英招一次才给我们五文钱，我们也买不起院子。”

离仑闻言脸色更黑了，“所以你刚刚是骗我的？”

“啊？我没…”他还没解释，离仑就甩袖而去了。朱厌又叹了口气，认命地追上去哄了。

只是那天朱厌还没来得及哄好，他们就被路过的捉妖师发现，不得不在众人惊恐的表情中逃之夭夭。

口中的鲜血又涌出来，血光模糊了记忆。赵远舟甚至已经感受不到神魂的疼痛了，一切都变得恍惚不清，恍惚到他好像什么都忘了，但身下的槐树和妖力的气息很熟悉很熟悉。

赵远舟不由自主地用额头蹭了蹭树干，“其实，我还给你在这儿备了间房。”

他的声音几不可闻，像呢喃，像梦呓，“只是可惜，没有机会带你来看看了。”

“离仑…”意识彻底陷入深渊前，赵远舟侧头，轻轻将唇贴上树身，唇角勾起一丝清浅的笑意，“你会有一个家的…”

24.

幻境随着话音散去，桃源小居中繁盛高大的槐树消失不见，又变回了那片荒芜的空地。

所有的问题，他复生的原因、为何复生于人间、赵远舟的三魂为何迟迟不归…一切的答案都一目了然了。

离仑的脑海中却是一片空白。他定定地站着，半响才僵硬地迈步，走向院中唯一一个挂着锁的房间。

门锁随着手诀落下，离仑深吸一口气，指尖抵在门扉上，木质的触感干燥却微微粗糙。

他的手停在半空中，指尖蜷缩，许久才终于微微用力，推开了门。

吱呀的声响在静谧的空气响起，似是在迎接一个早就该来的访客。

阳光透过窗纸洒下来，空气中四下飞舞的尘埃，在阳光下闪烁着暖融融的光。

房间的一侧放着一张床塌，床身以忍冬纹装饰，但细看又能发现树叶的纹样并不大相同，不像忍冬叶，倒像是槐叶。

离仑坐于床上，指尖微微划过那些纹样。这雕刻师的手艺显然不算娴熟，在收笔处总有些细微的划痕溢出。

床铺正对面是一幅几近占满整面墙的水墨画，画上的槐树笔挺直立，枝繁叶茂。

离仑感受到这画上似有妖力的痕迹，他走上前抚过画纸。蓝光闪动，画中最粗壮的枝干上浮现了一只尚未着色的白猿。大约是画师刚起了个线稿就后悔了，便以妖力掩盖。

离仑喉间发紧紧，心跳如鼓，整个胸腔都被挤得发疼。

那人隐去画上的白猿时是什么心思呢？

他不敢想。

屋内的桌上摆着一个大得惹眼的木盒，离仑一进来就注意到了，却鬼使神差地留到了最后才看。

触及到盒盖的一瞬，他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双手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全身如同紧绷的弓。

木盒打开，紊乱的呼吸一滞，心跳也仿佛跟着停了。

那里面并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反而是一些玲琅满目的小玩意，团扇、平安扣、络子、玉簪….花样多得简直可以拿去街上开杂货摊。

“人类的规矩可真多。”

“这可不是规矩，而是代表着一份牵挂。一份无论走到哪里，都念着对方的牵挂。”

….

“所以你不牵挂我。”

“好好好，败给你了。我送还不行吗？这次钱不够了，下次！下次我送你。”

回忆里的声音依旧鲜活，即使岁月经年，也毫无褪色。

细密的疼痛自心口蔓延，缓缓流向四肢百骸。离仑试图拿起盒子里的东西，可手抖得厉害。他扶住桌子的边沿，一向挺直的脊背佝偻了下来，肩膀颤抖个不停。眼泪一颗颗滑落，尽数砸在木盒上，又淹没进去，氤氲出点点水渍。

离仑从来以为，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是他固执地守着朱厌年少时随口许下的情谊，追逐着赵远舟对他来得莫名的厌恶。

可是旁人记忆里的话语、那颗独属于他的聚魂树、屋中每一件精心准备的物品——这一切都在无声地告诉他，不是这样的。

大荒的三万四千年，

朱厌倾注得是颗眷眷真心。

人间八载分别岁月，

赵远舟藏下得是矢志不渝。

情起年少，一往而深。

25.

窗外的桃花树枝桠疯长，阳光被花瓣切割成点点光斑，照映在屋内画中的槐树上。

槐树的枝干上还画了一只白猿，但笔墨尚新，应当是后添上去的。

光晕笼罩下，赵远舟眼睑紧闭的睡颜平静而安详。离仑坐在床塌边，静静地凝视着——这分明是他在这世上最熟悉的面容，他却像是怎么都看不够一样，目光半点儿不肯移开。

现在只需等魂魄完全融合，赵远舟就可以醒来了。

说来好笑，离仑守着招魂法阵那么久，都等不到赵远舟那三魂回来，竟是因为赵远舟的“魂”就在他身上。

等待的日子里，离仑选择了把赵远舟带回桃源小居——带回了他们的“家”。

但许是魂魄分离太久，已过去半月有余，床塌上的人仍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朱厌，”离仑低声唤着，“你怎么还不醒？”

他将掌心贴上赵远舟的侧脸，大拇指指腹在眉眼处轻轻摩挲着，嗓音变得低哑，“你不是不放心我？不想让我一个人吗？”

“那你就快点儿醒过来，自己看着我，别把我交给别人。”

“别…”离仑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着，试图逼退快要涌出的泪意，“别丢下我一个…”

末尾的话音被哽咽声淹没，离仑再也无法压抑地把赵远舟捞进了怀里，双臂环得紧紧的，像是要用力把他嵌入自己的身体。

他的脸埋在赵远舟的肩窝里，呼吸凌乱，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涌出，打湿了那片衣料。

熟悉的姿势，很多年前他们之间也有过。只不过那次，哭得是朱厌。

那是一次人间瘟疫肆虐，戾气大涨，朱厌第一次失了控。虽然很快就被英招压制住了，可还是把昆仑山的小妖们都吓跑了。

清醒过后的朱厌匆匆道了歉，就逃也似的离开了昆仑山。恰巧离仑那天不在，等他收到英招的传讯赶去时，朱厌早已不知道躲哪去了。

直到天色黑沉，他才在一个树洞里，找到了满脸泪痕浑身酒气的朱厌。

看他没事，悬着的心落回实处，离仑踢开地上的酒坛子，蹲下身去拽他，“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

朱厌听到声音，茫然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眶里还挂着要落不落的泪珠，面颊因醉酒染上不自然的红色。见到是离仑，他呆愣了一瞬，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可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堵住，发出的声音模糊而沙哑，“你…你怎么来了……”

离仑蹙眉，厉声呵斥，“怎么？你能躲到别的树里，还不允许我找？”

“你凶什么，”朱厌委屈地瘪嘴，一把甩开他的手。可下一刻，他又轻轻拽住离仑的衣袖，睁着一双泪眼地望着离仑。

离仑被看得心软，不自觉柔下神情。朱厌却又像是意识到什么，松了手，扭头移开视线，“你…别在这儿…让我一个人…我会伤到你的…离我远点儿…”

离仑心里一沉，动作强硬地拽他出树洞，双手紧捏着他的肩膀，“听着，朱厌，你今天没伤到任何人，你也永远不会伤到我。”

“我会。”朱厌挣扎着想脱离他的桎梏，可因着醉意他浑身无力，还差点儿摔倒，幸好被离仑一把捞了回来，“这次没有，下次也会…你不懂…你不懂那种感觉，我完全控制不了自己，我好害怕…为什么我会这样…我是不是不该活着…”

“朱厌！”离仑急声打断，把他牢牢锁进怀里，“你别忘了，你我一直旗鼓相当，你不会伤到我。至于别人，伤到就伤到了。被伤到是因为他们太弱，怪不得你。”

鼻尖充斥着熟悉的槐花香，朱厌不由自主地停下挣扎，把脸埋进离仑的肩窝，声音闷闷的，“不…我不想伤到他们，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离仑本想说弱肉强食天经地义，可感受到浸湿他肩膀的眼泪，还是软了话语，“若是你不想，那我看着你，我会拦着你的。你不相信自己，还不相信我吗？”

朱厌怔了一下，抬起泪眼朦胧的双眸望向离仑，他嘴唇嗫嚅着，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许久，他轻轻摇头，重新埋回离仑的肩窝，“没用的，你又不会一直在，你不在的时候怎么办？”

“我会，”离仑的手掌安抚地拍着他的脊背，“我会一直在的。”

“今天你就不在。”

离仑一时被噎住，但仍坚定地说，“以后不会了，以后，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朱厌攥住他后背的衣料，“你莫不是趁着我喝醉了，在蒙我吧？你不许骗我…不许…丢下我…”

“我不会，我发誓。”

这次怀里的醉鬼不再言语，久久未作回应。

离仑低头一看，发现竟是睡着了。他无奈叹气，动作轻柔地把人打横抱起。

睡梦中的朱厌拧着眉，手又紧紧攥起了他的衣襟。离仑的心也随着那一小块布料，被轻轻地揪起来。

他想抚平朱厌的眉间，但腾不出手。

许久，他轻声开口，“我发誓，我离仑，会一直和朱厌在一起。”

结果，第二天一早朱厌完全忘却了昨晚的事。

尽管心里气得牙痒痒，但离仑还是默默守着仅他记得的誓言，一守就是万年岁月。

直到在人间医馆，离仑一时赌气转身离去。

只那一次违背誓言，代价却是险些永世分离。

念及此，离仑后怕地紧紧死收双臂。

泪水愈发汹涌间，一片温热的气息抵上他的耳廓，他被回抱住了。

微凉的手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因久未开口而略显嘶哑，还透着些虚弱，“别哭，别哭…”

“不会丢下你的。”

十八年前的血月早已西沉，

十八年前的舟也终于归岸。

然而三万四千年前的故事还没完

——完不了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关于爱的故事，

敏感偏执的小槐树在爱里成长，

一心赴死的小白猿在爱里新生。

Love wins all.

爱赢万难。

希望你们喜欢这个故事！如果喜欢的话，请给我留下些什么（赞评推）

创作不易，需要鼓励！

彩蛋是本文的赵远舟视角，不影响阅读，自由解锁

以及后面会有一个新年番外，关于赵远舟哄树火葬场和离仑冷脸洗内裤（bushi）喜欢的可以蹲。

✅番外《灯火》已更

接下来是致谢名单：

非常感谢@初澜 老师这一个多月给我的鼓励！在我每一个内耗的深夜告诉我，我写的东西不是一坨。并且每次都很认真地陪我逐字推敲！永远爱你！

然后要感谢一下@红妆夜初凉 老师（希望突然艾特你不会打扰到你）

因为原剧篇幅原因，一开始我对离舟这对cp的情感就是嗑个瘾，本来在无数付费粮的打压下我已经快提不起兴趣，但无意间发现了太太的文。太太日更的速度和超高的质量真的让我更爱和更了解离舟，从而开始主动做饭。

不管您以后还会不会写离舟，都非常感谢！

同时也非常感谢看完全文的每一个读者。我知道我写的可能不算很好，写出来也只是为了弥补一些自己的遗憾。

如果你刚巧喜欢，那真是再幸运不过了。

为我们的缘分干杯！

冰凉雨滴落上眼睫，寒意顺着肌肤传入，赵远舟打了个寒战，剧痛下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失血过多，几万岁的大妖竟然也会觉得冷。

他皱了皱眉，握着卓翼宸的手把剑抽了出去，动作算不上轻柔，丝丝血液飞溅，落在卓翼宸脸上。

炙热的温度烫的他一颤。

噩梦再次重演，依旧是一身黑衣，濡湿从胸口蔓延，在黑色的掩盖下看不出鲜红，血腥味却随着水汽直入鼻腔。

卓翼宸声音颤抖：“赵远舟……不是让你别进来吗……为什么会这样……”

他来不及想本该在结界外等候的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慌乱之下也意识不到，自己刚刚获得妖力，如果没有赵远舟的应允，根本伤不了他半分。

百年来无数次入梦的场景再度重演，卓翼宸呼吸都慢了半拍。

云光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手忙脚乱的去扶赵远舟，才发现惊恐之下手指都变得冰凉麻木。

他努力按耐住自己的情绪，调动妖力给他疗伤，这才发现自己体内里不知何时掺杂了一抹熟悉的妖力。

就像在冰夷禁地救他时一样，鲜红强势横亘在冰蓝之间，引导新生妖气以正确方式运行。

卓翼宸一瞬间就明白了：“你又给我渡妖力……”

没了云光剑支撑，赵远舟终于站不住，踉跄着半跪在地上。

卓翼宸喊他那声太过惊惧，赵远舟也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样子大概不太好看，吓到小孩子了，于是默默运起妖力修复伤口。

刚想说话，喉咙里压着的血块就一齐上涌，他身子颤了几颤，偏头吐了口血，抬眼时忽然对上卓翼宸的视线。

妖化后的瞳孔黑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如雾一般的冰蓝。而此刻，那双冰蓝的眼眸中水汽弥漫，如同一帘雨幕般隔开百年距离。

卓翼宸就那么看着他，从眼神到呼吸都透着颤抖，却还是强装出一副镇定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可眼泪就像一面镜子，将那些无声的恐慌，悲哀，痛苦放大，一寸寸展露在他面前。

那一瞬间，赵远舟觉得卓翼宸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看向一个结局。

或者说，是已经发生过的，只存在于他记忆里的过去。

这样的认知让赵远舟一怔，原本安慰的话尽数咽了回去，垂眸思索着。

一开始卓翼宸说不想杀他，他只觉得是小孩子心软，没有多想。可现在他的表现明显已经超出了心软的范畴。

难不成还真像他说的一样，把自己当什么挚友？

一个念头冒出来，赵远舟觉着好笑，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他不知道卓翼宸记忆里的那个自己做了什么，能让满心想杀他报仇的小卓大人回心转意，甚至认他是挚友。

但卓翼宸要是真这么心软，事情可就难办了。

自己总归要死的，而且一定要死在云光剑下。

可卓翼宸现在这个正直心软的模样……

他无声叹了口气。算了，不过萍水相逢，顺利的话最多同行半月就能结束这一切。

在这之前尽量减少交集，这样卓翼宸就算难过，也不会难过太久。

就算是他欠小卓大人的。

赵远舟压下情绪，转回话题：“这回有反应吗？”

本以为会得到肯定或否定的回答，谁知道卓翼宸微微蹙眉，疑惑又不解：“什么反应？”

赵远舟眨了眨眼，看出卓翼宸是真忘了，好笑又好气的提醒他：“妖力。”

卓翼宸一顿。有妖力加持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不再流血，看上去就没那么触目惊心。他也终于从恐慌中找回些理智去注意周围的情况。

【十五】

另一边，卓翼宸与朱厌还有行止先后进了屋，地面上并排躺着一家三口的尸体，死状诡异，均是瞪着眼睛，十分惊恐。赵远舟翻开男尸体的手掌，掌心上用血画着一个鹿角状的符号。

旁边的卓翼宸正抬头打量着天花板，顺着他的视线，只见屋子上方也画着一个鹿角状的符号，与男尸手掌上符号一样。

卓翼宸疑惑道：“鹿角？这是什么阵法吗？”

朱厌问：“你听说过乘黄吗？”

卓翼宸点了点头：“我听文潇说过，海外西经里记载，乘黄，是一种长得像狐狸的妖，背上有鹿角，寿命很长，接近永生。可传说里的乘黄，是吉祥之兽……”

朱厌冷笑道：“呵呵，吉祥？祸害遗千年差不多。算起来，这家伙恐怕快十万岁了。”

卓翼宸道：“那不就和你一样吗？”

“他比我老多了。”

行止听到这话嘴角抽了抽，他怀疑朱厌在内涵他，但是他没有证据。

卓翼宸冷笑一声：“我是说，祸害遗千年，这点和你一样。”

朱厌竟被噎了一下。

卓翼宸认真打量起这个鹿角符号：“这画的是乘黄背上的角吗？”

朱厌点了点头：“没错，这是乘黄的阵法。人间传说，乘黄是祥瑞吉光之兽，可助人达成愿望。无论是美貌、财富亦或是寿命，所求皆可实现。只是他们不知，美梦成真，得偿所愿，是要以吸取别人性命作为代价的。”

“牺牲他人之命来圆梦？荒谬。”行止眼神冷冷的。

朱厌的脸色有些凝重：“看来我之前推测得没错……“

果真是乘黄作案，这起案子有些棘手。不过……朱厌看向行止，有行止和沈璃一起再加上他自己，三个人，就算是乘黄也不是没有一战之力。

白玖撑在墙角，吐完了嘴里最后的酸水，脸色还没缓和过来，比起刚才，更显得虚弱。

白玖有气无力地说道：“查完了，尸僵的状态已经有所缓解，估计死亡超过十二个时辰了。身体上没有其他伤痕，但是，他们的心都被挖走了。”

白玖发现英磊一言不发，回头看向英磊。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啊？”

只见英磊蹲在地上，翻开尸体的手。白玖走过去，看见尸体掌心用血画着一个鹿角状的符号。

“老天爷啊，这难道是……乘黄？”英磊脸色苍白。

裴思婧与文潇和沈璃一起，仔细查过了院子，没什么异样，于是准备进屋查探。

裴思婧的表情不太对劲，她心里一直反复思索早晨的经历，她想不通，裴思恒为什么会出现？这事太过蹊跷，她暂时没有与其他人提起。

她犹豫要不要与文潇和沈璃说，于是轻声开口：“其实我调查这个案子，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文潇问道：“什么？”沈璃也看向她，裴思婧纠结一番，最终还是没有回答，她率先推开房门门走了进去。屋内陈设简单，看起来家境有些清贫，所有摆设一目了然。

饭桌上还摆着朴素的食物，包子与稀薄的白粥。椅子上放着一件反复缝补的衣服，地上还摆着几罐泡菜罐子，生活痕迹清晰可见，只是不见人影。

文潇目光落在了一个与此地不符的东西上，那张破旧木桌的桌面上有一片梅花的花瓣。

沈璃大步走过去，捡起梅花花瓣，文潇有些疑惑道：“梅花？……可院落里并没有种梅花……这花瓣哪儿来的？”

沈璃进来的时候仔细看过，院子里并没有梅花树，所以花瓣是别人留下的。

裴思婧走到饭桌边，碗里还有一个咬了一口的包子，她伸手摸了摸盘子。

裴思婧心中一惊，眉头蹙起，她立即回头看向文潇和沈璃，提醒道：“盘子还是温的。”

文潇也是一惊：“那就是说……”

沈璃上前两步挡在他们前面，裴思婧将文潇护在身后。

裴思婧和沈璃耳朵一动，都听到了一个细微的响动，像是滴水声，滴答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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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走剧情，本章字数过少。

粮票✔团宠舟✔穿回过去改结局赵远舟没回✔离仑加入缉妖司✔结局he✔

含：文潇卓翼宸离仑对赵远舟的死严重PTSD。鸡飞狗跳的日常。

有私设预警。欢迎捉虫。人物归小四ooc归我。

本文长篇，第一章见“合集”，或此链接→1 

上一章见“合集”“上一篇”，或此链接→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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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篇：六

卓翼宸见他这样迷茫，也没诓骗他什么，如实将应龙之事相告，并隐瞒了中间的一段。

赵远舟长舒一口气，吓他一跳，还以为自己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儿了呢。

他坐在卓翼宸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安抚一下自己差点受伤的小心灵。末了又觉得奇怪，按照应龙那个话痨的样子，怎么可能只解释一下事情情况，“他没说什么吗？”

卓翼宸沉默许久，稍稍低头，不知想起来什么，面颊粉红，他不自在的轻咳一声，低声道：“......还有他和冰夷的事。”

赵远舟能猜到应龙会聊些什么，却没想到他说的是这个。他和冰夷的往事有什么好说的？

好奇大妖以为能听到什么秘闻，便好奇道：“他和冰夷怎么了？”

文潇闻言侧目看向他，有些奇怪，“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赵远舟拿着水杯一脸无辜的点点头，“是啊，万年挚友，挺平淡的。”

他看到的记忆基本都是俩人一起修炼、游历、下棋、品茗等等，如今的人间雅事、大荒趣事，他俩早在上古时期便玩明白了，然后就没什么了。

也不怪他看不出什么，梦里亲嘴都拉灯，主打一个照顾万年大妖的心理健康，以至于赵远舟确实没看见其他的，最多就是拉手摸腰搂脖子，然后进同一个屋，又在关门那一刻换下一个片段。

他想起应龙跟冰夷去过的地方，其中不乏有许多他都没见过的奇景，便笑着侧头望向文潇，“你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那些地方。虽然万万年已过，沧海桑田，但有些景色依然能寻到旧时痕迹。”

他说的认真，文潇不禁一怔，窗外有风吹来，青丝扫过脸颊，勾起丝丝痒意。

她无声轻笑，迎着他的目光，语气中暗含期待与试探，“名山大川，风光旖旎，你都陪我看吗？”

赵远舟能听出她的不安，不禁感慨自己居然这点信誉都不剩了。

他笑着点点头，半是无奈半是宠溺，“陪，你说去哪就去哪儿。”

卓翼宸：“......”

服了，说这些的时候能不能看看场合？避避人吧！

他轻咳一声打断他俩，看似不经意的开口：“你跟离仑以前也那样？”

赵远舟思索片刻，道：“差不多吧，不过完全掌握化形之法后就没住一起了。”

卓翼宸一口茶差点没喷出来，咳嗽半天，红着脸呵斥道：“你！成何体统！？”

赵远舟：“？”

不是，交个朋友怎么就到“成何体统”这一步了？

文潇估计赵远舟的梦可能没那么全面，不然他不至于看不出冰夷跟应龙的关系，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呛了口茶，“咳咳...没、没事...我们说一下正事吧...”

她一边说一边偷偷扯了扯卓翼宸衣袖，转移话题，“我们要留在这里等离仑化形吗？”

看卓翼宸这样反应，和文潇那点小动作，赵远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原来他看见的是删减版啊...还删挺多。

他捏着茶杯的手抬起，曲起的食指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卓翼宸脑门，笑道：“想哪去了，我和离仑是自小玩到大的朋友。”

话落，他接着回答文潇的问题：“至于化形...我留下就好。”

卓翼宸想都不想一口回绝，“不行！我也留下！”

说什么都不能放他俩共处一室啊！到时候谁知道里面是过了一百年还是一千年？他敢打赌，如果只有他俩的话，离仑就算可以化形，也绝对不会急着化形，就算化了形也不会马上就放赵远舟出来！

文潇想了想这些日子跟离仑说的话，非常赞同卓翼宸的决定，“我也留下...”

说完，她又有些犯愁，“我估计小玖和英磊也会留下，可裴姐姐凡人之躯，如何在这里百年之久？”

“日晷对于动物，比如人、妖、神等，时间都是相对静止的，之所以有春秋晴雨日夜变化是许多年前我施下的幻像。”赵远舟顿了顿，为之前的知识点补充说明，“这也就是为什么离仑不需要种在土里，因为他不算植物，就算种进去也不会长，直接修炼百年以妖力化形即可。”

文潇深思熟虑片刻，擅自替其余人做了主，“那就一起留下吧，日晷百年于外世不过一刻，也好趁此机会休息。”

话虽这么说，但到底还是要征求一下其他人的意见，于是在询问其他人意见，得到统一答案“留下”后，一伙人又开始了鸡飞狗跳的生活。

刚开始离仑还在槐阴山，后来赵远舟觉得这样每天去找他太麻烦，便把他拿回来放桌子上了。

等于离仑每天看着他们吃喝玩乐。

不过他们经常询问他的意见，比如英磊炒了一桌子好菜后问离仑香不香；比如赵远舟端着一壶老酒问离仑想不想喝；比如卓翼宸光明正大在他面前借着学法术的名义，没点距离感，当然，这项被他用妖力制裁了，然后他就被赵远舟制裁了。

虽然被制裁，但卓翼宸跟文潇丝毫没有悔改之意！

刚开始他还会用妖力“友善提醒”一下，后来他就不管了，专注于“记仇”。赵远舟叫他好好修炼，别擅动妖力，他觉得对啊！这更要好好修炼了啊！

最听劝的一次。

由于赵远舟的妖力把应龙那片神识温养的很好，以至于后来应龙时不时还能顶个号，赵远舟本人对此完全没意见，表示号随便玩，销号了都不要紧，但卓翼宸文潇意见就比较大了。

他俩算是看出来了，应龙谁也不帮，单纯一看热闹坏事的！

好不容易说出去的话被应龙听去，然后面无表情点评一番。

好不容易靠近的机会被应龙推开，然后一脸感慨的摇摇头。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感慨些什么！没事儿能不能别顶号！

日子一天天过，到最后所有人之间的关系还是最初的朋友关系。

英磊对此表示很满意，裴思婧对此表示脑壳痛，白玖表示裴思婧需不需要喝药，裴思婧婉拒了。

凡人一生不过百年光阴，日晷中岁月无痕，将时间拉长，然知己相伴，亦无人觉得漫漫长路难熬。

原来有些人厌恶的，日复一日、一成不变的生活，是他们半生求而不得的珍宝，是从命运中偷来的温馨。

流云时聚时散，光阴似箭，百年......不，是五十年一晃而过。

离仑五十多年化形再次刷新了英磊对大妖二字的认知。

他本以为赵远舟在应龙捣乱的情况下，四个月恢复妖力已经很逆天了，结果这还有个五十多年化形的。

这合理吗？这不合理啊！

然而赵远舟表示很合理，因为他全部妖力重塑的内丹很厉害，本来就不用百年，加上离仑挺勤奋刻苦的，五十多年化形很正常。

不过他再次补充说明，就算离仑五十年化形很快，也还是个小树苗，目前最厉害还是他大妖朱厌！

不知道他在骄傲什么。

那日离仑于寅时化形，槐树之根本来就被放在赵远舟房间外的石桌上，去找赵远舟更是顺脚的事儿。

槐叶随风席卷而来，将槐树之根笼罩，散开时立于原地的，便是那熟悉的面孔。

他一袭黑袍，齐肩的黑发被随意收束，扎不上去的便散在脖颈间，若当年那个肆意潇洒的少年郎。抬头望去，见赵远舟屋中留一盏烛火，便可知是在等什么人。

他绕过石桌，朝那盏明灯走去。

月光洒下一片白，总让人觉得这世间未免过于清冷，前世他也这般觉得，人间万家灯火，大荒二十八山，何人肯为他留一盏灯，温一杯茶？兜兜转转，还是无所归处。

而如今有人等候，乍然也不觉月光清寂，大概冷的从不是月光。

赵远舟听到声音，抬眸看向被推开的房门，即便早就知道离仑大概今日夜晚化形，真的看到人，他捏着棋子的手指还是不由一僵，不自觉的将白棋攥于掌心。

离仑前世魂飞魄散时就是这套装扮。

他看着离仑一步步走近，迅速眨眨眼掩盖情绪，朝着他无声一笑，指了指自己对面预留的位置道：“坐吧，陪我下局棋。”

离仑扫了一眼那棋局，若是往常，他们二人下到最后大概是平局。

他无视棋盘，款步朝赵远舟走去，明知故问，“等我？”

赵远舟点点头，实话实说，“嗯，猜到你今日化形了。”

离仑微微眯起眼，于他身子侧后半步站定，挡住烛光，阴影投下将赵远舟整个人笼罩，声音低沉，“我不会下，你教我啊。”

赵远舟一听就知他是指这段时间卓翼宸英磊的事，不由觉得好笑。

小卓大人说的果然没错，离仑对谁都小心眼，他教俩小孩点术法还不行？

他洋装听不出离仑的意思，指着不远处的茶壶，一脸无辜的望着他，“不会就算了，那边有茶，喝吗？”

后续在彩蛋，粮票可解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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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们喜欢的话点个关注蓝手再走嘛(´∀｀)♡

咳咳！（战术清嗓）我要喊了啊！求——评——论——啊啊啊啊！求求宝宝了~🥺

18集续写，剧情改动大，接上章

今天被命好哥留言治愈了一点呜呜呜。

大荒

赵远舟从踏上这片土地那一刻起，便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为了修复白泽令，众人一齐前往大荒。昨日发生的事他不得不暂时抛到脑后，可纵然他清晰的知道即将看到什么，当眼前金光消散出现熟悉的大荒时，他还是有些恍然。

可能是云光剑的原因，也可能是昨夜又伤了自己，身体的疼痛与虚弱让他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

“这里就是乘黄之前带我们看过的地方……”

“大荒，这听着名字就很荒凉……”

一只手伸了过来，扶住了大妖的手臂。

终于，赵远舟回过神来，“不错，前面就是大荒，众妖诞生之地。”

“很多妖物都因为大荒寂寥向往人间，但就像冉遗说的，这里是我们永远的故乡……”

卓翼宸一只手扶住比以往苍白了很多的大妖，眼睛却没有看着他，他盯着前方苍茫荒芜的漆黑山石问到，“槐江谷在什么地方。”

大战前夕，英招已做好赴死的准备，而白泽令损毁也是最坏的结果之一，修复白泽令的方法在那晚被英招告知了卓翼宸，如今他们就要前往槐江谷去取修复白泽令的瑶水。

“槐江谷……”赵远舟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他好像在用唇齿研磨这三个字，最后淡淡叹息一声，“那里……是离仑的诞生之地，也是他的封印之地……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

白玖捂着嘴小小得惊叫一声，“那我们岂不是一定会步入陷阱！”

“用山海寸境到那里，如果我们分散，先隐蔽好自己，我会把你们都找到的。”

……

大妖的嘱咐声随着山海寸境的妖力升起渐渐消散。再睁眼时，众人眼前的浓雾如同潮水，似乎会把人溺死在这里。

片刻，雾气淡去，白玖的惊讶声钻入耳中，“我们怎么回到了缉妖司！”

赵远舟最先发现了文潇的踪影不见，他皱了皱眉，下一秒离仑阴仄的声音响起，引诱威胁之意不予言表。

“跟着我，不要走散。”赵远舟接过白玖递过来的塞耳朵的布条，再次叮嘱了一句。

他身体有损，此刻是万年来前所未有的沉重，可他并不在意身体的不适。更让他难受的是心里逐渐泛起的烦躁感，不仅仅是因为文潇的失踪，还因为离仑……

他知道离仑一定会在这里等着他，也料到离仑会搞出一些看似扑朔迷离的幻境。但从踏入大荒开始，赵远舟心中便一直在飘荡着过去在大荒的那三万多年的记忆。

接下来，小槐精的出现更让赵远舟的烦躁之感愈加强烈，在卓翼宸拉出白玖之际，他突然抬手制住了小槐精。

“没有心情再和你浪费时间了。”

……

离仑看着面前的白衣女子，她的回答依旧耳边回荡。

是啊，朱厌也总是这个样子，能明辨是非，却也包容一切生灵，天生的悲悯样子。

天地不公，选了他来当戾气的容器，可即便被戾气折磨了三万多年，他也能高高兴兴的和自己去人间，被一些毫无用处的小东西吸引去注意力……

朱厌自小就与别的妖，与他自己不同……

想到那时，离仑没有发现自己的唇角出现一丝笑意，但又随即被更疯狂的恨意淹没。

“赵远舟……应该受到属于他自己的惩罚……”

……

伞与拨浪鼓整齐放在几人面前。

卓翼宸记得离仑法相手中那个拨浪鼓，他眼神沉下深深看向赵远舟，“离仑到底要和你玩什么游戏，你和离仑之间……”

赵远舟清楚的知道离仑要做什么，“要我命的游戏。”

他已没有耐心再去等待离仑的小把戏，挥手击中地上的拨浪鼓。

“啊——”

在白玖的尖叫中，傲因瞬间被赵远舟挥挥手扫开，再一抬手，一道结界把傲因困在里面。

赵远舟沉下眼眸，站在最前，衣袍翻飞间，幻境如琉璃瓦片应声而碎……

幻境之外依旧是无穷无尽的迷雾……

赵远舟没有动，渐渐，迷雾中出现一个高大的人影一步一步靠近过来。

“赵远舟……这最后一关还没有开始，你在急什么。”

赵远舟看着那人影，离仑没有靠得太近，但赵远舟好像依然能看清那个槐鬼的眉眼。

身后，卓翼宸焦急喊他的名字，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应答，此时他的思绪又一次飘散在这浓雾中。

妖修出一情需耗千年，而朱厌是天地孕育，与其他妖不同。他初生时便灵智尽开，是非黑白善恶对错，他好像自有意识以来便能分辨。

身为天地灵物，他不必怎么修行便是天生的大妖。偏偏赵远舟幼崽时期又多动好奇，从大荒其他大妖处陆陆续续搜集了万千法术典籍。

就这么一个早熟的幼崽朱厌在大荒瑶水畔寻灵果的时候，发现了一棵初生灵识的小槐树。自那时起，大荒其他妖便发现那幼崽朱厌身边又多了一个小槐鬼……

两人在这三万年里相知相伴，纵然有争吵，也不过是那一年凛冬之际，朱厌没有回槐江谷趴在离仑身上睡觉而已。

所以又是为何……事情会到现在这种地步呢……

赵远舟回想八年前，事情开始发生变故那段时间。

他被赵婉儿口中的人间吸引，拉着离仑常常去人间玩耍。就是在人间，他和离仑发现了医馆下的肮脏牢笼，离仑出手杀人，二人分道扬镳。也是从那时起离仑开始在人间做乱，且处处躲避着他，不与他见面。

后来……事情好像接踵而来，他受那节不烬木影响，渐渐消耗了很多妖力压制不烬木，而戾气借机蠢蠢欲动，他那时已是失控边缘，恐怕不能再去找回离仑。

为了离仑不再犯下大错，他才配合赵婉儿封印离仑，再后来……

赵远舟突然想到，在他失控前赵婉儿对他说的话，“不烬木……”

……

离仑见赵远舟不出声，脸色愈加阴沉。虬结的枝蔓刹那间向赵远舟身后的卓翼宸他们刺去。

还不等卓翼宸云光剑出鞘，赵远舟动了。

他以伞挡住离仑对卓翼宸的攻击，即刻，不退反进，一掌向离仑而去。

离仑冷笑，凝聚全部妖力伸手迎上。

“轰——”炸裂的妖力激荡，一瞬间，槐江谷的浓雾被席卷而散，露出四周漆黑的泥沙与山石……

倒飞出去的只有一个人影。

离仑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他为抵御赵远舟的妖力，使出了十成本事，可他和赵远舟相触时却发现，赵远舟的掌上……什么都没有。

“噗……咳……”

卓翼宸疯了一般跑向那个倒在地上的人。鲜血被赵远舟一口一口的吐在地上。

但他是笑着的，他完全不像之前那样一副矜贵的样子，咧着嘴哈哈大笑着，泪水却顺着他的笑容一滴一滴落下……

他体内不烬木的力量像被火苗点燃的火柴那样轰然炸开。

卓翼宸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只听到他喃喃自语“原来是这样……原来也是因为我……原来都是我的错……”

离仑不受控制的向前几步又停住。

卓翼宸被怀里那个笑得快要碎掉的大妖轻轻推开，赵远舟站了起来。

他低着头，指尖结印。

“法相……归离……”

“轰……”庞大的妖力席卷着苍茫伫立天地间的朱厌法相……

修文重发（免费）✔团宠舟✔穿回过去改结局赵远舟没回✔离仑加入缉妖司✔结局he✔

含：文潇卓翼宸离仑对赵远舟的死严重PTSD。鸡飞狗跳的日常。

有私设预警。欢迎捉虫。人物归小四ooc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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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局篇：四

赵远舟很会抓重点，白玖也很会抓重点。

他不了解树妖怎么治，就给离仑直接埋土里了，但是赵远舟了解啊！

于是他秉着活到老学到老的心态，问道：“离仑这种情况怎么喝药？”

说这个赵远舟可不困了，于是他秉着有难同当的心态，倾情解答，“浇一下就好吧？他内丹是完整的，应该也有作用。我喝什么样的给他同款就行。”

卓翼宸终于找到能插嘴的话题了，“你把他挖出来了怎么浇？”

“那...要不药浴？”赵远舟打了个哈欠，摊摊手道：“反正树根小，用不了多少药材。”

白玖震惊，他觉得一天浇三四遍水已经足够促进生长了，居然还有个更激进的，“啊？会烂根吧？”

赵远舟裹着被子倒在床上，喃喃道：“他又不是普通的菜，槐树之根不怕水。”

白玖已经失去向他求学的心了，脱离课堂并质疑，“我怎么感觉你那么不靠谱？”

主讲老师并不在意学生的叛逆，因为主讲老师要睡着了，他太累了，衣服都不想换只想睡觉，说话也黏黏糊糊的，“那要不还埋回去...？”

文潇见他这么累，也不折腾他了，“晚些再说，你休息吧。”

老规矩，留个人看着他，毕竟刚醒又睡还是不太正常。

按照轮班制度该英磊了，正好英磊也赶来了。

他不知道赵远舟醒过，他看了看赵远舟裹着被子下面不一样的衣服，又看了看卓翼宸。

他记得卓翼宸没学那个换衣服的法术...

所以衣服是谁换的？！总不能是文潇白玖或裴思婧吧！

值得一提的是，自从上次冰夷秘境回来后，英磊就把那本离仑给卓翼宸的书要走了，并且潜心修炼，成功学会了很多看似有用实则没用的小法术。

不过他第一个学的就是换衣服那个，从那以后基本赵远舟的衣服都是他给换。

所以这次是谁换的？还给换一套这么繁琐的？这衣服睡觉能舒服吗？不硌得慌？

看着英磊那无法言说的表情，文潇轻咳一声，低声道：“他醒过，又睡了。我们先出去了，晚些再来叫他喝药。”

赵远舟一觉睡到下午将近申时才醒，他醒来时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春意盎然，英磊正趴在他床边小憩，桌子上放着一碗药。

白玖不久前刚来过，看赵远舟睡得香他就没喊，反正早喝一会儿晚喝一会儿都没什么事儿，就想着让他多睡会。

赵远舟没叫醒他，自己蹑手蹑脚的下了床，又给英磊披了个小被子，端着药找离仑去了。

他才不喝呢，他一个大妖又不是琉璃瓶，整得跟个药罐似得说出去多丢人。

日晷他很熟，找离仑甚至无需妖力相助。

洞中洞外皆挂满藤条，白色槐花随风飘摇，阳光透过叶缝洒在地上，光影斑驳，微风吹过，槐叶哗啦啦作响，为这里的静谧添上些许生机。

赵远舟端着药迈步走进去，看着那槐树之根，又看看手里的药，征求离仑的意见，“小玖这药挺好的，我觉得你比我更需要，你觉得呢？”

说完他装模作样的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就一脸开心的笑着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

离仑：？

赵远舟很贴心的把槐树根拿到外面，放土地上，然后蹲在树根旁边给树浇药，严谨到药渣都没剩下。

他蹲在原地，放下药碗，抬头望向远方的太阳。

有风吹过，落下几片白的花瓣，从他脸颊划过，落于唇边，似是谁珍重的吻。

他捻起那片花，轻笑一声没说什么，干脆坐地上，看春风吹十里，云卷又云舒，嗅花香百味，听百鸟和鸣，身后被风带动的槐叶发出响声，似是少年时谁人的低语。

他很久没有这样，什么都不用管，什么都不用想，随意放空大脑，任由视线随着心绪飘远。

像是回到与离仑尚且年幼，二人化形之法还未熟练时。

那时候离仑还是棵小树，化形的时间还不稳定，他也没学会藏起尾巴，他就这么坐在槐阴山，陪着离仑，看日出月落，嘀嘀咕咕的讲一堆有的没的...

“离仑，如果结局不能更改，你好好活着，守着大荒，替我看看...”，他望着远方，笑意圆满，眉眼温柔，“未来的样子。”

他刚说完，一阵风猛的呼过来，身后的藤条照着赵远舟后脑勺来了一下子，赵远舟一惊，捂着脑袋回头去看，嘟囔一句脾气真差。

藤条打的不疼，顶多算是吓他一跳，他适时安慰道：“先别生气，我尽量不死，但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你说是吧？”

话音刚落，他背后一凉，侧头望去刚好看见白玖、卓翼宸、裴思婧、英磊跟四大天王似的朝他走来。

白玖自远处走来，语气有些幽怨，“我觉得不是，比如我做的最坏的打算也没想到你浇给离仑了。”

英磊指了指地上的药碗，弱弱提醒，“那碗药貌似是给你的。”

“就是我喝的啊。”说着，他指着地上的药渣给白玖看，说谎都不带打草稿的，“我只是把药渣倒给离仑了。”

裴思婧无语扶额，她猜这大概是离仑两辈子最无助的时候了，“你别欺负离仑现在没法说话。”

卓翼宸端过白玖手里的药碗递给赵远舟，催促道：“趁热喝，不然我带离仑跟英招去看冰夷秘境最后...”

“咳咳！”赵远舟赶忙打断他，做贼心虚似得嘟嘟囔囔的把药喝了，“喝个药而已，别总拿这些事威胁我...”

这一天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过去了，然后第二天赵远舟就风寒了。

白玖都服了，卓翼宸滑倒了都不服就服赵远舟。

给白玖气的没脾气，全员休假，但他在加班，虽然熬药的事情有英磊他们帮忙，但是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赵远舟也没想到没了妖力后自己身体能这么弱，吹个风就风寒，属于他自己也震惊到了。

所以这次喝药他极其配合，自知理亏嘛。

白玖见他配合，觉得是时候把此行的主要目的提上日程了，就把疗程大概讲了一遍，“伤寒可能四天就好，但还有帮助恢复妖力的，鉴于你之前天天吐血，每天都在死亡的边缘徘徊，所以大概还有一段时间的补药。不过这些都要看情况。”

他刻意说的模糊，临了还要补一句看情况，就等着赵远舟追问什么情况他好拿出“医嘱”触发连招。

赵远舟：“......”

这还真是，两眼一睁看不到未来啊。

大妖终于开始胡言乱语了，“这都不是我干的，是今生的赵远舟干的，能不能让他喝？”

文潇来时正巧听见他说的话，当即微微蹙眉，“前世今生都是你，也只有一个你，别总用这个当借口。”

她不想赵远舟将自己割裂开。

前世是他，今生是他，赵远舟是他，朱厌也是他，无论如何他们心上都只有这一个人。

赵远舟沉默片刻，觉得还能再挣扎一下，“看什么情况？”

白玖摊摊手，看似平淡道：“当然是看你身体情况啊，不过遵医嘱的话应该会恢复的快很多。”

听到这赵远舟就明白了，原来他俩是早有准备，在这儿等着他呢。

所以疗程不是目的，医嘱才是目的啊，难为他俩为了让自己听话还“威逼利诱”起来了，看穿真相的大妖配合表演：“什么医嘱？”

裴思婧极其默契的掏出一张...生活作息表，“喏——”

赵远舟：“......”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幻觉。

他想过很夸张，但没想到这么离谱，所以他一只妖，到底为什么要早睡早起一日三餐顿顿不落营养均衡不能挑食？他不用吃饭啊！就算要吃，不应该是吃桃子吗？而且心情愉悦为什么也在里面？

但迫于神女大人的高压之下，他还是老老实实遵守了。

见缝就钻那种遵守。

自打赵远舟醒了后，日晷里更热闹了，成天鸡飞狗跳。

赵远舟不愿意别人给他渡妖力，纯靠自己修，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妖力恢复很慢，索性大家都在，也不觉得日子过得慢。

不过赵远舟闲不住。

他除了“严格”遵照医嘱外还开发了新项目，比如教导英磊、卓翼宸练习法术，带头给离仑的洞搞装修，跟裴思恒一起给文潇裴思婧编小辫，将日晷记忆化为实体后去拔乘黄的毛，开故事大会轮番给离仑讲故事等等。

当然，其中教法时英磊不仅要学习，还要防着卓翼宸，他就不信，他都能学会的术法，卓翼宸能让赵远舟拉着他的手教了一遍又一遍，可给小山神忙坏了。

再说给离仑的洞搞装修，六个人十六个想法，各不退让，然后一个洞凑齐了八个风格，最终树根离仑忍无可忍，用妖力全部复原了。

然后是编小辫。他们编着编着就换位了，变成裴思婧跟文潇玩奇迹弟弟和奇迹大妖了，然后加入的人越来越多，最后出现了人均双马尾的场面。白玖英磊小孩还好，赵远舟、卓翼宸、裴思恒显然不太开心。

拔乘黄的毛这件事是赵远舟热衷的，据说小时候因为这事儿挨过揍，所以怀恨在心，长大后就算是对着幻境也要出口气，带着英磊、卓翼宸两眼一睁就是拔，顺便还偷师学艺，把乘黄做木偶的手艺偷走了。

故事大会刚开始还很正经，最后渐渐朝奇怪的方法发展，变成了看谁先“气死”离仑，主打一个炫耀。

也不赖他们，他们逛日晷，被过去的离仑跟朱厌秀麻了，那就只能趁这时候“报复性”跟离仑秀一下了。

他们说的时候赵远舟不知道，如果赵远舟知道绝对会制止的，毕竟他了解离仑，离仑会被秀麻吗？不不不，不会的，他只会“记仇”，然后等事情结束后统一结算。

他们在日晷里又呆了将近一个月，赵远舟妖力恢复一半。

按理来说他这时候至少恢复一大半的，结果却只有一半，他总觉得不对劲，却也不知道哪里不对劲。

直到有一天他梦到了冰夷和应龙。

他在梦中看的画面都是片段的，不太连贯，但他却能确定一点，这俩妖关系确实很好。

大概因为应龙最后一缕神识在他身上，自从第一次梦见他俩后，往后夜夜都会梦到。

第一开始赵远舟还觉得新奇，后来他就不想看了，卓翼宸长得和冰夷很像，应龙和他又有几分相似，看起来怪怪的。

他梦见的那些记忆也就只有他觉得没什么，但凡换个人，哪怕是换成英磊，都品出来不对味了。

谁家朋友成天动手动脚，拉个小手、摸个小腰、寸步不离还住一个屋啊？！

这段时间赵远舟一直处于夜里看着一张跟卓翼宸极其相似的脸，白天看着卓翼宸本人的状态。

教卓翼宸的时候总能幻视冰夷。

想想也奇怪，冰夷那么聪明，卓翼宸为啥...脑子不太灵光？英磊都能学会的术法他学不会，英磊都不需要指导的剑招他需要？

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他终于委婉的，把这个可能伤孩子自尊的问题提了出来。

卓翼宸跑神第四次后，赵远舟放开他的手，坐回石桌前，一言难尽的望着他那双冰夷同款湛蓝色的眸子，憋半天憋出来一句：“小卓，你...可能太小了，学点简单的吧。”

卓翼宸：“？”

英磊：“......”

他想说卓翼宸那是学不会吗？那是根本不学啊！

小卓大人有种被抓包的羞耻感，略感尴尬的摸摸鼻子，先发制人，“赵远舟你胡说什么？”

赵远舟仔细翻找记忆中的片段，当年应龙确实是这样教冰夷的。

确认自己没教错后，他语重心长的安慰道：“我现在教你的这个是当年应龙教给冰夷的，你学起来有点吃力很正常，毕竟当年冰夷也学了两遍才学会。”

他完全忽略了一个事实，他只是在梦里看了一遍就会了，当年冰夷学两遍，谁知道是真学不会还是另有所图。

英磊觉得天又塌了，怎么越努力差距还越大了呢，“你怎么还知道术法来源？还知道教了几次？！”

赵远舟摊摊手，无奈道：“我梦见的。”

卓翼宸：“？”

看着卓翼宸一脸疑惑，赵远舟沉默了。

他总不能跟卓翼宸说他天天梦见冰夷应龙三两事吧？整得他思想不太正常似得。

他眼睛微微眯起，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无意识敲着桌面，随后灵光一闪，找到一个很可靠的说法，“可能是你祖宗觉得你会的太少，托梦来让我教你，方便重振冰夷族雄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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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文重发，不设彩蛋了，对已经解锁过的宝宝非常抱歉。

因为有些情节交代不清楚，所以改了改，观感不好很抱歉，考虑不周实在是抱歉，ooc致歉。

宝宝们的评论我都看了，一个个看了很多遍，我超感动，但是时间问题，有点空隙我就去码字了，没有回复很抱歉，但是我都看了！

总之就是大写的对不起，话不多说了给你们哭一个吧(*꒦ິ⌓꒦ີ)

（不知道情况的宝宝也不用问了，就当我修错别字了吧，虽然现在里面可能还有错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