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Endless Dream
拐第一人称,ooc警告⚠️
全文1.8w,bug有,勿深究图一乐就好
接受的话↓
“我的罪名是贪得无厌。”
“他们走了吗?”
“走了。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真是太险了。”
“是啊,你还知道啊。拜托下次别这么做了好吗,再遇到这种事可别指望我救你。”
“……你可以不救我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和我说话的人。我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你...
拐第一人称,ooc警告⚠️
全文1.8w,bug有,勿深究图一乐就好
接受的话↓
“我的罪名是贪得无厌。”
“他们走了吗?”
“走了。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真是太险了。”
“是啊,你还知道啊。拜托下次别这么做了好吗,再遇到这种事可别指望我救你。”
“……你可以不救我的。”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个能和我说话的人。我才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
“你可真自私。”
“随你怎么说吧。”
……
“我想酒吧的妞了。”
“我也是。顺便说一句,我可不比酒吧的妞差。”
至于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我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日期。茫茫末世里,多活一天都是奢望。
我睡醒时壁炉的篝火还冒着些火星,为了不吸引他们我们并没有将火烧的很旺。微微亮起的光告诉我此时尚是黎明。即使垫了些布料,木地板还是硌的我骨头发疼,但我已经学会了不再为这些小事抱怨。我很累,肌肉在我坐起来的刹那还在抽痛,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再次入睡——如同被注射肾上腺素了一般。打个哈欠的时间最后一点困意也溜得一干二净。
Marilyn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带着冷意的黎明从他脸上掠过。他见我醒了就从窗台上跳下来,踏着嘎吱作响的地板朝我走来。
“天还没亮,你可以再睡会儿。”
“我醒了。”我回绝了他的好意,“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有一队尸潮,没有发现我们,他们只是路过。”
“半夜的尸潮可不多见。”我笑着拍了下他的肩,“看来丧尸比较喜欢露面给你看哈。”
“那是什么好看的吗你还这么想看!一个个的龇牙咧嘴的。”Marilyn不甘示弱地回嘴,“如果他们不是路过而是冲进来,我绝对把你丢在这里吸引注意,然后自己跑掉!”
“哈,你才舍不得呢!”
“你可以试试是我舍不得你还是丧尸舍不得你!我保证跑的比你快!”
“就你那体力还是算了吧Marilyn!”我伸个懒腰,听着自己的骨头发出几声呻吟不禁咋了咋舌,“这屋子里的物资能够我们撑个几天,我们可以先在这里休息一段时间?”
“算上身上带的,应该可以应付一个星期左右。”Marilyn坐到我身边,“谢天谢地,我感觉我都快散架了。”
“那你先休息,我再去这附近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些汽油。院子里的车没有被破坏也是挺幸运的。”
“嗯哼,那你要动作快了。”Marilyn瘫在我睡过的几片布料上翻了个身,“等天彻底亮了丧尸们也开始活跃了。”
他拿起一边的枪,将弹匣卸下递给我,又把身上的子弹掏出来帮我装好。我皱皱眉:“你该给自己多留点。”
“我可比你安全。”Marilyn吹了个口哨,“先不说丧尸不喜欢啃排骨,而且我又不出门,只要躲的好丧尸才不会发现这里有美味的人肉。”他说着还做了个鬼脸,学着丧尸的样子朝我扑来。
我轻轻松松就给他掀了回去。
街道上很安静,我从我们藏身的屋子出来,沿着墙根走着。
前两天下的雪还没有融化,踩在脚底嘎吱作响,路边的街区让我感觉很熟悉,但我也无法确定我们具体到了哪里,只知道没出边境线。我们沿着一个个城市扫荡着残留的物品,以求提高活下去的几率。
如果没有Marilyn,我想我早就疯了。毕竟偌大的世界,你总需要一个能听你说话,能跟你交流的——人。我不再记得我和Marilyn是从何时待在一起的,问起来他也只是笑笑说这不重要,不过我想我们确实已经待在一起很久很久,他知道我所有的习惯和喜好,当我们交流时他也会很自然的接下我的话和玩笑,就连我在背后朝他丢雪球也能被他预判躲开。
我搓了搓手,对着冻的有些发红的手哈了口气。指腹上的老茧让我对寒冷没那么敏锐,Marilyn曾经开玩笑的拉着我的手说这么漂亮的手,像是会演奏乐器的样子,什么时候找家废弃的乐器店,给你倒腾点试试手。我反手掐了他一把,说你就是想看我的笑话,有这空你还不如担心下我们明天的伙食。他扁扁嘴,翻了翻背包后举手投降,表示我是对的。
我翻过了一处铁栅栏,抬头看了看牌子,这里应该是这处街区的警局。曾经带给人们安全感的地方只剩下处里头被警棍插着的破败的玻璃门,门口还有几具死了不知道多久的丧尸,身上有着好几处弹孔。在检查了它们确实已经不会再动了后我撬开了玻璃门,给枪上好膛后拿着手电走了进去。
去枪械室和食堂扫荡了一圈,我的背包已经堪堪装满,正当我要回头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了一声极低的呻吟声。
我有些警觉的回头,声音是从角落的隔间里传来的。我握紧了手中的枪,走到那扇门前。
推开门的那一刹那我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靠墙的地方,有个人坐在地上,他的身下是一大滩血。我的手电打在他的脸上,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又低声呻吟了一声。我举着枪走到他面前蹲下,那人听见动静努力地抬了抬头,露出半张已经溃烂的不成样子的脸。要不了多久,他也会变成没有任何思想的丧尸,但他现在还是个人类。
我很意外。因为这是除了Marilyn外我遇到的第一个人类。在此之前,我甚至认为如果我和Marilyn死了,人类就会从这个世界绝迹。我看着面前几乎不再有动静的人,可惜他已经活不了了,而我除了让他更快的解脱好像也做不了什么了。
我在面前蹲下身,他睁开了眼睛,眼里却是一片混浊——失血到这个份上,他已经看不见了。
我解下绑在腿上的匕首——
抹掉了溅到脸上的血,我不再看身后的尸体,踏上了回程的路。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被丧尸吃掉了。”Marilyn见我进来,用木棍挑了挑火堆,
“就不能盼着我点好?我要是被吃了你今天就等着饿肚子吧。”我将背上的背包卸下,掏出里面的罐头用小刀撬开,挑了一块在刀尖上:“喏,新鲜的。”
Marilyn吐了吐舌头:“还是猪肉的。”
”嫌弃你就别吃啊!”
”我可没说不吃!”Marilyn凑过来,直接就着我手里的刀叼走了刀尖上的肉。我没想到他会有这举动,手上的刀都差点没拿稳。反观Marilyn,抢了肉后用手指捻着就往嘴里送,末了还舔了舔指尖留下的酱汁,那样子像极了一只饕足的猫。
“ ……你真的不怕我一刀划你脸上?”
“怕什么。”Marilyn咽下嘴里的肉,“刀背钝得很,而且你难道会因为破相而嫌弃我吗?”
他朝我探过身来,蹭去了我脸颊上的一点血污。
“……没事。不是我的血。”我将在警局的遭遇告诉了他。他沉默了会儿,然后问我,你确定那是人类吗。
他看上去有些警惕。
“不是人能是什么?他当时只是快死了而已又不是已经变成丧尸了。”我没明白他的意思,“我给了他个痛快,他已经死透了,绝对不会变成丧尸了。”
“那就好,看来你已经开始习惯这个世界了嘛。”Marilyn看起来像是松了口气,又像刚刚的反常没有发生过那样来抢我的肉。
“要不烤烤再吃?”
我们在城市里找到了些剩下的汽油,将物资装上车后就漫无目的的顺着公路出发了。
在路上行驶的第三天夜里起了大雾,不一会儿还下起了雨。于是我和Marilyn决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我们一直疲于奔命的流窜,互相换着驾驶在看起来仿佛没有尽头的公路上。除了偶尔看到的废弃车辆和零星几个丧尸,一个活人也没有。我们仿佛是世界上最后幸存的人类,在做着这个物种告别世界的旅行。
车子停在路中间熄了火。我抱着枪坐在副驾驶上,努力注意着雨雾中任何异常的现象。Marilyn放倒了座椅,盖着外套背对着我躺下了。狭小的空间内除了我们俩的呼吸声和雨溅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别无他物。
“twiggy。”
“嗯?”
“你说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我是说,在这个末世一直生存下去,这种生活像是没有尽头一样。”
“你厌倦了吗?”
“不,我只是……”
“Marilyn,我们也不知道自己哪天会死。不过我想如果我们之中任何一方死去,另一个是没法继续生存下去的。而在此之前,好像一直这么下去,也不错。”
“你这说法好肉麻。”
“也许吧。”我笑了笑,腾出一只手来抓住他外套的袖子,“所以如果哪天你变成了丧尸,别丢下我,一定要对准我的脖子狠狠咬下去。陪你担惊受怕一路,真到了那种时候,可别留我一个人 ”
“不,你不一样。”Marilyn翻了个身看着我。
“你不管怎样都会活下去的,因为雾不会一直遮住星星的。”
我怔了怔。
“你说得对,我们都会活下去。”
他伸出手搭在我握着他外套袖子的手上。
“雾不会一直遮住星星。”
雨声又大了些。
后来我们又这么行驶了一周多,在携带的汽油也快要消耗殆尽时终于从夜色中隐约看到了城市的轮廓。
“太好了!”Marilyn打开天窗,从车顶上探出半个身子用望远镜看着远处的城市,“你最好祈祷这不是海市蜃楼。”
“好的,我会用心祈祷的!”我这么说着,将油门踩到了最底,朝城市的方向驶去。Marilyn也不下来,就在上面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大喊着。
“拜托!你这样会引来丧尸!”
“起码我现在看不到!而且晚上他们大都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得了吧这段时间都快憋疯了!”他不知从哪掏出来辆小玩具车,扒开开关就往路边的草地丢了下去,小车有些刺耳的音乐声在附近响彻。
“这玩意叫的应该比我久多了吧!而且丧尸也喜欢玩这个!”
我撇撇嘴,也不再拦他。和他一样开始消耗自己的声带。
“快点快点再快点!你在向谁祈祷!上帝还是神父?!”
“反正不是你!”
“你可真是个不虔诚的坏孩子!上帝已经抛弃了我们!我们就是创世的神!”
我们像两个疯子一样这么嚎了一路,直到城市清晰的出现在我们的视线中才消停下来才——油箱也差不多告竭了。
到了城市边缘,Marilyn意犹未尽的从车里跳出来,“好了!公路旅行告一段落!准备前往下一个副本!”
我们在街边找了一处看上去比较结实的房子,随后用木板椅子将门窗封了起来。在一座城市能找到的资源不算少,就算整个扫荡一遍少说也要大半个月。我和Marilyn依旧是轮班休息,三天时间我们小据点附近已经被我们搜刮了个遍。这里看起来是城市的生活区,而且资源比我想象的要丰富,食物和药品不少,我甚至还找到些断线钳,一字头改锥和钢锯之类的。但这里丧尸也比往常更多,活动的时间也不再那么规律,感觉他们无时无刻都在窗外游荡。在我休息时Marilyn出去看过,附近的两个加油站发生了爆炸,几乎是没有什么残留了,翻箱倒柜才找到不知是谁遗落的小半桶汽油。这里的人们好像根本没来得及逃离或是有任何准备就被感染了。我们尽量减小音量,丧尸活跃时我们抱着枪一起缩在床上,盯着门口——那里传来拖行的脚步声,沉重的喘气声和无意识的挠门声。之前这种情况没有持续过这么久。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丧尸正在朝我们的屋子聚集,就连后面的窗户外也开始频繁出现丧尸的身影。
“这样下去不行,我们迟早被堵死在这里。”Marilyn轻声说,掀掉了裹在身上的被子,“底下的门拦不住丧尸太久,我们得想个办法。”
“你要做什么?”
“我有个计划。我待会试试从阳台去隔壁的屋子,看能不能找出口到别处制造些动静,尽量足够将他们引开。你带些必要的东西,开车离开这片街区,换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不!这太危险了!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去做这种事!”我抓住他的手腕,努力克服着可能失去他的恐惧。
“嘘,听我说twiggy。这是我们唯一的办法。丧尸迟早会破门而入,如果继续待下去只会是坐以待毙。你带着东西尽量走远些,我会找到你的。我们好不容易走了这么远,我们不能就这样死去。”
他回头朝我眨眨眼:“相信我twiggy,不会有事的。”
那瞬间我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一样,我看着他的眼睛,脑子里一瞬间闪过无数模糊不清的画面。
“如果真的会死,那么就是今天了。”
“我们会没事的。”
“如果今天的一切能顺利结束,陪我去喝酒吧。”
“我很害怕,但我不能活着却不做我正在做的事情,所以我必须接受我会为它而死。也许就发生在今天。”
我怔怔地松开了他的手。
“……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站在楼梯口,身上和手边各一个背包。除了一些必须的弹药,食物和药品外,我什么也没带。
门外的丧尸依旧在拖着脚步发出低吟声。
不远处传来枪声,我听到门外丧尸倒地的声音。
“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我他妈在这!来追我啊!”Marilyn的声音隐约传来。又是几声枪响,门口的丧尸应声倒地,随后是丧尸们愤怒的怒吼和离开的脚步声。我给枪上好膛,深吸口气开了门,随后拼命往我们停车的位置跑去。有几只掉队的丧尸发现了我,快速朝我扑来,还好停车的位置不算远,在我爬上车时有只丧尸抓住了我的背包带子,拉链被扯开,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撒了一地。四周又有丧尸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开始摇摇晃晃的朝这边走来。来不及细想,我松开背包,狠狠关上了车门,夹断了那只丧尸已经伸进来的胳膊。来不及喘息,我将油门踩到底,甩掉了扒在车门上的丧尸,随后猛打方向盘掉头朝另一个方向开去。
“这处街区的19号房吧。看起来和别的房屋距离比较近,如果我们需要转移也比较方便,附近也有加油站,希望它还幸存着。”Marilyn手指点了点他顺来的地图,“我们到时就在这里汇合。如果那里有意外情况就在这里,”他指了指地图上另一栋房子,“作为plan B。”
我一手抓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打开了地图。我努力控制着让手不要抖得太厉害。
“19号……19号……”
我仔细看着街边房子上标的门牌号,在道路尽头又拐了一个弯后我看到了我的目的地。我狠狠踩下了刹车,无比庆幸Marilyn准备了二手计划——那幢房子门前围着十几只丧尸,听到车辆的动静后齐刷刷朝我的方向看来。我急忙掉头,在他们扑上来之前就离开了。
我找到了我们的plan B。万幸,这里没有被丧尸包围。我走进去,将整栋屋子巡视了一遍。没有人,没有丧尸,屋内的物件除了覆盖了层薄灰外意外的还算整洁,只是餐厅处的遮光窗帘不知怎地垮下了一半。我将它勉强挂了回去,防止灯光或者别的什么吸引了丧尸。锁好门后我大致清点了下剩余的物资,东西并不多,食物省着点说不定还能再吃三天,药品只剩了些绷带,消炎药,碘伏酒精之类的。不过只要到时候再和Marilyn一起出去扫荡几次物资就好……
我拿着枪靠墙坐在屋门口的地板上。
Marilyn。
一想到他还在外面,面对成百上千的丧尸生死未卜我就忍不住发抖。我开始后悔,我怎么能就那样同意和他分开,为什么不是我去做诱饵引开那些丧尸,如果他没能找到这里怎么办,如果他受伤了……我盯着面前白墙上的一块污渍,脑子里的胡思乱想根本没法停下来,就算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他一定会平安也无济于事。外头传来阵阵雷声,随后是雨点敲在窗户上的声音,没过一会儿,雨已经大的连对面的房屋都看得不太清楚了。
潮湿的气味和噼啪作响的雨声让我想到了那狭小温暖的空间。那天晚上在车里,Marilyn面对着我躺着,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那温度连同他说话的声音像是栓住我这个四处飘荡的气球的唯一一根线。
我看着窗外磅礴的大雨,好像它会淹没掉我的那根线一样。
墙上的老式挂钟突然响了起来,我才惊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我爬起来努力够到它并关掉了开关,指针停了摆。这里任何一点响动都有可能引来丧尸。我拆了一把椅子塞进壁炉,找了火柴将它点燃,又再次确定窗帘都遮的严严实实后才重新坐下来。
窗外的雨小了些,但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我没注意时间,大脑一片混沌,难以忍受的寂静里我甚至产生了将枪伸进嘴里的念头。
终于,我听见了什么,趴在地板上屏住呼吸,努力从淅淅沥沥的雨声中分辨出什么。是脚步声,踉踉跄跄,由远及近——只有一个人。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拿着枪慢慢走到了门口。那声音在门口停下了,我听见喘息声和什么东西倚靠在门板上的声音。
“Marilyn,是你吗?”我压低了嗓子问道。
门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
“是我,twiggy。”
我赶忙掏出口袋里的钥匙去开门,中途还手滑把钥匙掉在了地上。我从来没觉得这个过程如此漫长,Marilyn听到钥匙落在地上还笑了声,声音轻佻的仿佛在调情。
“别急宝贝,别让我吓到……”
我打开了门。
Marilyn倚在门框上,雨水从他身上淌下来在门前的地板上汇成一小滩,他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他抬头看着我时,我感觉像是从一场长久的噩梦中苏醒。
直到我从雨水和房屋潮湿的味道中嗅见了血腥味。
“Marilyn你……!!”
他朝我倒了下来。我抱住他的瞬间大脑一片空白,他的鼻息喷在我耳边,显得温暖而虚幻。我手里一片潮湿,我分不清那是雨水还是他的血。
“没事……不是丧尸,是我自己……”
我将他掺进客厅的沙发坐下,又去锁好了门,才重新回到他身边查看情况。
他意识还算清醒,配合着我的动作将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又卷起了裤腿,我才得以看到他身上的伤——肩膀到胸口处不知被什么利器划的皮开肉绽,他自己用衣服上撕下来的布料随意裹了两圈止血,膝盖有一处严重的擦伤,脚踝肿了起来,看上去像是扭伤。他的外套已经不知所踪。如果不是那件外套,他身上的伤口只会更深。
我去拿了绷带和碘伏帮他处理伤口,他靠在沙发上,在我将碘伏涂在伤口上时他抽了口气。
“翻窗户时不小心被断掉的窗框和碎玻璃划到了,跳下来又把脚扭了。”他说的轻描淡写,好像一身血的不是他。“幸亏下雨冲淡了身上的血腥味,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甩脱他们……”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我强装镇定的给他继续上药,但发着抖的手出卖了我。我从来没设想过也没意识到我可能会失去他。
我们只有些基础药品,抗生素只剩下一瓶,缝合伤口的针线也没有。除了消毒和包扎,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处理完了伤口后Marilyn有些昏昏沉沉的,给他吃了些抗生素又换了衣服,我将壁炉里的火熄灭,扶着他上了楼。
Marilyn裹在被子里,我本来是打算坐在他旁边守着的,但他说好冷,执意拉了我一起躺着。我抱着他,他说让我们一起睡个好觉,附近是安全的,丧尸不会进来的。
我听着他逐渐平稳的呼吸却没有丝毫睡意。那一瞬间我仿佛忘了我在哪里,什么末日,什么丧尸,一切在黑暗中变得影影绰绰的不再真实,而Marilyn躺在我怀里,寂静中我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我想起来我之前开的玩笑,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面对他变成丧尸的那一刻,大脑在阻止我产生这种想法,我无法理智。我承认就算之前亲手杀掉那个陌生男人也没让我这样恐惧,那对他来说是解脱,但Marilyn注定要陪着我在这个糟糕透顶的世界活下去。我之前说我们离了对方无法独活,我不知道如果没了我他是否会活下去,但我只知道,我不能失去他。
我已经习惯了早上醒来看到他或是靠在窗边守夜或是清点我们的食物,习惯和他在路上插科打诨说些没品笑话。我已经不再记得我们究竟认识了多久。而更早之前,我仿佛一只迷途羔羊一样活在浓雾里,什么也看不见,不知道该去哪,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直到我遇见Marilyn。明明他也一无所有,前途未卜,但他就是拉着我一起往外走着,就像他说的那样。
“雾不会一直遮住星星。”
我一直到天渐渐亮起来都没有睡意,Marilyn开始发起了低烧。清晨他醒过来问我是不是一晚上没睡,我安慰他说只是醒的比你早,他听后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我掀开他身上的纱布,发现伤口已经感染了。中午时我叫他起来吃了些罐头,他发着烧也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些就又睡下了。下午他精神稍微好了些,但整个人还是恹恹的。我实在不放心将他一个人丢在这里出去找药,就坐在床头陪他。经历了昨天那些事我才发现,我对他的依赖比我想象的要重很多。
“我没事的,不用像照顾婴儿那样一直看着我。”
“……那你再睡会儿。”
“我保证,要是有个人一直坐你床边盯着你看,你也睡不着。”
我们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些有的没的。他想让我放心,时不时说些我们以前互相讲的没品笑话,于是我就配合着他笑。
再等一天,一天后如果Marilyn情况好些我就出去。我这么想到。药也好食物也好,不管什么东西拦着我,我都会一个个打爆他们的脑袋。
楼下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我和Marilyn愣住了,几乎是同时屏住了呼吸。
像是为了证明并不是我们的错觉一样,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还隐约伴随着说话声。我可以确定,楼下有人,和我们一样的人。
我想下楼去看看情况,刚起身却被Marilyn拉住了手腕。我回头看去,他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阴郁的仿佛能滴出水来。
楼下的敲门声更大了些,还伴随着扭门锁的声音。我听到一个女声在说话。
“嘿,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想找个安全的落脚点休息一下。天快黑了,我们有人受伤了,如果屋里有人的话能帮帮忙吗?”
“不要去。”Marilyn拽着我手腕的力度大了些,他还在发烧,声音沙哑,“我们不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如果他们心怀不轨的话我们就完了。而且我们自身难保,怎么顾得了其他人呢。”
我被他说动,刚准备坐下来不去理会,但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如同海妖般蛊惑人心。
“我们不会给你们造成困扰的。我们有药和食物,可以跟你们交换!求求你们!帮帮忙吧!”
“别听他们说的!谁知道他们说的是不是真话,在这里最经不住考验的就是人性!”Marilyn低声阻止我,可我的心跳已经加快了——我们的弹药有限,这座城市显然比之前的更加危险莫测。我不知道如果我找不到药物Marilyn这副样子能撑多久,而门外就是现成的机会。
“twiggy,别开门,求你了。”
“Marilyn,我觉得这个险值得一冒。”我宽慰他,“你需要药,你的伤不能再拖了。至于他们……他们要是敢乱来,我不会让他们好过。”
我不再回头看他,拿了枪就往楼下走去。那些人还在门口。他们徘徊着,像是在思考要不要直接撬开门锁直接进来。
“你们有多少人?”我给枪上了膛,声音在空荡的屋子里回荡。
“三个,我们有三个人。有人伤的很重,行动不便。”
“你们有药吗?食物呢?”
“我们有!我们的子弹用光了,只要你愿意收留我们,我们可以给你些药和食物!”
我挪开卡着门的椅子,掏出钥匙飞快地打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女人,她掺着一个男人,另一个男人靠在稍远些的门柱上。
“快进来。”我将他们让进了屋随后又用椅子堵上了门。我注意到之前靠在墙上的那个男人是拿枪当做拐杖拄着走的,他的小腿上缠着绷带,已经渗出了血。
“谢谢你。”女人将掺着的男人扶到了沙发上,又去帮助另一个拄着枪的男人,我退到楼梯口,冷冷地看着他们,手一直没离开枪。
“丧尸没有发现我们,他们身上的伤也不是丧尸留下的。”安顿好了那两个人,女人转过身来向我解释,我冲那两个男人扬了扬下巴:“他们都伤的不轻,这么重的血腥味丧尸会放过他们?”
“实不相瞒,我们本来是四个人。有个队友去把丧尸引开了,我们才得以逃脱。我们本是约在这附近汇合的,但他一直没来……”
“你刚刚说只要收留你们,你们可以用药和食物作为交换?”
“是的。”女人将身上的包取下来放到我面前,“你可以拿一些,但请给我们剩些必需品。我们的伤员也需要救治。”
“你之前是做什么的?你会照护伤员吗?”
“我做过一段时间的医疗志愿者,会些基础的治疗与护理。”
“你帮你的人先处理下,然后跟我上楼。我这里也有人受伤了。”
“好的。”
我看着她帮那两个男人处理伤口,她似乎对我很放心,全程一直背对着我。倒是那个伤了腿的男人一直警惕地盯着我,而之前被掺着的男人明显已经神志不清了。
怪不得他们没有直接闯进来。我心想。他们这副模样也确实没有多大的威胁。
“好了。让我去看看你的朋友。”女人给伤腿男人重新换了绷带后站起身,我拎着她刚刚放在我面前的包,确认她身上没有武器后带她上了楼。
“Marilyn?”我推开门,Marilyn依旧靠在床头。看见我身后的女人他眯了眯眼,露出了不信任的表情。
“没事的Marilyn,这位……”
“Lucy。”
“Lucy做过医疗志愿者,让她帮你看看情况好吗?”
Marilyn看着我,不情愿地侧了侧身,将肩膀上的伤口露出来让Lucy查看。
“没伤到骨头,但伤口感染有些麻烦。需要先清创。”Lucy从包里拿出些等渗盐水和纱布,“麻烦你能按着他些吗?这个过程有些疼。”
我坐到床上,按住Marilyn另一边肩膀和腰侧。盐水敷到伤口上时他呻吟了一声,我下意识加重了手上的力度。他偏头看了我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先观察几天吧,再给他吃点抗生素,换药需要勤一些。如果感染状态好转就可以缝合了。腿上的伤不严重,卧床养几天应该就没事了。”Lucy起身,我把她送到了楼下。那个伤腿男人听到动静撑起身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今天谢谢你了,要不然我们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给你介绍一下,他是Joy。”伤腿的男人抬了抬手向我致意。“这是Davis。”她指了指沙发上昏迷不醒的男人。
“我是twiggy,楼上的是Marilyn。”我跟Lucy握了握手,“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在楼下休息。我和Marilyn楼上,如果没什么情况不要随便到楼上去,有问题吗?”
“没问题。”
我回到楼上,Marilyn还醒着,我摸了摸他的额头,他还是在发烧。我在他旁边躺下,小心不碰到他的伤口。
“感觉好些了吗?”
“嗯。”
“对不起。”我吻了吻他的额角,“我知道这样很冒险,但我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我知道。”
“睡吧。”
“嗯,你也睡。”
我睁开眼睛时天刚微亮。这两天好像失眠了一样,但奇怪的是我并没有多少困意,精神也不错。Marilyn还在睡,他的体温降下去了些,嘴唇也稍微有了血色。我放心下来,打算下楼去看看Lucy一行人。
Lucy还在睡,Davis依旧昏迷不醒,Joy坐在沙发上,看上去好像一夜没睡。他听到我的脚步声立马扭头朝我看来。
“等你们伤好些,你们就离开这里。”我对他示意后从他们包里拿了两罐罐头,“我们的好心并不代表你们可以一直跟我们一起待下去。”
“你知道从这座城市开始就是丧尸活动的中心地带吧?如果我们一起,也许活下去的可能性会更大……”
“不需要。我们并不了解对方,我不想除了对付丧尸还要应付人类。”
“随你。”
我重新回到楼上,叫醒Marilyn并帮他换好了药。我递了罐罐头给他,他今天精神感觉好了不少,但不怎么愿意跟我说话。我知道他还在为我昨天放Lucy他们进来生气。
“Marilyn,我们谈谈。”我坐到他身边,他没反应。我叹了口气,刚准备说些什么时他突然出声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这真的很危险。”他的语气很认真,“我们一路上都没遇见过活人,为什么到了反而是到了丧尸这么活跃地带能见到幸存者?如果是经验丰富的幸存者再怎么样也会留颗子弹给自己。而他们不仅刚好用完了子弹还带着我们需要的食物和药,真的会这么巧合吗?这些人绝对没看上去这么简单。”
“我跟他们说了,他们养好伤就走。Lucy还能帮你处理处理伤口。等你好了,我们也离开这里。”
“……好,我们一起离开。”他像是消气了,终于肯靠过来挨着我了。
我们和Lucy几人相安无事的待了几天,Marilyn的伤势在逐渐好转,他偶尔会下楼转转,但对Lucy几人一直很警惕,基本不怎么跟他们说话。Davis也醒了过来,开始在屋子里慢慢走动。Joy的小腿伤的比较严重,还不能下地,但他精神一直不错。因为伤员众多,我和Lucy决定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点有用的药品。
“医院离这里太远了,但我们可以去这个街区的药房碰碰运气。”我看着地图上标的药房的位置,跟我们隔了两条路,不算远,“附近还有家便利店,希望能有些有用的东西。”
“他们现在状态都好上了不少,要是真的被丧尸发现也不至于毫无还手之力,这里也不算丧尸活动的高峰地带。就算出了什么意外,起码也能撑到我们回来。”Lucy写了需要的药品清单。她负责找药,我负责食物和子弹。
Marilyn靠在床头,我打算给他把枪,却他拒绝了。
“我有枪,记得吗?除了那天我带走的猎枪和手枪,我还捡到了一把。”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把手枪。“你要去外面,你比我更需要子弹。而我最少只要一颗就够了。”
我叹了口气,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你竟敢背着长官私藏弹药?”
“嗷!长官不可以这么对待伤员!”
我和Lucy在安静的街道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为了防止声音吸引丧尸我们并没有带很多枪和子弹,砍刀和匕首倒是带了几把。我们小心地行走在墙根的阴影里,先到了药房。侧身从碎掉的玻璃门里进去后,Lucy开始在架子上找她写在清单的药品。我顺着一排排的货架转着,看看有没有别的什么用得上的。
“碘伏……棉球……抗生素……”Lucy把架子上的东西一样样地放进背包。她又转过一排货架,我突然听到了她的惊呼。
我回头看去,她几乎是瘫软在一旁货架上,手捂着嘴,表情痛苦。我走到她身边,发现地板上躺着一具人类尸体,睁着眼睛,身体已经有些腐烂,看上去已经死了有几天了。他的额头上有一处弹孔。
“不……Andson……不……”
我已经猜到了些什么。我扶住Lucy,轻拍着她的背试图让她平静下来,过了一会儿,她终于缓过了神。
“这是你们另一个队友?”
“……是的。”她抽泣着说到,“那天是他自告奋勇去引开丧尸的……其实这么些天过去一直没找到他我们都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
Lucy扭过头不再看Andson的尸体。
“这里不只有我们。如果是丧尸干的,那么他现在不可能是这副样子。是人类杀了他。”
我点点头,同时警惕起来——如果Andson是在这里找物资时被杀,那我们也不安全。我催促着Lucy,她收拾好了情绪后我们又去便利店拿了些食物,并没有别的收获。
Lucy将Andson的死讯告诉了她另外两个伙伴,他们都显得很悲伤。我将空间留给他们,上楼去找Marilyn。Marilyn侧躺在床上,正将他的枪拆成零件又重新组装。看我回来他迅速将床上的零件扒到一边,趴在床上来够我。我将包放在地上,倒在床上去抓他的手,他挪了挪位置,贴心的帮我按着肩膀。我舒服的直哼哼,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便不想动了。我将Andson的事告诉了他。
Marilyn手上的动作顿了下,随后继续向下捏着我的脊椎:“那就是说我们在这里也并不安全?我们需要转移吗?”
“看情况吧,你的伤怎么样?”
“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要想走,我们随时可以出发。”
“再等几天吧,我们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你打算跟那些人一起走吗?”
“不,但打个招呼还是有必要的吧。”
“……行吧。”
“你好像很抗拒他们?从他们刚来时你对他们态度就一直不太好。”
“我不喜欢他们,感觉他们在用我的安全威胁你去做些事一样。而且那个Joy一点都不友好……”
“好了好了,那委屈你再忍这么几天。这两天我会再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多找些能用的东西。”
“啊……在这里待久了真是越来越怀念以前的时光了,就我们两个,虽然也说不上安全,但好在惬意得很。”
“是啊。”我闭了闭眼,用头顶蹭了蹭他的下巴。
“再等等,很快,很快我们就能像以前一样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Lucy出去了好几趟,附近大大小小的建筑已经被我们翻了个遍。我在一间看起来是猎人住的屋子里找到了些子弹,又在路边的汽车里导了些汽油将我们的车加满。Lucy他们知道我们打算离开也没说什么,只是祝我们好运。只有Marilyn有些不对劲,他这两天总是紧张兮兮地问我睡了多久,说我看起来好像压根儿没休息好。我倒没觉得怎么样,也并没有什么不适或是疲倦的情况出现。我笑他什么时候这么神经过敏了,以前我守夜熬上整个通宵也没见他这么紧张。他不再说了,但睡觉时除非我闭上眼,否则他就一直盯着我监督要我睡觉,简直像是摁着小孩午睡的家长一样。但我还是醒的很早,我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我总能看着屋子里一点点亮起来,由什么都看不清的一团漆黑变成沉静但莫名给人不安感的深蓝。Marilyn的脸离我很近,我看见他的睫毛颤动着要醒来,我就闭上眼,假装熟睡的样子,直到听到他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我才睁开眼,做出一副刚醒的样子。
Marilyn和Davis开始跟我和Lucy一起出去,他们也在做离开的准备。这里没有一个地方可以作为长久的落脚点,我们能做的只有不停的逃亡,而这一切好像逃到世界尽头也不会结束。
“东西都准备的差不多了。”Marilyn看了看我们写的清单,“看样子我们明天就可以离开了。”
“嗯哼。”我将地图摊在床上,规划着我们离开的路线,“接下来我们会去哪里呢?”
“像之前一样呗,走到哪算哪。”
“即使到世界尽头?”
“那就到世界尽头。”
他从抽屉里把枪拿出来,细细检查了弹夹和枪膛后又把它放回了抽屉。
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后天还没黑,夕阳斜斜地从窗户上钉着的木板照进来。我和Marilyn并排躺在床上,我已经不记得我们上次这般浪费时间是什么时候,时间拥挤的日子过惯了哪怕是这样停下来喘口气也仿佛宁静的像在做梦一样。
“明天就可以离开了。”Marilyn轻声说到,他的声音听起来如释重负,好像只要离开这里,什么丧尸什么末日就都会消失一样。
“离开这里,像之前一样四处流亡,最后一起死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好像也不错。”
“听着真浪漫,但我还是觉得活下去更好呢。”
我轻轻笑了声。
“这让我想起来,我最开始好像根本就不想活来着。”
Marilyn转头看着我。
“自己熟悉的地方变得空无一人如同炼狱,那些人类变成的怪物无意识地伸着手渴望吃了你。”
“他们铺天盖地无穷无尽,足够让任何人崩溃。”
“只要想想自己会变成他们嘴里咀嚼的烂肉,我就浑身发抖。”
“但你总拉着我的手告诉我你还在,你说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就趁丧尸啃食你的时候快跑。”
“我就想啊如果真的有那天的话,我还能跑到哪里去呢?”
“就此死亡也好,变成行尸走肉在世间游荡也罢,起码都不用承受和你分离的痛苦。”
“如果我活着却无法看到你,无法听到你的声音,剩下的只有我们的回忆折磨着我,那才是真的炼狱。”
Marilyn静静地听着,我又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意识却逐渐模糊。我难得的有了睡意。
Marilyn吻了吻我的额头。
“做个好梦,twiggy。”
我是被楼下的尖叫声吵醒的。
我一跃而起,Marilyn也醒了。我跟他对视一眼,拿起枪和匕首就打开了房门。
楼下的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撞开了,椅子的残骸散落在地上,地板上是很深的划痕。七八只丧尸在屋子里,他们正咆哮着 朝Lucy几人扑去。
我开枪打爆了两只发现我们准备上楼的丧尸的脑袋,看着已经和Lucy他们纠缠在一起的丧尸,做出了判断。
“我去帮他们,你去把门关上!”
我掏出匕首,先解决了已经扑到Lucy身上的丧尸,又一刀插进了纠缠Joy的丧尸的脑袋,Davis将地上的椅子腿捅进了试图咬他的丧尸的眼睛里,Marilyn杀了一只丧尸后把门用一边的铁钎插上了,地上散落着我们前些天找来的各种药品和食物,我刚松了口气,突然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扑倒在地——
该死的!怎么还有一只!
丧尸抓住我的肩膀,对着我咬下来。我一只手努力阻挡着他,另一只手去抓掉在一边的匕首,丧尸突然瘫软下来,我赶忙将他从我身上掀开,Marilyn手里的枪还冒着烟。
“没事吧。”他过来扶我,手还有些发抖。我抓着他的手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后将那具丧尸踢到了一边。“这里不能再待下去了,刚刚这么大动静会引来更多的丧尸。”Marilyn轻声对我说,随后转身看向Lucy三人。
“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就先离开了。”
“等等。”Joy开口叫住了他,我才发现他们三人面色都不太好。
“还有什么事?”Marilyn停住了脚步,声音里满是不耐烦。
“我们想看看你的枪。”
“凭什么?”
“这不是你的枪吧。”Joy往前走了两步,Davis也走过来,状似不经意的从右边朝我们靠近。他们的手搭在腰间的枪上。
“是吗?你们有什么证据?”Marilyn冷笑了声。
“如果只是消音器也罢了,”Davis盯着Marilyn手上的枪,“那个枪托你怎么解释?Andson的手受过伤,这枪托是他自己改造的,增加了瞄准时的稳定度。”
“所以呢?你们的意思是Andson是Marilyn杀的?”我挡在Marilyn身前,下意识去摸插在腰间的枪,却发现在刚刚的混乱中那枪已经掉在了一边,“开什么玩笑,就凭一把枪就可以这样污蔑人吗!而且他怎么可能杀人!”
“Marilyn你说……”我回头看着Marilyn,但看到他表情的那一瞬间我收了声,他的视线越过我冷漠地盯着Davis和Joy,我清晰的在他眼里看到了杀意,他是真的想杀了他们。我看了一眼Joy他们,他们像两头饿狼一样逼近我们,手上的枪已经拉了栓,如果他们要动手,Marilyn不可能有胜算。
“终于不再演戏了吗。”Marilyn死死抓着我的手,他的手很冰,“你们这些令人恶心的东西。”
“这是什么话。”一直站在Joy和Davis身后的Lucy突然出声了,“我们难道不是一样的吗,Marilyn。”
“闭嘴混蛋!别把我跟你们混为一谈!”
“那你为什么不敢告诉他呢。”Lucy咯咯笑着,一改之前温婉的样子,声音尖利刺耳,像是梦魇里的鬼怪。“你连杀了Andson都要瞒着他,那你的私心不也是如此吗?到头来又有什么区别呢,你这个骗子难道不比我们更加虚伪?”
“你他妈的闭嘴!!”Marilyn举起了枪,朝着Lucy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碰!”
“碰!”
那瞬间时空好像扭曲了一样,所有的混乱都成了慢动作。他们在为我听不懂的事情吵的不可开交,丧尸的尸体里流出暗红色的血,和地上被打翻的酒精溶在一起,子弹上膛的声音,有人在尖笑在大喊,直到枪声的回音从屋子里彻底消失,时间才回复成原本的样子——
我站在本该是Marilyn站着的地方,而他倒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看他摔在地上还想去拉他起来,但先是腿没了劲,手也抬不起来。我倒退两步靠着墙滑坐在地上,一阵头晕目眩后才感觉到疼,低头看去身上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耳边像是在刮大风一样的轰鸣声,我的眼前开始出现了雪花点,像是在播放一盘坏掉的录像带。我隐约听到有人在疯狂的笑,但听不真切也不太刺耳了。空气变得灼热起来,好像有谁把屋子点燃了。火焰顺着地上被打翻的酒精蔓延的很快,我眯着眼努力地想看清眼前的一切。
然后我听见在火焰噼啪作响的肆虐声中,Marilyn在叫我的名字。
他说让我坚持住,他说他会带我出去。
我感觉自己的头靠在他胸口,他想把我抱起来,但氧气越来越稀薄,我也完全使不上劲。我摇摇头,想说些什么阻止他,刚一开口就吸进了一口烟雾。我止不住地咳,血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蜿蜒着向火焰爬去。
火势蔓延的很快,没过一会儿木质的楼梯已经被烧塌了,通向后门的路被阻断,要不了一会儿前门也会被大火封死。我推了推Marilyn让他快跑。我知道自己已经出不去了,我不能让Marilyn在这里陪我。
真可惜。我迷迷糊糊地想着,眼前开始闪回我和Marilyn一起经历的一切。其实就这样结束好像也没什么遗憾,在末世里也许死亡才是解脱,被丧尸吃掉也好被同类杀死也罢,不用再疲于奔命的逃亡总归是件好事,但……
我抬头看着Marilyn。
“对不起啊……要丢下……你一个人。”
留下一个人去面对过去的回忆有多残忍呢?我不知道习惯和记忆要多少时间来磨灭,但午夜梦回的梦魇却能逃过一切,在夜深人静时来折磨你,轻易摧毁你建好的所有堤坝和防御,然后告诉你“看,你还是忘不掉。”
Marilyn没有再试图抱我起来,他跪在地上,将奄奄一息的我抱在怀里,我看到他表情扭曲,既像是难过又像是开心。
他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刚想问问,就感觉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我低头看去,发现是把匕首。
我有些想笑,对Marilyn说:“如果是……想给我个痛快,你应该用……”
Marilyn握着我的手将匕首刺进了他的胸膛。
我瞪大了眼睛,感受到手上温热血液的触感,拼命想抽回手却根本使不上力。我无助地看着Marilyn想要他住手,但却被他死死抓着手将匕首捅的更深。
我在恐惧与无能为力中听见他开口。
“抱歉twiggy,Lucy说的对……我是个虚伪的骗子……”他向我忏悔,“你不该……因为我的私心留在这里,我也不该贪恋又放纵这一切,我为长久以来的一切道歉。对不起……从一开始我就不该让你抱有希望。”
他的手抚上我的眼睛,像是他之前哄我睡觉一样。
“twiggy,做个好梦。”
“晚安。”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消失。
我像是被什么东西往上打捞了起来,离他越来越远。
我听见身边的仪器有规律的滴滴作响。
我睁开了眼。
雪白的天花板,各种运作的仪器,挂在一边挂钩上的输液袋。我慢慢坐起身看着这一切,试图分辨出自己是不是身处梦境。
门突然被打开,一名护士走了进来。当看到我坐在床上看着她时,她先是怔住了,随后告诉我不要动,将手上的托盘放在一边就快速跑了出去。
“我们这是……得救了?”我开始回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一切。这也许是某个人类幸存者的聚居地,或者是我已经睡了太久,世界已经恢复了它原本的样子。我这么想到,却忽略了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任何枪伤的痕迹。
医生很快就来了,在配合他做完一系列检查后我的身体并没有任何问题。
“抱歉医生,请问你认识Marilyn吗?”我抓住他的袖子,试图对他形容Marilyn的特征。
“啊,我们已经通知了Manson先生。他正在赶来的路上。”
医生看起来很高兴,离开前他握了握我的手。
“先生,我得告诉你,到了你这种程度的患者能醒来的例子可以说是屈指可数,我真的由衷的为你感到高兴!”
……他在说什么?
我尝试着下床,扶着床边挂着输液袋的铁杆摇摇晃晃地走到病房的窗前拉开了窗帘。
窗子底下的霓虹灯牌闪烁着,一辆巴士刚从便利店门口停下,几个小孩蹦蹦跳跳的从巴士上下来跑向便利店;不远处的地铁站是拥挤的人流,西装革履的男人夹着公文包打着电话和踩着高跟鞋穿着剪裁得体的服饰的女人神色匆匆;更远些的高架桥上川流不息,隐约能听到车喇叭的声音。
我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仿佛我们隔着的不只是玻璃。
这个世界好像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我抱着头缓缓蹲下身,连手上的针被扯掉了也没觉得有多疼。
我到底睡了多久?
这里才是梦吧?
我抱着头坐在墙角,连Marilyn是什么时候进来的都不知道。
我抬起头看着他,眼泪将一切都变得模糊。我连他的脸都看不清了。
他蹲在我面前,而我趴在他怀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没说什么,只是一下下轻拍着我的背。
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
医院外边有些冷,我对着空气哈了口白雾,将手插在兜里站在门口等Marilyn出来。
出院手续并不复杂,除了手机和几件衣服我也没什么东西要拿。Marilyn走出来看见我在外面站着,问我等了多久了,外面这么冷,为什么不在里面坐着等。我看了眼那扇玻璃门,我知道里面有暖融融的暖气和一个舒适的座位,也许还有好心的护士来问你是否需要一杯热水,但那好像都不属于我。
我低头笑了笑,没回答他。他也不纠缠,走到车前为我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我们顺着车流一点点向前挪着。天色逐渐暗下来,街边的灯一盏盏亮起来蜿蜒到远方,车载电台里放着新闻,主持人正用机械的甜美嗓音念着新闻。
我看着外面被雾气氤氲的红红绿绿,手指无意识地敲在窗框上。我想起来有次我和Marilyn找到辆废弃的车,车载cd居然还在吱吱呀呀地唱着我们不知道名字的歌,我们就这么互相靠着,坐在挡风玻璃碎了一半的车里听完了一整张cd。
“你从夏末一直睡到了现在,冬天已经过去了一半。”Marilyn用手擦了擦玻璃上的雾,将窗户打开了条缝。
“那天我去找你,敲门没人应,你电话也关机,想着你也不会去哪,就从地毯下拿了备用钥匙。”
“我进去就看见你躺在床上,老实说那是我第一次见你睡的那么老实。你的呼吸心跳感觉都是正常的,但我怎么也叫不醒你。”
“我把你送去了医院,检查后医生也说你只是在睡觉,我开始还不信,但后来知道你不是唯一一例也就由不得我不信了。”
“医生说这种病症会找那些生活中遭受重大打击的人下手。没有别的症状,他们一睡可能是几个月甚至几年,但只是在睡觉和做梦,好像生活在了梦里一样。”
“但他们会睡着睡着就死去,像是沉溺在梦境里再也醒不过来。”
“你醒来的前一个星期已经有八个人因为这种病症死亡,明明前一天心跳血压的数据都是正常的,可是他们甚至连抢救都来不及。医生没有任何能治疗这种病症的手段。好像除了等患者自己醒来别无他法。”
“医生从醒来的患者那里得知,他们无一例外的在梦里看见了失去的爱人或亲人。”
“不是无法去面对过去的离别或是死亡,人永远没法平静的面对死亡。只是在雪崩时会怀念起曾经的美好,像一次抉择一样,是选择那些已经逝去的东西还是选择面对残酷的现实。”
“有些人能就此走出来,与过去的自己告别。也有人依旧无法胜过现实最终依旧选择死亡,似乎他们认为那样就可以回到梦里继续延续美好的生活。”
“医生说你的脑电波显示你已经处在梦境深层阶段。当你睡的越久,梦境越来越真实,你醒来的几率就越小。”
“所以你最后看见了什么?简直奇迹般的救了你的命。”
我看见了什么呢?我有些茫然的想。
他开车去了我家。我从地毯下摸出钥匙开门,他注意到了门口的几个箱子和几乎被塞爆的信箱,皱了皱眉。
闻味道就知道,箱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是没被寄过这些,他知道里面是什么。
屋子里已经积了一层薄灰。卧室里的窗户敞着,估计是走的时候就没关。喝了一半的咖啡在桌上,已经干的只是一层层水渍,几个没洗的碗碟还堆在水池里。地上散落着书、乐谱和一些信件,Marilyn弯腰捡了封,借着窗外的光看了两眼就将它丢在了一边。我的贝斯换了一半弦就被丢弃在沙发上,水和电也不知道停了多久,厅里的落地窗上挂着干涸的蛋清和蛋黄,玻璃还被从外面丢进来的石头砸出了个洞。
“要不你去我那睡一晚?你这屋子……”
Marilyn话没说完,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没看电话号码就按了接听,对面立即传来不绝于耳的谩骂声,即使没开免提在寂静的屋子里也能让我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Marilyn拿过手机把电话挂了,然后伸手来抱我。我也不反抗,任由他安慰似的一下下轻拍着我的背,像是安抚受惊的动物。
“真熟悉啊。科伦拜恩那会儿我们好像也是这样,甚至更糟。”
“我们百口莫辩,因为人们只是一厢情愿。没有人的嘴能真正说服一只耳朵。”
“我们好像总是要为没做过的,与我们无关的事背上骂名。”
“你不是想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吗。我看到我们一直被流言追逐,他们无穷无尽,不管我们逃到哪里,他们都想着吃掉我们,杀死我们。”
“你总是安慰我都会过去的,你说雾不会遮住星星,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雾也许不会一直遮住星星,但它一直都存在。而地面上又有多少人会去关心离他们有几十万光年远的星星呢。”
“只是少了颗星星,天上还有那么多呢。”
“可是我们呢?我们不会一直年轻,也不能一直这样疲于奔命。但他们永远不会放过我们。”
“我们还有的选吗,Marilyn。”
我窝在被子里,手上拿着本书在翻。
Marilyn敲了敲门走进来,他问我在看什么书,我将书立起来给他看。
“安徒生童话?你在哪里找的?”
“你书架的角落。都落灰了。”
“我记得我以前经常读这个给Lily听。”Marilyn坐了下来,“她喜欢这个,总是坐在我怀里听我给她念这些。还有格林童话和王尔德,她也喜欢。明明自己就是小公主,还这么喜欢听童话故事。”
“我最后给她念的是海的女儿,她安安静静地趴在我怀里,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完。”
“她像小美人鱼一样变成泡沫了,不过我想她是幸福的小人鱼。”
“是啊,她很幸福。”我想起那只小白猫的样子,翻开了下一页,是《卖火柴的小女孩》。
“这是一个十分寒冷的冬天,雪下得越来越大,夜晚差不多都要被冻僵了。 除夕就在这天晚上蔓延开去,这是个喧闹的夜晚,人们的心情随着新年的到来显得很愉快。这时候,大街上走来了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小女孩,她的脚上竟然没有穿鞋……”
“……小女孩更伤心了,连跟她年龄一样大的少年都来欺侮她。她只好忍受着寒冷,光着小脚踏在积满了雪的大马路上。她的小脚现在被冰冷的雪冻伤了,小脚里的血液都变成淤黑了,皮肤一片紫色……”
我继续看了下去,Marilyn见状也不再打扰我。到门口时他突然停下来回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我。
“对不起,但我没别的办法了。”
“没关系,我知道的。”
“你早点睡。”
“你也是。”
第二天我就回到了自己家,Marilyn把我送到后就离开了。临走前他说,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跟他说,我到了谢,看着他走到门外,留下我和一屋子的狼藉。
我从信箱里把积压的信件取出来,门口的箱子也搬了进来。我将箱子打开,里面不出所料是已经无法分辨的死动物的尸体,还有的是带着血的刀和一些恐怖的照片。我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把那些动物埋了起来,随后进屋将信一封封地拆开来,一字一句的慢慢看着那些谩骂诋毁,好像那是谁写给我的情诗。
最底下的三封信,分别是法院传票,离婚文件和退队通知。
日期标的是我进医院的那天。
我花了些日子去处理这些一团乱麻的事情,Marilyn帮我找了律师。其实都没什么好说的,我只需要听着,然后按他们说的去做就好。看着法庭上多年前爱过的人对法官哭诉着我完全没做过的事,我看着她狰狞的嘴脸发着呆,突然想起来那天Marilyn来找我也许是因为我没回复退队的邮件。我不怪Marilyn,我们都知道,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我只是庆幸我放钥匙的地方从来没变过。
我曾经的爱人还在喋喋不休,而我已无力再为自己辩驳哪怕一句话。
有天傍晚我接到个陌生电话,我接起来本以为又是千篇一律的希望我去死之类的话,但不想对方是个陌生的女声。她说她是Marilyn当年的女朋友,她说她知道我是被污蔑的,她知道我没做那些事。
我站在那,听她说着抱歉,她说她知道我是个好人。
原来还有人记得。我看着窗外渐沉的夕阳这么想到,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我对她道谢后挂断了电话。
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没有开灯,影子被屋外的路灯投射在墙上拉的老长。我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有想起Marilyn,我已经不再会做梦,所以我也没再见过他。而现在终于处理完一切事情时,那些回忆就一股脑儿地涌上来。我想他,发了狂一样的想他,或者是说我想的是那些和他在一起的时光。我们不知道目的地,但我们疯狂,不计后果。好像只要我们在彼此身边,就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我知道的,我只是贪心,贪得无厌的想再见到他,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一起活下去。而他为了让我舍弃梦境回到现实,竟就这么违背了我们一起活下去的誓言。
我打开冰箱,看着里面各式各样的罐头,心想,我们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但这样荒谬的、无趣的,像水彩画一样喜怒无常的世界,真的属于我吗?
我打开车库门,将车钥匙插上后朝高速公路驶去。
“小女孩擦亮了第一根火柴,她看到了宽敞的客厅,大大的壁炉,和熊熊的火焰。”
“小女孩擦亮了第二根火柴,她看到了一张很大的餐桌,各种水果还有会朝她走来的肥嫩的烧鸡。”
“小女孩擦亮了第三根火柴,她看见了一棵又高又大的圣诞树,圣诞树令她眼花缭乱,她觉得这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圣诞树。”
我的车速逐渐达到无法控制的地步。
“小女孩擦亮了第四根火柴,她看见她慈祥的奶奶,带着和蔼的笑容朝她走来,奶奶伸出双手把她抱了起来,小女孩被奶奶抱入了怀里,两个人微笑着向那没有饥饿、没有寒冷、没有痛苦、没有悲伤的天堂走去,转眼间就不见了。”
“早间新闻,洛杉矶郊外高速上发生一起车祸。警方称从现场痕迹来看基本可以排除是他杀,车主已被送医抢救,但院方称其最好的结果是成为植物人……”
“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END———
Robot Diaries About Love And Death
拐拐生日快乐!!!
因为期末周实在肝不动贺图了就把以前没写完的文团吧团吧写完了
全文1.3W ooc有 藏了一些彩蛋嘿嘿
接受的话↓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
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
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拐拐生日快乐!!!
因为期末周实在肝不动贺图了就把以前没写完的文团吧团吧写完了
全文1.3W ooc有 藏了一些彩蛋嘿嘿
接受的话↓
有一个夜晚我烧毁了所有的记忆,
从此我的梦就透明了;
有一个早晨我扔掉了所有的昨天,
从此我的脚步就轻盈了。
——泰戈尔《烧毁记忆》
“酒精过量会加快……”
我醒来的时候看见了一个陌生的男人睡在我身边。
我的脑子干净的难以置信,好像除了基本常识什么也不剩。我不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不记得自己是不是和这个男人发生了什么,甚至在我去回想自己名字时都是一行零散模糊的字母。
我坐起身,试图不着痕迹的离这个陌生男人远一点。我自认没折腾出多大的动静,但还是被一只从被子里伸出的手拽住了手腕。
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我低头看着他,他也用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我。
我们僵持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弃似的松开手起身,从旁边床头柜上拿了本笔记本递给我,还贴心的给我打开了台灯。
我翻开,第一页写着“Twiggy Ramirez”。
“是你的日记。”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你自己看看吧。”
也许是出于对想要逃脱记忆的诡异空白,我下意识接过来往后翻,说是在看日记不如说是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生活。
2014年4月11日
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自己待在一座很空的大房子里。
黄色的墙上有用像血一样的颜料画的爱心。
房子里很好,我进来时为了防止钥匙弄丢将它吞进肚子里了。我和一个朋友待在这里,(是朋友吗,我不记得他的脸了)也许还有什么其他的人吧,我记不清了,但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想出去看看的想法。
我把这个想法告诉了那个朋友,他很生气又很难过的样子。他推开我说要我走,我说不出话。
我又不是要离开你,我只是想出去看看。
后来我记不清了,冷汗淋漓醒来时才凌晨三点,身上似乎还残留着开膛破肚的痛感。我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我给Marilyn打了电话,我知道他没睡。
电话接通后是长久的静默,隔着电话我听到笔刷在画纸上的剐蹭声。我知道他又在画画。
后来我和他谈论了什么,我不想写在这里。他只是说要我去医院看看。
我笑着回了他句你什么时候这么注意身体了,一边打开手机在医院挂了号。
我想的是,如他所说的那样,我也许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2014年4月13号
我拿着缴费单在一项项检查前排着队,折腾了一上午,最后拿着诊断结果走出了医生的办公室。
Marilyn坐在外面等我。
我把诊断结果念给他听,然后转述了医生对这个病的介绍。
他看着我,良久说了句这听起来真他妈像个荒谬的黑童话。
病因大概率是因为遗传,而我的母亲没有这种该死的荒谬疾病,我也不知道我父亲有没有,总之现在来追究这些已经为时过晚。
*下面是一张被裁了一半的诊断书:
苏萨克氏症候群是一种医学上的罕见病症,病因不明。全球已知病例仅240例。患者大脑出现病变,记忆最多只能维持24小时。发病者主要在20至40岁。并伴有头痛、畏光等症状,视力、听力及平衡能力也会受到影响。
2014年4月14号
今天去了工作室,除了Marilyn,没人知道我有罕见的怪病。
他见我来了面色复杂的把我拽出门,问我为什么还要来。我点了根烟深吸一口,反问他,那我还能去哪呢?在家等着发病还是去我没去过的地方走走?
别想了Marilyn,我哪都不想去,这病会让我失去过去。如果都会忘掉,那么一切都没有意义。
我把烟踩在脚下,侧过身子重新进了工作室,留下我能言善辩的主唱在原地发愣。
起码再让我试试,我还想留点什么,我还想再写点曲子。
2014年4月20号
我给了Marilyn一个本子,告诉他让他帮我写写日记。
他很困惑,哪有自己的日记要别人帮着写的。
我要是把自己写成了个自恋狂,就算没有记忆我也会yue的。我揉了揉太阳穴,把本子放在他桌上。
那我要是把你写成变态狂呢?他笑着翻开本子,拿着笔悬在本子上方,像个记者一样看着我:毕竟Twiggy小姑娘是真的喜欢小裙子呢?
那我就是自恋狂加变态狂。我没好气的回了他一句。
*中间被撕掉了几页,还有几页零星的画着几段音符。
2014年5月3日
我醒来时头很痛,陌生的像是宿醉一样的感觉,但我远离酒精已有几个年头。床边坐着Marilyn,他在看书。平和安宁的样子让我刹那间分不清这是不是又一个梦。我盯着他眼也不眨。也许是视线过于明显,他抬起头,才意识到我醒了。
“感觉好点了吗?”
他把书扣在床上,伸手来抚我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让我意识到我终于从梦境掉落进了现实。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在这……”我的脑子在我话音未落时终于开机,于是我想起来——
“出去玩吗?今天周一。”
Marilyn将两张门票塞给我时我正和面前的谱子做着斗争,我看着遮在我和谱子之间的印着卡通图案的门票,呻吟了一声。
“你以为周一就没有人啊?”
“起码会少很多,大家都回到了工作岗位上。”他把我从椅子上架起来,拔掉我插在头上的两支笔,“快去换衣服吧,你再在家窝着可能会霉掉!”
“那我早就长蘑菇了。”我趿拉着拖鞋挪到屋里换了衣服,出来就看到他拎着我的车钥匙在手指上一圈圈的甩。
“认真的?我是说,你开车?”
“拜托,你现在好歹是个病人,怎么可以让病人开车……”
“让你开我可能就不是病人是死人了。”我面无表情的拿过他手里的钥匙,“叫车吧。”
如他所说,游乐园没有多少人,连烦人的小情侣都没怎么见。我们甚至连帽子都不用戴,将票塞给昏昏欲睡的售票员后就进去了。
Marilyn仗着没人排队,拉着我从这个项目到那个项目玩了个遍。他哪是担心我发霉,他就是自己想玩。我看着他去买棉花糖的背影,心里暗暗吐槽。
从旋转木马上下来我有些头晕,靠在长椅上仰着头休息,阳光影影绰绰的顺着树叶缝隙洒下来照在我眼睛上,那瞬间我被橘色裹挟,温暖的几乎落下泪来。
“怎么哭了?”
我睁开眼,Marilyn拿着两个冰淇淋站在我面前。我擦了擦眼角:“没什么……阳光太刺眼了。”
他把冰淇淋递给我,自己开始大快朵颐。而我盯着冰淇淋上的草莓发愣——棉花糖的甜味还留在我嘴里,我现在着实是吃不下任何甜食。
“要化了。”他指指快流到我手指上的冰淇淋,看我还是一副不想吃的样子,索性接过去抢救了那要在阳光下融成一滩的食物。
我看着他吮吸自己手指的样子,突然想起来在哪看过一句,这一生有过许多苦楚和身不由己的人,往往喜欢用甜食来安慰自己。
我摇了摇头,他有什么苦楚和身不由己呢,他简直是肆意妄为的代名词。
“走吧,”Marilyn咽下冰淇淋底部最后一块蛋筒朝我伸出手,“我们去坐摩天轮。”
不算宽敞的座舱一点点升高,我们被慢慢往游乐园最顶端的位置带去,这里不算高,但可以看见不少东西。游乐场里欢乐的音乐声渐渐小了,我趴在窗边,看着一个不知道哪个小孩没管好的气球从窗边向上飞去,我做了个假装要去抓的动作,胳膊伸出去没一半就给Marilyn拽了回来。
气球朝我看不见的地方飘去了,Marilyn维持着刚刚的动作也不撒手,只是将我搂的更紧了些。
我感觉到他的碎发蹭在我的脖颈上,有些痒。
他搂着我的手在发抖。
老实说,这么些天来是他第一次在面前直白的流露出了“不舍”,“难过”之类的负面情绪。我感受着身后的颤抖,叹了口气。我以为他不会在乎的。
我回想着我们过去亲密无间的岁月,被酒精毒品骨肉皮包裹腐蚀,被聚光灯粉丝记者追赶,还有……什么来着?
还有二十多年前的某个夜晚我们从聚会出逃,找了游乐园打发午夜时光,在跳楼机上尖叫,在鬼屋里互相扮鬼脸,在摩天轮到顶点时拽过对方吻的难舍难分。
摩天轮到顶了。
我转过身面对Marilyn。
那瞬间仿佛从我们中间穿过的风都静止了,半空中的气球不再飘向不知名的地方而是炸裂开来,摩天轮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像是承受不住时间的流逝下一秒就要轰然倒塌,Marilyn的唇凑上来,我嗅到他身上苦艾和黑加仑的味道。
我不记得我是否吻了他。
那一刹那只剩天旋地转,耳边突然响起剧烈的轰鸣,眼前的光影迅速扭曲像是一个个满怀恶意的笑脸,脸上划过温热的感觉,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切成了两半。
像是要摆脱梦魇的前兆。
我只记得我最后看到的,是他背后大片初夏午后璀璨的阳光。
Marilyn收回手,告诉我这一切只是开始。
昏倒,记忆混乱,畏光,头痛,听力视力受损。
我想到了那张诊断书。
我看着Marilyn,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最后Marilyn这么说到。
2014年5月15号
*几行字被涂的无法辨认
Marilyn抱了只猫回来。
2014年5月23号
我开始不记得Marilyn了。
2014年5月25号
早上Marilyn被我踹下床了。看到他摔到地上的狼狈样子,我突然又想起他是谁了。
他扑上来掐我脖子,我们在床上闹成一团。
猫大概是嫌我们吵,从窗台上起身离开了,但又被Marilyn抱了回来,她不满的踹了Marilyn一脚跑了,Marilyn就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把脸埋在我肚子上装哭。
“行了。”我揉了揉他的头发,“去哄哄你的小姑娘,跟她说说话什么的,她会原谅你的。”
“不会,”Marilyn埋在我肚子上声音闷闷的,“她会像所有的女孩儿一样厌倦我的废话。”
“啊,那有天要是连你的twiggy小姑娘也厌倦了你的废话该怎么办呢?”我捻着他的头发,掐着嗓子故意用那种小女生的声音问他。
他停止了拙劣的演技,抬起头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就像个真正的小女生一样叉着腰撅着嘴看着他。
最后他先败下阵来,伸手去遮我的眼睛并顺着刚刚的姿势把我压在床上凑在我的颈间亲我,弄得我有些痒。
“你不会那么对我的。”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声音笃定的如同大本钟的钟声。
2014年6月1号
Marilyn回来时我正趴在床上看日记,回头就看见他拎着个纸袋进了屋,看见我手底下凌乱的手稿愣在门口不动了。
“别站那儿发呆了。”我看他在那站着不动的样子有些好笑,“Marilyn Manson,1969年1月5日出生与美国俄亥俄州,成长在一个有着虔诚宗教信仰的家庭……现在在照顾他可怜的病号男友Twiggy Ramirez,顺便一提,你亲爱的男友饿了,不要芝士汉堡。”
我敢发誓,我说前面几句时Marilyn表情的意思是想把我揍一顿。
“只有芝士汉堡。”他坐在床边揉了一把我的头发,“你刚刚吓到我了。”
“嗯哼。”我打开那份汉堡啃了口,心不在焉的回了句,“以为我把你忘了?”
“知道我怕这个还吓我,”Marilyn没好气的看了我一眼,“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个?”
“嗯……看看你把我写成什么样子了,省的我到时候真以为自己是……你知道,变态狂什么的。”
“就这么不放心我?”Marilyn做了个夸张的吐舌表情。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将视线瞄到了他带回来的纸袋上。
“买了什么回来?”
他捞起纸袋,我听到里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将纸袋掀过来,里面是一大堆看起来年龄不会超过十岁的小孩该有的东西。
“嗯……儿童节嘛,总要有点氛围。”Marilyn掏了包气球皮拿出一个当橡皮筋玩,“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你明明也喜欢这些!”
我没说话,捞了把水枪冲着他开了枪,他下意识伸手去挡还是被滋了一头一脸,我看着他狼狈的样子不厚道的在被窝里笑成了一团,手再摸过去那位置却已经空了,我赶忙用被子把自己整个罩住,果不其然下一秒被子湿了一片,我掀了被子朝他盖过去,抢了他手上的水枪就开始反击。
水枪里的水耗尽了,我们俩并排躺在湿了一大半的床上喘着气。
“去拿点水来。”我闭着眼踹他的小腿肚,“跟你疯的渴死了。”
得到的是一个崩到脸上的气球皮。
我回击了一小块乐高积木。
2014年6月2号
醒来时天还是黑的。
我抓过手机眯着眼看了看,三点五十。
好像又做了什么梦。
我头有些疼,手下意识往旁边扒拉了一把,却只摸到了冰冷的床垫。
Marilyn不在。
好冷。
我披着被子走出房门,厅里没有开灯,窗帘严严实实的拉着,不透一丝光。
我凭着记忆在黑漆漆的屋子里摸索着上楼,左手边第一间的画室果然亮着灯。
我推门进去,Marilyn坐在地上,面前是张没画完的画。他没注意到我,沾了颜料继续往纸上涂——是个扭曲的人形,只有半个脑袋,黑色眼眶里的水痕正在滑落。
我眯了眯眼,总觉得这张画很眼熟。
再看看Marilyn,他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红色,他像是察觉到我在身后,转过脸来歪着头冲我笑,眼眶和嘴里爬出密密麻麻的蜜蜂。我伸手碰他,他的身体就变成了灰散在地板上,只剩那颗头在地上歪斜着,还在咧着嘴笑。
我睁开眼,天依旧是黑的。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噩梦的缘故,我的头很疼,我翻了个身,就看到没拉紧的窗帘透了光进来,柔和的路灯灯光像阳光似的刺的我眼眶生疼。
另外半张床空着,Marilyn不在。
我的头更疼了,我爬起来跌跌撞撞的朝二楼走。
上楼梯时险些摔倒,我扶着墙时听到了左手第一间屋子里摁打火机的声音。
门是虚掩着的,Marilyn背对着我坐在桌子前,他没开灯,影子被火光映在墙上,像头吃人的怪兽,旁边是那张没画完的画,影影绰绰的看不清。
我又朝前走了两步,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摞纸在烧,脸上的神色冷漠而陌生。
这个场景好像很熟悉。
这个想法出现的刹那头突然疼的像要炸开,我眼前一黑朝他倒过去,手却像是要取暖一样往那摞已经燃了一半的纸抓过去——
别烧。
指尖传来灼烧的痛感,最后听到的是Marilyn在喊我的名字。
2014年6月5号
Marilyn说外面太阳太大了,让我戴上墨镜。
回家第一件事是洗了个澡,医院的消毒水味实在难闻,我抓了洗漱台上的香水往手腕上喷了喷。
黑加仑,当归,苦艾。
有些苦,但没我想的那么刺激和浓烈。
冰凉的香水瓶碰到指尖尚未愈合的水泡上,有些痛。
Marilyn没告诉我他那天晚上烧掉的是什么,我问他的时候他也只是沉默的替我挑破手上烫出的水泡,于是我剩下的时间就都在忍痛了。
晚些时候我们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Marilyn和我看着一部又一部无聊的电影,听着电锯声枪声汽车引擎声男主女主的尖叫声亲吻声入睡又醒来,随后再次睡去。
*有大段被划掉的痕迹和纸被撕掉的痕迹。
2014年6月15日
这段时间Marilyn总是不在家。
头疼的越来越频繁了。
2014年6月20日
生日快乐。
2014年6月23日
我是Twiggy Ramirez,也是Jeordie White。
我的爱人是Marilyn Manson。
我很爱他。
*后面全是空白。
我把本子还给坐在床边的男人。
“简直跟偷看小女生日记一样。”我这么评价道。
他抬头,我看到了一闪即逝的希望。
“别这么看我,Marilyn……Manson,”我苦笑,“我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不确定那个,”我指指他手上的笔记本,“是不是恶作剧什么的。”
他看起有些难过,我能理解,没人会在恋人忘了自己后开心。
“没事,”他沉默了会儿开口,“我有心理准备。”
猫走进来跳到他怀里,亲昵的用脑袋去蹭他肚子,他挠了挠猫咪的下巴,猫发出满足的呼噜声,他的眼神柔和了些。
“有什么想吃的吗?”他问我。
“嗯……芝士汉堡?”我想起刚刚在日记上看到的食物名词。
他点了点头,抱着猫离开了。
日记本就放在床头,我将它翻开,摩梭着第一页上写着的Twiggy Ramirez。
真是个漂亮的名字,这么想着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倒是和身上这件睡裙挺配的。
床头的闹钟在这时响起来,我才注意到已经是上午十一点。这房间昏暗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已经将近中午,我瞅了眼闹钟底下的日期。
2015年5月23日。
日记最后一篇的时间是什么时候来着?我从本子后面开始翻,找到了最后那篇像是诀别的情书的日期。
2014年6月23日。
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吗。
这么一年我都是这么过来的吗。
Marilyn端着两个盘子走进来,将两个还冒着热气的汉堡放在床头后坐在我身边。
“Marilyn……我可以这么叫你吗?”他点了点头,我理了理思绪才接着说下去,“所以,自从我……变成这个样子以来,是你一直在照顾我?”
“是啊,”他的视线终于从飘忽不定到落在我身上,“毕竟,我们是恋人不是吗。”
“对啊……我们……是恋人来着。”我像是下意识的这么说了一句,拿起床头的汉堡咬了口,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他没动他的那份,只是在我吃完后递给了我一杯牛奶。
“谢谢。”我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后说到,他顿了顿,把自己那份的盘子也端到我面前。
“看你好像没吃饱……这份你也吃了吧。”
“哎?”我看着那个诱人的汉堡,“那,那怎么好意思?”
“少吃一个我饿不死。”他没有收回手,“而且我吃过了。”
我看着他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没来由的同情他——我已经不记得任何事情,过去的我们是什么样子,每一天是怎么度过的,我只能通过日记上的只言片语去揣度,而其中字里行间都展示着我们的过去远不止这寥寥几笔才是最令我恐慌的。但这些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不公平,我可以没心没肺的抛下那美好的过往像张白纸一样去迎接每天的新生活,他却只能成为那个被留在过去的回忆捆住的人。
真是太让人难过了。
我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汉堡开始继续吃起来,于是那仅剩的一点共情也随着生菜和芝士被埋进了胃里。
干掉两个汉堡一杯牛奶我撑的瘫在床上打嗝,他将两个盘子甩进厨房也不再管,只是沉默地坐到我身边,看着那只猫跳到我身上踩奶。
最终我受不了那股安静的气氛,拍了他一下:“今天天气是不是不错?不如我们出去哪玩玩?我是说,比待在屋子里发霉来的好?”
“啊……”他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扭过头来看了我好一会儿才出声,“可是今天周六,外面会有很多人吧……”
我突然想起来日记上写的“戴帽子”“人多”“录音室”等词汇,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抱歉,我不记得了,你是不是很有名……我是说,容易被狗仔什么的缠上?”
他倒是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笑了起来,眼里那些阴霾也随之扫空:“那如果我说你和我一样有名呢?”
“哎?”我有些错愕,要我说我以为是他的什么多年地下情人之类的可信度也比这要高吧……我打开Google想输入我那串漂亮的名字查查,但却被他拿过了手机。
“嗯……想出去就出去吧,天气确实不错。”他掀起窗帘的一角看了看,我从黑色布料的缝隙里隐约看到阴沉沉的天空,感觉怎么也和“不错”搭不上关系。我有些犹豫了,但Marilyn已经换好了衣服。
Marilyn进了门就把手上的几个袋子往地上一甩,也不管里面的酒会不会碎掉就直奔着房里去了。我心有余悸的打开袋子看了看,还好,杰克丹尼和威士忌虽然已经东倒西歪,但都比较结实。我随手捞了瓶往房里走,进门就看见Marilyn已经把自己在床上瘫成了一坨,和地板上的猫一个姿势。
他看见我手里拎的酒坐起来盯着我,那眼神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我把瓶子递给他:“给你拿的。我好像不该喝酒,日记里面……说我已经很久没喝了。”
他看了我一会儿后又躺了回去:“你想喝就喝,反正你也不记得任何事,没关系的。”
我半信半疑的看着他,但他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我,我拧开盖子凑到瓶口闻了闻,没有什么排斥的感觉。于是我仰头灌了一大口。
“咳咳……”我猝不及防的被呛到,但那酒像是灰姑娘的南瓜马车和礼服一样理所当然的从我的舌尖消失,我只感觉到一股热辣辣的温度从我的口腔一直到了胃袋,整个人有些晕晕乎乎的,但我的手却像不受控制了一样去灌第二口酒,我还没反应过来那酒已经到了我的嘴里,于是又是那种烧灼的感觉,我空着的手下意识的捂住了胃,感觉有些难受,但另一只手还拿着酒瓶子往我嘴里怼。
一只手突然握住了我拿酒的手。
“怎么喝这么急。”Marilyn拿过我手里的酒瓶,“忍了这么久没喝,馋成这样?”
我看着他仰头灌下瓶子里剩的大半瓶液体,末了抹了抹嘴,把我拽倒在床上来吻我。
“冰柜里拿出来没多久,这么喝胃会疼的。”他把嘴里含着的半口酒送进我嘴里,“这么喝才对。”他轻笑着说到。
我们很快便像一对真正的情侣那样。尽管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但Marilyn安慰我说,那些东西不是消失了,只是暂时想不起来,况且我的主治医生说,我马上就要好起来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加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小药片,我再也没有像之前那样空白了整整一年多的感觉,只是会不记得几星期几天前或是几小时前发生的事,但Marilyn总是会很宽容的笑笑,告诉我没关系,记性不好的正常人也会忘记这些,他会一直陪着我。
“看星球大战?”我窝在沙发上朝Marilyn问到。
“又来?”Marilyn拿着酒瓶走过来坐下,“你明明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反正我也不记得,再看一遍嘛。”我不由分说的拿起遥控器调到星球大战后往桌上瞄了眼,“哎,你没拿我的酒!”
“要喝自己去拿,先说好明天起来头疼我可不管你。”
“啧,小气鬼!”我跳下沙发赤脚朝厨房跑去,“帮我按下暂停!我一秒钟都不想错过!”
“老天,每次你都一定要花上一个星期把这玩意回顾一遍吗!嗷!这他妈是啥!”
“我又不记得!跟没看过有什么区别!”我拎着两瓶威士忌回来,把地上的尤达娃娃捡起来拍了拍抱在怀里重新坐到刚刚的位置上,“你怎么不说到时候我直接把你丢了去找个漂亮妞!”
“你敢!”Marilyn拽出我怀里的尤达娃娃并在那个位置补充上自己的脑袋,“那我会像电影里所有的旧情人那样来报复你!”
“得了吧Marilyn,快五十的人了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你不是也快五十!而且就你这个样子能钓到漂亮妞才是见鬼!”
“闭嘴吧你!看电影的时候能不能别说话了!还有我比你小两岁!”
“还不睡?”Marilyn擦着头发走出来时我正坐在床上拿着本子写日记,头发也没擦干,水滴下来把床单浸湿了一块。
“你这明天要是不头疼那真是见鬼了。”
Marilyn拿着毛巾不由分说的把我的脑袋薅过来一阵乱揉,遭到抗议后只是警告我说再不老实就要上吹风机,我只好老老实实任由Marilyn把我的头发揉到打结。
“你简直跟猫一样,我是说不喜欢吹风机什么的。”
“哈,”我划掉了几个句子后合上了本子开始掰手指,“你说说看我们俩到底谁更像猫!是谁异瞳,爱炸毛和恶作剧,喜怒无常,昼夜颠倒……”
“行行行别数了你赢了还不成吗!”Marilyn扑过来摁住我的手,顺手还在我的腰间挠了两把。
”哈哈哈哈哈哈……错了错了,Marilyn小猫咪!“
我睡醒时发现Marilyn不在家,这很正常,他是有自己的工作的。但这次他在我这一侧的床头柜留了纸条。
我有些无奈,这人仗着自己不喜欢用手机就也没给我配通讯设备,总是喜欢留各种便条。不过想想我好像也确实用不到那烦人的东西也就随他去了。
“嗯……上午要去找我的主治医生,约的时间比较早,看我在睡就没叫我,要出门等他回来再说,桌上留了饭。”
这种事不是第一次了,但这些天他去找我主治医生的频率好像高了些,各种各样的药也有所调整,不过好消息是我失忆的症状和频率确实在慢慢下降。
主治医生我见过,年纪不大,温温和和的,总是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就连热的要命的天也是带着帽子。眼睛是好看的黑色。不过我到觉得那眼睛像是戴了美瞳一样,看上去有些怪瘆人的。
我吃完早饭又从桌上掰了根香蕉,一边吃着一边在这座房子里漫无目的的晃着,期间在门廊打了个转,但外面刺眼的阳光让我放弃了叛逆的想出去逛逛的念头,况且这屋子足够大,也从来不缺少给我打发时间的东西。
厨房客厅卧室,一个人没什么好玩的。我顺着楼梯上了二楼。其实我很少来二楼,因为这里比起生活起居更像工作和搞一些艺术沙龙的地方。一间屋子里凌乱的堆着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东西,我推门进去时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霉味。剔骨刀,红色的劣质雪纺,九十年代的老式电视机,甚至还有一张手术椅——已经落满了灰尘,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人怎么把这玩意搬到这来的。我捡起地上的两个橡胶弹球,放在手里把玩着。
隔壁两间屋子相比之下就显得正常的多,一间画室和一间看起来是做音乐的屋子,两间屋子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墙上写着各种各样的像诗一样的东西——我之前从来没细细看过Marilyn都写了些什么。我从一间走到另一间,轻声念着那些看上去杂乱无章的词句。
也许被称为诗,它们更适合被称为词,像是能被唱出来的歌词的婴儿形态。
我握住画室的门把手时这么想到。
画室里堆满了画完或者没画完的画,比我上次来看上去又多了些,Marilyn睡不着的时候会在这里打发时间。现在细细看来那些看上去未完成的扭曲的脸令我有些不舒服——他们看起来有些像我,但他们的身体是彩色的,绿的粉的橘红的,一点也不像我身上的灰色家居服。而那张狂的水彩颜料总有部分是被稀释的,或许半张脸或许一整个都是模糊的影子,看上去有些狰狞,甚至角落有张画上面用暗红的字迹写了大大的“Beautiful People”,刚好盖上了一张已经完成的水彩的人脸部分。我之前都没注意到这张画,我也不知道上面的字是什么意思。
地上还有尚未干涸的颜料,混着酒精的味道仿佛什么会使人迷失昏厥的绿色精灵一样。我走到那张画跟前摸着上面暗红色的字迹,收回手时才发现暗红的东西沾到了手上——那不是颜料,看起来更像是口红一类的化妆品,而我没来由的更不舒服了。
我起身离开了画室,边下楼边玩着之前从杂七杂八房间里拿出来的弹球。一个没注意那球就顺着楼梯滚了下去,我追下去时却注意到了——
有阶楼梯被弹球撞到时发出的声音不太一样。
就好像,好像底下是空心的一样。
我怔在了原地。我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想法?
那一瞬间好像什么东西在我脑子里疯狂叫嚣着,又仿佛什么都没有。但这种仿佛我的身体里有什么别的东西在注视我的感觉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顺着楼梯一阶阶慢慢下去,这才注意到墙角的落地镜后面有一扇门,看起来像个地下室。
“Twiggy,不要打开它。”
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到。
我猛地回头——
没有人,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手握上了门把手,往下压了压才发现是锁着的。手上的暗红色口红蹭到了门把手上,看上去像是……
我捂住了头。
好疼。
远远听到门廊处传来开门的声音,是Marilyn回来了,我往那方向走了两步就跪在了地上,随后失去了意识。
“你真当我无所不能呢?”Alpha看着Marilyn把Twiggy抱到床上,“没有原料,我也没办法。”
“怎么没有。”Marilyn回头看着Alpha,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还剩多少,你通通拿去。”
“Marilyn,这又是何必呢。”Alpha抱着胳膊靠在门边没动,“要我说,不如给自己留个念想。而且他陪了你快两个月了,按照计算你明明已经可以……”
“人类的情感不是你们这么算的。”Marilyn打断了他的话,“再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很久……不会很久。”
“我看你们地球人的小说,有个词怎么说的来着?”Alpha走到Marilyn面前把手贴到他头上,“殉情?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没有选择这种方式。”
“这你该去问Omega。”
“他就是心软。”
“你想说什么?”
“你想对我说什么?”
谁在说话?
我的眼睛仿佛被什么东西缝住一样,无论怎么用力也睁不开,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但耳边的喧嚣却一刻也没停——
贝斯的声音,失真的电流,争论,脚步声,玻璃摔碎在地上,电话忙音,摩擦,碰撞,沉寂。
“从宿醉醒神最糟糕的方式是被该死的手机铃声吵醒。如果Twiggy在就好了,至少能帮我接个电话。”
“可惜他没办法接听自己的死讯不是吗。”
“那白布底下怎么会是他呢。我只是跟那些人说认错了,跟警长借了手机给他打电话也不接,起码二十来个吧,听着那该死的忙音我莫名想到那两个未接来电,那时候他想说什么呢。”
“到最后我像是为了证明Twiggy只是没接电话打开那门走进去,我看了一眼我就知道是他——他手上的纹身是我们一起去纹的……他以前因为怕疼一直不喜欢整这些的,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纹身也越来越多了……”
“他前天还在和我讨论乐谱,昨天我们还一起吃饭,他看我喝了好多酒,迷迷糊糊的听他说不年轻了少喝点。一个星期前他去做了新的纹身,还跟我抱怨痛的要命。”
“他纹个纹身都能跟我抱怨痛的人,那白布下怎么会是他呢。”
“监控上……那辆闯红灯的车……不是打那两个电话,他不至于躲不开的。”
“我嘲笑了一辈子的上帝,我也不信神,我不知道他会去哪。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所以他到底想说什么呢。”
“我再也找不到他了。”
……
我醒过来时像是从很深很深的水池里被打捞上来的一样,浑身冰凉的不像人类该有的体温。
Marilyn正好推门进来,看我醒了愣了两秒,然后他凑过来抱我,僵硬的动作同样不像人类该有的。
我闻到他身上香水的味道。
冷杉,焚香和松树。
“回家吧。”
他这么说到。
“医生说你已经好转了许多。”我靠在窗台边逗猫,身上满是薄荷沐浴露的香味,听着Marilyn在我背后对我说。
“你以后不会再忘记任何事情了。”
“是吗。”我看着猫咪满足地啃完我手里的最后一块小鱼干,“那真是太好了。”
“我的爱人。”我拍了拍手回身抱住他,“出去买点小鱼干和威士忌好吗,三明治也快没了。”
“……好。”Marilyn像是察觉了些什么,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我听见门落锁的声音。
门把手上还留着我之前蹭上去的口红。
我按下门把手,我记得它上锁了,可是这次它却径直打开了。
我看着开了条缝的门退后了两步,冲上楼去。
我记得日记上写的是左手第一间,但我却是在最里面找到了画室。
我走进去一张张画看过去,之前看到的,那些扭曲的人或脸从未如此清晰,没有什么被稀释的颜料,没有什么与颜料混合的酒精。他们睁着眼张着嘴嘲笑着我,我听到他们尖利的大声笑着,像是令人胆寒的塞壬。
最中间是那张被Beautiful People覆盖的画,只有他最安静。但我知道,他已经不能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地下室的灯滋啦滋啦的开了,空间不大,落了灰的地面上显得脚印和各种拖拽的痕迹都是淡淡的,霉味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铁锈味,地上是散落的零件,还有挂了满墙的裙子和各种吉他贝斯,有的看上去旧的像是用了十几年,有的又是几乎没碰过的样子。
不大的桌上有张旧的泛黄便签,我将它拿起来。
“我是Twiggy Ramirez,也是Jeordie White。
我的爱人是Marilyn Manson。
我很爱他。
2002年6月20日”
我轻声念道。
背后传来塑料袋落在地上的声音,连着里面的小鱼干威士忌和三明治。我只是希望威士忌没有摔碎。
“你在做什么。”
我回身,Marilyn背着光站在地下室门口俯视着我,像是在天堂审视着人间。
“听故事吗。”
Marilyn坐在桌前给我和他自己倒了两杯酒,我从冰箱的冰格里掏了几块冰丢进去,又像个第一次喝酒的乖孩子一样往杯子里丢了根纸吸管。
“关于什么的?”
“关于机器人,外星人,死亡和爱。”
“听上去适合拍成那种有奇幻色彩的电影。”我啜饮了一口威士忌,这么评价道。
“确实啊。”Marilyn笑了下。
“一个人真正死亡,是当世界上没人再记得他,他的朋友亲人不再对他口口相传,他所留下的一切痕迹都消弥殆尽。”
“但如果能把这种他人的情感寄托提取出来变为实体呢?是不是从某种程度上你又复活了这个人?”
“对外星人来说只是一个天马行空的小实验罢了。他们的情感比我们少的多,所以他们理性客观,但他们同样没办法从自身提取少的可怜的情感。可以理解为一个正常人和一个天生只能看到很少色彩的人,如果把看到很少色彩的人最后那点色彩夺走,他们会崩溃的。”
“和他们相比我们眼里的色彩太多太嘈杂,也许少了那么几样没关系。但有时候这能帮你活下去。”
“我无法接受Twiggy的离开,那段时间我几次浑浑噩噩的差点死去。于是Omega帮我做出了第一个‘Twiggy’。”
“他为数不多的感情用在了心软和善良,在他们那里是称得上异类的存在——一个外星人拥有与地球人相似的情感。所以他做出来的Twiggy只是外表相似,性格却像个陌生人。”
“你能想象Twiggy那个混蛋小心翼翼的照顾你的样子吗。”
“那个机器人的脖颈和人类一样脆弱。我看到他鼻子嘴巴里涌出红色的血,他求我放过他,他说他是Twiggy。”
“他才不是,他只是个冒名顶替的混蛋。他怎么还敢说他是Twiggy。”
“我杀了他。我又一次经历了‘Twiggy’的死亡,只不过这一次发生在我面前由我亲手完成。我明知道那不是他,但没合上的眼睛和我手上的血,还有那张一模一样的脸,仿佛是可卡因过量才会出现的场景。”
“后来Alpha告诉我,如果不以他人的情感作为原料和粮食,那么这种技术人类也可以做到。”
“Alpha做出了第二个‘Twiggy’,除了摄入过量酒精会加快他的死亡速度外可以称得上是完美无缺。Alpha只说你们人类摄入过量酒精不也会缩短寿命,我想也是。Twiggy戒酒后我再没和他一起喝过酒,那天醒来看到他抱着酒瓶子睡在我旁边时我仿佛回到了九十年代。一切分歧还没来得及发生,一切尚可挽回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没有立场和决心去阻止他了。”
“我是如此悲哀的爱上了自己情感寄托的造物。我以为就会一直这么下去,不同的是这次我会走在他前面。我不会让他再等我了。”
“可是我还是没能做到。”
“撒下一个谎的后果是你需要用另一个谎去圆,最后只会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无法弥补。Twiggy不是笨蛋,我知道他迟早会发现这一切。但当他崩溃在我面前时我才突然意识到他的载体并不是我所想象的刀枪不入,依旧是不完美的上帝造物罢了。”
“我怎么能又一次这么失去他呢。没人知道继续抽离情感的后果。但我怎么能又一次这么失去他呢。”
酒杯见了底,我拿了他还剩的半杯酒叼着吸管对着里面吹泡泡。
“你的故事讲完了 ,那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Marilyn做了个请的手势。
“机器人不会生病。只要程序运行正常,起码不会得那什么‘苏萨克氏症候群’。所以我想知道,”我点了点脑袋,一字一顿的问他,“那空白的将近一年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重要吗。”
“作为实验对象,作为当事人,作为——你的情感造物,我想我有知道的权利。”
“你已经不能被称为我的情感造物了。”Marilyn盯着我,那眼神让我莫名想到他看着Twiggy签退队声明时的样子,“你用了将近一年时间像怪物一样贪婪地吃掉了我对他几乎所有的情感,现在要我说你是我创造的,我可不敢当。”
“可如果没有你的默许,我怎么可能做到这一切呢,Marilyn。”我将泡软了的纸吸管扔进了垃圾桶,“你永远别忘了,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一边说着你不能失去Twiggy,一边愿意一点点抽离对他的所有感情。别说什么不知道后果,这么简单的道理你和Alpha都心知肚明。”
“那么告诉我——”
我越过半张桌子将脸凑到他面前。
“你爱的到底是情感寄托的造物,还是他Twiggy Ramirez,或者说Jeordie White?”
“你们的爱,是命中注定,至真不渝,还是一场灾难?”
“离开这里吧,连同我最后的负面情绪。”Marilyn的声音很轻,在火光的噼啪作响中有些不真实,但我知道我没有听错。
尽管是被修复过,但机器的感官依旧敏锐而冰冷,不加掩饰的把血淋淋的事实摊开在我面前,让我一点点去吸收。
我和他坐在墓园里,看着各色的裙子和各样的贝斯吉他被火焰一点点吞噬殆尽,在Jeordie White墓碑的面前。火光映照着墓碑上青年的照片,给黑白的照片也带去了点温度。
最后Marilyn往里送了那本日记,里面夹着那张泛黄的便签。
谎言夹着真实一同被拿去火葬,最后剩下的都是一样的灰。
我伸了个懒腰,天气不是很好,飘着小雨的天很快让烧起来的东西变成了一堆冒着火星的灰烬,也分不清哪些是属于Marilyn的哪些是属于Twiggy的了。
他们终于彻底融为一体了。
我看着面前的Marilyn,从止血带里爬出来重获新生成为苍白皇帝Marilyn。
“再见,亲爱的Marilyn。”
我丢下他一个人面对着那堆灰烬,带着他的情感离开,留下他和他那日益枯萎的记忆。
远远的,我听到他在哼着什么,像是他写在画室墙上的那些杂乱无章的词句。
“So close your eyes……It's only a dream……When you wake up……Rinse off all this pain……I am a needle……Dig in your grooves……Scratch you up……Then I'll put you away……
……
I'll never ever play you again……Then I put you away……I'll never ever play you again……Then I put you away……I'll never ever play you again……Then I put you away……Then I put you away……Then I put you away……I'll never ever play you again……”
真是首不错的歌。我这么想到。
至于听众是我这个情感造物得来的怪物,还是六尺之下的Twiggy Ramirez。
又有谁在乎呢?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