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民】父凭子贵(下)
*带球跑
*全文 2.5w+
“他决绝的眼神是爱人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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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面包不明所以,又因为知道李帝努在夸他,他笑着回应,声音糯糯的:“对呀,不是笨蛋。”
罗渽民看着小面包稍带着病气的小脸,心软得说不出话,朝着他温柔地笑了:“嗯,宝宝最好了。”
因为低烧反复,小面包吃过饭之后就蔫蔫地伏在罗渽民的怀里,李帝努问过医生说今天还要打一针稳固一下。
罗渽民哄着怀里的小面包吃过药,想起来还没有把医药费和住院费转给李帝努。他顺带着就想到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家里没有带过来,罗渽民轻轻吻了小面包的发顶,小面包迷迷糊糊地喊了声爸爸。
罗渽民抱着他轻拍,应着:“爸爸在...
*带球跑
*全文 2.5w+
“他决绝的眼神是爱人的凌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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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面包不明所以,又因为知道李帝努在夸他,他笑着回应,声音糯糯的:“对呀,不是笨蛋。”
罗渽民看着小面包稍带着病气的小脸,心软得说不出话,朝着他温柔地笑了:“嗯,宝宝最好了。”
因为低烧反复,小面包吃过饭之后就蔫蔫地伏在罗渽民的怀里,李帝努问过医生说今天还要打一针稳固一下。
罗渽民哄着怀里的小面包吃过药,想起来还没有把医药费和住院费转给李帝努。他顺带着就想到自己的手机还放在家里没有带过来,罗渽民轻轻吻了小面包的发顶,小面包迷迷糊糊地喊了声爸爸。
罗渽民抱着他轻拍,应着:“爸爸在呢,小面包先睡觉好不好?睡醒了身体就有力气了。”
李帝努站在一旁看着罗渽民慢慢哄着小面包,他担心罗渽民累了,又怕小面包不适应自己的怀抱,没有安全感。他犹疑着开口:“小面包,叔叔抱你睡觉好不好?爸爸累了。”
小面包在罗渽民怀里跟小年糕似的,软软糯糯,闻言侧脸看了一眼李帝努。李帝努站在原地朝他伸出手,小面包就说:“好,要叔叔抱。”
罗渽民看了怀里的小团子一眼,走过去让李帝努稳稳抱住小面包。小面包熟练地抱着李帝努的脖子,软软的奶声奶气地说:“爸爸也休息。”
罗渽民弯了眼睛,眸中担心不减半分,他捏捏小面包的小手:“谢谢小面包。”
李帝努侧脸轻轻贴了贴小面包的脸,低声哄道:“宝宝快睡吧。”
等到小面包伏在李帝努身上睡熟,李帝努小心把他放进柔软的被窝里,小面包却还是抓着李帝努的手指不放,李帝努也不敢抽开,怕闹醒小面包。他刚刚吃过药,为此小小地掉了眼泪,被罗渽民亲了好几下脸蛋才收了哭声,哭过一场就没力气了,哄睡之后眼眶还是红的。
李帝努伸出另一只手轻轻蹭了蹭小面包的眼尾。
罗渽民走到李帝努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我手机放在家里了,要回去拿一下,麻烦你照顾一下小面包。”
说完,他一顿,目光警觉地看着李帝努,警告道:“你别想在这个时候带走小面包。”
李帝努被他防备的眼神狠狠刺痛,心脏像是高速行驶的火车碾过一般,痛到不知道以什么样的表情去面对罗渽民,接着做出保证。李帝努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把我的手机和身份证都给你,可以吗?”
罗渽民目光依旧带着不信任。
李帝努又说:“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罗渽民抿了抿嘴,垂下眼说:“好,谢谢了。”
李帝努掏出手机给司机发了短信,得到回复后,李帝努对罗渽民说:“好了,他在楼下等你。”
罗渽民站在原地没动,朝李帝努伸出手:“手机,和身份证。”
李帝努把手机熄屏,找到自己的身份证全部交给罗渽民——李帝努的手指依旧被小面包握着,柔软得像是蒲公英,李帝努连呼吸都小心。
罗渽民拿过这些,绕到床的另一边轻吻了小面包的额头,怜惜地摸摸他柔软的头发,他在心里默念着:小面包,要等爸爸回来。
李帝努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罗渽民对小面包全身心的投入,他一整颗心都长在了小面包身上,成为小面包体外的器官。李帝努不敢去想罗渽民是如何独自养大了小面包,独自艰难的撑过这些年,但李帝努不得不去想,不得不去思考,一点一点的补全过往错失的时光,好让他的补偿有一个大纲。
若是真要谈补偿,李帝努垂眼看着被窝里乖乖的小面包,他想,一辈子都不够。
关门声被对方控制到最小的范围内,李帝努颓唐地坐回椅子上,目光贪婪放肆地落在小面包的身上。小面包和罗渽民长得太像了,孕期里吸收了罗渽民信息素的原因,他像李帝努的地方很少,眉眼间依稀可以辨别出李帝努的锋利。
可他是这样小,这样脆弱。
罗奕知,小面包的大名。医院的患者信息卡片插在床尾以便查房的护士确认信息,就诊单上李帝努已经看过这个名字,更早的时候在他书房的稿纸上就看过这三个字。
那是他取的名字。
“罗知意,这个名字好不好?”罗渽民在稿纸上写下了这个名字递给李帝努看。
李帝努把他揽进怀里,一只手不规矩地探入罗渽民毛衣下摆,摩挲着他平滑柔软的小腹,认真把这三个字看过去,他捏过一支笔写下“罗奕知”,说:“改成这个吧。”
罗渽民捏着稿纸认真看了,忍不住笑起来:“这么隐晦啊?调换顺序还要把意字换掉。”
李帝努吻了罗渽民的额角,慢慢说:“总得带上我们对孩子的期待不是吗?”
罗渽民放下稿纸,在怀抱里转身,抱住李帝努的脖子,亲几口李帝努的嘴:“想得太早了,现在还没孩子呢。”
李帝努勾唇笑,坦然接受了罗渽民的亲吻,顺竿爬道:“那我再努力努力。”
当时谁也不会想到他们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唯一留下的是罗奕知,他们的儿子,成全过往的爱恨情孽。
李帝努眼角一阵潮湿。
护士来打针的时候小面包还没有睡醒,睡梦里感受到痛感以为自己做了噩梦,闭着眼瘪嘴委委屈屈地掉了好多泪,李帝努把小面包抱进怀里,亲吻着小面包的 脸蛋,低声哄着,又怕弄到针头,小心得像是抱着稀世珍宝。
罗渽民回到家里拿到放在床头充电的手机,锁屏上面显示了很多消息,他捡了重要的消息回了。想要出门的时候,手机铃声响起,并不是他的手机。这才想到李帝努的手机也在自己手上,他摸出手机想要调成静音,不期然看见备注的电话名。
陈枳。
在新闻上看过无数次的名字,骤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罗渽民按下电源键,铃声戛然而止。他自然不会蠢到去接通电话。罗渽民推开家门,深深吸气,他只是不能毫无芥蒂地去面对前任的未婚夫——看到名字也不行。
呵,多么复杂的关系。
罗渽民关门快速出了公寓,坐上车赶着回医院。
回到病房的时候,李帝努依旧抱着小面包没有松手,小面包在他的怀抱里睡得好不安稳。罗渽民心里一直吊着的气终于放松下来,他轻轻关上门,低声道:“谢谢你了。”
李帝努摇摇头,没有说话。
罗渽民把李帝努的手机和身份证物归原主,想到那通电话,他不经意道:“刚才有人打电话给你,你现在给他回过去吧。”说着,他就要接过小面包,但李帝努没让,他把小面包重新放回床上,摸摸小面包的额头,对罗渽民道:“你坐着休息一会吧,别太累了了。”
罗渽民别过脸,没有去看李帝努,目光全在熟睡的小面包身上。
李帝努走出房门,拿出手机一看未接来电,他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好一会,他才转身回拨了电话。
陈枳那边接得很快:“打电话也不接。我问你啊,你到底结不结婚,能不能别吊着我啊?”
李帝努皱眉,低声道:“不结。我之后叫人来和陈叔谈后续的补偿计划。双方的损失都会重新估算。”
陈枳哼了一声:“我他妈比你更烦,你再冷冰冰的讲话呢?明明是你和我爸的事情,非要逼我上梁山,你们两个都不是东西。”
李帝努倒也没反驳,他默了默,陈述道:“祝你和你男朋友百年好合。”
陈枳一愣,没想到李帝努会查到这里,他咳了一声:“你要补偿我精神损失费。是我自己想开了,不愿做我爸的傀儡,谁知道媒体要怎么编排我?说我是帝国弃夫连夜找到下家逃难?”
李帝努轻笑一声:“听起来很严重,我会告知媒体这个标题。”
“你他妈真不要脸。祝你单身一辈子。”陈枳咒骂道,“再也不见。”
李帝努看着被挂掉的电话,苦涩地扯起嘴角,可不要一语成谶了。
站在门口缓了十几秒才敢推门而入,小面包已然醒了过来。这次倒没有睡上很久,小面包垂头看着手背上的针和胶布,又仰头看了看吊瓶里的液体,侧脸委屈地问罗渽民:“爸爸,还要滴滴多久呀?”
罗渽民笑着,拿手捏捏小面包的耳垂:“才刚刚开始滴滴呀,还要一会。”
李帝努站在门口,听完这段对话才走到床边。小面包的视线被罗渽民挡住了,李帝努靠近之后小面包才看见,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奶声道:“叔叔你没走!”
李帝努笑着,朝小面包点头:“是呀,今天叔叔陪小面包好不好?”
小面包高兴不少,看了一眼罗渽民的表情,小面包又问:“叔叔不用上班吗?”
李帝努没想到小面包会这样问,他愣了愣:“叔叔今天放假。”
小面包笑得高兴,露出一排可爱的乳牙。
输液完毕后,小面包要罗渽民捂着眼睛才肯让护士拔针。护士很喜欢小面包,一直轻声哄着小面包,小面包就坐在爸爸怀里,身边还有叔叔,护士姐姐温柔地把针拔掉了。小面包自己按着棉花,看李帝努拿来的平板里播放的动画片。
时间也临近中午,李帝努订好的营养餐也送到了。小面包有自己的一份饭盒,他握着小饭勺坐在罗渽民身边,面对着李帝努,慢慢挖着蛋羹吃。他吹吹勺子里的蛋羹,等凉了一点之后送进嘴里。李帝努饭都顾不上吃,看着小面包自己乖乖吃饭的模样,他只想多抱抱小面包。
罗渽民不动声色地把一切看在眼里,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莫名让他感到丝丝缕缕的苦涩。他不想亲情变成小面包日后难解的命题,但他也不能既往不咎的接纳如今的李帝努。之前试想过的两难局面摆在眼前,罗渽民依旧毫无头绪。
小面包慢慢把鸡蛋羹和米饭拌在一起吃,罗渽民负责给他夹青菜。小面包看了一眼李帝努:“叔叔怎么不吃?”
“叔叔还不饿,小面包先吃。”李帝努说。
“叔叔明天还会来陪小面包吃饭吗?”小面包认真道。
李帝努注视着小面包挂着饭粒的纯真小脸,刚想回答,罗渽民给小面包夹了一块土豆,拒绝道:“叔叔还要上班,没有时间陪小面包玩。”
小面包皱着脸,看上去有点委屈,偷偷看了李帝努一眼,但很快就忘记了这点不愉快,继续咬他碗里的土豆。
李帝努见状没有再说什么,他一下午都陪着小面包玩。小面包特别喜欢要李帝努举高高,总是缠着李帝努说:叔叔,飞飞。罗渽民几次想阻止小面包缠着李帝努飞飞,都被李帝努回绝,他笑着抱着小面包,亲他的脸蛋,对罗渽民说小面包高兴就好。
小面包抱着李帝努的脖子,也学着李帝努的模样亲了李帝努好几口。
罗渽民看着抱在一起笑称一团的两人,忽然发觉父子俩笑起来真的特别像。
像小狗。
罗渽民没有出声打扰。
明天小面包就要出院,罗渽民和李帝努心里都清楚,所以两人不约而同的格外珍惜这短暂的时光。罗渽民鼻尖泛起李帝努红橘味的信息素,他内心的疲惫缓解了不少。
他的信息素对自己还是这么有用。罗渽民垂下眼默默想到。
罗渽民给小面包擦了擦身子,换上他从家里带来的恐龙连体睡衣,小面包被摸到了痒痒肉,咯咯地笑,罗渽民嘬嘬他的小脸:“小宝宝变成小恐龙咯。”
小面包甜甜地说:“那爸爸是大恐龙,叔叔是大大恐龙。”
李帝努笑笑:“小面包好厉害。”
两个人一起哄小面包睡觉变成小面包三岁一来最幸福的事情,他缩在爸爸怀里,闻着两人的信息素,甜滋滋的进入梦乡。李帝努轻轻碰了碰小面包的耳垂,被罗渽民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用嘴型告诉李帝努:别闹醒他了。
说完两人均是一怔。
太亲昵了,好像他们一直在一起养育着小面包。
李帝努率先反应过来,收回手,对罗渽民悄声道:“我们去外面聊聊吧,就在门口。”
罗渽民顺着小面包的后背,思考了几秒,他悄声道:“再等十分钟,等小面包睡熟了。”
李帝努点头。
十分钟后,罗渽民拉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关上门。眼前是李帝努的背影,他担心在病房内敲键盘影响小面包的睡眠,索性到医院走廊来办公。罗渽民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李帝努回头看见罗渽民,顺手合上电脑,
“找我聊什么?”罗渽民目光偏移开。
李帝努舔了舔唇,出声道:“你先留一个我的联系方式好不好?以后小面包,或者你有什么急事都可以找我。”
罗渽民对后面的话不置可否,但还是报了电话号码。李帝努很快存下来,重新把目光落在眼前冒着椰奶味的罗渽民身上,罗渽民抱臂看着他,一副防备的姿态。
“还有,”李帝努继续说道,“陈枳今天来电就是为了和我解除婚约的,明天早上就会有新闻发布,你、你可以看看。我现在答应你的都不会食言了。渽民,给我一个机会好吗?”
罗渽民捏紧手臂,镇定地抬眼看李帝努,冷静道:“婚约解除是你自己的考量和决定,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你要是因为小面包才如此。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不需要,别想因此绑架我和小面包。接着,你要做什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你是小面包生理学上的alpha父亲,你和我之间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帝努,你不会忘了吧。”罗渽民音调平平,“我们连结婚证和离婚证都没有。”
李帝努怔在原地,他的喉咙被锁紧,定定地注视着眼前的罗渽民。他的牙尖嘴利,谈判技巧在此时统统失效。他决绝的眼神是爱人的凌迟,要他血液流尽,不死不休。世间因果,李帝努创造了因,所以自寻了苦果,打落牙齿和血吞。
“医药费我之后会转给你,把卡号给我。”罗渽民说。
李帝努足足反应了十秒,他哑声开口:“不用了。就算我们之间没有像样的关系,我也有养育小面包的责任。既然你不愿意让我呆在小面包身边,不让我出力,那我就出钱,好吗?”
见罗渽民没有回答,李帝努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递给罗渽民:“密码是小面包生日,每个月的赡养费都会打到这个卡上。”
罗渽民垂眼盯着黑色的卡面,他只觉得喉咙干渴,像是要呕血。他手指发麻,伸出来扯过那张卡,绷着嘴角,良久他说:“李帝努,我们之间永远算不干净了,是吗?”
李帝努默然,他回复:“其实没有差别,渽民。”
第二天小面包在爸爸的怀里醒来,他乖乖坐起来,探头四处看了看,没有看见香香叔叔,他有点失落地躺下,往罗渽民身上爬了爬。罗渽民被闹醒,迷糊着托了托小面包的小屁股,含糊道:“宝宝睡醒了吗?”
小面包闷声嗯了声,趴在罗渽民温暖的怀抱里,失落地闭上眼睛。
听见小面包的声音有点低落,罗渽民睁开眼,垂眼看着小面包被睡乱的头发,捏着连体睡衣上的恐龙尾巴:“小面包怎么一睡醒就不高兴了?”
小面包有点不好意思,他扬起脸搁在罗渽民的胸前:“叔叔今天不会来了吗?”
罗渽民表情顿了顿,故作轻松道:“嗯,叔叔上班去了。”
小面包闻言也没有再说什么,被罗渽民抱着睡了一个回笼觉。
一大一小一直到中午才办理好出院手续,罗渽民把需要的东西都收拾好。李帝努安排好的司机已经在楼下等着罗渽民和小面包。罗渽民打开后座车门,才看见后座上已经安好了一个儿童座椅,座椅前面还放着一包小面包的生活用品,一看就是李帝努的手臂。
罗渽民心里坠了坠,小面包倒是很好奇,问罗渽民这是什么。
罗渽民抱着小面包说:“这是专门给小面包这样的小朋友坐的,可以保护小面包的安全哦。爸爸帮你坐上去好不好?”
小面包觉得新鲜,所以很认真地点头:“好,我要坐。”
小面包乖乖坐在儿童座椅上,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他又问:“爸爸,我们是回家吗?”
“是呀,小面包好几天没有回家了,家里的玩具都很想小面包。”
“那我们要快快回家。”
罗渽民心中如乱麻似的,手机界面停留在李氏集团联姻告破的界面。一直到手机熄屏他都没有再动过手机,心绪谈不上所谓畅快或没有波澜,倒是一阵阵的迷惘裹着他的心,丝丝缕缕的融入血液,小面包温热的奶香还萦绕在自己的鼻尖,罗渽民恍惚觉得世间很多事物都离自己远去了。
小面包喊了几声爸爸,罗渽民才回过神来:“嗯?怎么了?”
小面包圆溜溜地眼睛看着罗渽民:“爸爸,小熊叔叔什么时候回来呀?”
罗渽民这时候才回想起李楷灿给自己发来的消息,那是一份报告,显示李楷灿已经怀孕四周。罗渽民思及此,不由得露出笑容,他想起李楷灿说要生孩子定娃娃亲的宣言,没想到倒是预言了他自己。
罗渽民握着小面包的手,娓娓道:“小熊叔叔肚子里有宝宝了呀,不能老是来陪小面包玩了,要小面包去找小熊叔叔玩了。”
小面包疑惑道:“宝宝?”
“是呀,小面包也是从爸爸肚子里出来的呀。小熊叔叔肚子里也有一个宝宝了,小面包要做哥哥啦。”
“是弟弟吗?”小面包好奇道。
罗渽民说:“现在还不知道呀,要等小熊叔叔生出来才知道呢。”
小面包一知半解地点头,乖乖学舌:“生出来就知道了。”
“小面包好聪明。”
小面包点头:“我希望是个弟弟。”
“为什么不是妹妹呢?”
小面包脑袋转不过来,苦恼了几秒说:“妹妹也希望。”
但他其实也不知道弟弟和妹妹有什么区别,等到小熊叔叔生出一个调皮捣蛋的混世魔王弟弟,整日缠着小面包玩的时候,小面包才觉得当时不应该胡乱希望小熊叔叔到底要给自己生个弟弟还是妹妹。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晚上罗渽民没有做饭,小面包先喝了一杯牛奶,等到他举着奶瓶递给罗渽民的时候,门铃响了,小面包搬着凳子,跑到门口去开门,罗渽民没有阻拦,李帝努和他打过电话,说晚上来送营养餐,又说日后三餐他都会让人送过来。
李帝努打着小面包的旗号,罗渽民实在找不出别的拒绝的办法,但罗渽民却没有想到来送餐的是李帝努。
直到小面包怯生生地拉开门,抬头一看是香香叔叔,他喜笑颜开,伸出双手就扑上去:“叔叔!”
李帝努把营养餐放在地上,弯腰抱起软软的小面包,小面包穿着一身粉嫩嫩的居家棉服,脸上红扑扑的,李帝努拿鼻尖蹭了蹭小面包的鼻尖:“想我没有?”
小面包很诚实道:“想啦!”
“叔叔给你和爸爸带了晚餐,我们进屋吃饭好不好?”李帝努逗小面包,“我们小面包喝了牛奶对不对?一身都是奶味。”
小面包就笑得特别乖。
罗渽民站在门口,给李帝努拆了新的拖鞋,说:“进来吧。”
李帝努这才放下小面包,拿起保温袋递给罗渽民:“你们先去吃吧,我换鞋。”
小面包站在门口:“叔叔进来玩呀,我们一起吃饭。”
李帝努抬眸去看罗渽民,罗渽民低着头看了眼小面包,转身道:“小面包,来吃饭。”
见罗渽民没有明确拒绝,李帝努心里松了口气,内心不免感谢小面包太多。
眼下真是要父凭子贵了。
小面包倒是特别高兴,等到李帝努换好鞋就拉着李帝努去餐厅,还问:“叔叔你吃晚餐了吗?”
罗渽民把餐食拿出来,乜了一眼李帝努,随意道:“没吃就一起吃吧。”
李帝努点头说好。
吃完饭后,小面包缠着李帝努要陪他搭积木,罗渽民在餐厅收拾碗筷。小面包眨巴着眼睛,看着罗渽民的背影,偷偷和叔叔告密:“爸爸今天好像,不高兴。”
李帝努拿着红色的三角积木一顿,也悄悄问:“爸爸为什么不高兴?”
小面包也不明白,他心虚地低下头,又仰起脸,他说:“可是小面包没有惹爸爸生气。”
李帝努捏着小面包一缕软软的头发在手指上轻柔地绕圈,他温声哄着:“小面包不会惹爸爸不高兴,对吗?爸爸最最最爱小面包了。”
小面包撅着嘴巴,伸手拿过李帝努手里的积木继续搭房子:“爸爸还是不高兴。”
李帝努伸手拉拉小面包的小手:“小面包别难过,爸爸肯定是因为别的事情才不高兴的。”
“小熊叔叔有宝宝了,爸爸很高兴。”小面包想起来回家时罗渽民和自己的对话,他又告诉李帝努。
李帝努捏着小面包的手,不让他继续为此苦恼,他说:“可能是叔叔来晚了,所以爸爸不高兴了。”
小面包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李帝努:“那,叔叔还会来看小面包吗?叔叔下次早点来,好不好?”
李帝努笑着,心里却泛着苦水,让他抽痛,一寸一寸,叫他为当年的轻狂赎罪。
他心里软成一滩苦水,依旧笑着,捏捏小面包的脸:“好,叔叔答应小面包。”
小面包伸出小手:“勾勾。”
李帝努勾住小面包的小拇指,两个小拇指勾在一起晃了晃,最后大拇指盖在一起:“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李帝努这样说着。
那时他和罗渽民也这样拉过钩,盖过章。
罗渽民走过来,坐在地毯上,看着小面包搭好的积木,说:“和叔叔玩什么呢?”
“搭积木呀,我要搭一个大房子,要爸爸住进了,叔叔也要住进来。”
罗渽民下意识看了一眼李帝努,继续说:“叔叔有自己的家呀,为什么要叔叔住进来。”
小面包心虚地看着罗渽民,嘴巴有向下瘪的趋势,他委屈巴巴:“叔叔家里也有一个小面包吗?我,我想要叔叔陪我玩,我还要小熊叔叔陪我玩。可是,可是小熊叔叔有宝宝了,小面包不能……”
小面包本来也不会说很多话,一下子要他说这么多话,他话没说完,眼泪倒是掉下来了,他哇一声哭了:“叔叔家里也有小面包吗?为什么,为什么不能陪我玩……”
突如其来,罗渽民一瞬间手足无措,甚至忘记抱着小面包哄。李帝努伸出手把小面包抱进怀里,替他擦去眼泪:“叔叔家里没有小面包,叔叔只有怀里这一个小面包。叔叔以后都会陪小面包玩的好不好?”
“叔叔,真的不会有,宝宝吗?”
李帝努脱口而出:“当然呀,因为叔叔本来就是小面包的……”
他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戛然而止,在小面包泪眼朦胧中改口:“叔叔本来就最最喜欢我们小面包呀。”
小面包自己擦擦眼泪,低头难堪道:“对不起叔叔,是小面包,嗯,不讲道理了。”
“怎么会。”李帝努接过罗渽民递来的纸巾擦掉小面包脸上的泪,“没有比小面包更懂事的宝宝了,叔叔保证。”
李帝努又低声道:“但和爸爸耍小性子是不好的哦,要和爸爸道歉。”
小面包抿嘴,小声道:“爸爸对不起……”
罗渽民刮了一眼李帝努,凑过去亲了亲小面包:“没关系,小面包只是说了自己的想法而已。别听叔叔胡说,爸爸很喜欢听小面包说自己的想法的,但是爸爸要考虑的比我们小面包要多一点,不能什么都答应小面包。明白吗?”
小面包点头:“我最爱爸爸。”
到了晚上,小面包还是舍不得李帝努走,要李帝努蹲在门口和他拉钩。罗渽民站在小面包身后,看着李帝努,一句话没有说。或许他有很多话想对李帝努说,很多事情想要和李帝努讲,但全部溶解在一个对望的眼神里,眼神宛如一条漫长的银河,在时间的洪流里沥干庞大的情绪,留下许多个细枝末节,供人凭吊或祭奠。
李帝努站起身,目光如绸缎,顺滑柔软地落在罗渽民的脸上,逐渐滑到肩上。
他说:“小面包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你想不想,继续画画?”
没有等罗渽民回答,李帝努推开门,和小面包小声说了再见。
罗渽民呆立在原地,直到小面包走过去拉起他的手,他如梦初醒,蹲下身把小面包抱进怀里。
“爸爸。”小面包糯糯地说,“什么是幼儿园呀?”
“就是有很多和小面包年纪差不多大的小朋友在一起玩呀。小面包想去上幼儿园吗?”
小面包问:“那爸爸呢?”
“幼儿园只有小朋友和老师可以玩,爸爸不能去玩哦。”
小面包垂下眼睛,小手绞在一起,闷声闷气道:“我不要上幼儿园,我要爸爸。”
罗渽民拉着小面包的手慢慢往浴室走:“小面包再想几天好不好?我们先去洗屁屁。”
小面包不愿意上幼儿园,罗渽民看着身边睡着的孩子,可能是小面包还不太熟悉环境,他还太小了,又总是呆在自己身边,自己把他保护得太好了。罗渽民开始思考是不是要带小面包去人多的地方适应一下环境。罗渽民下不了这个决心,小面包太容易生病了,抵抗力不足,去人多的对方就是容易感染病菌。
走一步看一步吧。
李帝努提出这个话题,就应该是已经物色了不少幼儿园,至少李帝努是非常喜欢小面包的。
还剩下自己的事业。罗渽民关掉了台灯,把小面包抱进怀里,睁着眼睛看着灰暗的房间。
他人生的重心全部压在了小面包身上,可是小面包总有一天会长大,会独立,上学工作,也许会结婚生子,那么那时候他应该做什么呢?继续画画,是另谋出路。罗渽民闭上眼睛,闻着小面包的奶香味,他渐渐进入梦乡。
后来一段时间内,罗渽民和李帝努的关系不远不近,罗渽民有意回避,李帝努也没有穷追猛打。唯一高兴的是小面包,因为每天香香叔叔都会来陪他吃饭,晚上一起玩玩具,周末还有小熊叔叔带他一起去游乐园,但是因为小熊叔叔有了宝宝,所以更多时候是香香叔叔和爸爸带着小面包一起玩。
小面包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小孩。
小面包坐在海洋球池子里抱着球要埋掉李帝努,罗渽民和李楷灿坐在游乐场外面的凳子上看着他们玩闹。李楷灿的肚子稍稍显怀了一点,穿了宽大的衣服就看不大出来,李马克姗姗来迟,手里端着给李楷灿的水。
罗渽民同李马克点头,李楷灿喝了一口水,看着场内的两人,问道:“你决定让小面包喊他亲爸一辈子叔叔?虽然我和李帝努不对付啊,但是这就是我们大人的事情,小面包再懂事,之后长大了,别人同学问起来,他心里还是会难过的。”
李马克也附和道:“我们圈子里可都听说了,李帝努李总最近兼职保姆,一日三餐给别人送餐呢。都说李氏好事将近。”
罗渽民抿嘴:“哪里来的好事,他见面就要和我解释一番,任何媒体的风吹草动都要和我解释,生怕我误会。但,我心里说不好,我总认为李帝努是为了小面包才这样。”
“小面包其实问过我alpha爸爸的事情,我就问他想不想有alpha爸爸。你知道小面包说什么吗?”
“说什么?”李楷灿随意道,“总不会是想让李帝努当自己的alpha爸爸吧?”
罗渽民沉默。
“不会吧?小面包真这么说?”李楷灿瞪大眼睛,“李帝努这回,还真是靠他这个好儿子。”
罗渽民的目光重新落回海洋球池子里的小面包身上,小面包抱着几个球,站在池子笑,李帝努朝他轻轻丢球也不生气,笑得软绵绵的,一点杀伤力没有,还举着球要丢回去。
自从李帝努提了要让小面包上幼儿园这件事,罗渽民就多多带小面包出去玩。小面包刚开始还很怯懦,之后交了朋友就开朗了不少,虽然还是喜欢和罗渽民呆在一起。交朋友之后就不可避免地遇到小朋友之间的争执,小面包性子软,脾气好,总是被人欺负。
被李帝努撞见之后,替小面包出了气,小面包抱着李帝努哭得伤心,抹着眼泪说再也不要出去玩了。李帝努气得不行,几乎要陪小面包哭上一场,罗渽民在一旁不知道是先劝李帝努还是先哄小面包。
也就是这一次,小面包知道了原来还有alpha爸爸,也偷偷告诉罗渽民想要李帝努做自己的alpha爸爸。罗渽民抱着小面包喂他喝汤:“那要问叔叔想不想做小面包的alpha爸爸。”
小面包乖乖喝汤:“这样就可以了吗?”
他想起什么:“爸爸,你会和叔叔结婚吗?”
罗渽民手一顿,他小声道:“爸爸还没想好。”
之后李帝努出差一直没回,小面包见不到李帝努,也不出去玩,就把这件事忘了。今天才见到李帝努,又和他还有小熊叔叔一起玩闹,一时间没有想起询问李帝努这件事情。
玩了一天的小面包到了晚上就困得不行,吃饭的时候就昏昏欲睡,李帝努怕累到罗渽民,一直把小面包抱在自己怀里。小面包闻着李帝努身上的红橘味,缩在他怀里,还不忘拉着李帝努今天穿的卫衣帽绳。
李帝努和罗渽民送走了李楷灿他们,在街上等着司机把车开过来。
罗渽民站在李帝努身旁,伸手摸了摸小面包的脸,把他的小围巾又拉上了一点。李帝努侧脸看他,目光如水:“你也把拉链拉上,别着凉了。”
罗渽民轻轻哼了一声,还是拉上了羽绒服拉链:“你不就是怕我生病不能照顾你的小面包了吗?”
李帝努语气带着委屈:“渽民,我是关心你。”
罗渽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要对李帝努阴阳怪气,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尤其是和李帝努说话。
回家的路上,小面包迷迷糊糊地醒来了,他眨巴着眼睛,极力想从困意中抽身,却还是半梦半醒,他拉着李帝努的卫衣帽绳:“叔叔,叔叔。”
李帝努轻声回应着:“怎么了?”
小面包睁开眼睛,看着李帝努:“叔叔你可不可以,做我的alpha爸爸呀?”
空气静默一瞬,李帝努以为自己错听,耳边尽是呼吸交错的声音,他不可置信地眨眼,再眨眼。
在小面包逐渐变红的脸蛋和罗渽民不自在的轻咳声中,李帝努找回自己的灵魂,他开口声音变得哑了许多,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嗓子,含着颤意:“小面包,这要问爸爸的。”
小面包害羞道:“可是爸爸说,问叔叔就好了呀?”
李帝努错愕又惊喜的目光望向一旁的罗渽民,罗渽民别过脸,说道:“小面包想有一个爹地。”
这下全是惊喜了,李帝努小心翼翼地亲一口小面包,又试探着在罗渽民耳尖落下一吻。罗渽民咽了口水,低声说:“我还没有完全原谅你。”
李帝努看着怀里的小豆子,没忍住又亲了一口小面包:“谢谢小面包,叔叔答应了。”
小面包只顾着笑,“我也有爹地咯。”
睡觉前,罗渽民去洗澡了,留下李帝努陪着小面包。
小面包小心翼翼地爬进李帝努怀里,轻声喊了爹地,李帝努眼睛都笑得看不见了,成为弯弯的月牙。小面包软软的小手摸着李帝努眼尾的泪痣:“爹地漂亮。”
李帝努就捏着小面包的小手咬,小面包直躲,说爹地再咬就要生气了。李帝努这才不咬了,亲了亲小面包的手,小面包就一点不记爹地的仇了,抱着爹地不撒手。
李帝努悄悄对小面包说:“爹地告诉小面包一个秘密好不好?”
小面包眼睛亮亮的:“是什么呀?”
“其实我本来就是小面包的alpha爸爸哦。”
小面包摇头:“不是的,我之前只有爸爸。”
李帝努抱着小面包:“因为爹地犯了很大很多的错误,让爸爸伤心了,不高兴了,所以爸爸就决定不要爹地了,要自己照顾小面包。”
小面包的神情严肃起来:“爹地道歉了吗?爹地不可以惹爸爸生气,也不能让爸爸掉小珍珠。”
“爹地认错了,但不是认错,爸爸就要原谅爹地的。”李帝努慢慢说,“爹地要照顾爸爸和小面包一辈子,爸爸才能慢慢原谅爹地。”
小面包点头:“我会乖乖的,爹地不要担心。”
李帝努笑起来,挠小面包的痒痒肉。
等到小面包抱着小狗玩偶熟睡在两个爸爸中间,李帝努握了握罗渽民的手,罗渽民没有收回去。
他低声说:“没有下次了。”
含糊不清,李帝努就是听明白了。
他答非所问:“小面包会变得更幸福的。”
小面包的爸爸也是。
end
感谢大家喜欢小面包,小面包现在要和爹地爸爸过更更幸福的生活咯!我会持续跟踪给大家反馈小片段的030
想要ee们的大评论030
亲密关系
诺民诺无差/现背小甜饼
周偶爱豆间撒娇环节有感
小爱神也是需要包容他爱意的人。而李帝努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罗渽民的爱意收纳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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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帝努和罗渽民的关系中,罗渽民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李帝努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因为这是他给罗渽民的特权。
如果李帝努并非唯物主义的话,他都快要相信罗渽民是爱神再世了。罗渽民每天都有很多很多很多爱,对同事的,对队友的,对粉丝的,甚至连宿舍楼下的星巴克店员姐姐都能有幸得到一句“欧尼撒浪嘿”。李帝努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爱意的人,他都不知道如此之多的“撒浪嘿”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喜爱呢?
李帝努尝试着说过,只觉得韩语...
诺民诺无差/现背小甜饼
周偶爱豆间撒娇环节有感
小爱神也是需要包容他爱意的人。而李帝努认为,自己可以成为罗渽民的爱意收纳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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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帝努和罗渽民的关系中,罗渽民一直占据主导地位,李帝努也不好意思说什么,因为这是他给罗渽民的特权。
如果李帝努并非唯物主义的话,他都快要相信罗渽民是爱神再世了。罗渽民每天都有很多很多很多爱,对同事的,对队友的,对粉丝的,甚至连宿舍楼下的星巴克店员姐姐都能有幸得到一句“欧尼撒浪嘿”。李帝努不是一个擅长表达爱意的人,他都不知道如此之多的“撒浪嘿”到底从哪里来的,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人毫不吝啬地表达自己的喜爱呢?
李帝努尝试着说过,只觉得韩语烫嘴。中秋节的时候有行程,成员都没办法回家,他在卫生间玩手机的时候听见罗渽民在客厅打电话,对面好像是他的妈妈,因为罗渽民直接在客厅就开启了夺命连环撒娇,而唯一不会感到惊慌的人只有他的妈妈——李帝努甚至觉得他妈妈也在电话那边进行着同样的撒娇。
李帝努也想打电话回家。他在卫生间里练习了一会儿,觉得似乎能把我爱你妈妈这几个字说出来了。但是当电话打通的时候他好像突然不会说韩语似的,支支吾吾半天,最后说了句天凉了妈妈要穿得保暖些,我下个月就回家看你。
他垂头丧气地打开卫生间门,正好对上罗渽民的眼神。对方显然还没有从和妈妈通话的兴奋中反应过来,眼睛亮闪闪的,好像有星星躲在了里面。他张口就是我们Jeno真可爱,这是李帝努才发现自己洗完脸顺手撸的头发还翘着。
罗渽民就是这样的人,和他相处了七年的李帝努深有体会。他可以肆无忌惮地说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然后像树袋熊一样挂在别人身上,说到别人骨头都酥了挣扎着躲开也不恼,最后嘟着嘴要啵啵,直到把对方吓的半死才开怀大笑起来。
朴志晟对此有绝对的发言权。他第八百一十三次从罗渽民的魔爪中逃出来,躲在李帝努宿舍玩电脑,李帝努躺在床上玩手机,余光看见朴志晟的脸红红的,问题还没问完,朴志晟的苦水就一盆地倒在他头上。最后朴志晟问了一个核心问题:渽民哥到底喜欢我这个人,还是喜欢我的脸?
李帝努还真不知道,因为罗渽民虽然也对他黏乎乎,但也没做到像对朴志晟那么热情的事情。他和罗渽民在飞机上有过一个亲亲,在关摄像机前,罗渽民突然地亲了他一下,他吓得手忙脚乱差点把摄像机摔了,震惊到还没说出话的时候,罗渽民就先笑了起来。他说,看见Jeno的侧脸,就在想亲上去是什么感觉——果然没有什么感觉嘛。
没有感觉是什么感觉。李帝努麻木地问。
嗯……就很平常,好像这个时间就该做这个事情似的。罗渽民想了一会儿说,可能还是Jeno太无趣啦。
二号种子选手是黄仁俊。他有段时间和罗渽民玩的特别好,好到李帝努都不知道他们俩到底什么时候这么熟了。他看着那段时间黄仁俊房间紧闭的房门,半个小时前罗渽民进去过,然后里面没了动静。半夜十二点,李帝努像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似的在客厅闲逛,最后实在忍不住敲了敲门,大声地说渽民我饿啦,我想吃酱油鸡蛋饭。
是黄仁俊开的门。他的脸红扑扑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帝努伸着头往里面看,看见罗渽民的脸也红红的,当下就站不住了。他把罗渽民哄骗了出来,把人骗到厨房,还殷勤地帮对方打了两个蛋,最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你和仁俊在干嘛呀?
没什么啦。罗渽民的眼神有些躲闪,最后说了句连李帝努都能感觉到是在绕开话题的话:李帝努先生,请你不要在厨房拦手绊脚了好不好!
那顿酱油鸡蛋饭吃的简直毫无味道可言——就算借李帝努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质疑罗渽民的厨艺,但当时就是感觉哪里差了点味道,又觉得酱油放多了咸了些。于是李帝努只能在罗渽民床上进行大型犬撒娇,抱着对方的腰大叫,渽民尼最近都不关心我了,这样的话我不如自己去喝酱油好了。
罗渽民玩手机的手被他颠了几下,当时白眼就翻上天了。他塞着耳塞随口说了一句,那给Jeno一个啵啵好不好,亲完了麻烦回自己房间睡觉。这句话说出来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李帝努也抬了头,和罗渽民的视线进行了短暂的交汇,不知是谁施了时间暂停的魔法,他只能感觉到此时此刻静的连对方的呼吸都能听到。
罗渽民不忌口,说要啵啵这种话随口就来,李马克深受毒害。但李马克比李帝努的筋要更硬些,他完全可以用一副正直的脸反问:你在说什么?罗渽民也会作势嘟嘟嘴,最后在距离李马克脸颊10cm处停下。李马克也是大人了,对此类事件早已处事不惊,或许是脾气早已在李楷灿的魔爪下磨的一点都没有了。他淡定地揉了揉罗渽民的头,然后轻轻抱了抱罗渽民。
李帝努想不明白,为什么李马克可以这么淡定?在大阪的时候罗渽民和李马克分到了一间,李帝努专门窜了个门想要看看罗渽民会不会在私下相处的时候也粘李马克。罗渽民随意穿了一件略显大的睡衣,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露出了一大段脖颈。李帝努从背后凑过去闻了闻,他的身上是酒店提供的沐浴露的味道。还没等他回味这个味道,下一秒他就听见罗渽民叫李马克欧巴的轶事。
李马克和罗渽民明显当笑话来说的,然而说出来的话听在李帝努耳朵里怎么听怎么奇怪。他觉得罗渽民似乎有性别意识障碍,或者是皮肤渴求症,过度亲密症?无论哪个病名放在罗渽民身上都让李帝努感到不舒服。而他认为李楷灿和罗渽民有相同的病症,只是李楷灿定点骚扰李马克,而罗渽民则是全员辐射。
啊,李楷灿。想到他李帝努就头秃,在李楷灿还叫李东赫的时候,他和罗渽民仿佛连体婴儿,只要站在一起就相互搂着抱着,在他们之间不存在亲密距离这种问题,他们就像两块吸铁石,一个N极一个S极,见了面就吸到一起。
后来李楷灿转到127宿舍,这样的场景才渐渐变少。然而罗渽民的S极就换人了,有时候是黄仁俊,有时候是朴志晟,钟辰乐也中过招。或许是因为这三人联合抗议太大,压过了罗渽民的威风,于是罗渽民就来粘着李帝努了。
李帝努没办法承认他不抗拒罗渽民这一点。他觉得这样很奇怪,为什么黄仁俊朴志晟被罗渽民抱着撒娇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精彩得好像吞了蟑螂一样,钟辰乐也是一看见罗渽民撒娇,尖叫声可以穿过墙壁直达远方的127宿舍。李帝努觉得自己好像乐在其中,他喜欢罗渽民抱着他的样子但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能腆着脸说:不要再喜欢我啦渽民尼,然而心里却说,再多抱一会儿吧。
罗渽民在宿舍是个颓人。他这个人有两幅面孔,一面是在外热情活力精神充沛的Jeamin,一面是安静得仿佛不存在的罗渽民。李帝努有幸是两幅面孔都看过的人。切换到颓废罗渽民的时候,他只会静静地躺在床上充电,李帝努来看他,他也没什么反应,于是李帝努像个好奇心爆棚的宝宝似的,想看看切换面孔的开关在哪里。
那时就是这样,从黄仁俊房间里出来的罗渽民,耐着性子做完了酱油鸡蛋饭,又变成了颓人。他躺在床上被李帝努抱着晃,手机晃掉了两三次,最后不耐烦地说:啵一下就离开我的房间行不行。说完这句话之后他也愣住了,和李帝努的视线对上,最后鬼使神差地在李帝努天然翘起的嘴角上留下了一个吻。
有人说啵啵和KISS的区别就是伸没伸舌头,这个举措理应叫做啵啵而不是吻。但李帝努并不想称其为啵啵,再怎么看,这也不是一个朋友间应该拥有的动作。做完之后,罗渽民的表情也不太好,最后李帝努落荒而逃。
他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罗渽民也对别人做过这样的事吗?
李帝努开始整夜整夜睡不着觉,睡不着就只能起来打游戏。朴志晟和李楷灿还占着他的电脑,他一手拎一个把他们俩扔出了房间。人都是有私心的,他想自己玩自己的电脑,和他想罗渽民只对他做过这样的事有着相同的道理。但罗渽民不是物品,李帝努没办法宣誓主权,猫都能有自己的主见,何况人呢。
没打游戏的时间里,罗渽民吻他的那一瞬间经常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能回忆起罗渽民颤抖的睫毛,好像一只蝴蝶在忽闪着翅膀。罗渽民是个撒娇鬼,李帝努比谁都要清楚,他对自己撒过娇,同样也对别人撒过,除了罗渽民自己,谁也不知道他说出的“撒浪嘿”有什么本质的差异。
李帝努是保守派,然而无论如何保守,罗渽民就像一颗落入井里的钻石,在他的心头泛起了涟漪。李帝努也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想,他必须和罗渽民说清楚。他觉得自己无比自私,因为他只想让罗渽民的拥抱和吻只让他一人拥有。
去找罗渽民的时候,却哪儿也找不到。钟辰乐和朴志晟出门玩了,黄仁俊在自己房里自娱自乐,李帝努在宿舍转了一圈,连浴室里都伸头去看,也没找到罗渽民。
后来他在罗渽民的玩偶堆里找到了人。罗渽民房间角落里是专门放他的玩偶的,大大小小百十来件,没想到竟然能堆到连人都能掩埋的程度。他看过去的时候,罗渽民抱着一个等身大的玩偶静静地睡着,或许是感觉到响动,睡得不深,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罗渽民的表情是无措的,他甚至有一瞬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个对峙的场面。李帝努蹲在他面前,帮他把睡乱的刘海整理了,露出了那双漂亮的眼睛,眼底正是自己的模样。
渽民,他清了清嗓子,说,可以抱抱我吗?
不等罗渽民回话,他已经伸手搂住了对方。他紧紧地贴着罗渽民,说以后想抱抱的时候就找我好了,想撒娇的时候让我看就行了,想啵啵的时候我也会给渽民亲的。
罗渽民是爱很多的孩子,也是值得被爱更多的孩子。他释放出来的爱意无处安放,需要一个人全盘接受。李帝努不介意来当这个人。他想起这两天失眠,最后折中去找黄仁俊谈心的时候,黄仁俊第一句话就是,怎么能你和渽民都来找我谈心啊,你们不能和对方谈吗?
那时他才惊觉,罗渽民或许早已对他敞开了心扉,只是他并未察觉。怪就要怪罗渽民把他那份对李帝努的那份专一的爱掩盖在了他一视同仁的爱意中,而李帝努则放任他们俩的关系由罗渽民主导,而现在,主动权又落在了罗渽民手上。
他低下头,和罗渽民额头对着额头,轻轻地蹭着。最后他感觉到罗渽民的脸侧了一下,唇上有一个湿润的触感。他张开嘴,一如既往地让罗渽民主导这个吻,最后在罗渽民的舌头伸进来的时候,精准地捉住了它。
END
城楼[序]
开了个新坑!
《城楼》讲的是小笃的古代爱情故事,之前一直想写,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但是我在最近这段时间看了《诗经》,其中一篇很打动我,那篇名字是什么我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讲述的是男子出门打仗,女子在家中等待,希望男子安全回来,最终两人团聚的一个故事。于是在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开这个坑,去写这个文章,所以喜欢的宝宝们可以订阅,然后呢其他的坑呢,我也会尽量地去填的!
开了个新坑!
《城楼》讲的是小笃的古代爱情故事,之前一直想写,但一直不知道该如何下笔,但是我在最近这段时间看了《诗经》,其中一篇很打动我,那篇名字是什么我不是特别清楚,但是讲述的是男子出门打仗,女子在家中等待,希望男子安全回来,最终两人团聚的一个故事。于是在那个时候我就决定开这个坑,去写这个文章,所以喜欢的宝宝们可以订阅,然后呢其他的坑呢,我也会尽量地去填的!
温柔宇宙
短打到天都快亮了。
一发完。
答应我看到最后。
—————————————————————
(一)
卜凡被舍友硬拽着出去放孔明灯。
这种纯粹就够个心理安慰,是舍友为了不挂科而殚精竭虑。
卜凡站在旁边抽烟,冻得直跺脚。南方城里刚下完三天的冬雨,湿冷直往骨头缝里钻,和北方干脆利落的冷干风完全不一样,拐弯抹角,又阴又毒。
你给我快一点,冻死老子了。
他这边一根烟都抽得差不多,眼一瞟舍友还趴地下在灯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面的我逢考必过。
“哈哈哈傻逼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多看点书。”
差点没叼稳烟头。
“你给我闭嘴吧。...
短打到天都快亮了。
一发完。
答应我看到最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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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卜凡被舍友硬拽着出去放孔明灯。
这种纯粹就够个心理安慰,是舍友为了不挂科而殚精竭虑。
卜凡站在旁边抽烟,冻得直跺脚。南方城里刚下完三天的冬雨,湿冷直往骨头缝里钻,和北方干脆利落的冷干风完全不一样,拐弯抹角,又阴又毒。
你给我快一点,冻死老子了。
他这边一根烟都抽得差不多,眼一瞟舍友还趴地下在灯纸上洋洋洒洒写了一整面的我逢考必过。
“哈哈哈傻逼你有这闲心还不如多看点书。”
差点没叼稳烟头。
“你给我闭嘴吧。”
许愿讲究一个心诚则灵。
行。卜凡不接茬,背过身去找垃圾桶扔烟头。
信不得这些的。卜凡想,心意是心意,天意是天意,但凡老天顺遂一点心意,世上又怎么会有这么多遗憾。
喝豆浆少了油条配,都算得上遗憾。
当年高考前三档志愿全部滑档,直接被第四志愿的一所南方大学的冷门专业给录取了。
一二三档志愿都是李振洋所在的大学。
卜凡没管他妈的唉声叹气,低头给李振洋发了个微信,他说老哥我去不了你那个大学了,完蛋。
他妈说他倔,成绩明明可以选更好的学校。
卜凡觉得自己得当个酷盖,目的达不到,凑合更不成,不如就跑的老远,眼不见为净。
李振洋之前给卜凡说过他这成绩悬,不如选个同一城市的其他学校,卜凡嘴硬万一我能捡漏。李振洋说你做梦。
江湖侠客不都这样吗,一言不合就仗剑走天涯。
事实是他没捡漏,正常流程走下来就给他过滤掉了。
十多分钟李振洋才回复过来,说不论如何还是要祝贺卜凡毕业愉快,顺便交代一句暑假要旅游,回不回来不一定。
「你可不要太想我。」李振洋一贯如此。
「我不快乐也不想你。」卜凡隔着屏幕一贯不动声色。
不快乐是真的。
他后悔了,这个学校也太他妈远了。
侠客也得认世上只有家最好这个老理。
不过人活着就是不断要为自己的愚蠢买账。
“凡子你要写吗?”
估计是写够了,舍友招呼他过来。
“不写。”
卜凡搓搓手,骨节麻凉,蜷起手指头都痛。
李振洋大一放寒假的时候卜凡还在高三苦苦挣扎,晚自习结束前班主任还在不知疲倦的教导他们一个班的残花败柳要加油努力拼搏人生。
卜凡学得头疼脑热,出了校门就低着头赶路,被等他放学的李振洋给拦住。
“你急啥呢你。”
“啊??”
卜凡后退了一步,看清了是李振洋,穿个剪裁板正的黑风衣,整体一打量明显是捯饬半天来的。
“……洋哥你放假挺早啊。”
“上了大学就这样,你要加油努力……”
“打住。”
卜凡嫌烦捂住了李振洋的嘴,年纪轻轻的怎么跟那个中年班主任一样爱叨叨。
跨年夜俩人跑出去吃火锅了。
李振洋说他请客吧,卜凡就不客气的全都点整份菜品。
食物都冒到嗓子眼儿,卜凡捂着胃出去的。
“没一点长进啊你,猪一样吃了我四百。”
“咱高中破食堂的德性你又不是不知道,就当关爱穷苦劳动人民吧。”说着还打了个饱隔。
羊肉吃多了。
卜凡不让人扶,顺着大马路消食。李振洋看见街边摊有买孔明灯的,颠颠跑过去买了俩回来。
“哥你咋还迷信上了。”
“你管得着吗。”
找了个空场,卜凡蹲一边打光,李振洋先写。他那字本来挺秀气,炫耀似的狂的龙飞凤舞,笔画四处乱颤。光线有限,卜凡看不明白。
“你写的啥?”
“暴富。”
“肤浅。”
“把饭钱还我。”
“我现在把吃的给你抠出来。”
李振洋还要写点别的东西,没让卜凡看。
卜凡别过头想着这哥真矫情。他写的都让李振洋看,李振洋不看,他还专门念出来。
“卜凡。要和。李振洋。一个大学。”
身体健康。
万事如意。
卜凡要和李振洋一个大学。
“你咋还写两遍?”
“这叫诚意。”
“哦。”
“你字还是这么丑。”
“你管得着吗。”
卜凡个子高,孔明灯借力完美升空。红彤彤的小纸灯飘上天去,舍友双手合十还在虔诚祈祷。
按理来说卜凡应该感动,舍友有心为他也写了一句:
卜凡帅哥早日脱单。
脱你妈。
关你啥事。
卜凡看见就骂他,想把这玩意儿给扯烂。
这种东西写出来会显得自己目光短浅。
算了。
这大喜关头的,随便怎么着的顺顺利利上天去吧。
太冷了真的。
高远的夜幕聚散着挂满了这些燃烧的灯,每个人的祝愿都那么繁复而沉重,这些小东西可真不容易。
又到了一年跨年夜。
在这个辞旧迎新阖家团圆之际。
李振洋在干嘛呢。
想起来李振洋卜凡总觉得他忙。
点开朋友圈,万年不更新的李振洋难得发了一张自拍。
真巧。
故意的不得了吧。
怀旧情怀还挺泛滥。
自拍背景是个广场,天上也挂着同样的红点点。
李振洋老爱那样笑,人畜无害的。
脸看起来有点变样。
是变好看了吧,发型挺适合的。真会打扮。
或许他一直都如此。
搞艺术的,越来越不一样了。
适逢其会,卜凡就想给他问候一句新年快乐,他照做了。怕李振洋觉得是群发,还专门改了措辞。
李振洋你暴富了吗。
老规矩,高冷网友李振洋拒绝秒回。
舍友问要不要在外面一起跨年,你看人家都和和美美的。
卜凡二话不说勾起舍友的脖子往宿舍暴走,你有病吧人家都是情侣,咱俩大男人。
现什么眼。
(二)
李振洋高中毕业那年夏天,要拉上卜凡出去玩。
就出去陪哥散散心。
去哪。
洱海。
卜凡还以为李振洋要去哪个小河沟边坐着抽烟。
就卜凡他妈有点不乐意,毕竟他开学都高三了,拜托已经脱离苦海的李振洋对自家儿子收手。
卜凡没啥意见。他对风景不挑剔,主要还是觉得舟车劳顿,安排起来费事。所以他一直没表态,随缘。
随李振洋缘。
李振洋挺牛逼。半夜三更发短信让卜凡滚出来跟他坐夜班飞机去大理。
“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
卜凡迅速收了一个小背包就火急火燎地出来,短袖短裤的看着李振洋提了大号行李箱收拾得人模狗样。
“这才刺激。”
李振洋这么疯,卜凡表示都在意料之中,这般走位的操作也就洋哥能搞得出来。
起飞前给他妈发了一个我和李振洋去云南啊就关机了。
突如其来的旅行,多了点未知趣味。
李振洋坐上飞机就睡的像头死猪。
卜凡没撑到凌晨,十一点四十五手机砸到脸上,疼的他头一侧,手机滑枕头下面,眼皮就粘上睁不开了。
很快做梦。
他梦见有一个男人站在洱海边,背对着他。
水天一色,蔚蓝茫茫。
卜凡想喊那人,他好像知道是谁。瘦高,宽肩,熟悉不过。
嗓子却是被谁掐住了,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眼看着那人忽然纵身一跃就跳下去了。
扑通一声,连水花都没看清。
卜凡在梦里快疯了,眼泪都挤不出来,动也不行,喊也不行。
然后咿咿呀呀从梦中惊醒。
醒来,整个人感觉像溺水将死而后生。
卜凡气喘吁吁地拿起手机看时间,凌晨两点半。还有一条未读微信。抹了一把汗,从床上起来拿了桌子上的打火机和烟走到阳台上蹲下身。
李振洋两个小时前说他没暴富。
卜凡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去,一个不接打两个,三个四个都可以。
“……你傻逼??!”
李振洋最烦别人吵醒自己。
“我梦见你死了。”
“滚。”
“新年快乐。”
“洋洋。”
电话那边喉头挤出气声,不满的抽抽鼻子。
“……嗯你也是…”
李振洋气消一点,睡不醒的声音软的像团棉花。
“还有……”
我想你了。
卜凡差点就说出来了,话到嘴边心脏就开始砰砰跳,脸像火烧。
“啥??”
“晚安。”
没等回复,卜凡把通话中断。
「我操你妈。」
还是个暴躁李振洋,被吵醒被挂电话可不能少骂一句嘴。
卜凡哆嗦着点根烟,深吸一大口,烟雾烧到肺里,才能压到心里。他打开地图,查了自己位置到李振洋那里,相隔整整一千公里。
真行。卜凡想给自己一杵子。他已经后悔一年零六个月了。顺便再后悔一下刚刚那没敢说出口的四个字。
真心实意那么想的,说出口咋感觉那么虚伪呢。
到底是虚伪还是逃避呢。
卜凡穿着睡衣坐在阳台吹冷风,明灭的烟草灼出烟雾,升腾上去,散在夜里。脑子一片空白。
一整年了,第一次听见李振洋的声音。
(三)
卜凡逃体育课在教室睡觉,被纪检员敲着脑袋弄醒。
学弟你逃课被逮了,走跟我去接受教育。
卜凡摸着头说那劳驾李纪检员晚上去二十一楼吃顿便饭,有红烧肉招待。
李振洋说行你睡吧。
卜凡比李振洋小一届,家也比李振洋家低一层。
也是高中才认识的,一来二去同个学校的,走着走着就熟透了。
缘,妙不可言。小凡你说是吗。
在外人眼里,李振洋是那种能把丑陋不堪的校服也穿的风情万种的人。
卜凡说李振洋就是个白脸废物。
和李振洋不是交朋友,是养娇宝贝儿;交付的不是友谊,是人类的究极爱意。
早饭也是两份,挑剔,口感方面高标准严要求,喝的也不能凉了热了,必须刚刚好。上学放学骑自行车后面再拖着一个一天到晚睡不醒的。有女生给李振洋表白了,卜凡还要被拖出来挡事儿。
“这我男朋友。”
卜凡一个白眼翻过天灵盖。
“你他妈过分了啊李振洋。”
卜凡忘不了那个女生震惊到变形的脸,自己往后的清誉算是彻底毁于一旦。
“咋嘛。路见不平,卜大侠拔刀相助。”
卜凡甩了一把自行车尾,把车后座的李振洋晃了个激灵。
“拔刀往我身上捅是吧。”
卜凡也不知道,自己的脾气和原则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毫无底限,百般纵容着李振洋各种托马斯回旋试探。
只剩个嘴巴还强撑在抗战第一线。
自那之后,果然没有几个女生往李振洋这边靠,倒是多了一大批暗搓搓看着他们俩成双入对的。
好像还给他们起了名号。
卜洋。
李振洋还是整天吃着卜凡带的早饭,坐着卜凡的专车,睡得迷迷糊糊靠在卜凡后背上。
心安理得的,除了跳脚过卜洋这个名字。
为什么你在前我在后?!
卜凡一开始没懂李振洋在瞎嚷嚷什么,后来想明白了也没什么好说的。一旦李振洋逼逼不停,卜凡会不疼不痒噎他一句这不都是您老人家咎由自取。
虽然他并不愿意承认,但是照顾李振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早起炸毛的发型。
眼睛睁不开也要吃早饭的样子。
靠在背后的打盹儿的人和他搂着自己腰的手。
骑行路上会有颠簸,李振洋还会嘟嘟囔囔的说小凡你骑慢一点儿,卜凡想说那你下来走吧死猪,可话到了嘴边又变成一个好。
有时候连嘴巴也败下阵来。
想自己堂堂一个北方大汉竟然能温柔的像个养儿的妈……所以你妈的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这也是卜凡他老人家咎由自取。
到了洱海的时候,卜凡嫌阳光太烈,一直就坐在树荫下面看着李振洋在那边乐呵。
“这里太漂亮了吧!”
“你看我站这里像不像个神仙下凡?”
“你真恶心。”
卜凡嘲笑着,又觉得自己养了一个傻哥哥。
从双廊到洱海,俩人是租的电动车。平坦的路上没什么人,卜凡一路加速飞驰,李振洋在后面大呼小叫。
回程时,李振洋喊累了,就趴卜凡的背上。卜凡感觉李振洋是像个猫一样一直在拿脑袋往自己后背上蹭。
“干嘛呢李振洋,现原形了?”
“我想起来我高中毕业了,以后不用起早,也没人载我上学了。”
卜凡没想到李振洋这人还有心琢磨起这回事,好家伙这一开口,让卜凡也压不住心里一直以来的糟乱。
是时间太快了,还是太慢。
这感觉就像好不容易把干巴巴的时光填满五颜六色之后,现实像土匪杀来,恬不知耻向你索取,不给就抢。
刚不过。什么都留不住。
心莫名感觉被掏空大半,呼呼漏风,吹得五脏六腑都酸疼。
最没出息的,是卜凡的眼眶也酸涩起来。
一路上没人再说话,李振洋一直在后面抱着卜凡的腰,似睡非睡。
日子流在他们之间,确实活得温情。
像温水沸腾不了一切,却融化了时间。
以至于卜凡从记忆里抬头的时候,像落汤鸡一样狼狈。
从大理回来,还好没过两天就开学了。卜凡逃命一样投入到紧锣密鼓的学习中,多喘一口气他都能想起来今天也是没有人等着自己载他回家的一天。
不是不联系。卜凡不敢和李振洋打照面,还好高三学生作息非人,开学以后基本上就没再遇见懒人李振洋了。
连李振洋开学走的那一天,卜凡也没去。
抽不开空,也不太敢。
连李振洋圆了扁了他都不知道。
「一路顺风。」
卜凡下了晚自习,又背了一堆书才敢翻出手机给李振洋发条消息。
李振洋一直一直都不是秒回的优秀网友,难得这一次几乎是眨眼功夫就跳出来一个好的。
好的。卜凡搁下手机,习惯性又开始吸烟,目睹着烟雾和黑暗在缠绕。说起来这抽烟,都是李振洋个垃圾手把手教他的。
距离拉开了这是钝刀,比不上永别锋利致命,但总归是把刀。
心脏在前跑,刀就生出两条腿在后追。
最后也追上了。
再后来没两个月,李振洋一家都搬走了,当初是为了让儿子在市区上学方便,现在他考上大学,爸妈都打道回老家养生去了。
二十二楼租出去以后,卜凡到现在也不知道楼上住的是人是鬼。
(四)
卜凡一直没有联系李振洋。直到活人李振洋出现在自己校门口。
卜凡差点眼眶又要难受。
时隔许久,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没出息。
李振洋倒是不介意这么久的不联系,大抵是高三之惨,感同身受。而后,彼此熟络回温的速度快到甚至给了卜凡一种只是一晚上没见的错觉。
李振洋变得比高中又排面多了,看多了卜凡免不了晃神。
“你说你家都没了你回来干嘛?”
“我七大姑八大姨还住这里我探亲不行吗。”
“行。”
就当你探亲也来探我。
放完灯之后,当代大学生李振洋直接带着应届高考生卜凡开房去了。
这种日子再各回各家太可惜了,好久不见,一陪到底算不算是个礼节。
李振洋身体底子差,一到冬天就虚的不敢老吹风,是吹着吹着就吹到医院的那种弱鸡。早点找个暖和地方也好。
弱鸡到了楼下还要买酒。好像喝完酒就能变雄鸡一样。
反正大过年开心,卜凡拉着一提啤酒上去了。
卜凡还是撑的很,没喝。
李振洋一瓶啤酒下肚就嚷嚷着要看鬼片。
卜凡笑得肚子疼,你他妈忘了当初你抱着脑袋乱窜的逼样了?
这货上个大学回来难不成还镀层金来吓不坏。
李振洋把啤酒罐一摔,你你你咋还看不起你哥了?!
说话都开始搅舌头了,李振洋酒量忒差,这么快就上头。
看看看。
卜凡憋笑给李振洋找了个香港的老喜剧鬼片。就是那种只有蹦蹦跳跳的僵尸出现。
脸上扑一斤粉的僵尸闪亮登场的时候,李振洋已经完全趴卜凡身上了。
快关了快关了快关了!!!
巨大的人形挂件压在身上,卜凡笑着都费劲。
原本也没有开灯,电视一关,整个房间都光线就剩落地窗投进的万家灯火。
23:55
还有五分钟,新年就要来了。
李振洋一直窝在卜凡身上埋着头,混着香波的味道,干净衣服的味道和麦芽发酵的味道,一齐往卜凡鼻子里钻。
好闻到让卜凡有点迷怔。
“小凡……”
李振洋醉过去的话像小猫爪的肉垫,有力道还软绵绵的挠着卜凡的心口。
卜凡脑子立刻昏得如同刚干了三斤二锅头。
“我,我好想你啊……”
“真的,真的没人给我带早饭……啊…还有载我上学……”
“你害的我…到大学……老迟到…”
“好想你。”
李振洋在着色且闪灼的光线里抬头,眼底藏匿了一整片温存的海洋,有光,嘴唇上也是。
嘴唇被覆盖上的时候,卜凡周身顿生一种沉入海底的安然踏实,毕竟生命的初始也是在液体里孕育而出。愉悦和静谧几乎赋予了他第二次生命,所以李振洋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一个迎合上血液灵魂的吻都能带来一种重生的喜悦。
唇舌开始细密交缠。
一直在下沉。沉入到宇宙深处里,看见了万年的星河熠熠,看见了万物的温柔生长。
这种人与人之间奇妙的情感,是不是早在宇宙伊始就拥有了存在的意义。
卜凡在洪荒的热汤里苏醒,又沉沦在了李振洋给予的宇宙星辰里。
00:00
卜凡听见了外面迎接新年的欢动生息,吻还落在李振洋的唇上,人已经温温软软的睡去。
接吻接到睡着。洋哥你真棒。
手还圈在李振洋的腰际,顺势把人给抱到床上安顿好。
卜凡坐在落地窗前点了根烟,看着这座深夜的城市,像极了一座沉静的休眠火山。
知道李振洋,这一夜过去,按照他的狗屁酒量,大概什么都能忘的一干二净。想到这里,卜凡难免失望,之后的庆幸也是勉强安慰出来的。就当作,谁都不知道。
如何应对这种情况的出现,这是个问题。
比数学考试最后一题的最后一问更麻烦。
卜凡还是分清了轻重缓急。
不过在天光流露的时刻,他还是希望李振洋可以尚存哪怕一点点记忆也好。
分明是两个人的经历,却只有他一个人回味无穷,这想想就很尴尬。
白白被索吻了。(都沾光了其实)
李振洋王八蛋,拔嘴无情无情无义。(本人拒绝承认)
卜凡困到不行,就地闭眼,思忖起和李振洋的关系。
可这比英语课文还催眠。
是吧。
卜凡这样想着。
新年的一月一日。
两个人一直睡到中午十二点。
李振洋果然是头猪。
一觉醒来大喊我饿了。
被吵起来的卜凡揉着太阳穴吼回去,你饿着吧。
卜凡你无情无义!
到底谁他妈无情无义?!
你这么凶干嘛!!
……
快滚起来出去吃饭!
(五)
李振洋那一年暑假没有回来。
自己当年还好歹发一句一路顺风,李振洋倒好,连屁都不放一个。
卜凡当然也懒得提,不然像个怨妇似的。面儿上做挺足,可内心里的怨气杀伤力已经到了999+。他还挺在意这种一无是处的仪式感。尤其希望,如果是李振洋最好。
有时候会钻研一下李振洋是不是在赌气,因为自己一意孤行的跑到了老远的南方。
神经病吧。
说起这些没有人能比卜凡本人还痛心疾首,简直是原地孽力回馈。
他又想起今年跨年那个温吞的吻。
短暂出现,永久保留。
在此要感谢中国高考体制,给了卜凡冷静的时间,铺天盖地的考学压力和成山的卷子堆砌成个保鲜冰柜,冷却了暂时不能考虑的记忆,保持了它们一定程度的新鲜。
直至卜凡在盛夏解冻他们的时候,还保有些许鲜活的光泽。
可是李振洋似乎是逃遁了。
真旅游假旅游,多一步都不愿意走的懒东西。
卜凡在一无所知的主观情况下骂李振洋是个垃圾怂逼的时候,他肯定是忘记自己那几次要流泪的丢脸时刻。
到底谁怂了。
嘴都能说会道咬字清晰的,几句话的事儿也当真要过了保质期。
卜凡气呼呼的吃了几个冰西瓜,空调对着头吹了几天,他冷静了。他也感冒了。
他想着算求。
就这样吧。
一千公里,四年大学,我要把无数个妹。
可是在往后几个因鼻塞而难眠的夜里,卜凡还是很想念那个好似温柔宇宙一般的吻。
李振洋大概是个吹逼。
大学生活一点也不好。卜凡学的是理工科,保住头发都难,还把妹。
卜凡不止一次很想打一通电话辱骂李振洋骗子忘恩负义什么的。
再仔细过过脑子,又不怪人家李振洋。
学校是自己瞎挑的,专业是硬塞的,人是自己放…呸,是他自己跑的。
斟酌再三,卜凡还是很想给李振洋打一通电话让他出来挨打。
反正高中把不到妹,肯定得怪他。
罢了,一千公里呢。八字都还没一撇,卜凡隐形的长臂又开始为李振洋路途遥远奔波劳碌而自我陶醉式舞动起来。
时至今时,卜凡也还是很想送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今年同日,赶上舍友在放孔明灯的时候,他想起了关于遗憾的一些问题。
忘记是谁说的,遗憾才是人生常态。
可遗憾又是因为什么而造成的。
天意是老天的,可事在人为的。
不够努力。
不能等待。
害怕。还有错过。
这两者之间存在的因果关系也能归为一类。
梦见个人像是李振洋,就能给卜凡慌的打出去了一个迟到一整年的电话。
却还是因为害怕,真心话吞回肚子里。
因为害怕黑暗,就不愿接触光明。
因为害怕失去,还不如不去拥有。
……
这都是什么狗屁不通的理论。
油条没了那就去别处再买一斤。实在不行,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卜凡蹲在阳台上狠狠抽完了一整盒烟,天都蒙蒙亮,光景跟也去年也差不多。
只是去年人在屋里睡,今年人在千里外。
妈的。卜凡肠子悔的青又青。
一个不接打两个,三个四个也可以。
“!!我操你妈了啊卜凡!”
李振洋火气顺着网线烧过来。
“洋洋。”
“我想你了。”
“我要去找你。”
找到你和你的温柔宇宙。
李振洋不让卜凡看那个孔明灯上后来写的内容,卜凡又不瞎,在下面举着灯也看见了。
上面写的是:
「卜洋是真的」
我也觉得是真的,你呢。
-End-
[卜洋]未知其二
李洋是个胆子并不太大的人。
他怕苦,怕痛,怕穷,怕死,怕累,凡是能想到不舒服的东西他都不愿面对。
由于这些个原因,李洋做人十分迷信,总想借着冥冥神力帮助他摆平人生途中的波澜起伏。可是,他内心也清楚,像他这样的人,神佛未必会大开恩典。
所谓信徒,总要有点看得开和放得下的精神境界,这两样他都做不到,所以不得而知扁平化的迷信还有多少意义。
当然他怕这怕那是不能体现在口头上的,皮厚嘴硬是他的处世哲学,尽管这项哲学未必深奥,只是拿乔罢了。
起先他在卜凡面前吹牛,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哥哥怕的东西,怕什么,不可能。
卜凡这单线条的愣子突然展开接近两米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喉咙里憋出干巴巴的方言,说了一句...
李洋是个胆子并不太大的人。
他怕苦,怕痛,怕穷,怕死,怕累,凡是能想到不舒服的东西他都不愿面对。
由于这些个原因,李洋做人十分迷信,总想借着冥冥神力帮助他摆平人生途中的波澜起伏。可是,他内心也清楚,像他这样的人,神佛未必会大开恩典。
所谓信徒,总要有点看得开和放得下的精神境界,这两样他都做不到,所以不得而知扁平化的迷信还有多少意义。
当然他怕这怕那是不能体现在口头上的,皮厚嘴硬是他的处世哲学,尽管这项哲学未必深奥,只是拿乔罢了。
起先他在卜凡面前吹牛,说世界上根本没有哥哥怕的东西,怕什么,不可能。
卜凡这单线条的愣子突然展开接近两米的胳膊伸了个懒腰,喉咙里憋出干巴巴的方言,说了一句李洋始料不及的话。
我说,我要是走了,咱俩再也见不着,你怕不怕?
李洋自问和卜凡的感情尚未到达谈及悲欢离合的程度,话题被他一通太极给糊弄了。
卜凡也不执著,坐在床边弯着颀长的腰身慢慢系着鞋带,系好之后转过半个头,深黑的眼珠子动了动,然后咧开嘴露出一溜不怎么和气的笑。
反正我怕。
后来的李洋又产生了一些新的畏惧。
倒不是他心理素质不行,而是全世界都面临着一个严峻而残酷的现实,地球上一半的人会在下个月11号突然消失。
这和电影里演的外星人攻占地球不太相同,无关死亡或灭绝。说起来倒是好事,因为时空学领域打开了二重平行世界之后,地球上的人类将被一分为二放置在不同的AB位面,以保证资源的合理配置。
每个人都提前知道了自己的去向,有的开心,有的悲痛,野心家们面对即将到来的新环境摩拳擦掌,而普通人或会与亲朋分别当然难过,以至于很多人都把剩下的大半个月当作一段生命的总结开始作乐寻欢。
此时的李洋和卜凡在一个四人偶像组合里,如果四个人能同去同留那么组合还能延续新世界诞生之后的生命力。
但不凑巧,他们被两两分开了。
组合里还有两人,老岳是个读书人,对于这类科学突破有着比较理智的好奇心。
在手机上不停地看资料,老岳叨叨着:不知道分开之后什么样子,会不会以前的事儿全忘了?得嘞,我拿摄像机多拍点儿,视频总不会骗人吧。
网络各种言论争执不下,事实上谁也没有经历过时空割裂,未来一无所知。
这时的小弟反而最是镇定,他叼着棒棒糖咬字不清地说:生活,生活还在继续,该干嘛干嘛。
小弟不是不知道愁,而是的确想不了太远,他还没上大学,前路本来就新奇漫长。
平时李洋觉得小弟像面魔镜似的,在他跟前的人都能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包括李洋长时间需要的平静和自由。所以当知道他俩被分在同一个世界的时候,李洋从肺里吐出一口气来。
和卜凡在一起的感觉就完全相反,李洋差不多有小半年没和卜凡在非工作场合说过话了。
其实就连工作场合也很少,因为公司的惯例安排不会专门把他俩cue出来,对于一个组合来说虽然不能算是正常现象,不过李洋也不觉得有更好的办法。
他和卜凡在这个世界相处得一言难尽,突然来了个机会同他分开,倒像是在帮李洋解决问题。
从公司得知卜凡和老岳要被分到另外时空的那个晚上,四个人刚下班,挤在一辆保姆车里,车外是夜色茫茫的都市丛林,半天高悬着一轮带雾的月亮。
小弟反应最大,在车里张牙舞爪了一阵去掐老岳肩膀,仿佛以后再也掐不着。其余三个人都没太激烈的动静,老岳动作迅速地开始查资料。卜凡咳嗽两嗓子,嘟囔了一声我去,然后是彻底的安静。
那天晚上天象清奇,带雾的月亮总是跟着车跑,不近不远地坠在头顶,相当执着的样子。
就在这轮看不清轮廓的月亮下,李洋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恋爱,最后一次争吵,包括最后一次上床的人,竟然都是卜凡。
李洋和卜凡交往时间短得一张月历都能装得下,满打满算只有三十天。
但不知道为什么恋爱这件事竟然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共识,而非穿上裤子不认人的激情,大概因为两人都没想到在未来时日中的后劲强烈症状凶猛。
普通打炮是不会打成这个样子的。
他俩认识两三年,突然搞到一起,看似毫无征兆,实则像是拉开了一根拧巴的神经,当然会有痛快。
数个月前因为暴雨取消了演出,被困在四十层楼高的酒店里承接极端气象的暴烈敲打。
卜凡的脸对着手机打游戏贴得鼻子都压在屏上,李洋因为无聊抬手行使学长的教育职责,一来二去两个大个子同时压顶在床头,争斗的震动连同窗外的天气如雷贯耳。
大块头实在是沉,李洋拍了他两下没拍开。
卜凡脸上带着角斗之后获胜的得意,他仰着脖子说:弄不过就不要来招我。声音同样响亮。
李洋当然没有那么容易认怂,挣扎了几下被压得更死,这时他突然发觉了卜凡的身体反应。
于是立刻放松了动作,捏了捏对方的腰腹,叵测地笑起来,慢吞吞地说:小凡,别太激动。
卜凡也放开了他,手指很不客气地在李洋眼前抹过去:有没有良心,我是心动,哥哥。
他说得流畅自然,脸也没红,只是闷头躺下捡起手机不再搭理李洋。躺在那里老长的一条,像一艘暴雨里阔大的船。
李洋不知道那句话里几分真情假意,但被梗得心欠,一咬牙就爬去了船上。
在电闪雷鸣的包围中,他们拨开往日兄友弟恭的假象,享受起了触碰与欲望带来的冲击。
李洋也想不起在什么时候曾经脑内过,卜凡这样的人上了床应该是很凶的,到了动真格的那天倒是收获了不少小心翼翼和水软山温。
用卜凡一根筋的话说是:没这么弄过,怕给弄坏了。
李洋抓了抓他汗湿的短发,用脑袋撞过去,两颗头都嗡嗡作响。他吸了口气说:就这么点儿出息。
后来又睡了两次,卜凡扳回一程证明自己当然是有出息的,可再要证明点什么已经不能够了。
他们用争吵结束了这段可能是一生中最短暂的恋爱,就在前一天卜凡还从外面带回一口袋全家桶,两人就着对方的手吃晚饭。
事实上李洋已经迅速意识到了他们走入了误区,且不说出道之事蓄势待发,他们搞在一起的时机不对,更本质上讲两个人其实是不合适的。
世界上的人百态千姿,各有性格,人与人能温柔共存一定程度上是门无法破析的科学。有适合自己的人,也有的不那么对盘。
李洋在交往第三天就发现了问题,压抑到第三十天去和卜凡摊牌。
摊牌的结果也诚如李洋所料,卜凡根本就没耐性听他讲,也不愿意好好说话,声音大得把工作人员都从楼下吵了过来,一场没有任何人舒服的争执戛然而止。
熊熊火象的大白羊心里是装不下事的,卜凡后来又找过李洋两次,并试图用上床解决问题,李洋心里明白这个弯已经不能再拐下去,于是他冲卜凡发了火。
卜凡看着人高马大,心理成熟度还不如小弟,他砸了李洋房里一台已经没声的音箱,扬起积了不知多久的灰尘。卜凡在灰尘里咳嗽,结果连分手的话也没说利索。
我说喜欢你,以为,以为说着玩儿?行,那就不玩儿。
这是卜凡与李洋单独相处下说的最后一句话,吵完之后李洋睡了个大觉,直到小弟用尖叫鸡把他闹起来。老岳说凡子接了他妈妈一个电话在房间里哭,别去吵他。
他们度过了短暂凄迷的春日后迎来组合出道,许多事物延展出新的生命,而一些关系从此再无下文。
与其说是分手带来了痛觉,不如说李洋不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与卜凡相处才够健康。
他并不是恋爱白痴,拥有过数量惊人的情感经历,但没有一次分手之后还要和对方日日共事的狭路相逢。
卜凡表现出表里如一的硬气,而李洋也没有讲和的条件,他们在初出茅庐的四人组合中似是而非地散发着狡猾和不安定的能量,加上其余两人活泼厚道的稀释,竟然也能推着车向前走,直到属于时空的意志要将人间分开。
在许多人享受最后团聚的时刻,明星们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毕竟一分为二之后娱乐圈也会出现新的格局,最直观的是粉丝数量会减少一半。何况去往新世界后女孩子们还有没有心情追星都成了问题。
于是各种演出活动连台,纪念二字铺天盖地,像是一场场毕业晚会,主题都是难忘今宵。
他们组合虽然名气不大,但粉丝狂热,于是出场没少,忙得每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李洋有时也想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到时候两个世界人各少一半,还不知道干嘛去,但诡异地没有人叫停,即使大家都累得够呛。
他看着观众席里闪烁的灯牌越过卜凡鬓角干净的脑袋,上面是自己的名字,似乎不停有不停的价值。
这几个月里卜凡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他,导致李洋偶尔反思那天他们的争执到底有没有那么激烈,没想到不到半年许多细节他已经想不起来。他明明年纪不大,记性却打了折扣,以至于有时觉得和卜凡在学校那会儿都不太熟悉。
所以他们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说不定这是新世界到来前的某种预知力,把那些不痛快的过往先给忘掉。但凡李洋试图回忆时,脑子里都像被塞了浆糊,只有一片轰轰烈烈的雨声。
10号那天下午公司通知放假,倒不是老板良心发现,而是十二点一过大家即将变成两个世界的人,牵连绷断也回不了头。
这时候的公司比起刚成立那会儿已经算是点石成金了,大家不用再骑着电马绵羊告别,司机会赶着时间把艺人送回各自的宿舍。
不过这天李洋的犟劲上来了,他就想骑电马回去,也不怕遇见粉丝,头盔一拉鬼还认得出他是谁,谁劝也不行。
理由,说不清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最后的几个小时李洋不想回到家里那间单调的卧室,到时外面变成什么样他都看不见。
破破烂烂的小电马载着他来到大学母校,天色已经深蓝渐暗,学校草坪上有组五人乐队还在弹吉他唱歌。
年轻人心真大,也不怕唱着唱着吉他手和鼓手就不见了。
八点左右的时候,李洋收到老岳发来的消息,内容有点复杂,看得他愣了一下,大意是网上有传言说这个时空位面分割的事可能会紧急叫停,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
难怪,学生宿舍里也起了骚动,有的在哭,有的在骂,有的欢呼,说的什么一句都听不清。
不过看老岳那边的意思是现在都只是传言,谁也说不准到底还分不分了。
李洋去看望了几位留校的同学,大家都没空接待他这个小明星了,讨论得热火朝天,一顿烧烤吃得乌烟瘴气喧嚣不已。
李洋插了句嘴:为什么大家那么着急,分,不分,一个多小时之后不就知道了吗。
同学们觉得很有道理,并依然热火朝天地继续讨论。北方夜晚春风遒劲,片片落叶敲在青年们的肩头,好似抚慰,又似打击。
估摸十一点四十五左右李洋从学校后门出去,发觉街上的人多了起来,大概是个人都想看看自己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大晚上出现那么多人,倒像是他起了幻觉。
就在这时李洋从人群中看到了卜凡,便更觉得不真实。
卜凡穿着件连帽的卫衣,一米九几的个子戴着帽子显得头超小,他呼哧呼哧喘着气走到李洋跟前,用袖子挡着脸,居然还很有偶像包袱地怕别人发现他。
这么大一个人,要逮他早就逮了,现在谁还顾得上。
李洋觉得有些好笑,招呼也不是,不招呼也不是,两人面对面看了一眼各自停了腿。
由于没看时间,李洋以为或许低头抬头之间卜凡就不见了,连同这条街上一半的人,去往另一处同样的地方,置身安静一半的街道和没有自己的世界。
想到这里,他心脏空洞得厉害,于是冲卜凡扬了扬手。
卜凡走过来,低声道:我是问了老岳,老岳告诉我你回学校了,我就来看看。
他终于舍得说话了,李洋想,自己怎么把孩子逼到这个地步。
卜凡的袖子还捂在脸上,声音也闷闷的:我说过,我怕再也见不到你,倒是你,你一点儿都不怕,我掏心窝子都不值钱。你什么都不怕。
李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都骗你的。
你看,你还骗我。卜凡凶悍地瞪着他。
我什么都怕。李洋说,这时候说些实话已经不打紧了。尤其怕见不着你。
他们没挪地方,就站在人群激荡的旋涡中,顶着不明不暗的灯火,空气中深夜饮食的香气,和耳边传来的一声声倒数,李洋觉得昏沉沉的。
他拉着卜凡的手,手指凉得可怕,把他虚虚地拽着。
这一刻李洋忽然发觉是去是留好像都变得不那么重要,而答案却成了唯一。
他甚至感到困倦,眼皮子打架,需要很费力才能看清卜凡的脸。
不管在哪儿,都得重新再来。李洋说。
卜凡把帽檐拉得更低,他捂着两只耳朵就像是听不见一秒秒迫近的喧嚣,眼睛亮晶晶的,对李洋笑了笑说:明天开始,我不能跟你吵了。
人声如潮水般淹没了一切。
四!三!
二!一……
惊天动地的人语又似雷鸣,李洋从硬邦邦暖烘烘的肩头抬了眼,黑夜被鼎沸的人间彻底掀开,宛如白昼。
卜凡还用袖子挡着耳朵,没有放下手,笑容幼稚。
这竟是他熟悉又陌生的,崭新的一天。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