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淹留客

【苦海慈航】六十一·杀机四伏

  六十一·杀机四伏


到了半途,车队停下来休整,场面有几分乱纷纷,叶冰裳闭目养神,忽而听见车帘掀动之声,她警惕地看去,就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轻手轻脚上车来,叶冰裳握住袖中短剑。那小太监先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见叶冰裳没有嚷出去的意思,方谄颜道:“宣王妃,咱家原是宣王殿下的侍从,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这人确有几分眼熟,叶冰裳轻轻点头:“公公今日如此行径,是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呈给她看,道:“陛下赐仙药给王妃,咱家是来给王妃送仙丹的。”


那锦盒中躺着一枚红色的丹药,叶冰裳不由汗毛倒竖——她这些时日为了向澹台烬伪装无害一直在辟谷修行,......

  六十一·杀机四伏


到了半途,车队停下来休整,场面有几分乱纷纷,叶冰裳闭目养神,忽而听见车帘掀动之声,她警惕地看去,就见一个其貌不扬的小太监轻手轻脚上车来,叶冰裳握住袖中短剑。那小太监先是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见叶冰裳没有嚷出去的意思,方谄颜道:“宣王妃,咱家原是宣王殿下的侍从,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这人确有几分眼熟,叶冰裳轻轻点头:“公公今日如此行径,是要做什么?”


那小太监从袖中掏出一个锦盒,打开呈给她看,道:“陛下赐仙药给王妃,咱家是来给王妃送仙丹的。”


那锦盒中躺着一枚红色的丹药,叶冰裳不由汗毛倒竖——她这些时日为了向澹台烬伪装无害一直在辟谷修行,除了小慧偶尔劝她喝的水外从未有东西入口,所以这丹药才没有机会被悄悄下在她的饮食中。马上就要到周国,想来夏帝已经等不了了,这才明言让她吃下丹药。


叶冰裳问道:“这丹药,是做什么的呢?”


那人谄媚道:“陛下知道王妃对宣王殿下情深义重,这次和亲乃是为了天下苍生不得不为之,他深知您心中不愿,这枚丹药便是为了成全殿下的节烈的……”


“节烈?”叶冰裳嘲讽而笑:“如何成全法?”


那人微有心虚:“这枚丹药服下之后,在数月之后您便可无痛无苦地追随宣王殿下而去,旁人看来只如急病发作,绝不会影响到两国邦交,也可以成全您和宣王殿下夫妻之义,已经挽回大夏国的名声……”


叶冰裳笑了起来,难道是祭坟那出戏唱得太逼真,让夏帝以为用“情”字可以拿捏住她?她不禁摇摇头,不知是这一国帝王本就与无知怀春的少女、亦或是深闺自怜的怨妇一般将情字看得太过有力量,还是他看轻自己,把自己当做视情如天的无知妇人,他竟妄想用“情”让自己甘愿赴死。


世人赞湘君投水、绿珠坠楼、英台撞碑,他们用“情”来美化死亡,诱使女人跳入谎言与陷阱,献祭出自己的生命,千百年来不知多少女人被诱导将脖颈伸入了死亡的圈套。而男子的深情哀毁,譬如“荀令伤神”却又为世人不齿,认为没有大丈夫气。他们自己三妻四妾,却要求女人三贞九烈,他们自己负心薄幸,却要求女人之死靡它……当一个东西只对女人有所要求的时候,是否以意味着它是一种规训、一种驯化的手段?女孩们自小被灌输种种爱情故事、灌输着女人的顺从、奉献、牺牲,在这样的氛围浸淫下,多少女孩以觅得有情郎为自己最终身的目标,沉溺在甜蜜的幻想与想象中,将枕畔的人无限美化,把死亡看得太过轻佻,甚至为枕边人奉献自己的生命时还会沉浸在对自己“伟大的深情”的自我感动之中……


“情”之一字,当真是世上最隐蔽的牌坊。


叶冰裳死过,她真切的明白,死亡只代表死亡本身,那是最无能为力的结局,就如同此刻,萧凛万不愿意国破,可他既已身死,又能奈何呢?而她活着,才有无限的选择与可能。


叶冰裳拿起那丹药,笑道:“丹药我收下了。”


那人面上一喜,连忙道:“王妃请用。”


叶冰裳拿起短剑在自己心口扎了一刀,又一脚将他踹出车去,捂着伤口惊慌得大喊:“有刺客!”


护卫们再顾不得闲坐休整,连忙围了过来,那小太监惊慌大骇,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咬破口中毒药,抽搐两下便绝了气。


随行的医观连忙为她止血包扎,礼官吓得帽子都带不住,将乌纱帽抱在怀里,频频擦汗,询问车中诊治的医官:“郡主怎么样?没有大碍吧?”


医官查看过伤口之后,才略略放下心来:“还好郡主有几分身手,未伤及要害。”


小慧抱着叶冰裳哭着急道:“是什么人要杀郡主!”叶冰裳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看了一眼礼官,轻轻道:“这件事,便交给王大人去查吧。”


王大人瞬间会意,额头冷汗更多,这件事不能不查,但也不能深查,一不小心就会破坏两国邦交……好在周国倨傲,并未派人来迎亲,此行直至两国边境都只有他们自己人。王大人擦了擦冷汗。


众人都散去,小慧扶着叶冰裳垂泪:“小姐这是何苦?”旁人不知,小慧却再清楚不过,插在伤口上的那柄短剑是小姐的私物。


叶冰裳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道:“我曾多次与澹台烬作对,他心中恨我之极,如今去周国如入虎穴,我越虚弱、越狼狈才对他越无害,才能有一线生机。”


马车被轻敲三下,这是黎苏苏跟她的暗号,叶冰裳道:“进来。”


见到是打扮成随行侍女的叶夕雾,小慧警惕地瞪着她,张开手把叶冰裳护在身后。


黎苏苏撇撇嘴,大姐姐身边这个小丫鬟一直把自己当做叶夕雾,每次看到她都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样子。黎苏苏将一包金疮药放到桌上,问道:“刺杀大姐姐的是什么人?大姐姐不是一向与人为善受人爱戴吗?怎么还会招人刺杀。”


“如今想让我死的人可多了呢。”叶冰裳望向窗外:“效忠萧凛的旧部,朝廷中的主战派,还有澹台烬的敌对势力……所有想要破坏和亲的人,都想杀我。三妹妹觉得会是谁呢?”


“我怎么知道?”


叶冰裳右手在桌上轻敲,笑道:“我猜一定是萧凛的旧部,为了不让我这个‘宣王妃’嫁给仇人辱没他的身后名所为了。”


黎苏苏怒道:“怎么可能!六殿下对你痴心一片,他绝不是如此狭隘之人!”话说出口,她又愣住,她不是蠢人,此时已经明白过来,叶冰裳说的不是“真相”,而是“结局”,无论是谁来刺杀她,调查的结果只能是她说的那样,其他的结果,都会影响这一场和亲,而死人,是绝不会辩驳的,夏帝大可对“萧凛”余党加以伐挞来平息周国的怒火,甚至可以一箭双雕地加强自己的集权……她感到一种悲凉,当真是死去万事空啊,就连身后名都要任人涂抹,而斯人早在厚厚封土之下,不能辩驳一字。


到了两国边境,两国军队交接,接下来由周国军队护送叶冰裳前往周都。送行的礼官略松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嘀咕,这周帝对和亲是重视还是不重视?若说重视,这军队与仪仗未免太过寒酸简陋,若说不重视,前来迎亲的却又是他的心腹廿白羽。不过接下来护卫之职交给周国,有什么岔子也是周国人担着了,他脑袋又能安稳两天。


路过一处峡谷之时,廿白羽长年从军的直觉让他觉得此地最适合搞伏杀,他环视一周,士兵们都因连日赶路疲惫不堪,加上他们觉得已经到了周国境内无需太过担忧,人人都很松懈。廿白羽只道自己多心,毕竟已到周国境内,又何必惧怕萧凛的余党,甚至——他嘴角恶意地弯了弯,叶冰裳死去最好。他们大可以给夏国盖一个破坏和亲的帽子,如此再度讨伐夏国正是师出有名,也能避免叶冰裳魅惑陛下。


就在他想着的时候,忽然闻得极细小的、羽箭破空之声,廿白羽立刻警觉起来,拔剑道:“有埋伏!”随着他这一句话,无数羽剑从山顶冒出,登时射倒一片卫兵。


黎苏苏为了躲懒,央着叶冰裳将她点为随身的侍女,这样便可以跟着叶冰裳坐车,只是叶冰裳并不想多看见她,她便躲在叶冰裳马车后面那一辆马车上。听见厮杀声,她立刻从车中窜出,抽出裹在包裹里的短剑赶到叶冰裳马车旁边,她一路艰难地劈开箭幕,滚入叶冰裳的马车当中,却见叶冰裳老神神在态度悠闲地在车内闭目养神,听她进来倏然睁眼,眼中精光闪动。黎苏苏汗毛倒竖:“遇到刺杀,大姐姐为何如此淡然?”


叶冰裳手指指了指,原来她们主仆将桌子等物立起来封住了窗户,而马车四壁和顶本身是木头做的,虽有羽剑能钉穿木板但是去势也被截住,不能够伤到她们二人。


黎苏苏把剑一收,负气问道:“这次又是什么人?”


“是周国人想要破坏和亲。”


见她说得笃定,黎苏苏看她一眼:“这是真相,还是‘结局’?”


“谁知道呢?”


虽然怀着私心想让叶冰裳被杀死,但廿白羽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弃她与不顾,他带队左右突围,先派先锋清路,命令车夫疾驰冲过这一段山谷,出了包围之后,他立刻带人去山上搜集逆党,却谁知那一伙人卡好了时间,等他们赶到时早已消失不见。廿白羽怒极:“立刻通知当地长官,搜捕提审附近所有男丁,尤其注意扮成农夫的!”


手下将搜集的证物呈上来给他看,他眼皮一跳,是一枚箭镞,刺客用箭伏击他们遗留箭镞本属平常,但廿白羽此时才发现,这箭镞分明是周国军队的制式!他喊住被派去通知当地长官的手下,怒道:“将所有的箭都收起来!”


廿白羽携了一支箭怒气冲冲回到车队,敲击叶冰裳的马车车壁,将弓箭摆到她面前,怒道:“还请宣王妃给我一个解释!”


叶冰裳目露疑惑,轻声细语地道:“不知廿将军要我解释什么?还有,我自被点和亲那日起,便奉旨与宣王绝婚,今被敕封昭华郡主,将往周宫和亲,我倒不在意被称呼什么,只是廿将军触怒周国陛下,那就不好了。”


廿白羽重重冷哼:“你莫要装傻!”若当真是周国人伏击他们,又怎会傻到用周国军队的箭!他心中已经认定是叶冰裳在装神弄鬼,故意嫁祸周国。


叶冰裳疑惑万分地道:“我不明白廿将军的意思,还请廿将军明示。”


廿白羽冷笑一声,他目光向后一瞥,看了叶夕雾一眼,这些天他早发现叶夕雾亦在队伍之中,只是因叶夕雾对陛下好他对叶夕雾颇有好感,所以故意不拆穿。叶夕雾乃是陛下原配嫡妻,多次救陛下于危难,陛下暴戾恣睢却对她多有宽宥,依他来看,二人未必无情,叶冰裳想要蛊惑陛下,也要有这个本事!


待他走后,黎苏苏担忧道:“你连廿白羽都骗不过去,难道就能骗过澹台烬?”叶冰裳会给马车下隔音的结界,所以她并不担心被廿白羽听去。


叶冰裳不加理会。


黎苏苏见她不理自己,气结,也掀开车帘下车去了。下了车才发现,为保叶冰裳,她们的车夫一路驾车疾奔已经将其他人甩在了后面,还不知能不能汇合、要多久才能会和,黎苏苏立在原野之中,一时间有些怅惘。


辗转多日来到周都,澹台烬并未亲迎,仪式也十分简陋,只有周都的百姓满满塞满了道旁仰着头想要看一看这从夏国来和亲的王妃。叶冰裳将车帘撩开一线,也在打量着周国的百姓,和夏国的百姓一样的面有菜色、一样的骨瘦如柴、一样的衣衫褴褛,但比之夏国人,又多了一重畏畏缩缩的不安凄惶。周都中飘荡着一股野兽的腥臊味,远处传来一声虎啸,叶冰裳微微凝眉向那看去,那是澹台皇室豢养妖物的地方。她在路上听闻,这些妖物只吃鲜活的血肉,而这世道,最廉价的肉类来源就是……而澹台烬会杀妖取丹,叶冰裳胃中一阵翻腾——这和吃人有什么两样?不,这比直接吃人更残酷、更可怖,直接吃人人变成食物,而杀妖取丹人则直接变成了饲料!


然而马车路过那处时 叶冰裳才发现人的想象是有极限的,眼前的景象冲击着她的神经,让她连太阳穴都跳动起来——地上到处铺着零散的碎肉,有些还能够辨明部位,许多碎肉被踩过、车轮碾过已经黏在了地上,有过擦洗痕迹却依旧顽固地浸透在地上的血渍,臭气熏天的味道吸引来的苍蝇密密麻麻趴在地上,在他们车轮过处被呼啦啦地惊飞……


叶冰裳连忙把车帘放下,挡住袭人的苍蝇,小慧不住地干呕,随行的夏国使臣不少直接呕了出来。


廿白羽见夏国众人狼狈的样子,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夏国的使臣们怒极,廿白羽把他们领到这种地方来,无非是耀武耀威与威胁恐吓,这是将夏国的面子放在地上踩,但他们同时也怕极——豢养了这样一群吃人的怪物,夏国还有抵抗的机会吗?大家互相使着眼色,却都是敢怒不敢言。



马车咯噔一下,叶冰裳心中一跳,和小慧对视一眼,二人都知道,这路崎岖不平的原因。这惨烈的景象,勾动她前世濒死时的记忆,让她脸白心跳恐惧不已,她再次将车帘拉开一条缝,逼迫自己向外看去,要看清楚,看清这吃人的世道,看清自己临渊履薄命悬一线的处境,看清自己内心深处的恐惧!


忽而,她视线触及一根血红色的长骨,她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想起,那书中所写,澹台烬的邪骨是纯黑色的……


魔神有邪骨,神女有神髓,那人与妖,是否也有什么呢?


叶冰裳陷入沉思,是不是她和黎苏苏都太将稷泽的话奉为圭臬了?杀死一个邪魔的方法,竟然是要依靠他比别的男人更缥缈的爱意。她细细回忆着那书中的内容。


马车慢慢悠悠地进城,周国尚水,宫门上的牌匾都是黑底金漆的,黑洞洞的宫门像一张血盆大口,叶冰裳不由握住了小慧的手,心口的伤口也隐隐疼痛起来,这一路虽杀机四伏,然而真正的死局,此刻才刚要进场呢。

淹留客

【苦海慈航】六十·去国离乡

  六十·去国离乡


未过几日昭玉也回京了,她这次离任回京,一是为叶冰裳和亲之事,二是为粮草之事,前线吃紧,粮草不济,这江山如何守得?她心中有怨,故借行程匆忙未及更衣之由披甲上殿,萧凛在时孝悌恭顺,夏帝对萧凛处处打压掣肘,萧凛死了,不恭顺的女儿这般做派,夏帝虽然心中不满,但此时要仰仗昭玉,竟不敢明言阻止。


殿上还在为和亲一事议论纷纷,文物两班分立大殿两侧,内部又各有争执,不同党派之间犹如隔了一条蜿蜒的楚河汉界。


夏帝要众卿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宣王妃乃宣王遗孀,若我大夏连王妃都要送去和亲,那与钦徽二帝有和区别!我大夏颜面何......

  六十·去国离乡


未过几日昭玉也回京了,她这次离任回京,一是为叶冰裳和亲之事,二是为粮草之事,前线吃紧,粮草不济,这江山如何守得?她心中有怨,故借行程匆忙未及更衣之由披甲上殿,萧凛在时孝悌恭顺,夏帝对萧凛处处打压掣肘,萧凛死了,不恭顺的女儿这般做派,夏帝虽然心中不满,但此时要仰仗昭玉,竟不敢明言阻止。


殿上还在为和亲一事议论纷纷,文物两班分立大殿两侧,内部又各有争执,不同党派之间犹如隔了一条蜿蜒的楚河汉界。


夏帝要众卿畅所欲言各抒己见。


“‘遣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用将军!’宣王妃乃宣王遗孀,若我大夏连王妃都要送去和亲,那与钦徽二帝有和区别!我大夏颜面何在?!”一个绿袍御史执笏高声道。


皇帝见他把自己比作钦徽二帝,脸都气绿了。


和亲派的领袖人物连忙斥道:“一派胡言!夏周两国连年交战,双方百姓都苦不堪言,如今有了和谈的希望,又何必顾惜虚名虚礼!倘交战不止顾御史可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可能对得起两国黎庶?”


又有人执笏上前一步:“周国历代狼子野心,早对我大夏疆域垂涎不止,如今和亲,还要陪嫁种种,名义上是陪嫁,实际上是战败的赔款,如此下来越发敌强我弱,‘割地事秦如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和亲之计,不过绥靖姑息而已!望陛下三思啊!”


“勾践献西施于夫差,得十年喘息之机,后一举吞吴,成就春秋霸业!和亲之事只是为了让大夏生民休养生息,并非是真的为了仰人鼻息。更何况,宣王为情爱而死,抛却了江山与责任,若宣王妃能以身之战,也算替夫君挽回一二罪责!”左相高声道。


“陛下!和亲之事不妥!叶冰裳有神通,曾斩杀狐妖、大败尸兵,若要她去往周国和亲,岂不是让周国如虎添翼!依我看,不如杀之!一来绝了周帝念头,保全我国颜面,二来防止此人为周国所用,况且,叶家抄家流放,叶冰裳本为罪女,杀了她亦是师出有名!”


昭玉心中气急,往那个方向跨了一步,身上兵甲琳琅作响,那人被骇得猛退一步,夏帝也往后仰了三分,喝道:“辅国将军,你意欲何如!”


昭玉忍气道:“此言荒悖!杀了叶冰裳,是万万不可!叶冰裳素有人望,无罪杀之,让天下百姓如何看朝廷?更何况,澹台烬点名叶冰裳和亲,我们却杀了叶冰裳,岂不形同挑衅?”昭玉心中波涛翻涌,她本以为冰裳最大的危机便是被推出去和亲,却未曾想到,在父皇的眼中,等待冰裳的其实只有和亲亦或者死两条路!


老皇帝其实心中早有决断,让群臣大议不过是遮羞布罢了,他神色阴沉不定,缓缓道:“诸位臣工说得皆有道理,只是我大夏想来是礼仪之邦,非那等残忍嗜杀的蛮夷之辈,岂能残杀无罪之人?我作为大夏的君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谁能比我更想收复失地?只是连年征战,苍生何辜!我岂能为了私立私欲,置百姓于不顾?多方权衡,暂时和亲乃是最上之策。”


他稍一停顿,满朝和亲派立刻跪下山呼:“陛下圣明!”“陛下爱民如子,实乃我大夏的福分!”


主战派悲愤高呼:“陛下!”


昭玉站在一片跪倒群臣中,目眦尽裂,她看见,叶冰裳的身外身轻轻冲她摇了摇头。


粮草一事没有着落,和亲也成板上钉钉,昭玉去见叶冰裳时,她正在往火盆中续纸钱,火光映照着她的侧脸,她面上表情淡漠冷静到近乎冷酷,昭玉跪到她身边,也拿出纸钱轻轻续到火盆里。她道:“冰裳,你跑吧。你原来在哪修行,大家一点也不知道,找也找不到你,就往那个地方跑,等过上十几年,世事变迁,我收复失地,你再回来。”


她其实不是没想过,管它什么神妖仙魔,便让澹台烬与黎苏苏相斗就是,她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修行,可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已经一步一步走到这里了,棋盘早就铺好,忍将夙愿、付与东流?她走了,又让昭玉怎么办?放弃仇恨,抹杀掉既往的一切努力,隐姓埋名作为一个隐形人活着,惶惶不可终日害怕自己哪一日被发现……这样活有什么意义?


澹台烬死了,她才能活。


叶冰裳轻轻摇头:“我还未到绝地。”她抬眼望向昭玉:“既然陛下要我去和亲,那总该让我一个身世飘零的弱女子争取到最大的保障吧?”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薄薄的小册子,递给昭玉道:“我会向陛下要求,让你为我操办和亲之事,采买、装卸、官员的选定、奴隶的征召,都要尽数交给你负责。这个名册,有些许我用得到的人,你想法将他们塞到陪嫁的队伍里。”


昭玉抿唇,她不是迂腐之人,已然听懂了叶冰裳的暗示。钱财经手就会有油水沾上,尤其是战败和亲这样一件大事……她接过了那本名册,自嘲而笑:“一腔报国之志,竟然要靠牺牲挚友、摒弃良知使出贪腐手段筹措军费,夏国焉能不败?”


叶冰裳握住她的手:“谁不想手段磊落光明?这世道黑暗至此,若固守迂腐的忠孝礼仪,也不过是第二个……你莫要说丧气话,我若回夏国,还要靠你。你收复十州之日,就是我归国之时。”


未过多久,封叶冰裳为昭华郡主前往周国和亲的旨意便由内侍传达,叶冰裳一身重孝,形容憔悴,接过圣旨,凄切地提要求,要她去国和亲可以,一要将亡夫尸身从沧州迁回入葬皇陵,二要和亲之事交由辅国将军操办。内侍入宫回禀,夏帝允了这两项要求。


动身那日,观者如潮,送嫁的车队到城门处时忽驻足不前,送亲的礼官怕情况有变,连忙亲自上前询问叶冰裳,叶冰裳车帘半掩着面容,凄凄切切地道要车队先去皇陵同故夫道别。礼官头上一头冷汗,连忙命人快马加鞭去请示皇帝,已经到了这个当头,若叶冰裳在反悔,恐怕周国会以为夏国是戏耍他们,夏帝又岂敢不应?


见车队转道,观者大哗,一时间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有好事者一路跟车随行,方知原来目的地是皇陵。叶冰裳虽未着斩蓑孝服,但也是衣饰素净,她从华丽的送嫁的马车上下来,抚着墓碑哀哀而泣,又从侍女手中接过酒壶祭酒三杯,最后拈土一抔,一步三望地登车离去。


从车队转道开始,人们的好奇便被勾动起来,远远站在山坡上,看着经过,如同在看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起承转合、服饰人物、情绪氛围都勾人心弦。被辜负依旧不改深情,还要为亡夫周全身后事,心系故夫却依旧要考虑两国邦交去往他国和亲,临行前辞别故夫的坟茔,这一去不知哪一世再相见……这样一个情深义重,忧国忧民,却又无可奈何的女人,引得围观百姓潸然泪下。


等到叶冰裳回到马车上后,礼官还不放心地随侍在侧时时同她说话,确保她平安无事。他脑袋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渗出,官服也被冷汗溻湿,不怪他紧张太过,出嫁之前先去故人坟前祭拜,分明是《梁祝》中《祭坟》那一折,旁人在看热闹,他可是一直提心吊胆叶冰裳会不会一头撞在墓碑上化蝶而去呢。


叶冰裳看着徒步来送她的百姓,表情挣扎,她太清楚这些人,这些人今日怜她大义和亲,为她歌哭送别,可若她不愿去,战争不止,他们便会转头憎恨自己不愿牺牲,甚至于会恨自己比恨澹台烬更甚……这就是人性,她就是被这人性逼得不得不去,她看得清楚,却也无可奈何。


叶冰裳轻轻送一口气,努力平息心中的不甘与怨怼——其实能够理解他们,因为这是人性,她自己也不能免俗,她曾承人性中的光辉的情,便也不得不接受其中的卑劣。


叶冰裳放下了车帘。


“叶天师!叶天师!”


耳边传来隐约的呼喊,叶冰裳只道是围观的百姓,并没有多加在意。那呼喊声却未停止,渐渐的还有了士兵的驱赶声 叶冰裳掀开帘子往声音来处看去,就见随行卫兵拖行着一个女子,那人挣扎着往她这边来。


“住手!”


卫兵闻言停手,那人从泥土中抬起脸来,她衣服被泥土滚脏了,头发被弄散了,实在狼狈不堪,叶冰裳见她有几分面熟,等她踉踉跄跄往这走时才想起来她是谁——赵芸儿,在澹台烬妖化蛟龙的祭典上被她救下女孩之一。


叶冰裳示意卫兵散开,温和问道:“芸儿?你怎么在这?”听闻自漠河归来后,萧凛上表请求荫封赵芸儿为县主,夏帝允了。


赵芸儿扑倒在她车前:“叶天师!你不是让我想清楚再来找您吗?我想清楚了,我愿意追随您学本领!”


叶冰裳摇头失笑,驱车几十里赶来,不顾被卫兵驱逐,是为了当初随口之语啊。“我即将前往周国,现在并不是拜师的好时机。”


“朝闻道,夕死可矣!我愿意抛弃身家富贵,便做您身边执拂洒扫的侍女,鞍前马后的追随您!”


叶冰裳正色起来,赵芸儿并不是来找她学本领的,而是来陪她赴死的……


“你可知我这一去千难万险,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赵芸儿的泪水将脸上的尘土冲刷出两道沟壑,她瑟缩一下,咬牙道:“我不怕!”她深知叶冰裳这一去十死无生,当初在漠河叶冰裳为了救他们那么戏弄澹台烬,澹台烬怎么会放过她?叶冰裳是为救她们才得罪了澹台烬,如今叶冰裳身入险地,她又岂能假作不知自己过荣华富贵的生活?


叶冰裳下车将她扶起:“你不欠我什么,我当初救你,不是为了让你陪我送死的。”


“可是……”


叶冰裳握住她的手,坚定道:“没有可是。如果你要报答,你为何不问问我想让你做什么?”


“……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听说你很有几分才学。”


赵芸儿几乎又要哭了,她飘零无靠,又有谁会在乎她有没有才学?


“我要你好好活着,教化更多的人。我办了很多女学,有的在很偏僻的地方,总是难以找到合适的老师,你愿意替我去教化她们吗?”


“我当然愿意,可是!”


叶冰裳笑着安慰道“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的,等我回来,考察你的成功,再教你学本领。”


赵芸儿泪如雨下,哭得浑身都在颤抖,她颤巍巍伸出小指,努力笑道:“我会努力完成您的嘱托,请您…不要忘记、忘记今天的承诺。”


叶冰裳伸出小指同她拉了勾。

淹留客

【苦海慈航】五十二·至圣福音

  五十二·至圣福音


庞宜之不敢惊动潜龙卫,亦不敢做得明目张胆让叶冰裳沾染嫌疑,他思来想去很久才想到一个办法。崔未此人,亦好文艺,庞宜之画技天下卓绝,只是他跟从宣王从军之后便鲜少提笔,他的画作千金难求,崔未和他素无交情,更是没有门路求得。


他画了一副扇面,找了相熟的珍宝阁阁主向崔未递消息,道珍宝阁寻得一副庞宜之未第时的画作,崔未大喜过望,在赏玩过之后便付款买下。珍宝阁阁主道要亲自为他包装起来,彼时庞宜之便等在柜台后的房间内,他当着老板的面将那扇面检查了一遍,然后亲手为崔末封上,老板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问。


实则他悄悄将毒水抹在了扇面上,等扇面阴干之后,水中毒粉析...

  五十二·至圣福音


庞宜之不敢惊动潜龙卫,亦不敢做得明目张胆让叶冰裳沾染嫌疑,他思来想去很久才想到一个办法。崔未此人,亦好文艺,庞宜之画技天下卓绝,只是他跟从宣王从军之后便鲜少提笔,他的画作千金难求,崔未和他素无交情,更是没有门路求得。


他画了一副扇面,找了相熟的珍宝阁阁主向崔未递消息,道珍宝阁寻得一副庞宜之未第时的画作,崔未大喜过望,在赏玩过之后便付款买下。珍宝阁阁主道要亲自为他包装起来,彼时庞宜之便等在柜台后的房间内,他当着老板的面将那扇面检查了一遍,然后亲手为崔末封上,老板虽然奇怪,但也不敢多问。


实则他悄悄将毒水抹在了扇面上,等扇面阴干之后,水中毒粉析出,在崔末打开折扇赏玩的时候侵入他的口鼻,这毒粉的病程并不快,开始只是类似于风寒的症状,后来便渐渐加重直到死去,过程与突发疾病相类,而且毒粉只能保存于水中,若暴露于空气则会在三日之内渐渐挥发失效。如此,崔末便不惹人怀疑地死去。


庞宜之是在崔未死后近一个月才再次见到叶冰裳的,异常的天象渐渐过去,被压抑的生机焕发出来,萧凛命人去行邸取文件,他私下将这差事揽了去。


其实他未曾想到会真的遇到叶冰裳,他只是抱着微茫的希望,想着能离她近一些也好。


却不想在转身之后不期而遇。


宣王行邸原是甘蕤郡郡守的府邸,此人御敌不利,被抄家问罪,宣王来之后这便充任了行邸。那位郡守是爱花之人,园中花草错落有致,又不过于矫饰修剪,别有野趣。


叶冰裳就站在一簇雪柳花后面,她换上了浅粉色的春衫,衣袂轻轻飘动在风中,雪柳的枝条上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粉白色的小花,花的缝隙间杂着嫩绿的叶芽,轻薄细小的花瓣被风吹落,缭绕在叶冰裳身边,春日的阳光漫洒下来,给她的脸庞也镀上了一层辉光,一切美得如同画卷。


叶冰裳带着侍女在游园赏花,在他走出来之前她在笑,这笑在见到他时也没有停止,明媚得如同春光,她颔首致意:“庞先生,巧极。”


看着她的笑,庞宜之不自觉也笑了起来,他行礼含笑道:“近来王妃可能安枕?”


叶冰裳点点头,笑得越发甜蜜,她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庞宜之:“庞先生是天下读书人的魁首,我有一本拙作,还望能得您斧正、润色。”


庞宜之含笑接过,本以为是诗集之类,却见那书册封面上写着《至圣福音》四字,他有些迷茫地翻开,越翻却越毛骨悚然——书的内容大致是“圣女”在人间救苦救难,只要信奉“圣女”就能够得到圣女的救赎逃脱苦海。书的内容极具煽动性,然而让他害怕的并不是这点,而是观其经历这“圣女”分明就是叶冰裳!


庞宜之额头上沁出汗来,连忙将书本重重阖上:“宜之不明白王妃这是何意。”


叶冰裳拈过一枝花枝,笑吟吟道:“庞先生先前帮了我一个大忙,我自要投桃报李,坦诚相待。”


庞宜之愣愣望着叶冰裳,因为发现了叶冰裳的野心而惊骇不已,他双手将书递出,垂头道:“宜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叶冰裳创建出这圣女教,目的只能是为了夺权谋逆,庞宜之已择萧凛为主,受他赏识提拔,又岂能助她做这等谋逆之事?


叶冰裳往前一步,说出的话亦是咄咄逼人:“庞先生既不愿助我,又何必将书还我?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你手中,你只需要将书献给宣王,即可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宜之怎会为此!”因被她怀疑,庞宜之急道,他眼尾都委屈地有点红,质问:“难道在你心中,我对你的……”说到此处,他犹如被烫到,连忙垂下头,低声道:“难道在王妃心中,我对您的忠诚,便如此不堪吗?”


叶冰裳又进一步,庞宜之已经能闻到她身上馨香的味道,她逼问道:“庞宜之,你为谁效忠?”


“宜之尽忠于王妃,尽忠于陛下,尽忠于殿下,尽忠于大夏国。”


折扇声一响,叶冰裳冷声道:“哼,这次算我承先生的情,只是‘尽忠于我’这种哄人的话,日后切莫说了。”


庞宜之微微抬起头来,看清她手中折扇赫然是自己卖于崔未的那一把,庞宜之关心情切伸手去抓那扇子:“王妃当心!”


叶冰裳拿扇子格挡他的手,轻轻笑起来:“庞先生不必担心,这把扇子我已着人润洗过。”


他面色惨白,似乎看到了叶冰裳口中的獠牙,他一直以为叶冰裳是一朵娇弱的、落寞的水仙,需要人精心呵护,为其遮风挡雨,而却忘记了,她自幼同宣王一起求道不照山,而几番出生入死对抗周贼时她亦亲身参与,她根本不是他幻想中的琉璃灯…当日她以情动之让自己为她杀崔未,是因为想将自己与她绑在一根绳上。他万分不解,问道:“宣王一向重情重义,即使他宠爱別移,您也是他的正妃,日后待他登基,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又何必如此汲汲与权利,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呢?”


“汲汲于权利?”叶冰裳嗤笑出声:“庞先生有没有这样评价过萧凛?你有没有问过萧凛为什么?”


“难道权利是你们男人的专属?你们谈及权利、争夺权利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为何我寻求权利便是‘汲汲营营’呢?

自古以来忠臣良将鸟尽弓藏的案例还少吗?

更何况于后妃?

万人之上不仍是‘一人之下’,依旧‘赵孟能贵之,赵孟能贱之’。

我想要权利,不过自保而已,萧凛与赵王相争,那才是真正的‘汲汲于权利’!

甚至于庞先生,你寒窗苦读、科举入仕,又投靠宣王投笔从戎,为的是什么呢?”


叶冰裳又一步逼近他,笑意中隐隐带着疯狂:“庞先生,日后宣王即位,外戚拥兵自重,尾大不掉,我是颇有威胁的昔日糟糠,你替他做过无数不可告人之事,是知道他全部阴司的暗处阴影,你我处境相同,下场必定相类,我和你才是——”


天生一对。庞宜之在心中补充道。


“物伤其类。”叶冰裳略缓一缓,柔了口气:“而且宣王让您统领潜龙卫,固然是无上信任……可是宣王当真替您考虑过吗?庞先生鸿鹄之志,王佐之才,难道能一辈子潜龙在渊,当这不可见人的暗卫首领?您暗掌刑名,树敌于百官,将来如何登阁拜相?而我若为青帝,必报桃花一处开。”


庞宜之默然。


她见庞宜之不语,轻轻一声笑开,将扇子塞到庞宜之怀中,道:“良禽择木而栖,庞先生若当真不愿,冰裳亦绝不会勉强,此扇奉还,您仍是宣王心腹肱股,我在此谢过庞先生援手,就算你要告发我的狂悖,我亦无怨言。”


庞宜之跪地,将那折扇恭恭敬敬双手献于叶冰裳面前:“信徒庞宜之,但凭叶天师驱遣。”他根本无法割舍,即使知道叶冰裳与他认为的形象大为不同,他亦已没有办法割舍——无论是积淀的情意,还是她许下的利益。


叶冰裳亲扶他起来:“那圣音一事,多劳庞卿。”


庞宜之将那书紧紧贴在心口:“臣一定竭尽所学。”

淹留客

【苦海慈航】五十一·还君明珠

复健一下_(:з」∠)_

  

  

  五十一·还君明珠


回到甘蕤郡时,外面正在下雨,军民们刚刚挨过一波尸兵的攻击,都疲惫不堪地抱着武器望向城门外,惴惴不安地等待这不死的怪物再次来袭。看到萧凛等人的马车,他们逐渐躁动起来,小声地议论:“宣王和王妃回来庞宜之举着伞走近,等待着为他们夫妻二人打伞,萧凛却视若无睹了!”


萧凛率先跳下马车,,他张开了自己的披风,低声道:“冰裳,我护着你咱们快跑进去。”


叶冰裳掀起车帘,看见庞宜之眼中沉默的殷切和萧凛躬身举着披风的场景,她眼波一转,另一辆马车上黎苏苏自行跳了下来,见外面下着雨,她抬手俏皮地遮住雨丝。


萧凛......

复健一下_(:з」∠)_

  

  

  五十一·还君明珠



回到甘蕤郡时,外面正在下雨,军民们刚刚挨过一波尸兵的攻击,都疲惫不堪地抱着武器望向城门外,惴惴不安地等待这不死的怪物再次来袭。看到萧凛等人的马车,他们逐渐躁动起来,小声地议论:“宣王和王妃回来庞宜之举着伞走近,等待着为他们夫妻二人打伞,萧凛却视若无睹了!”


萧凛率先跳下马车,,他张开了自己的披风,低声道:“冰裳,我护着你咱们快跑进去。”


叶冰裳掀起车帘,看见庞宜之眼中沉默的殷切和萧凛躬身举着披风的场景,她眼波一转,另一辆马车上黎苏苏自行跳了下来,见外面下着雨,她抬手俏皮地遮住雨丝。


萧凛听见动静,极力忍住,可视线还是不自觉地往旁边溜了刹那。


叶冰裳跳下车,对二人都视而不见,独自走入了雨幕中,她走的很快,将萧凛和庞宜之都甩在身后,细雨打湿了她的头发,打湿了她苍白的脸颊,她在雨中对着甘蕤郡提着心的军民们笑着招手:“我拿到舍利子,咱们可以战胜尸兵了!”


城门中先是寂静片刻,继而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原本以为没有办法杀死的怪物、无穷无尽的被进攻,如今都有了解决的机会,不知谁先起了头:“叶天师!”


城中此起彼伏的呼喊着叶天师的名号,叶冰裳的声名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尸妖被净化之后,舍利子由叶冰裳保管,她被人群簇拥着迎接人们的欢呼与颂扬。萧凛跟在她身后三步远的地方,却觉得和她似隔着层层云山似的。


黎苏苏见尸妖事了,想着去澹台烬那边继续完成任务,她颠了颠手中的三颗灭魂珠泪,一场梦境就让魔神对她动情这件事极大的鼓舞了她,让她觉得完成任务指日可待了。她走到萧凛身边,道:“尸妖已经解决,这边我也帮不上忙,宣王殿下,我先回京去了?”她面对萧凛有着几分心虚,梦境里少雎为她舍生忘死,她却为了澹台烬骗他。


萧凛苦笑,他现在最不能接触的就是黎苏苏,他赶在叶冰裳视线看过来之前连忙道:“叶三小姐自便吧。”说罢赶忙快步上前跟上了叶冰裳。


黎苏苏见萧凛如临大敌,又是好笑又觉得没意思:“不过是个梦而已,她自己在梦里做的更过分,大姐姐未免也太斤斤计较,太宽以律己、严以待人了。”


晚间,萧凛议完事回房时在院子门口就被拦住了,他刚要质问,就听见院内开门声,是小慧提着灯走了过来。她轻声道:“王妃受了伤,净化尸妖时又受了累,如今已经歇下了,她一向浅眠,殿下请先移驾,让王妃好好歇一歇吧。”


萧凛往内看去,屋里的灯还亮着,在窗纸上照出一个袅娜的剪影,偏小慧这丫头长了一副老实面孔,眼睛真诚地看着他像是没有撒谎似的。萧凛心痛如绞,垂目道:“若这是王妃的意思,那让她早点休息吧,记得让她不要怕药苦、一定要吃药,晚间莫要贪凉开窗,你们也仔细着炉火不要让炭气熏着王妃……”


他絮絮叨叨半晌,小慧一一应下,等到再无话可说,他终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叶冰裳在室内忙着在地图上写写画画,在夺舍利子之时又看了一场般若浮生,她依照记忆大致推断出了火阳鼎最后出现的地点,打算派人去寻找火阳鼎,成不成的,总要去撞一撞运气。还有,她手中笔无意识地在草稿纸上顿住,笔尖将纸洇出一团黑点——线已经放得够长了,是时候收杆了。


庞宜之受命来到甘蕤郡中宣王的行邸,他自般若浮生之后清减不少,衣衫都有几分空荡,却消磨了他从属宣王后的行伍气,显出更浓重的峻峭书生气来。他站定在通往内院的路上不自觉地向内看,宣王行邸外院是战时的指挥所,内院则是宣王亲眷的居所,跟来的宣王亲眷自然只有一个叶冰裳。庭院深深,寒梅寂寂,薄雪铺在青砖路上,皎洁得连脚印都没有,最终,他低头转身,走进宣王的书房中。


召他来的萧凛却并不在书房内,书房里燃着熏香,书桌那边立着一块巨大的折纸花鸟屏风,屏风上映着一个婷婷的影子,庞先生心中一动,莫非……


屏后人身形微动,开了口:“庞先生,别来无恙?”她语声寂寥,宛如一声叹息。


庞宜之的心被揪紧、揪得疼痛,冒出咕噜噜的酸水,泪水也几乎涌出来——他们同在甘蕤郡,消息互相听闻,她又怎么不知“庞宜之”无恙,她问的,分明是不该存在的那个人。


庞宜之强忍住心头涩意,掩去声音中的哽咽,平静道:“多劳王妃记挂,宜之一切安好,多日未同王妃请安,还请王妃不要怪罪。”是真的好久不见了……足足三十七天。萧凛虽然没有明说,但多次暗示让他不要出现在叶冰裳面前,并且阻断了他们所有会面的机会。宣王对他有知遇之恩,他本就该永佩洪恩,更何况,梦中的事情本就尴尬,他亦不想惹了宣王的眼给她造成麻烦。可是,今日一听见她的声音,他身体中每一处筋脉,都如同春风拂过冰原,次第开起了花朵,他需要极力才能忍住自己语气中的颤抖,他需要,需要严守界线,将关系拉回到正常的、平淡的位置上去。


叶冰裳轻轻一叹:“冰裳戴罪之身,又怎敢怪罪庞先生。”


庞宜之心高高提起:“王妃身份尊贵,何出此言?”


叶冰裳轻轻苦笑:“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我的荣辱系于宣王,倘秋扇见捐,恐有性命之忧,又何来尊贵可言?”


庞宜之心痛如绞,他竟不知该自己该是如何心绪,叶冰裳与萧凛恩爱有加,他痛;可叶冰裳若被萧凛冷落怠慢,他亦痛。他慢慢道:“宣王对王妃一向爱重有加,王妃何必作杞人之忧?”


“庞先生也知道,我心系天下生民,先是行布施赈济之事,后又随军共克周贼,百般生死,无一怨言,亦不曾因此居功自傲,可尤有人谗言毁谤。御史大夫崔未接连上书,道我‘狐媚惑主、牝鸡司晨,乃亡国之祸水’,眼见朝野之中议论纷纷,见疑于宣王,我心中惶恐不已,所以这次才冒险矫宣王口信请庞先生来。”


庞宜之心中挣扎着,怜惜,却不可靠近,他公事公办道:“宣王殿下素来英明,又对王妃敬爱信任,又怎会为谗言所误?”


“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若是以往,我也自信清者自清,可自……之后,”叶冰裳苦笑一声:“殿下待我便不似之前……”


庞宜之身形忍不住一颤,真与幻,他自己尚不能分明,叶冰裳、萧凛可以全无芥蒂吗?她有今日之困,自己难逃其责……


“……宜之人为力轻,我该怎样帮您呢?”他心中颤动不已,叶冰裳绝不是让自己上书替她分辨,他亦不能上书替她分辨,甚至不能在萧凛面前露出对她的关切。


叶冰裳声音肃然:“庞先生掌管潜龙卫,我想请庞先生替我暗杀崔未。”


庞宜之瞠目结舌,他从没想过,素来柔弱的叶冰裳竟会如此杀伐果断,亦从来没想过,她会这样直接。


“崔未与夏家素来是政敌,我作为夏氏女,与他的矛盾没有调和的余地,而御史台一帮闲人最爱妄测他人已显得自己明查秋毫,最爱中伤权贵以显得自己高洁傲岸,最爱骗取廷杖以求青史留名。崔未乃御史台之首,如今还只是他一人上书,若他带动御史台、甚至鼓动夏家的政敌、赵王的朋党一起上书诽谤,只怕为平悠悠众口,我也不得不做那个祭品了。


“庞先生,我想活。”


庞宜之心中天人交战,艰涩道:“我只是代宣王殿下打理潜龙卫,潜龙卫中尚有人与我制衡,一兵一卒的调动都要报于宣王殿下知晓,况且御使大夫乃是朝廷命官,我可以暗中造势为王妃……”他正说着忽然戛然而止——叶冰裳从屏后步出来了。


她一身素白纱裳,衣袂飘飘,头发慵懒地挽起,眉目间隐隐忧愁,特有一种怯弱不胜的风流态度,而她鬓边簪着一朵褪色的干花,更给她增添了颓败的美感。她含颦带笑:“我知道庞先生是忠直之士,你不愿为此,我亦不会怪罪您,只当是我走投无路的癔语罢了。自漠河归来,见庞先生不易,你我相识于微末,毕竟朋友一场,这次冒险矫召,一是想有始有终的告别,二是要……”她说到这闭口不言,将鬓边的干花取下,缓缓递到他面前,那花在她纤白的手中颤呀颤,似乎随时要凋谢在风中。


庞宜之心怦怦跳,那朵花,正是当年她新婚时他送给她的赠礼,是他打马游街的御园牡丹——她懂了!


她成婚时他刚刚从一个贫寒举子高中状元,那一朵御园牡丹,代表着他前半生最高的成就和最纯然的欣喜,卑微到尘埃里的心意,隐晦到难见天日的表达,绝望到不敢肖想的深情……她全部都懂了。


庞宜之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他们彼此相知,本就是这世间最相合的知己。


庞宜之早就有的预感此刻终于实现,他有种靴子落地了的踏实感,或许这就是宿命——他知道他会至万劫不复的境地。他接过那朵花,上前一步,僭越地将花轻轻簪在叶冰裳鬓间,在她反应过来要躲开的时候率先收回手,又退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他垂头,淡淡道:“宜之愿为王妃分忧。”


叶冰裳垂眼,敛衽轻轻一拜:“冰裳在此谢过庞先生。”

淹留客

【苦海慈航】四十六·血腥爱情

  四十六·血腥爱情


旌旗烈烈飘动,一伙黑衣人在天门处叫阵,天昊天欢身后是上清数十万精兵,天欢握紧长刀看向为首的人——是青熠。那日青熠被她亲手枭首然后尸身被冥夜带走,而今天他的头被草草缝合在脖颈上,人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不过带着几分木偶一般的呆滞,看来冥夜没能将他的魂魄集全。


天欢高声道:“我上清对冥夜有养育教导之恩,他却恩将仇报,甚至不惜为祸三界,苍天在上,尔等不要助纣为虐,速速献降!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诛首恶,从者不论!”


青熠僵硬道:“神君请圣女单独前往,会商和谈之事。”


嗣凌的弟弟怒道:“冥夜犯下滔天大罪,倒行逆施,有什么脸谈和谈!”


天昊轻轻...

  四十六·血腥爱情


旌旗烈烈飘动,一伙黑衣人在天门处叫阵,天昊天欢身后是上清数十万精兵,天欢握紧长刀看向为首的人——是青熠。那日青熠被她亲手枭首然后尸身被冥夜带走,而今天他的头被草草缝合在脖颈上,人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不过带着几分木偶一般的呆滞,看来冥夜没能将他的魂魄集全。


天欢高声道:“我上清对冥夜有养育教导之恩,他却恩将仇报,甚至不惜为祸三界,苍天在上,尔等不要助纣为虐,速速献降!我可以向你们保证,只诛首恶,从者不论!”


青熠僵硬道:“神君请圣女单独前往,会商和谈之事。”


嗣凌的弟弟怒道:“冥夜犯下滔天大罪,倒行逆施,有什么脸谈和谈!”


天昊轻轻挥手,安抚下群情激奋的众人,冥夜的性子他清楚,不是鲁莽轻率之人,只派了这么些人来叫嚣和谈,必定另有打算,他高声问道:“我上清拥兵百万,更有三界齐力襄助,你们虽有尸兵数十万,又岂能违逆天道人意,冥夜要凭借什么与我们和谈?”


青熠僵硬一笑,在他那血色褪尽的脸上更增诡异:“神君说,圣女若不来,他便解开尸兵们的约束,到时尸妖会散落到何处他也不能保证。”


上清众人皆倒吸一口凉气——疯了!真是疯了!他们自恃有强兵良将,还有三界正道相助,就算冥夜坐拥数十万尸兵,也不会比天魔大战更艰难,但他们从决没想到冥夜根本就没想过与他们“堂堂正正”地对战,要么和谈同意他狼子野心的条件;要么就眼睁睁看着他将数十万尸妖散布三界,在不受控的地方掀起尸山血海,即使将冥夜杀死,也要耗费不知百年千年去清除流毒,众人皆看向天昊父女。


天欢面色苍白,明明幕后之手是冥夜,这天下安危的选择权却好似被放在她手中一样,若她拒绝和谈亦或是和谈失败,那这让天地成为炉鼎的罪人就是她天欢。


她不知道冥夜的条件到底会是什么,但为了阻止青熠说出什么太惊世骇俗的话,她往前走了一步,拦住了天昊想要说出的话:“父亲,天下苍生性命攸关,女儿愿往一试……”


她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而冥夜已然疯狂至极、残暴至极,她会遭遇什么样的命运不言而喻,众人皆不忍,齐声唤道:“圣女!”


天欢挺直脊背,望着天昊,话却是说给上清众人听的:“我既任圣女之职,便当担圣女之责,岂能坐视逆贼霍乱三界,使得生民倒悬?”


天昊担忧地望向天欢,以眼神询问:“真的可以吗?”


天欢闭了眼,深深吸一口气:“我当勉力而试,抛却性命亦在所不惜,若我不幸,三界安危,尽托诸公!”


众人无言震撼,俱握紧了手中的兵器。


天欢上前一步,对青熠道:“我戎装前往,未免惹得冥夜……神君起疑,还请使者稍后片刻,容我梳洗一番。”


青熠沉默点头。


天欢旋身消失,第一步却是去了水牢中。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桑酒,心绪复杂,冥夜虽然对她表现出了情欲,但他先是早在百年前就将能克制尸兵的舍利子送与漠河,又在反叛之前将桑酒遣下界,处处维护,天欢觉得自己不过是掩盖他真正在意的人的幌子而已,将桑酒押过去,说不定更有成功的希望。


桑酒在水牢中形容狼狈,见天欢前来,警惕道:“我哥哥呢!冥夜呢?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天欢盯了她片刻,没有答话,她唤出侍从将桑酒绑起来,桑酒奋力挣扎,警觉道:“你们想拿我要挟冥夜是不是?我告诉你们,痴心妄想!冥夜是不会为了我怎么样的!他心中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和我只是假成婚而已!”


天欢似笑非笑——可不就是与书中剧情对应起来了?书中人人都以为冥夜喜欢她,实际上冥夜最珍爱的是桑酒。


这一次她不会再上当了。


天欢又去了库房,她在琳琅满目的灵宝中仔细地挑选,里面不乏冥夜送给她的战利品,回忆附着在其上,如今又仿佛重新浮现在眼前,天欢不由迷茫片刻。其实冥夜真的是个不错的哥哥,如果不是她本心未迷,说不定真的会对他满怀孝悌之情……然而她旋即嘲讽地笑起来,如果她本心已迷就会被这梦境里的记忆操控,那冥夜也做不成她哥哥。她恹恹转身,这世上多情故事,从来与她无关。


最终,她终于回到寝殿,水晶镜子里的人面色苍白满目怅惘。侍女们闻得变故,劝慰道:“冥夜神君说不定只是一时糊涂,亦或是有什么苦衷,亲兄妹哪有隔夜的仇恨?这次让圣女去,说不定就是为了解开误会……”


天欢淡淡道:“为我梳妆吧。”她没有选择幻化之术,而是不嫌繁琐地果真用上了胭脂水粉粉饰、钗环璎珞装扮,或许是为了拖延时间,亦或者是为了显示郑重。


几刻之后,仙侍们停下手来,齐齐望向镜中,她平日里多图方便,很少做艳丽的装扮,仙侍们夸赞道:“圣女成婚那日,不知该多漂亮!”


她笼紧了锦雾绫,沉默起身。


路上桑酒也对她频频注目,记忆里天欢甚少打扮得如此艳丽,这让桑酒察觉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怪异感——见自己的哥哥,需要刻意打扮吗?


冥夜在云山处草草扎了个营,天欢草草扫了一眼,见除却浩浩荡荡的尸兵之外,竟还有数万魔兵驻扎,营中的巡逻站岗之职也都是魔兵担任。而那些尸兵,被圈在一处空地,仅仅由稀疏的弱水丝织成“笼子”困着,他们在笼子中密密麻麻地堆叠着,那细细的弱水丝岌岌可危。这些尸兵,有死去的魔兵、魔兽,更多的是上清死去的同袍,他们被强行妖化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很多人身上还带着致死的伤口,他们在笼中互相撕咬着,但因为彼此都是难以再次被杀死的怪物,所以厮杀永无止境,地上甚至铺上了一层断臂残肢……


望着昔日脸熟的面孔,天欢不由眼含热泪,这虽然是幻境,但她又怎忍英雄烈士被辱、三界生灵涂炭。在营门处,她们一行人被人拦下,魔兵守将倨傲道:“神君说了,要圣女单独前往。”


天欢裹着锦雾绫,挺直脊背,指着桑酒高傲道:“这是冥夜神君的妻子,她要和我一起进去。”为了避免激怒冥夜,天欢让天昊给桑酒施了傀儡诀便带着桑酒一起过来了。


守门的魔兵看了看桑酒,有些拿不定主意,青熠不知冥夜对天欢的心思,觉得桑酒是战神夫人,总不能来一趟连夫君都面都见不到,便冲着守将点点头。守将让开一道缝隙,跟着天欢来的卫兵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二人进去,天欢不由微微一叹,冥夜还当真知道谁是她的臂膀,若嗣凌未死,以她们二人的默契还能商定一个里应外合的应变之计。


锦雾绫在风中飘扬,天欢的红裳刺得桑酒额头嚯嚯跳通,她越往里走越心惊,这营内走动的魔兵、哀嚎的尸妖实在让她难以和那个白衣银甲的少年将军联系在一起……


“圣女!圣女!我等有罪啊!”

“圣女!速让上清讨伐冥夜逆贼!”

“圣女!我等被魔人迷惑,有愧于上清!”


不知何许人声音凄厉的嘶吼,桑酒扭头看去,见是原本一直衷心跟随冥夜的将领,他们被软云缚着,各个愧疚得泣血椎心一般,她抬眼望向天欢,见天欢充耳不闻,目视前方自顾自往前走。她想提醒天欢一句那些人在喊圣女,却发不出声音。


天欢又岂是没听见?这些人便是当日仍追随冥夜的那些人,想来他们被带回来之后便看清了冥夜的真面目,只是为时已晚,他们既不能彻底抛弃道德追随冥夜,亦没有让冥夜伏法的本事,冥夜念着旧情不杀他们,却也不会放了他们,于是便裹得蚕茧一般囚禁在这里。她没有心思再去管这些人,已经到了主帐门口了,她低头于云隙中最后窥一眼,下界江河如练。


青熠向帐内通报:“神君,圣女与夫人到了。”


“让圣女单独进来。”


桑酒望向天欢,眼中挣扎不甘,她疯狂以眼神示意天欢将自己的傀儡诀解开,天欢视而不见,就着青熠掀起帘子的缝隙走了进去。


青熠呆滞地把手放下,和桑酒一起守在门外,他魂魄不全,心智受损,办事不如以前妥帖,冥夜只说让圣女进去,却没说夫人怎么安排,他便和桑酒一起在帐外等着。


冥夜坐在桌案前,见天欢款款走进来,她此时严妆丽服、艳光四射令人莫敢逼视,他按住桌面想要起身迎上去,又硬生生忍下,只强压心绪,似笑非笑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天欢含笑道:“不仅我来了,我还将兄长的夫人带来了。”


“叫错了,该罚。”


天欢心中一颤,缓缓走到他面前:“……冥夜神君,要怎么罚欢儿呢?”她嘴角带笑,态度柔顺,走动间的香风扑到冥夜鼻尖,冥夜盯着她走向自己,喉间弥漫着渴意。


天欢每走一步,又将自己的计划细细思索一便,有那本书在,自己杀不了冥夜;有血誓在,冥夜亦动不了自己。他们互相觊觎、互相掣肘,谁都不能将谁置于死地。


她搂住冥夜的脖子,缓缓坐在冥夜的腿上,满意地看着冥夜僵直不动,嘴角溢出了鲜血,她轻轻凑近,与冥夜耳鬓厮磨:“神君说喜欢欢儿,可为何又僵硬不动?”她轻轻揩去冥夜唇边的血迹,又问道:“神君又为何每每与欢儿亲近,都口吐鲜血?难道心悦欢儿是假,心中对欢儿厌烦不已才是真?”


冥夜疼得胸中气血翻涌,他已朦胧猜出,是血誓在限制他与欢妹亲近,当日立誓之时曾言道“要将欢妹当做亲妹爱护”,如若违誓,天人共诛。这血誓竟果真严谨到刻板,它识别出超越兄妹之界的行为并加以阻止,是以他每次亲近欢妹时才会如同万箭穿心一般。


天欢轻轻低头,作势要吻上冥夜的唇,在她们双唇相距一指时冥夜终于痛极晕了过去。


她连忙起身,唤出破潮利落地往冥夜颈间斩下,那本书又突然出现,她袍袖一挥,一个轻巧的布袋抛出束缚住了那本书,那本书明灭挣扎,无论如何都不能从袋中挣脱,她连袋带书收入袖中。这袋是缚魂袋,能够将万物的灵魂都收纳其中,什么东西都逃不脱,她临走前去库房挑选合意的灵宝时特地带上了它,就是为了试一试能不能将这本书套入其中。如今书果然被套入其中,她又往冥夜颈上斩下试一试能不能摆脱书的影响,然而还没等她刀落下,原本“晕”过去的冥夜霍然睁开双眼,伸出两指捏住了她的刀刃。


天欢脸色惨白,干巴巴叫道:“兄长……”


“我说,叫错了。”冥夜面色冷凝,微微用力,天欢的刀便脱手,他将天欢拥在怀中,伸手停在她的颈间握住了那颗命珠:“欢妹真是不乖,来见我还带着这颗恼人的珠子。”他看到这珠子时就暗中留心,是以未完全被她蛊惑。他伸手将珠子扯下,本想捏碎,然而命珠虽然无用,却是坚硬非常,冥夜用力捏也没捏碎,随手扔了出去,一手垫在天欢后背一手将她掀翻在桌案上,天欢情急发出一声惊呼,冥夜伏下身来:“我已经命人上天入地寻找解开血誓的方法了,不过好在在解开之前,我也能得到一些彩头!”他不顾心口剧烈的疼痛,喉间翻涌的血气,双手紧紧箍在天欢身上,自圆润的肩头一点点向下摩挲。


门外桑酒虽然被傀儡诀束缚,但五感并未丧失,青熠行事颠倒错乱没有在他们谈话的时候将她带下去,里面二人的谈话她听了清清楚楚——原来原来,竟是如此……


她身上冷一阵热一阵,灵台宛如被惊雷劈开,以往微尘一般都细枝末节都浮现在眼前:他们兄妹令人疑惑的亲密,冥夜讳莫如深的爱人,他需要假成婚的缘由,无端的反叛,天欢赴会时的艳妆……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桑酒胃内翻腾,恶心不已,她一边拼尽全力去用灵力冲击自己的筋脉,一边分神听着屋内的动静,忽然听见桌子突兀的吱嘎声、天欢的娇吟、衣料的摩擦声,还有一颗蚌族命珠穿过帘帐被扔出来。巨大的痛苦让桑酒爆发出惊人的能力,她强行冲破了傀儡诀,她俯身捡起那颗命珠,飞身往外走,青熠原本没有察觉桑酒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如今见她能动了也没什么好惊奇的,他只是疑惑地偏了偏头,看桑酒往外飞去。


天欢听到门外响动,忽然想到,是否桑酒一直在门外?她挣扎着去推冥夜,大喊:“桑酒跑了!”


冥夜紧紧用身体束缚住她:“不必管她!”他口中不断涌出鲜血,将天欢身上的红衣染得深一块浅一块,心头宛如被人拿刀一刀一刀割,然而他仍旧紧紧地抱着天欢,似要把两人融为一个似的。


天欢按住他心口,想要趁近身的机会杀死他,那本书的光芒却透过了缚魂袋让她阵阵头晕,她又怕又气,竟也一口鲜血喷出人也晕了过去。


冥夜大惊失色,一边为她输入灵力,一边连声唤道:“欢妹!欢妹!”

淹留客

【苦海慈航】四十五·真情假意

  四十五·真情假意


天欢挥动破潮斩下,却不防一阵头晕,连刀都拿不住,旁边金光闪烁,那本书又出现了。天欢强压眩晕感,再次挥刀,那书金光愈盛,她连维持清醒都很困难,她心中恨极,挥刀向那本书砍去,许是未料到她会如此行事,竟果真被她砍中了,书脊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她再次挥刀时,那本书闪烁不定,已不能再次砍中。


见冥夜有醒转的趋势,她知道只要有那本书作怪她就杀不了冥夜,她恨恨转身,要趁着冥夜昏迷赶紧离开。青熠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冥夜到底想做什么,一时之间踌躇不定,不知道应不应该放她离开。天欢怒道:“滚开!连你还想拦我?!”


里面冥夜意识醒转,只...

  四十五·真情假意


天欢挥动破潮斩下,却不防一阵头晕,连刀都拿不住,旁边金光闪烁,那本书又出现了。天欢强压眩晕感,再次挥刀,那书金光愈盛,她连维持清醒都很困难,她心中恨极,挥刀向那本书砍去,许是未料到她会如此行事,竟果真被她砍中了,书脊上一道深深的刀痕,她再次挥刀时,那本书闪烁不定,已不能再次砍中。


见冥夜有醒转的趋势,她知道只要有那本书作怪她就杀不了冥夜,她恨恨转身,要趁着冥夜昏迷赶紧离开。青熠在门口守着,见她出来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冥夜到底想做什么,一时之间踌躇不定,不知道应不应该放她离开。天欢怒道:“滚开!连你还想拦我?!”


里面冥夜意识醒转,只是一时还不能动弹,他拼尽全力大喊:“拦住圣女!”


青熠得令,袍袖一挥挡住了天欢的去路,天欢祭出破潮刀刀狠辣,青熠不敢伤她连连退避。天欢急出一身冷汗,若要冥夜恢复行动能力,她哪里还走得脱?


忽而外面传来隆隆的轰鸣,青熠分神去看,就见以北辰君为首的大军明甲利剑,浩浩荡荡踏入天门,在他分神片刻,天欢找准时机斩下了他的头颅。而此时,室内也传来熙攘之声,身后传来冥夜的呼唤:“欢妹!”她回身一击,打退冥夜想要来抓住自己的手,顺势借着这一击之力飞向北辰君身畔。


北辰君接到天欢报信,不敢怠慢,速速整军前来,但他内心其实并未实信——无论如何想,冥夜都没有造反的理由。


天欢站在北辰君身畔,挺直身子大喊:“逆贼冥夜勾结魔人,残杀金吾将军,囚禁圣女,意图谋反!”


冥夜虐杀嗣凌一事并无实证,北辰君问道:“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冥夜低低一笑,意态懒散:“我只恨‘囚禁圣女’一事未能做到!”


众人听此话音,他是承认自己反了?只有追随他的几个将领仍自不信,率着自己的亲兵围靠在冥夜周边。冥夜见眼前大军声势浩大,自己和对方兵力悬殊,也知不能硬碰硬,他隔着千人万人深深凝望天欢,压低声音,每一个字却都如利箭一般直射到天欢耳边,他说:“欢妹,咱们至死方休。”


天欢脸色大变,挥刀指向他们,大军浩浩荡荡往前奔去,冥夜一弹指,连同他在内的那一方人全部都青烟一般消失不见。天欢面色苍白,额上也沁出冷汗,冥夜的实力竟已高到如斯地步,恐怕已经半步成神了。


众将士见目标不见了,一时茫然望向圣女,天欢冷静吩咐了严守各处,立刻将北辰君父子唤去议事,她询问除了北辰君带来的附近的驻兵,他们还能调动多少兵马?冥夜的态度太过从容,她总有不安的预感,明明在她的努力下,他不过是个空壳子,难道他还能有什么后手?


北辰君走后,她独自出神思索,忽而命珠滚烫,她疑惑地摩挲了两把,就听见有人回禀:“圣女,天门处一个蚌精要见你,我们怕是奸细,已经派人擒下了。”


桑佑。天欢烦躁地蹙了蹙眉头,当此时节,她亦无心风花雪月了,但她又想到一个人,她连忙道:“立刻将桑酒押入大牢,命人严加看守!”桑酒乃是逆贼冥夜的妻子,她这样吩咐亦是无可非议。手下领命,又问道:“那门口那个蚌精也一并关进大牢吗?”


颈间命珠持续发烫,天欢想将其拽下,略一思索还是松了手:“押过来!”


桑佑被押解着跌跌撞撞地跪倒在天欢面前,他形容实在狼狈不堪,鬓发散乱,一身白衣全被鲜血浸透,脸上道道血痕,嵌在苍白的脸上的眼眸宛如一潭死水,黑沉无望。


天欢蹙眉:“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桑佑被使劲扭着胳膊往下压,脸被贴在地面上,即使这样他仍旧努力昂头去看天欢的脸,见天欢仍就如初见那般,高高在上,不染纤尘,他发出了一声与哭相似的短促的笑,麻木道:“若是圣女烦了在下,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立刻自刎于你面前,又何必兴师动众、累带旁人?”


天欢拧眉:“你在说什么?!”她看着桑佑狼狈的形容,又想起嗣凌,一切都明白了过来:“有人要杀你?”


桑佑抿唇,倔强地盯着她。


天欢轻轻吐一口气:“不管你信与不信,不是我。”


“我相信!”他立刻道,蓄积在眼眶中的泪水也终于落下,桑佑忍不住低泣起来——只要她说,他就信,她没有厌烦自己、没有抛弃自己,没有要…杀掉自己……


天欢挥挥手,押着桑佑的两个人退下,她缓缓道:“冥夜反了,是他派人杀你。”


冥夜神君是天昊战神的儿子,他为什么要反?自己和冥夜有姻亲关系,平日又不曾得罪他,他又为什么要杀自己?桑酒又在哪里?桑佑不得其解,但见天欢烦乱不已,也知道不是问这些的时候。他喉头动了动,将族人被屠杀的悲伤压下,问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吗?欢儿。”


天欢的喉头被涩意哽住:“爹爹被他囚禁在了苍元秘境……”她终于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的滑落,桑佑起身拥住了她。温暖的怀抱让天欢一直紧绷而乱糟糟的神经有了片刻松懈,她忍不住露出几分软弱:“为什么啊?”明明她已经很努力让剧情按照她的预设进行了,亦从不曾得罪什么人,为什么冥夜会突然发疯?到底为什么啊!


桑佑长长叹了一声:兄弟阋墙……他不知该如何安慰天欢,只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天欢顾不得悲伤太久,哭过两声之后便敛了心绪,任由眼泪滑进桑佑的衣襟,她带着哭腔道:“桑佑,你要帮我。”


“你说。”他没有问她要自己帮她什么,只要她说出来,无论做不做得到,他都会拼尽全力去帮她实现。


“冥夜与魔族勾连,我要他无处容身,我要这三界正道皆讨伐他!我的声望不足以组建正道联盟,爹爹被他困在了苍元秘境,苍元秘境里面的人想要出来,必须要一个灵力高深的人进去换他……”她抬起头来,泪眼迷蒙地望向桑佑:“我无人可求……”


桑佑用指腹温柔地替她擦去眼泪:“我去。”


泪水是她的武器,桑佑利落答应,让她准备的腹稿全都卡在了喉头,天欢咳了两声,将脸埋在了他怀中,眼泪大朵大朵地渗进他的衣衫。桑佑感受到她的颤抖,轻轻拍着她的背做抚慰:“不要怕,我会帮你的。”


天欢无声哭泣,她想,她或许真的有一点喜欢桑佑了……


她依照记忆里的内容告诉了桑佑苍元秘境的位置,桑佑在她额上轻柔一吻后便匆匆动身去了。北辰君来报整军完毕,随时可以发兵讨贼,在他看来冥夜虽然灵力高强,但毕竟难敌千军万马,两方兵力相差悬殊,讨伐冥夜岂不是手到擒来?他还有心劝道:“冥夜神君许是一时被人蛊惑,误入歧途,此番战胜还请圣女饶他一条生路。”


天欢沉着道:“先派斥候去打探。”先前派去抓桑酒的人也来回禀,战神夫人并不在上清,天欢立刻派出一队人去下界捉拿桑酒。


派出去的一队斥候只回来了几个人,天欢站在高台上迎接,他们扑倒在台阶下,面色惊恐:“尸、尸兵!冥夜战神豢养了很多尸兵!”他举起自己被尸妖咬过的伤口,众人无不大哗,原本对于冥夜谋逆还心存疑问的人这下也全然信了,大家议论纷纷,天欢先为那斥候净化浊气,忽而忆起舍利子每次都被桑酒特意还给冥夜,现下也在冥夜手中,她心沉下去,桑酒看来是提前得了信跑了,冥夜说什么是为了她,不还是他们夫妻勾结意图谋逆吗。


天欢强作镇定,问道:“有多少尸妖?”


“数十万!”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天欢也心惊不已,她知道冥夜疯了,却没想到他疯的那么早、那么彻底,他现下恐怕已经完全是澹台烬的意识在操控了!天欢镇静开口:“诸位莫慌,我已传信父神,父神将立刻出关联合三界正道共同应对冥夜逆贼!”


众人心略定,却还是议论纷纷,为何冥夜战神忽然反叛?但他能备下数十万尸妖,可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天欢一件一件盘算自己的筹码。


桑佑心急不已,强催功力来到天欢所说的地点,他擦了一把吐出的鲜血,与秘境结契进入,遇见了困在里面的天昊战神,他立刻长话短说:“天昊上神,天欢有难,我来换您出去,你速速回去助她!


冥夜本就未对天昊动杀心,只是一来出于嫉妒想要扫清天欢身边一切比他亲近的人,二来怕天昊阻拦他与欢妹的关系,所以找了个秘境软禁他,是以天昊在里面精神不错,灵力也增长了一些,他听桑佑如此说大惊,问道:“欢儿怎么了?!”


“冥夜勾结魔人反了,欢儿让您出去组建正道联盟共抗逆贼,我在这替您,您快快出去吧!”


未及多叙,天昊冲他一抱拳便旋身出了幻境,他马不停蹄往回赶,在上清不远处看见密密麻麻地黑气,定睛一看惊骇不已,竟是数十万被强行拘住的狂暴的尸妖,若这数十万尸妖被放出,莫说上清,就连三界都会变成一片尸山血海!


天欢见天昊归来,连忙迎上去:“爹爹!”


天昊点点头:“我都知道了。冥夜为何会反?”


天欢摇头,具体冥夜是真为了她,还是另有所图,她也不能确定。

天昊恨声道:“当初就该听我儿的将他杀了永诀后患!”


天欢轻轻叹一口气,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天欢带着希冀问道:“除却舍利子之外,上清可还灵器可以净化浊气?”


天昊恨然摇头:“自与漠河结为姻亲,能净化浊气的灵宝多赠与漠河了。”


天欢眼中闪过恨色,原来从一开始就想到了疲兵之计!


另一边吵吵嚷嚷,父女二人看过去,是派出去的人将桑酒捉来了,桑酒又惊又怒:“你们要做什么?!我可是战神冥夜的夫人!”


“押下去!”众人如今都恨极了冥夜,听天欢如此吩咐,更加用力地钳制住桑酒将她押往大牢。


桑酒惊慌不已,她本下界探亲,只是和少雎在凡间玩了几日,回到漠河时就见族人被屠杀了近半,老父在垂泪,原来哥哥也不知所踪,她想回上清向冥夜求助,就忽然被天欢派人捉住。被压入大牢,透过狱卒们的交谈,她才后知后觉地搞清状况,众人都说冥夜勾结魔人反出上清,还召集了无数尸妖要屠戮三界。


荒谬可笑!


她从近千年前,就在漠河仰望冥夜,白衣银甲的小将军杀敌是不要命的打法,对天昊父女更是忠心耿耿、无微不至,他怎么会勾结魔人?又怎会背叛父亲和妹妹?她早就知道天昊偏心天欢,却未曾想到他连骨肉亲情都不顾,这分明是飞鸟尽、良弓藏!



——————————

天欢:剧情尽在我掌握之中。

冥夜:boom💥我疯了💥

天欢:怎么会这样啊!我只想水过这一段剧情啊!˃̣̣̥᷄⌓˂̣̣̥᷅

桑佑:( ´•ω•)ノ(._.`)

  

  

  ——————

前段时间🐏了,然后发现天南海北的uu们都在🐏着,还真是天涯共此时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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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手投足间浸透劣性与死去的恻...

举手投足间浸透劣性与死去的恻隐:

「您,您啊!」

什么话能博取欢心,可不清楚


他们同我碰杯,庆祝与我反目成仇。高谈阔论一词一句地溶解在酒里,做的漂亮又不留痕迹,举杯仰首囫囵咽进喉的时候只剩辛辣,辣得人咳出眼泪再笑着违心相拥。


「先生,成功就是这种味道,把它记在你的漂亮脑袋里!」


大慈善家平日灵巧的唇舌失了作用,在一片喧嚣中自顾自抬手帮我理正衣领,嘟囔着「注意礼节」一类的胡话,讲到一半却先逗笑了自己。


哈?谁跟你说过我有记废话的习惯?别难为我了,我一个字也没听清,但起码懂得如何陪着脸勾着唇角应付下来。

平息一个和事佬的情绪用不了几步的,毕竟他也不想闹太僵,不...


举手投足间浸透劣性与死去的恻隐:

「您,您啊!」

什么话能博取欢心,可不清楚


他们同我碰杯,庆祝与我反目成仇。高谈阔论一词一句地溶解在酒里,做的漂亮又不留痕迹,举杯仰首囫囵咽进喉的时候只剩辛辣,辣得人咳出眼泪再笑着违心相拥。


「先生,成功就是这种味道,把它记在你的漂亮脑袋里!」


大慈善家平日灵巧的唇舌失了作用,在一片喧嚣中自顾自抬手帮我理正衣领,嘟囔着「注意礼节」一类的胡话,讲到一半却先逗笑了自己。


哈?谁跟你说过我有记废话的习惯?别难为我了,我一个字也没听清,但起码懂得如何陪着脸勾着唇角应付下来。

平息一个和事佬的情绪用不了几步的,毕竟他也不想闹太僵,不然到时流水似的金钱要怎么过来呀?

比起那些,我更好奇大荧幕什么时候换台,这节目我早看腻了,在嘴巴上了锁头后他们的台词无非那么几句,

「众大务服」、「城治善以」、…,讲真的,我倒背如流,不信你可以再仔细看看。


需要我帮忙扒开那几层麻烦的壳吗,还是说大家都甘愿躲在他人堆砌的笨重厚甲之下四肢並用地过一辈子?

生存法则嘛,理解。那自然安全,只是令人作呕,惹人生厌罢了,没多严重。


那些灯离天空那么近,却像虫子般蠕动…


不过是飞蛾扑火!踏灭了火它们自然要走,你没办法怪罪自然法则,只好捶胸顿足苛责自己还不够亮咯。


「准备好!」我会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从座位上跳起来,开着架破烂到轰隆作响的躯体驶向远方,揽一众看客在怀,再干净利落地在墨色天空里拼尽全力勾出最绚烂的一笔。


终将如此。

不裴裴裴

  《烈女传》

  1.从小慈悲心肠,年年施粥救济百姓

  2.全家叛国,唯她一人坚守,不忘初心

  3.国破后忍辱负重,寄身敌国,毒杀皇帝未遂,失败后在牢狱自尽

  

  叶冰裳以凡人之躯诛仙屠魔

  冰门永存

  《烈女传》

  1.从小慈悲心肠,年年施粥救济百姓

  2.全家叛国,唯她一人坚守,不忘初心

  3.国破后忍辱负重,寄身敌国,毒杀皇帝未遂,失败后在牢狱自尽

  

  叶冰裳以凡人之躯诛仙屠魔

  冰门永存

淹留客

【苦海慈航】九·舌上风雷

舌上风雷


第二天一大早,叶冰裳整好妆服便有人通秉宫中的马车已经到了,叶冰裳从容向外走,在门口处看见来急匆匆赶过来的叶夕雾。叶冰裳颔首微笑:“三妹妹早,你要出门吗?”


叶夕雾拿鼻孔看人,骄横道:“你一届庶女都要入宫给皇后娘娘和九公主请安,我自然也要代表将军府入宫请安了。”


叶冰裳不置可否,却见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这边喊道:“没人请你你上赶着去,叶三小姐真不知羞!”竟是昭玉亲自来接叶冰裳了。


叶夕雾恨道:“你!”


昭玉冲叶冰裳招手:“冰裳,快来!”


叶冰裳冲叶夕雾笑了笑,便举步向马车走去,虽然素来与昭玉不对付,但她毕竟是公主,叶夕雾也不敢跟她硬碰硬,她紧跑两...

舌上风雷


第二天一大早,叶冰裳整好妆服便有人通秉宫中的马车已经到了,叶冰裳从容向外走,在门口处看见来急匆匆赶过来的叶夕雾。叶冰裳颔首微笑:“三妹妹早,你要出门吗?”


叶夕雾拿鼻孔看人,骄横道:“你一届庶女都要入宫给皇后娘娘和九公主请安,我自然也要代表将军府入宫请安了。”


叶冰裳不置可否,却见马车里探出一个小脑袋冲着这边喊道:“没人请你你上赶着去,叶三小姐真不知羞!”竟是昭玉亲自来接叶冰裳了。


叶夕雾恨道:“你!”


昭玉冲叶冰裳招手:“冰裳,快来!”


叶冰裳冲叶夕雾笑了笑,便举步向马车走去,虽然素来与昭玉不对付,但她毕竟是公主,叶夕雾也不敢跟她硬碰硬,她紧跑两步冲着叶冰裳的背影挥鞭想要出出气,谁知才动风声叶冰裳竟如同被风吹起一般平地向前飘了三步,躲过了这一鞭。叶夕雾心中更怒,走上前去欲要再抽,才抬起胳膊就见昭玉一蹬车辕飞身而起落到她面前,也抬手挥鞭,鞭子紧紧缠住了她的手腕,昭玉用力一压叶夕雾手中的鞭子便脱了手。昭玉洋洋得意笑道:“叶三小姐出身武将世家,有顶级高手做师傅,功夫却如此拿不出手,是资质太差,还是人太惫懒?”


叶夕雾脸涨得通红,叶冰裳稍作缓颊:“三妹妹年纪尚小……”


“闭嘴!”叶夕雾喝道:“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她眼里含着一包泪,瞪瞪叶冰裳又瞪瞪昭玉,最后一跺脚转身跑开了。


昭玉亲亲热热地贴上叶冰裳,赞道:“你刚刚用的就是仙术吗?真厉害!我六哥修仙这么多年,都没见他会这一手,你可比他厉害多了!”


叶冰裳笑道:“六皇子深藏不露罢了,我这些微末伎俩,在他面前还不够看的。”


昭玉拍手道:“你有了这样的功夫,我也就放心了,再也不用怕你被叶夕雾欺负。你知道吗?当时听说你失踪了,我都快吓疯了,还以为你是被叶夕雾暗害了,还好是六哥带走了你。你身上伤好了吗?”昭玉挽着她往马车上走,在车上轻轻挽起她的袖子,见她的伤口处痂已脱落只剩下淡淡棕色的印记,昭玉轻轻扶着那棕色的印记,心疼道:“这叶夕雾真没有人心!”


叶冰裳见她关心情切,心中暖暖的,安慰她道:“以后再也不会了。见你刚刚那一手功夫,也是进步飞速。”


昭玉得意道:“是呢,武师傅说我很有练武的天资!”


“今日怎么是你亲自来接我?”


“我就猜到叶夕雾一定会刁难你,甚至有可能舔着脸和你一起进宫,我才不想看她那烦人样,就跟着马车一起来了。”


二人说话间到了皇宫,换了轿辇进入宫城,还未行几步,就听见一声:“臣澹台烬,给九公主请安。”


昭玉嘀咕:“怎么会碰上他?”接着掀开了窗帘,微微向外探去,道:“澹台世子亦是一国皇子,和昭玉乃为平级,不必称臣。”


澹台烬的目光略过她,从她掀起的窗帘一角游进马车内,定在坐在里侧的叶冰裳身上。叶冰裳眼观鼻鼻观心,长长的睫羽垂着,如同一尊玉雕的观音像,曾不分给他半个眼风,澹台烬捏紧手中的经卷,慢慢笑起来,道:“原来叶大小姐今日也进宫请安了,叶小姐所曾的经书,烬已经通读,还望叶小姐寻暇考校。”她终于看了过来,黑如棋子的眼睛带了点疏离的笑意,略一点头,轻声道:“考校便不必了,蒙澹台世子不弃,能让您略充闲暇,已经是冰裳的荣幸了。”


让她考校不过是澹台烬想同她多见面的托辞,此时被她轻轻拂回来,他黑沉沉的眼睛里情绪暗暗翻腾,还想多同她讲两句话,却听昭玉笑道:“天寒地冻的,澹台世子穿的单薄,还是快快回去取暖吧,我们也要去同母后请安了。”


叶冰裳又冲他颔首:“澹台世子新年康乐,再会。”


一霎间,他所有如同定水珠投入波涛翻涌的大海,他所有要冒头的负面情绪都被止住,只能愣愣地回一句:“新年康乐。”他呆在原地看着那辆载着叶冰裳的轿辇远走,在唇齿间反复咀嚼那句“新年康乐”,越咀嚼越能品出三分甜与暖。


离了澹台烬的视线,昭玉呼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和他熟了?”


叶冰裳道:“算不上相熟,只是有几面之缘罢了。”


“你还是离他远一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我总觉得心里毛毛的。”


“你也别随着三皇子他们欺负他,人生贵贱无常,他虽然此时是不受北周皇帝重视的弃子,但毕竟也是一国皇子,以后若有际遇翻身,此时欺负他的,岂不是给自己结了一门强敌深仇?”


昭玉挥挥手:“放心吧,我看着他就觉得有点瘆得慌,都不想搭理他呢。”


二人去给皇后请安时,萧凛亦在,见到他们进来微微一笑:“昭玉,冰裳。”


昭玉唤一声“六哥”,在皇后看不见的地方冲他眨了眨眼,萧凛无奈一笑。叶冰裳则规规矩矩福身行礼,恭敬道:“六殿下。”萧凛连忙虚扶一下:“不必多礼。”


给皇后请过安后皇后留下萧凛,放她们二人自行去玩,出了大殿,叶冰裳请昭玉带她去见武师傅,请武师傅看她这些时日的成果,再指点她一二。


昭玉惊道:“你修仙之余还在练武吗?那岂不是太累了一点?”


“还好,练武和修仙本就不冲突,在宗门时六殿下也时常指点我。”


昭玉叹一口气:“哎,这叶夕雾真是害人不浅。”


“我习武与修仙,并不是为了反抗三妹妹。”


昭玉不解:“那你是为了什么?”


二人已经走到无人的地方,因为是去练武,她们连侍女都没有带。叶冰裳垂眸道:“你还记得我为何勉励你勤奋练武吗?”


“记得,你说要我做六哥臂使。”


“其实那不是我真正想说的。”


昭玉疑惑地望着她。


叶冰裳却转开了话题,笑道:“对了,我忘记说了,我还有新年礼物送给你呢。”


“什么礼物?”


叶冰裳取出幻形成匕首的护心麟,冲着自己心口扎去,将昭玉下了一跳,连忙想要去握住她的匕首,叶冰裳单手阻止了她。却见那匕首没入心口却无血喷涌而出,而是有浅浅的蓝色光点顺着匕首滑出,离开了匕首却又消失不见。叶冰裳拔出匕首,又割破了自己的无名指,指尖瞬间渗出血珠来,她从发间取下一枚钗子涂上血,又用手指轻点昭玉的眼睑,血抹在昭玉的眼睛上蒙上一层红光,还未等昭玉反应过来躲避,那血珠就已不见。而她也终于看见,叶冰裳想要送给她的东西——在叶冰裳的身边,竟还有一个半透明的叶冰裳!


叶冰裳面色显而易见地苍白起来,她轻喘两口气,缓缓道:“看到了吗?那是我半魂半魄凝结成的虚像,只有点了我的心头血才能看见,等同于我的身外身,我的主神可以操控她,她亦可万事报知主神。她寄托与这枚我贴身戴过钗子上,只要你将它戴在身边,我便能伴你左右。”她微微笑起来:“我知道你在宫中没有旁的玩伴,必定寂寞,以后她可以陪着你,就如同我在你身边。”


昭玉愣住:“可是这样于你的身体有所损害,你疯了吗,叶冰裳?”


叶冰裳唇色苍白,面颊上却浮现出奇异的红晕,她笑容淡淡,道:“不过分离的时刻难挨罢了,之后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昭玉,我之所以让你勤奋练武,不是想让你成为六殿下的臂膀,而是想让你主宰自己的命运。而我之所以修仙之余习武不辍,亦是因我想主宰自己的命运。在现今的世道,凡女子,未有不飘零者也,在室时将命运系于父兄,成婚后将命运系于丈夫,若无处可系、亦或所托非人,则连活路都没有了。我们是其中极为幸运的人了,我们的阶级,凌驾于许多女子、许多男子之上,然而在同一阶级之中,男人却牢牢压在我们的头上,他们掌握具体的权力,而我们因为依附于他们,所以得到权力的余荫。三妹妹因为受到父亲的宠爱,所以地位超然,对着众兄弟姐妹可以任意地施展权威,而我所遭受的最酷烈,远超于几位兄长。为什么呢?因为我们被放在同一个笼子里。兄长们固然也有着竞争的关系,但他们的斗场是天地,他们心知肚明,即使是输家所获得的也极为丰沃。而我们姐妹们被关在笼子里,唯一能争夺的,便是缥缈的、浅薄的——男人的爱,因为稀少、同质,所以争斗显得格外频繁而凶悍。你或许很难理解,你已经近乎是权利的顶端,想要什么几乎没有得不到的,可是昭玉,若有一天两国交战,众人推你出去和亲,你能够拒绝吗?”


昭玉有些迷茫:“公主受万民供奉,若有一天要我去和亲,那也是……我的本分。”


叶冰裳轻轻笑一声:“受万民供奉的何止是公主?皇子们食邑万户,他们的本分又是什么呢?争权夺利、饮酒作乐?男人们受万民供奉,获得了争夺权利的的资格,女人受万民供奉,获得了牺牲自己的‘本分’。昭玉,你当真心甘情愿吗?”


昭玉情不自禁地退后了两步,叶冰裳说的话实在太可怕了。


叶冰裳自顾自道:“或许你想,你有一母同胞的六哥,他会庇护你。可是且不说…旦夕福祸,面对千万子民,与一母同胞的亲妹,你觉得六殿下会怎样选择呢?你当真要将自己的未来寄托在别人身上吗?”


“如果连六哥都无法阻止,难道我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你觉得朝廷与众人,会让我的父亲——叶将军、叶啸——去和亲吗?”


昭玉觉得荒谬:“怎么可能?他是个男人。”


“澹台烬是男人,也会被送来做质子,我父亲不会被推出去和亲,不是因为他是男人,而是因为他是将军。”


“……”昭玉此时才有所明悟。


“昭玉,你命好,但却也没那么好,在太平年间,你是装点盛世的花朵,然一旦不幸,你会被舍弃得比你想象的轻易。当然,我就更不用说了。你可能觉得我讲得实在太难听,我亦知道我说的是大逆之言,这话现今我也只敢对你说。因为只有你,昭玉,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和我踏上同一条路,那个人只有你。其他如你我一般有‘权势’的人绝不会生出这份心思,有这份心思的人没有你我有权势。有可能懂我的人,唯有你而已。”


这也是叶冰裳冒着与昭玉决裂的风险也要说这番话的原因,除却昭玉之外,她再无可借力。而昭玉性情纯真,即使她非同路之人,也不会将这番危险的对话宣扬出去,最多不过向萧凛露出一二,但被君子捉住短处,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昭玉因叶冰裳的一番话心情动荡不已,她知道叶冰裳说的是对的,再正确不过的,但她同样清楚,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道路。要以女子的身份去争夺权势,这是不被鼓励、甚至不被允许的。一旦踏上这条道路,则是要与现有的“皇权”、“父权”、“男权”这些最为顽固的伦理纲常做对抗,而可以用来辱骂她的那些话她心知肚明——“野心勃勃”“牝鸡司晨”……以后婚事上必定也会受影响,哪个男子能容忍自己的妻子比自己要强呢?


话到此地,昭玉还在寻折衷之法:“如果你去同六哥讲这些,六哥知道了女子的苦处,他即位之后说不定会颁布法令达成你想要的……”


叶冰裳苦笑:“六殿下固然是皎皎君子,但在君子之前,他是一个男人,他的视角和我们完全不同,他不会理解我们的苦楚、我们的恐惧。昭玉,你不信吗?咱们来试一试吧?你对六殿下说,你恐惧和亲之事。他一定会告诉你,天下承平日久,且在诸邻国中夏国最强,你又何必有杞人之忧?你若再问,他必定会说‘但使六哥在,便不会让你去和亲’。可你要再问,若和亲可平两国战火,一人之身与万民之命,孰重?他当真可以坚定地选择你吗?他必会哑口无言了。”


昭玉哑然,叶冰裳将每一步都预设到,她根本不需要去验证。


叶冰裳继续道:“而且,只有自下而上的,才是彻底的革命,才能取得牢固的成果,自上而下的变革,随时可以再度被收走。”


昭玉的心犹如在弦上颤,她望着叶冰裳的侧脸,她此时没有什么表情,绝对冷静的脸上却有近乎于疯狂的眼神在闪烁,她愣愣问:“你为什么会断定,接下来一定会迎来一个乱世呢?”


“天下可有数十年的和平?如今虽承平日久,但大夏国诸王已显露出结党谋私、争权夺利的迹象,众臣工人人为私,虽然表面上仍然煊赫无比,却已显出颓势。北周皇帝老迈,诸子个个野心勃勃,若使他们即位,必定掀起两国之间的战火,乱世已在眉睫之间。”


昭玉心乱如麻,她连连退后,慌乱道:“我……我还得在想想。”


叶冰裳长叹一口气,心知此事大概是不成了,昭玉前世亦不是坚定好强的性子。她微微笑一下,道:“那你好好考虑。”她指了指那虚影,道:“你在我走之前给我答案就可以,这分身先留在你身边,若你最终拒绝,我会将她收回。”


昭玉看着和叶冰裳一模一样的那张面孔,几乎是落荒而逃。

淹留客

【苦海慈航】六·风雪夜奔

六,风雪夜奔


叶冰裳回到宫宴上,却被告知叶夕雾已经缠着叶老夫人丢下她回家了,这自然是为了给她下马威,但是叶冰裳面上做出失落委屈的神色,心中却笑叶夕雾是个蠢货,若她落单,皇宫岂会不派人送她回去?而谁又会自告奋勇?


果然还未等旁人侧目,萧凛便站出来道:“那我将叶小姐送回去吧。”


叶冰裳假意推拒两下,从善如流。


马车上萧凛踌躇几番,开口问道:“冰裳,近来怎未在善堂看见你?”


叶冰裳笑意苍白:“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便没有出府。”


萧凛心中一顿:“怎么了?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殿下明日就要走了吗?”


“是,这次回来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东西都已经收拾好...

六,风雪夜奔


叶冰裳回到宫宴上,却被告知叶夕雾已经缠着叶老夫人丢下她回家了,这自然是为了给她下马威,但是叶冰裳面上做出失落委屈的神色,心中却笑叶夕雾是个蠢货,若她落单,皇宫岂会不派人送她回去?而谁又会自告奋勇?


果然还未等旁人侧目,萧凛便站出来道:“那我将叶小姐送回去吧。”


叶冰裳假意推拒两下,从善如流。


马车上萧凛踌躇几番,开口问道:“冰裳,近来怎未在善堂看见你?”


叶冰裳笑意苍白:“最近身体有些不适,便没有出府。”


萧凛心中一顿:“怎么了?好些了吗?”


“已经好多了。殿下明日就要走了吗?”


“是,这次回来停留的时间已经够久了,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明日就启程。”


叶冰裳勉强笑了笑。


萧凛心中亦有淡淡不舍,他微笑道:“我会同你写信的……九妹还需要你多多督促呢,下一次花开的时候,我就会回来。”


叶冰裳低头不断往下扯着自己的袖子,喃喃道:“真好呀……”她又向往问道:“殿下,仙门真的是一个人人平等的世界吗?”


萧凛默了默,道:“是的。”他亦不知该如何安慰叶冰裳,所以的言语都不过空谈,他能做的实事唯有借皇权给叶冰裳撑腰。


叶冰裳咬紧了唇,怯怯望向他,似乎下了好一番决心:“我……有资格拜入仙门吗?”


萧凛看着她既渴望又恐慌的表情,心头沉甸甸的,他故作爽朗的笑了两下,安慰道:“资格自然是有的,只是师门之事我不敢擅专,等我这次回去帮你问一问师傅可以吗?若师傅答应,我就让人接你去。”


叶冰裳表情明亮一瞬,随即立刻暗淡下去,苍白而笑:“不、不必了…家中长辈尚在,冰裳不能远游。”


萧凛自也知道真正的原因,他温和而坚定的道:“我会帮你问的,若师傅答应我会遣人回话,你若想来只需跟着来人走,旁的什么,不必顾虑。”


叶冰裳喃喃道:“又怎能不顾虑……”


萧凛不想话题滑入如此沉重的方向,笑问道:“明日昭玉和几个朋友在十里亭为我饯别,你会来送我吗?”


“我当然会!只是,我恐怕不能确定具体的时间……”


萧凛笑着坚定道:“我等你来,无论多晚我都等。”


叶冰裳抚着自己的胳膊笑道:“我一定尽力早到。”


萧凛见她这一趟总是摆弄自己的袖口,心中好奇,盯着她袖口处看了两眼,却看被长袖覆盖的地方微微透出一点血色来,他想探寻究竟,但碍于君子之礼又不能直接上手,于是关切问道:“你的胳膊怎么了?”


叶冰裳仿佛受到惊吓,连忙往下扯了扯袖子,慌乱笑道:“昨天跌了一跤罢了,没有什么。”


的确是受伤。但跌倒的伤怎么会是条状的血痕?萧凛心中已有模糊猜想,他顾不得君子风度就想拉起叶冰裳的手看个究竟,可这时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禀报将军府已经到了,叶冰裳急匆匆改告别,连礼数都顾不得,兔子一般地跑入了府里。


天色已晚萧凛不便拜访,只能扶着车门急唤:“冰裳!”


叶冰裳已经消失不见。


萧凛心烦意乱,叶冰裳的处境比他和昭玉知道的还要差,他捏了捏眉心,命车夫驾车回宫,打算去禀告母亲,让母亲下旨将以陪伴昭玉为名将叶冰裳接入宫中。


连日铅云笼罩,终于在今日换得一场大雨,雨珠中夹着冰凌噼里啪啦地砸向世间。送别向来是在上午,昭玉等人因天气不好已经早早回去了,萧凛拥着锦貂裘站在十里亭的廊檐下,不住地往城门处张望。已过申正时分,冬日天黑的本就早,加上今日的黑云,此时天色已经有些像夜里。随从劝道:“六殿下,咱们走吧,天气太差叶小姐估计不会来了,再等下去夜间行路更难。”萧凛抿紧唇摇头:“冰裳既答应会来,便不会失信。我若早走了,岂非成了失信之人?我宁做尾生。”随从不敢再劝,只得陪他继续等。


忽而远远的,大雨中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连伞都没打,跌跌撞撞往这边跑过来,萧凛心中一紧,极力张望。那人身形单薄,被雨浇得狼狈,然而不是叶冰裳又是谁?萧凛冲进雨幕跑到叶冰裳身边,将貂裘举起护在她头顶,随从亦连忙跑过去,举着伞将两人罩在其中。


叶冰裳头发被打湿紧贴在苍白的脸上,嘴唇被冻得青紫,就连冬日的衣服亦吸满了水,在这样狼狈的境地里,她看见萧凛竟先给了他一个笑。萧凛莫名有些怒气,将貂裘围在她身上,携着她走近了长亭下,继而他一挥手,立刻有人送上暖炉。


他隐含薄怒,问道:“为什么冒着雨来?”


叶冰裳似乎被吓到,嗫嚅道:“对不起,我太失礼了……家中马车不方便,但我答应过你……”


“我并不是在怪你失礼,我只是生气。下这么大雨,没有马车可以不来,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


叶冰裳的眼睛很黑,很亮,像蒙着一层水光:“你说过多晚都会等我送行,我怕我不来,误了你赶路。”


“若我已经走了呢?你岂不是白淋这一场冷雨?”


“我宁做尾生。”


尾生与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来,水至不去,抱梁柱而死。


萧凛的怒火宛如被这倾盆大雨浇灭——他们是同一类人。


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上车来,我带你寻一户人家换上干爽的衣服,再将你送回去。”


叶冰裳身形摇晃两下:“既然已经送别完,我就该回去了。”


萧凛怎么肯听她的,其实叶冰裳本就是打的这个主意,淋着大雨前来送别向萧凛示弱,萧凛随行没有侍女,必定会如现在这样带她去庄户家换衣服,到时她身上一身鞭痕就能被他得知,以萧凛的心性,必定会将替她请求拜入仙门的事牢牢记在心上并替她排除叶家那边的障碍。只是偏在这时那本书又出现了,它散发着从未有过的强烈的金光意图夺取她的神智,叶冰裳本紧攥着它以疼痛来对抗,然而冒雨前来已经让她开始发烧而神智昏昏,在加上身体受伤兼淋雨已经到达了负荷的极限,她本想再铺垫两句却不料脚下一晃便晕了过去。


萧凛见她晕倒,连忙将她扶住把她抱到车上,一边驱车往最近的村子赶,一边命随行的太医立刻为她诊治,太医摸了摸脉,心中纳罕不已,一时不敢确信自己的判断——叶家的大小姐身体竟亏空至此。


萧凛急切追问道:“叶小姐怎么样了?”


“回殿下,叶小姐气血亏空在前,风寒交感在后,所以一时撑不住晕了过去,倒是没有太大的症候,只是她身体太虚,若不好好调养,恐怕撑不过去这次的风寒。”


萧凛听得心惊,忽而又想起昨日见到的叶冰裳身上的伤痕,难道气血亏空是因伤所致的失血过多?他轻轻将叶冰裳袖口往上挽了挽,露出的伤口让太医都倒吸一口凉气——鞭子上的毛刺将皮肤刮烂,翻出里面的红肉,新疤旧疤交错,哪里像将门千金的胳膊?即使是奴仆,也未必会遭受这么重的惩罚。他看得一眼病情,怕涉及什么阴私连忙低头不敢再看。


萧凛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忽而觉得自己虚伪,难怪叶冰裳表现得不愿意去仙门,只因他表现得太软弱了,一味地忽略她的难处与处境,用绥靖的话术安抚她。


随从在窗外建议道:“殿下,这荒郊野外哪有什么好去处,要不然咱们将叶小姐送回城?将军府家大业大,岂能请不到高明郎中得不到名贵药材?再不然咱们指派太医与赐药给叶小姐诊治?”


萧凛咬紧牙,他已经意识到,叶冰裳若再回将军府,必定会死。他展平了叶冰裳紧蹙的眉头,号令道:“加快速度,赶快找个村子落脚。”


御马神骏,一刻间便来到了京郊的村子,萧凛顾及叶冰裳的名声,亲自抱着她下车敲开一户农户的门,面相老实的农妇冒雨开门,就见仙人般的小公子扬着笑道他家妹子淋雨发热,能不能借宝地一用暂且避雨。农妇诚惶诚恐地将人迎进门内,将自家正屋收拾了一番让给他们,自己则带着三个孩子挤在偏房,萧凛心中过意不去,命人拿出银两给他们,农妇推脱几番收下,又忙前忙后抱柴将火炉里的火生得更旺,一边暗自嘀咕,什么人家会让小孩子自己出门。萧凛请这家的大女儿帮忙给叶冰裳换上干爽的衣服,农家没有多余的衣服,萧凛只得拿出自己的给叶冰裳换上,他和其他人都退到屋外。茅草小屋的檐极窄,萧凛负手站着,冷雨几乎讲他身前淋透,忽而他听见里面农妇女儿的惊叫,萧凛连忙问道:“怎么了?”


少女颤声答道:“她身上好多伤,肉都粘在衣服上了。”


萧凛眉头一跳,连忙望向太医,太医命人从车中取出金疮药粉让农妇送入其中,拜托她们为叶冰裳上药。萧凛听这里里面窸窣的声音,眉头紧锁。


过了好半晌,农妇和她女儿才打开门,致歉道她们门户窄浅怠慢了贵人,萧凛自又几番宽慰。太医进去看了看叶冰裳的状况,她苍白的面颊透着不正常的红,他看了看窗外阴冷的天空,叹了口气。萧凛急忙问道:“叶小姐现在状况如何了?”


太医忧心道:“已经开始起热了,起热时需要一直降温,若熬得过今晚,性命无虞,若是……”他见萧凛紧要牙冠,双目发红,连忙道:“殿下不用担心,今晚我守着叶小姐,一定保得叶小姐平安。”


“我和你一起。”


随从劝道:“殿下千金之躯……”


“她是为我至此。”其实叶冰裳脸色变差早有蛛丝马迹,是他有失察之责;而且昨日他明明看见了叶冰裳的伤痕,却只是放任她又回到了龙潭虎穴,甚至让她背上了一定要来送她的承诺;若非与他亲近,叶三也未必会处处刁难她,让她连马车都无法调度,只能徒步冒雨来送他……萧凛实在问心有愧。而除却愧疚之外,还有一层不能忽视的怜惜——这个人通透明净,即使处在这样不堪的境地里亦未曾怨天尤人,甚至尽力去帮助更加不幸的人;这个人刻苦努力,聪敏好学,不但京城中素有才名,在中秋文会上亦是大放异彩;这个人重信守诺,为了一句诺言甘冒性命之险……善良的、聪明的、倔强的、无助的的叶冰裳,又让他怎能不特为怜惜?


随从不敢再劝,依命吩咐众人去熬药。药熬好已是夜中时分,萧凛却殊无困意,窗外的雨早就停了,又开始下起大雪来,鹅毛大小的雪花纷纷洒洒,将被雨淋得泥泞的地面覆盖住,北风刮过小院拂过窗户,发出呼呼的啸声,萧凛枯坐着,不时为叶冰裳换上一条冷帕子。在他前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有一夜像今夜这般孤凄忐忑,倘若叶冰裳……他眼中渐渐蓄上了眼泪,不敢再想。


呼啸的北风,忽而送来杂乱的马蹄声,萧凛心中一紧,立刻出门唤来侍卫长,侍卫长派人去探,探得消息是叶家正秘密寻找失踪的大小姐。想到叶冰裳身上的伤,萧凛心知若让叶冰裳随叶家回去,必定凶多极少,他立刻亲自将叶冰裳背起又召集人马立刻离开,临走前又为农妇留下一粒金锭,教她道门前车辙是六皇子被大雪耽搁了行程来她家讨水喝留下,未曾见过什么女子。叶家毕竟是秘密寻找,必不敢惹出什么响动,也不必担心农妇一家的性命。


一切都准备好后,萧凛将叶冰裳抱上马车,一行人趁着叶家的人还未找来前匆匆离开。萧凛的马车虽然规格高,但毕竟比不得房子,他拿貂裘与棉被紧紧围住叶冰裳,自己则坐在车门口拿后背抵着车门挡风。随从实在不解殿下为何要带着叶小姐躲开叶家人“私奔”,他斟酌半晌,方才隔着门压低声音道:“殿下与叶小姐虽尚年幼,但今日之事太违礼仪,若今夜不将叶小姐交还叶家,则无路回头。”


萧凛道:“我自有定夺。”


随从是他自小的心腹近侍,言谈比旁人更随意一些,苦劝道:“殿下乃中宫嫡出,叶小姐虽出身高门、名满京城,但毕竟是庶出,不见爱于叶将军,若要论起,叶三小姐方是良配。”


萧凛沉声道:“慎言。”


随从无奈叹气。


叶冰裳是在马车的晃晃悠悠中醒过来的,她觉得额头上痒痒的,伸手去抚便触碰到一个凉凉的东西,睁开眼便看到萧凛惊喜的眼睛,他将湿帕子搭在叶冰裳的额头,连忙问道:“你醒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冰裳想要挣扎着坐起来,被萧凛按住,紧接着听见萧凛叫太医进来,太医又摸了摸叶冰裳的脉,欣喜道:“叶小姐的意志力比我想得要强很多。”


叶冰裳看见太医进来敞开门时外面白茫茫的雪色,听见哒哒的马蹄声与北风的怒号,这才明白过来,萧凛竟然直接带着她跑了。这当真是意外之喜,甚至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很多,这苦肉计也算没有白用。


萧凛见她醒来,语声中不由带上了哽咽:“以后不可以再这样了,你差点……”


叶冰裳无声笑笑,才这样而已啊,她怎么会死呢?她还没有报复萧凛与黎苏苏,杀掉澹台烬,她怎么舍得再死去呢?


叶冰裳还想挣扎起身,萧凛连忙扶起了她,她竟伸手推开了马车的窗子,萧凛想要关窗,却被她按住了手臂,叶冰裳自然而然地依偎在他怀中,是一个全然依赖而亲密无间的姿势,像是相依为命一般,其实也确实是如此,只不过仅仅是她叶冰裳依偎着萧凛的命数。他从来养尊处优、不知愁绪,却愿意带着将军家命途飘零的庶女风雪夜奔,将自己置于无穷无尽的麻烦中……叶冰裳沉醉地看着纷纷掠过的雪色,并非观景,而是在看她的仙途,她感受到萧凛的体温,心知还有别的什么确定了下来。


雪花顺着窗户灌进来,拂到她滚烫的面颊上,那本书知道无力回天此时没有再出现,叶冰裳伸出苍白枯瘦的手指,指着马车窗外飞舞的雪花,对萧凛道:“萧凛,看,自由啊……”


萧凛紧绷一整晚的心情也不由微微欣喜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唤他“萧凛”。

淹留客

【苦海慈航】四·见雀张罗(一)

四,见雀张罗(一)


澹台烬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面无表情地垂首跪在角落的花荫里,虽然已经是春日,但近日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中还带着湿湿的冷气,更何况长年不见天日的花荫中,澹台烬向来体弱,此时跪在哪里牙齿已经发出细细的磕碰声,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无害而可怜。


叶冰裳却抖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对澹台烬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与恐惧伴生的还有滔天的恨意!


“冰裳!”


被昭玉关切的声音唤醒直觉,叶冰裳才发现,自己被迫切想杀掉澹台烬的心蛊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澹台烬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叶冰裳身体还在不断颤抖,昭玉跑过来为她介绍:“这是周国的质子。”


叶冰裳...

四,见雀张罗(一)


澹台烬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黑衣,面无表情地垂首跪在角落的花荫里,虽然已经是春日,但近日刚下过一场细雨,空气中还带着湿湿的冷气,更何况长年不见天日的花荫中,澹台烬向来体弱,此时跪在哪里牙齿已经发出细细的磕碰声,单薄的身躯看起来无害而可怜。


叶冰裳却抖得几乎要晕厥过去,对澹台烬的恐惧已经深入骨髓,与恐惧伴生的还有滔天的恨意!


“冰裳!”


被昭玉关切的声音唤醒直觉,叶冰裳才发现,自己被迫切想杀掉澹台烬的心蛊惑,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澹台烬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站在他身边的小女孩,叶冰裳身体还在不断颤抖,昭玉跑过来为她介绍:“这是周国的质子。”


叶冰裳必须找些什么话说来掩饰自己的杀意与恐惧:“既是周国世子,又为何跪在这里呢?岂非与两国邦交有害?”


旁边侍奉花园的宫女答道:“回禀公主与叶小姐,澹台世子吃了将要送给贵妃娘娘的花,三殿下便命他跪在这里。”


何止是让他跪在那里,澹台烬身上脸上都有淤泥与擦伤,明显是先被打了一顿再罚跪,此时的他,表面上还不过是一条人人都可以践踏的可怜虫,只有叶冰裳知道,他实际是一条毒蛇,一直在窥伺时机,将所有人都拉入地狱。而叶冰裳又何尝不是,连做梦都想将他打入最痛苦的地狱呢?


她强压下内心的恐惧,从颈上拽下护身符,慢慢蹲下,平视着他,交到澹台烬手中,苍白的脸上努力挤出一个笑,回忆着前生的话,复述道:“这是我从庙中求来的护身符,我现在将它送给你,希望能庇护澹台世子平安。”


澹台烬愣了一下,继而手足无措,他这是生平第一次收到别人的馈赠,以至于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澹台烬抬眼望去,眼前的女孩面色苍白而微微含笑,仿佛雨中的梨花,她眼睛很黑,里面有他看不懂的东西在翻腾,却并不是他熟悉的、赤裸的恨意。澹台烬抬起手想要去接过那护身符,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很脏,他连忙在胸前擦了擦,直擦得手掌泛红,这才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护身符。护身符尚还留有叶冰裳身上的温度,这亦是澹台烬第一次感受到别人的体温,一切都很新奇,却意外地感觉不坏。


“谢…谢……”这两个字眼如此陌生,澹台烬很费劲才说出来。


“不客气,但愿它能护得澹台世子平安。”才怪呢!像你这样的恶魔,地狱才是你的归宿,而我,会很努力地将你推入地狱!


“叶小姐,九妹妹,你们在这里。”


叶冰裳回过头,见萧凛也分花拂树转了过来。


叶冰裳含笑见礼:“六殿下。”


澹台烬盯着叶冰裳的背影,她竟然轻易地就将目光从自己身上转开了,为了那个人。他又转向盯着萧凛,澹台烬睫毛长而下垂,睫毛投射的阴阳让他本就漆黑的眼珠更如同笼着一层暗影,被他盯着的人总会不舒服。


萧凛注意到了跪在地上的澹台烬,问道:“澹台世子为什么会……”


宫女又答了一遍。


萧凛微微蹙眉:“三哥也太胡闹了。”继而他转向澹台烬,彬彬有礼地让澹台烬回宫休息。澹台烬仍旧是面无表情,直愣愣地起身,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护身符。萧凛有些好奇地盯了两眼,昭玉解释道:“那是冰裳将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澹台世子。”


萧凛道:“叶小姐心善。”


叶冰裳仍旧面色苍白,身体还不自觉地微微颤抖,却是挤出一个笑来道:“难免有些物伤其类……”


萧凛已经听昭玉说过叶冰裳在叶府中的处境,见她自己处于这种境地却还时时想着别人,心中又漫上一层柔软的怜惜,他道:“我已经跟母后说过了选你为公主伴读,想来旨意已经传达叶府了。”这句话的潜意便是日后皇家会庇护她叶冰裳。


叶冰裳绽出一个惊喜感激的笑来,道:“多谢六殿下与九公主。”


昭玉笑道:“老叫我九公主,多拗口,我既叫你冰裳,你便叫我昭玉吧。”


“这于礼不合。”


“私下里叫又有什么关系。”


萧凛也含笑道:“萧凛。”


叶冰裳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让自己唤他萧凛。此次与萧凛交好进度比前世快得多,但叶冰裳也并无欣喜,不过是情丝的作用罢了。


昭玉笑眯眯对萧凛道:“冰裳既为公主伴读,那日后便和我一起学武吧。”


萧凛笑起来:“胡说八道,母后可未答应你练武。”


“我相信六哥一定有办法,是不是,冰裳?”


叶冰裳也一脸期待地望向萧凛,萧凛无奈而笑,架不住处境可怜的叶冰裳这般求肯的目光,道:“你学了武,可不准恃强凌弱。”


“我怎么会和那叶三是一种人?”


澹台烬听见后面男孩女孩们的笑语声,一步步拖着跪麻的腿离开,他几乎从没有过情绪,却在此刻生出一丝微妙的不甘。


叶冰裳回到叶府后,果然有人告知宫中有旨意将她选为了公主伴读,叶夕雾见她回来气得在她脚边摔了一套茶碗,还是老夫人出言制止才未让叶夕雾将茶碗摔在叶冰裳脸上。应付这种事情叶冰裳得心应手,她先恭维后自贬,对叶老夫人提出让她向九公主进言让叶夕雾也做公主伴读的事情全然不应,惹得老夫人怒视她几眼又毫无办法,又拿起佛经说事。叶冰裳恭敬地道还未抄完,一定会努力按时抄完,叶老夫人又将期限提前了三天才稍平怒火。


日后叶冰裳进宫的时间更多,与萧凛见面的时间也更多,但是这还不够,萧凛已拜入仙门,在宫中待得时间少,她必须赶在萧凛回去之前说动萧凛助她拜师。好在今年十一月是皇后整寿,皇后要留萧凛替她祝完寿才肯放他回去,她还有八个月的时间。


小慧将桌上的糕点收起来就要拿去扔掉,叶冰裳注意到了,出声阻止:“别扔。”


小慧解释道:“小姐,这糕点是昨日的,已经不新鲜了,放在这里容易引来虫蚁。”


“没有关系,装起来,一会拿进宫。”


小慧欲言又止,叶冰裳见状询问道:“怎么了?”


“回小姐,让厨房再做一份新鲜的拿进宫岂不是更好?”

叶冰裳摇摇头:“就用这个。”


恰这时侍女来回进宫的马车已经套好了,叶冰裳命小慧装起糕点,动身进宫。


她到宫中从来都是先见昭玉的,昭玉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练着剑,萧凛为她们寻的师傅是内宫侍卫长,内宫侍卫都是由太监组成,虽然是阉人,但是是特意挑选出来的又长年练武,一个个也很高大。侍卫长姓魏名必安,是一个高大而沉默的男人,他武功虽高,但自知身份并不会十分严厉地敦促她们,如此一来,昭玉难免惫懒。


见叶冰裳到了,昭玉把剑一丢便迎了上来:“冰裳,你来啦。”


叶冰裳笑道:“殿下进益如何?”


昭玉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了脸,叶冰裳将她拉到一旁避人耳目的地方,轻声道:“我见三妹妹,似乎进来武功更进一步了呢。”


昭玉炸毛:“我岂会输给她?”心中暗下决心,日后必定更加努力,她岂能输给那恶毒的叶夕雾。


叶冰裳执着她的手,温柔笑道:“学武,却也并非为了与别人别苗头,昭玉,你虽是公主,亦是皇室贵胄,莫怪我说句僭越的话。”


昭玉迷茫抬头:“你说。”


叶冰裳压低了声音,语调依旧细慢温柔,说出的话却字字让人心惊:“六殿下乃皇后嫡出,身份尊贵、圣眷优隆,人品才学亦重,将来……舍他其谁?只是诸王之中,三殿下素怀不臣之心,其余殿下皆平庸且与六殿下疏远,将来六殿下即位,谁堪当臂使?”


昭玉被吓到,却也深觉她说的有理,皇位非六哥莫属,可其余的兄弟却难有能辅弼六哥的,可是……昭玉忐忑问道:“我、我行吗?”


叶冰裳替她别了一下鬓发,温柔而不容推拒地看着她的眼睛,坚定道:“当然可以,你与六殿下一母同胞,谁能比你们更亲近?而昭玉你,性格爽朗好学,这拱卫北辰之职,舍你其谁?”


“好学”二字昭玉自知担不起,红了脸颊,磕磕绊绊道:“多谢你点醒我,我就算为了六哥,也会好好学的。”


叶冰裳语重心长:“这不是为了别人,更是为了你自己。”接下来无可避免地会迎来一个飘摇的乱世,前世里昭玉便险些被他们推出去和亲,若昭玉能有自己的职位与势力,他们又岂敢如此?


昭玉还沉浸在不可置信当中,因为她们的相处中叶冰裳看似温柔却一直处于主导地位,今日叶冰裳的话虽然可称大逆不道,昭玉却全然未察,全盘接收。她看了看手中的剑,第一次朦胧地感受到,她是公主,但也可以不满足于仅仅是公主。


昭玉在那边练武,叶冰裳找到时机自行出来往澹台烬住的宫殿逛去,她有出入禁宫的便利,每次入宫她都会顺道看看澹台烬,施以小惠,当然,更重要的是,欣赏澹台烬的狼狈。


就如同此时,澹台烬又被三皇子带着奴仆殴打,他被紧紧压在地上,脸被按进泥地里,三皇子坐在他背上抡起拳头一下一下打他的头,其余的奴仆则狠狠往他身上踢、踩他的手与脚。叶冰裳领着小慧挺住脚步,找了一处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不远不近的观赏,她唇角带着微微的笑意,像是在看什么精彩的剧目。小慧觉得很奇怪,她家小姐菩萨心肠,但是每次澹台世子被人凌辱的时候总会露出这样的表情远远欣赏,即使是澹台世子被普通宫人殴打、她家小姐有能力上前阻止的时候她亦不会出面,只等到别人打累了走开,她才会慢慢走出来,到澹台世子面前安慰,就如同如今这般。


三皇子打了半天打累了,带着人离开,叶冰裳拉着小慧躲在墙角避开了他们,过了半晌,她方才带着小慧走出来,而不远处澹台烬努力试图爬起来还没有成功,叶冰裳赶忙让小慧去扶起他,表情凄楚地走到他面前,拿出手帕递到他手中,愤慨道:“他们怎么又欺负你?”


澹台烬此时脑子还在嗡嗡响,十分不清醒,他接过帕子按在流血的额角,看着叶冰裳眼下挂着要落不落的半滴泪,心中仿佛有火在烧,他无意识地伸出手想要将那滴泪抹去,叶冰裳却自己飞快地擦掉了。


她含着泪花,笑道:“我给你带了糕点,快吃吧。”


小慧拿出纸包着的糕点递给澹台烬,澹台烬已不知饿了几天了,虽然想尽力在叶冰裳面前维持体面,却不自觉地开始狼吞虎咽。饥饿是他从出生以来最大的恐惧,初见叶冰裳是因吃牡丹花被打,而他吃牡丹花的原因就是太饿了并且没有东西吃。那时很多人听见了他吃牡丹花,可只有叶冰裳想到了他吃牡丹花背后的情由,并且在入宫时常常为他带些东西来,有时候是一只烧鸡腿,有时候是糕点,有时候仅仅是馒头,都比宫中的餐食丰盛美味。


叶冰裳含笑看着他吃,小慧又开始觉得怪异,明明府中不缺吃食,可小姐每次带给澹台世子的却都是些……很不新鲜的,甚至是特意收集的不新鲜的,就如同上次的鸡腿,是小姐命人从泔水桶中寻来的,隔着纸包她都能闻到微微的酸味。而这绝不是因为小姐小气,她就连施舍街上的乞丐,都会用新鲜的饭食,这倒更像是针对澹台世子一个人的、隐秘的恶意。可是小姐菩萨般的一个人,怎么会有作弄人的心思,必定是澹台世子本人的问题!


叶冰裳笑中深藏着恶意,看澹台烬如同一条野狗一样接受自己的投喂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她倒不会认为这样时常施以小惠就会让澹台烬感恩戴德,只是她太恨他了,即使不能立刻报复,她也要有一个渠道宣泄自己的恨意。


澹台烬吃完之后有些噎,这里也没有水,他使劲忍下打嗝的冲动,对叶冰裳低声道:“谢谢。”


叶冰裳摇头,善解人意道:“没有关系,只是我人微力轻,改善不了你的处境。”


澹台烬一时有些愣怔,他从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此时被叶冰裳怜悯着却也未觉得讨厌,甚至有种冲动,向她低下头袒露自己的胸腹,让她用更温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淹留客

【苦海慈航】一·再从头越

一,再从头越


其实到后来叶冰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但是绝望却紧紧缠缚着她,在不知祷告过多少遍“让我死去吧”之后,她又一次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纯白,意识到自己又清醒过来,她立刻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她以为自己失去意识死去了时其实只是昏迷过去,而澹台烬总会命人千方百计地将她弄醒,再进行新一轮的更酷烈的折磨。


叶冰裳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抱?


她这才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手足完好,而眼睛也能够看得见了!还来不及欣喜,她又担忧起来,担心这是澹台烬的邪术,目的只是为了再折磨她一次,她踉踉跄跄往前走,想要逃开,才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地牢...

一,再从头越


其实到后来叶冰裳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但是绝望却紧紧缠缚着她,在不知祷告过多少遍“让我死去吧”之后,她又一次陷入了昏沉的黑暗。


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前是一片纯白,意识到自己又清醒过来,她立刻开始不由自主地打颤——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在她以为自己失去意识死去了时其实只是昏迷过去,而澹台烬总会命人千方百计地将她弄醒,再进行新一轮的更酷烈的折磨。


叶冰裳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肩膀——抱?


她这才不可置信地发现,自己竟然手足完好,而眼睛也能够看得见了!还来不及欣喜,她又担忧起来,担心这是澹台烬的邪术,目的只是为了再折磨她一次,她踉踉跄跄往前走,想要逃开,才发现自己竟已不在地牢里了。眼前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到处都是白茫茫,天上也没有太阳,柔和的白光从四面八方懒漫地散射过来,影子缩在她脚底被逼成一个淡灰色的圆。叶冰裳艰难地重新适应手脚,深一脚浅一脚在白色的地板上踏出的清脆的跫音一直向远处传去,显得这里格外空旷。


叶冰裳举目四顾,隐约看见一丝金光,尽管害怕,但她也已朦胧预感这不是澹台烬的势力范围,那样阴暗潮湿如同蛞蝓的一个人是不会喜欢这样空旷明亮的地方的,这或许就是死的世界。她的心定了下来,摇摇摆摆向那金光走去,心中想着,或许会碰见萧凛。


等走近了,她看见那金光来自于一本巨大的书,那书立在那里足有一丈高,叶冰裳不得不仰起头去看它。书上写着《黑月光拿稳be剧本》的字样,叶冰裳本自负博学多才此时也不由得迷惑万分,她不知道“be”是什么字,不知道“剧本”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月光为什么会是黑色的。


似是要解答她心中的疑惑,那书的书页缓缓自动翻开,这书页材质很奇怪,似金似绢,既非常薄却又有金属的质感,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粉色黑色两色的字,叶冰裳看了一会,觉得语句非常杂乱,内容也前后颠倒。此处没有澹台烬,她的心定了一点,凝神去看,又看了一会,她找到了规律,黑字覆盖在粉字之上,对粉字多有涂改,是因为粉字和黑字是不同的两个故事,粉字是原版,黑字是改动了粉字之后的。


找到了规律,叶冰裳开始一版一版的看,她先看那粉字,心中越看越疑,这书记载的既不是什么武林心法,亦不是什么史册文稿,而仿佛是……以她为主角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没有遍地横行的妖魔,没有尸山血海与国破家亡,只是平平淡淡的,写她如何刻苦努力从京城世家小姐中脱颖而出,得到六皇子萧凛的青睐,萧凛顺利登基立她为皇后,二人并肩携手顺遂地过完了这一生。倒是也有提到过澹台烬与叶夕雾,澹台烬是敌国质子,因她曾假援手而痴恋她,在夏周两国的战争中被萧凛所杀,而叶夕雾则是痴恋萧凛的配角,也曾处处针对她,但未掀起多大风浪。


因是以文字的形式呈现,叶冰裳并无太多实感,只是心中轻轻一叹,故事的开头和现实有些类似,而最终却因叶夕雾的出现被搅得面目全非。来不及感慨,她求知若渴地又去看那黑字,看着看着,她的牙齿不自禁地颤抖起来,眼中也蓄满了泪水——这黑字,便是她这血淋淋的一生!只是故事的主角不再是她,而是她的三妹妹叶夕雾,不,确切地说应该叫黎苏苏,三妹妹在落水的那一次就已经被这后世的神女夺舍了。不,这样说亦不确切,三妹妹是黎苏苏的恶魂,她们本就是一体的。


叶冰裳跌坐在地,心中明白过来,原来自己不过是一本书中的人物,她本是粉字那本书的主角,被黑笔篡改之后成了别人故事中恶毒的配角,这么些年来起落的命运,不过是一支笔的安排,而自以为历历的爱恨,也不过虚妄而已!那书上金光缭绕更甚,围着她盘旋,似乎是极欣快于看到她这幅备受打击的样子,叶冰裳自嘲而笑,为了改变她的命数,这个世界也变得光怪陆离起来,到处妖魔肆虐、兵连祸结、生民倒悬。世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攫住,使劲攥,攥出淋漓的血,又被高高掷下,继而被恶意地搅动抓弄,将所有人的命运都搅弄地地覆天翻,而不知因在何处的眼欣喜地望着这血与肉与火染成的画卷,如同看着一场新奇的宴飨。


这一切都是为了践踏她吗?原来她竟如此重要。


只是,不管你是谁,你又有什么资格随意编排我的命运!


叶冰裳心中恨极,经历过最痛苦的地狱,她已经没有什么不可失去了,在绝望与愤怒中她生出无畏的勇气,迈步上前想毁了那本书,在虚空之中,叶冰裳找不到任何工具,她只能上前拽住书页的一角撕书,书页锋利的边角割破了她的手她也混不在意,在撕扯中那书往后倒去重重合上,眼前的世界也开始坍塌,叶冰裳急速地下坠。


在极速的坠落中,叶冰裳忽然感觉自己的速度在逐渐地放缓,她缓缓落地,便听一个女人问道:“小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场景太过熟悉,叶冰裳微微恍惚,抬起手来,眼前的手掌稚嫩娇小,她抬眼望那个女人,她眉目间和后来的黎苏苏果然有几分相似,这是她八岁那年见过的那个女人,初凰。


她不知此刻是真是幻,是那本书还未放过她,让她把一切再重来一遍吗?


初凰见她不说话,问道:“吓坏了吗?你怎么摔下山崖的?你的家里人呢?”


重来吗?那便把一切都打碎吧!


叶冰裳看过那书,已经知道这故事里所有的真相,眼前这人便是黎苏苏与叶夕雾真正的母亲,她稚嫩的脸蛋上泛起一个天真的笑,道:“你的女儿逼我来山崖采药,我年纪太小,拽不动悬崖边的草,便掉下来了。”


她说完这句话,那书又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只是缩成了个巴掌大小,她蹙眉盯着,却发现初凰似是看不见这本书,那书泛出阵阵金光,叶冰裳头晕目眩几欲晕过去,她连忙咬住自己的舌尖止住这眩晕感。


初凰微微愣了一下:“我的女儿?”


叶冰裳点点头,强忍着不适,用小孩子的语气道:“叶夕雾,就是我的三妹妹。她出生时母亲就去世了,我看你们长得挺像的,你应该就是她的母亲吧。”


初凰喃喃道:“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她动用神力窥算天机,这叶夕雾果然是她的女儿,初凰脸上泛起笑容,喃喃道:“我就知道我的宝贝女儿会活过来的。”她急切地问道:“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长得可爱吗?很像我吗?”


“她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因为她是嫡出,父亲和祖母都偏爱她,她会无缘无故地打骂下人,会欺凌兄弟姐妹,存着许多恶毒的心思,视人命如草芥……”


初凰打断她:“怎么可能?我的女儿怎么会是这样的人?你作为姐姐,这样说妹妹也不是好行为。”


叶冰裳需要很努力才能把脸上的讥讽给压下去,她淡淡道:“你不信吗?她如果不坏,也就不会强迫我来山崖采药,让我摔死见到你了。”


初凰愣了愣,轻轻叹一口气道:“傻孩子,你没有死,她也不会那么坏的,我这就送你回家去。”


叶冰裳面无表情:“就因为我没有死,所以她做的恶就不存在吗?”


初凰又耗费神力推演一番,算出欺负她的叶夕雾是自己女儿的恶魂,她心中低低一叹,原来自己并没有命数将女儿平安康健地带到世上来,她沉吟道:“我想,那一定不是她的本意。”


这个人宁愿搅乱时空搜刮天材地宝、自己触犯天道耗竭而死,也要让她那被亲生父亲打死的死胎女儿复活,与她争论叶夕雾的品性是没有结果的,叶冰裳站起身来,道:“不是送我回家吗?咱们走吧。”叶冰裳注意到那书又隐没了,心中充满疑惑,她能支配自己的意识,尽管只是对话不同,但这也算改变了书中的内容,难道这书、这命数并非不能更改的?


初凰见她小小年纪,长得粉雕玉琢,知道自己是叶夕雾母亲之后就冷冷的,有些讨厌,又有些可爱,初凰变换出一些果子来,哄道:“你一大早来采药,又跌下悬崖,恐怕又怕又饿,吃点东西再走吧。”


叶冰裳也果然感觉到饥饿,她看了看初凰,见初凰似没有恶意,便坐下拿起灵果吃了起来,初凰既是神,没有必要用凡人的手段害她。初凰道:“这些都是灵果,凡……你们小孩子吃了大有裨益的。”


叶冰裳捡起山洞石壁上挂着的一根羽毛在手中把玩,问道:“你是凤凰,叶夕雾也是凤凰吗?”


初凰震惊于她的敏锐,无奈道:“不是……”


她轻轻挥动羽毛,羽毛便闪耀出五彩的流光,叶冰裳道:“除了凤凰,也没有别的鸟有这样的羽毛了吧?”


初凰笑道:“真是个聪明孩子,我的确是凤凰,只是她还不是,但是她有一天会是的,所以你们要好好相处哦。”


叶冰裳又问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天道吗?”


初凰笑得苍白:“自然是有的。”就是因为违背天道,她才如此虚弱。


若是有天道,怎不见上天惩罚倒行逆施的澹台烬?若是天行有常,何以破坏世界的妖魔那么多、那么强,守护世界的仙侠那么少、那么弱?


……根本就没有所谓天道,这世上一切的幸运与灾祸,不过是一支笔在作弄罢了。


叶冰裳无意识地盯着手中的凤翎,那凤翎是初凰与神器的守卫搏斗时被扯松,狼狈进入山洞时被山洞上凸起的岩石挂掉的,现今不过是个死物,于初凰来说是没有用了的,初凰见她一直盯着不放,以为她喜欢,于是笑道:“这根羽毛就送给你了,世人常道‘凤毛麟角’,虽然它没有什么仙法,但也是一件稀罕玩意了。”


叶冰裳下意识道:“谢谢。”她整理好心绪,给初凰一个娇怯怯的微笑,缓缓道:“对不起,刚才是我迁怒了……我应该怎么称呼您?”若是叶夕雾肉身的生母,她自然要叫一声母亲的,但她知道初凰并不是叶将军的妻子。


初凰没想到这节,见她有礼貌起来,以为是她放下了对叶夕雾的怨怼,心中也欢喜,道:“你叫我一声姨姨便是了。”


“姨姨,我想回去找娘了。”


“我这便送你回家。”


初凰变换出玉笛,让叶冰裳乘着玉笛回家,在离开山洞时叶冰裳回头望,初凰虚弱地倚在墙壁上奄奄一息,纵然她恨黎苏苏至极,如今也不由觉得她可怜,本是天生有着强大能力的神女,确因“爱情”落到了这个地步,覆灭自己的族群,扰乱天道……这世间情爱,当真可怖。


叶冰裳乘上玉笛,玉笛载着她向山谷外飞去,她知道她会遇见一只濒死的妖怪,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地上瘫着的帝冕冲她招手,叶冰裳驾着玉笛上前。帝冕拜托她将锦囊交给初凰,叶冰裳如前世一般应了下来,她冷眼看着帝冕咽下最后一口气,举起手中的锦囊,她太知道里面是什么了。一根情丝,一块护心麟,一根情丝让她暂时迷惑了萧凛,最终又失去;一块护心麟让她救下澹台烬,却也是为自己铺好了通往地狱的路。


前世里她无数次想将东西还回去,却不得其法,现在她又一次站在了命运的分叉口。情丝虽然只能一时迷惑别人,但却亦能让她前半生受益无穷,这护心麟更是好宝物……


叶冰裳又想起山谷中那个濒死的女人,她将护心麟取出埋在一株花下,带着这缕情丝又乘上玉笛,此时那本书却又出现了,叶冰裳不由眩晕起来,她隐约已经明白过来,这本书在阻止剧情的修改,每当她做出偏离原本剧情的选择时,它就会出现阻止。叶冰裳咬牙道:“你想操纵我?绝不可能!”她驾起玉笛往回赶,却见来时很短的路丛生林障,玉笛带着她在密林中穿梭,荆棘划破她的面颊与衣服,叶冰裳咬牙坚持,好在玉笛有灵,终把她带回了山谷。初凰感受到她回来,十分惊讶,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你是如何找到这里的?”


叶冰裳将锦囊交给她,道:“我回去的路上遇见一只大妖怪,他说他叫帝冕,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初凰打开锦囊,发现里面是一根情丝,她握住情丝,帝冕的情意缓缓流泻出来,连叶冰裳都能感受到那不舍的依恋,初凰面上却是一片茫然,半晌她呆呆道:“原来他有过真心,只是,太晚了。我已将情丝毁去,再看这些,已有隔世之感。”


是啊,打伤妻子、打死亲女、自己也已命赴黄泉,此时再证明自己的心意,如何不晚?这心意,即使证明了,又有什么用?逝去的已无法可挽,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呢。


初凰想将这情丝也毁去,却不知是未能下得了手还是已无力气,只是虚虚握在手中半晌,她再站不住,依靠着墙壁缓缓滑了下去,不知不觉中已是泪流满面。


叶冰裳知道情丝的好处,心想若她毁去岂不可惜?于是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娇声问:“情丝是什么?”


初凰也不知是回答她还是自言自语,她眼睛虚焦,轻声道:“情丝是一个人的感情所化,有情丝者方能爱人。”


叶冰裳眼睛一转,道:“那帝冕将情丝剥离,他岂非已经没有再爱人的能力?”


初凰两行泪落下,哽咽道:“是。”


“如今姨姨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意,要不然我把这情丝再带回他身边,让他带着对姨姨的爱意……长眠?”


初凰也迷惘起来,帝冕剥离了情丝,岂不是已不再爱她?纵然那只是躯壳。望着叶冰裳真诚哀伤的眼神,想到她为了替自己送这趟信才搞得这么狼狈,仿佛对自己的体会感同身受似的,灵台大乱的初凰不由将情丝交到她手上,悲切道:“你帮我给他带句话…罢了罢了,”她苦笑起来:“我已命在弥留,又何劳你。你快回家吧。”


叶冰裳回到埋藏护心麟的花下挖出护心麟,便驾起玉笛回家了。玉笛上她仔细端详护心麟与情丝,想着如何发挥它们最大的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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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会摸鱼,怎么那么多会要开啊🚬🚬🚬

高台明月预计要等到15号之后

这可是岸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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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做得很不错吧,请夸一夸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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