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剧版饼拾]槐花关[贰拾肆]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攒到春节一定能写完哒~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加班,啥时候有空没准儿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贰拾肆]
余声未尽时,夜长风淅,天沉山寂。
群山纠纷处,残骸败骨数十百计,匿藏于没胫蓬草中,渐随于烂淤秽土去。
李饼霎时悚然敛眉,眸间愠怒将起,余光正掠见身侧的影子磕绊摇晃了些许。
陈拾搭扶在李饼手臂后侧的指尖蓦地抠蜷攥紧,惊惧瞠目片晌,喉咙上下滑滚了一遭,惶乱无助地抬......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攒到春节一定能写完哒~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加班,啥时候有空没准儿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贰拾肆]
余声未尽时,夜长风淅,天沉山寂。
群山纠纷处,残骸败骨数十百计,匿藏于没胫蓬草中,渐随于烂淤秽土去。
李饼霎时悚然敛眉,眸间愠怒将起,余光正掠见身侧的影子磕绊摇晃了些许。
陈拾搭扶在李饼手臂后侧的指尖蓦地抠蜷攥紧,惊惧瞠目片晌,喉咙上下滑滚了一遭,惶乱无助地抬起胳膊,紧紧地将几乎翻涌上咽喉的酸苦热烫捂咽回去,浅色的眸子恸然蒙覆了一层水汽,哑声怔忪良久适才觉出灼灼关切落在头顶,缓缓掀抬起眼皮。
苍冷朦胧的月色如霾似雾地落进他的眼底。
李饼心口倏地一紧。
他抬手撑住了陈拾腰背,未及忧虑开口,腕间却先被兀自压抑着吁了口气的陈拾反手握紧捏了一捏。
李饼眉间攒蹙,凌厉的目光柔和地捧住了陈拾意图先行身往山坳尸骨坑底一探究竟的坚定央浼,犹豫沉默须臾,到底还是挑眉无奈地沉声一叹,朝山下方向拉拽出大理寺的信烟,转而搭住陈拾的左肩熨帖摩挲,将人搀下矮坡方才款步掸摆行至孤石残岩之下,负手仰身,瞳间鎏金一掠,定定地循着山风凉涔中游离的血腥气望向那双佯不在意却攀满血丝的眼睛。
夜行匿影的衣角隐约可见一处勾划破损的痕迹。
“金吾卫大理寺找了许久的残尸,原还当是会被昔日同伍的掘窃之人妥善掩埋悼祭……没想到竟是被如此曝于山野泥地。倒是不知……呃——如此大费周章,究竟是作何目的?”
李饼稍微分神留意着陈拾逐具尸首翻找辨认的谨慎战栗,咄咄的话音半数落地才后知后觉着那“一只眼”的称呼本是明镜堂中胡乱叫起来的诨名,实在有些不妥于当面称呼,“……阁下也算是给我大理寺惹了不少的乱子,还不知如何——”
“街头巷尾告示板上,有通缉令张贴的地界儿都叫我‘一只眼’……总归如今我这身子也算遭过几番扒皮挫骨,怪物就是怪物,名讳早便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一只眼瞥视了一眼李饼刻意迫近至便于追捕缉拿的距离,满不在意地轻哼出声,歪着脑袋安静地注视着在乱草坑坳中蹚步而行的陈拾,幽幽的绿瞳不自然地晃过丝缕哀戚,“既然今夜引得诸位上山入林,于将死之人而言,姓甚名谁……更是毋需李少卿挂记。”
“……”
李饼眉心一蹙,咂么着这句乍一听来略显狂妄的挑衅,抬眼紧盯着那张未露分毫杀意的侧脸,默声须臾便提步上前,横身挡在了自悬石一往陈拾所在之处的路径,“有我在,将死与否,只怕要另当别计。”
“我不会动九哥的弟弟,李少卿大可放心。大理寺查办悬案明察秋毫,想来也决计不会在我这么一号‘自投罗网’身上闹腾出什么枉死之疑。”
一只眼话音收得利落,言外之意却悬而未尽。他耷眼看向李饼,似笑非笑地瞧量着李少卿脸上不动声色的审度顾虑,扬起下颏挑点了下乱七八糟地从坑底攀爬上来的小书吏,“……看来,这儿没有你们要找的东西。”
“饼爷!”
陈拾跑得急,手脚并用地扽住了扎根在山石缝隙里的杂草,磕磕绊绊地正要戗个头顶地,脑门儿就稳稳地被李饼托撑而起,头重脚轻得未及反应,人已经被李饼从矮坡当间薅拽上去,沾挂了一身的枯枝碎叶,有点儿纠结地低头看着转眼就被李饼塞在他掌心里的帕巾。
“怎么了?”李饼稍稍低头,抬手捻开陈拾发顶的草籽,“可是坑底的尸首有何诡异?”
丝绢棉麻无非拭物,陈拾对着手里这一方已经沾了脏污的金贵纠结一瞬,听得李饼轻声问询便紧忙抬眼,胡乱地将手帕攥得皱紧:“俺找见了徐七。就在那儿嘞。”
“贺家祖坟遭掘,被盗走的那具强配冥婚的徐七?”李饼复述一句问了声确凿,敛眸颔首思忖须臾,旋即扬头望向蹲坐在悬石边沿,饶有兴致地托腮瞧量着这二位目无旁人的一只眼,示意似的在他腰侧布料破损的位置虚虚圈点:“贺家祖坟遇掘遭窃的卷宗已呈递大理寺复核审办……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后话如何,不妨回大理寺慢聊。”
“大理寺信烟一起,依着往时惯例,金吾卫前来横插一脚蹚水搅浑不过一时半刻的早晚而已。”
一只眼呵声一笑,抬手竖搭在耳畔,“倘论敏捷身手,我大抵远不及李少卿,不过循声辨位——想来我这瞎了一只眼的本事,许是能略胜李少卿一筹也说不定。”
李饼眉头一紧,回身瞭向暂且风平浪静的山底,嘴唇绷抿一瞬,转而偏头先望进陈拾的眼睛:“可有……陈九的身影?”
“……莫。”
陈拾沮丧摇头,悄默声地撩抬起视线看向一只眼,撇撅着嘴稍稍提了口气:“不过饼爷,俺看着那些人胸前这块都被剜了个洞……跟先前俺见着一枝花发疯那会儿,身上最重的那伤一模一样。”
“他在试药。”
李饼轻轻拍抚着陈拾手臂,侧身眺向那张嬉皮笑脸,笃定厉声地迫问,“陈九在哪?”
一只眼显然无意应承下李饼的问话,只轻藐地拎捡起李饼附在陈拾耳边的前半句低语,戏谑地扬起眉毛:“自掘尸案闹得满城风雨至今不过旬日,居然连试药之事都已查探分明,不愧是大理寺。”
“贺家祖坟遭掘一案本毋需递交大理寺复核,若想推波助澜引得注目,总要闹出些足以传得街头巷尾遍地,玄之又玄的动静。”
李饼沉声,斟酌一息,“陈九尸身劫掠在先,孤山野坟塌落在后……樵户拾得那枚招来金吾卫和大理寺密切探查的玉佩十有八九是被有心‘遗落’在外,胡半仙院门之上与永安阁攸关紧要的铜锁大抵也是你留下的刻意。”
一只眼揩抹了下嘴角干结的血迹,肩膀漫不经心地耸起,“永安阁一朝倾覆,坍塌高台下掩埋着累累白骨,这般朝野震荡国战惨殇之情状合该史书留笔,如此无声无息地粉饰遮掩过去……未免可惜。”
李饼俨然:“既觉冤屈,为何不报?其中纠葛,大理寺——”
一只眼怔了一瞬便当即捧腹狂笑,笑声却在着幽幽谷中晃荡得惨寂,“报?哈哈哈……李少卿可真会说笑。当初国战由起暗藏诡异,何人敢报?大理寺卿李稷遭陷惨死,李少卿为何不报?猫妖案存疑,那蒙冤之人又该去何处讲理?”
“此间原委金吾卫心知肚明,大理寺被架在半空根本难以纠查到底讨问分明,我倒想请教请教李少卿,我该报往何处?大理寺可斩得下永安阁十数载的错节盘根?疑案诡谲当前,李少卿虽有荡涤之心,手中可有执刃之权?事关永安阁,即便绕得开金吾卫推事院……难不成,我还能报到明堂阶前,从那高高在上之人口中,讨要一句……本就论算不上的正义?”
“像我这种手上染浸鲜血的怪物,谈什么正义,狗屁!”一只眼一霎恍惚,低头看了眼早被抠抓破烂的掌心,又缓慢地抹擦过已然合愈的伤处,惘然地苦笑一声出去:“邱庆之其人虽心有私利,可有些话还是要听的……李少卿多智近妖,想来也该清楚,永安阁的这潭浑水根本未曾枯尽,潭泥深陷难脱,大理寺最好还是别头也不回地一蹚到底——此案,便该就此收罄。”
李饼忡忡眉心又紧。
一只眼所行之事实在诡异荒唐得很。机关算尽诱得明镜堂一步一步行至其人深挖的坑阱跟前,却并无意遮掩这其中的脏污晦暗,甚至在他决计踏落深陷之前,伸手将人捞拽回坑边。
若论报复,以一只眼的身手,大可寻得永安阁那几位阁老的牢狱抡上几鞭子泄愤。
若为伸冤,始作俑者早便落入囹圄,或是一步忘川,长阶之上,确难触及。
……此以外——
陈拾静静地看着李饼百思不解的疑虑,攒着眉头也跟着想了一会儿,不大敢确认地眨了眨眼睛,“掘尸案要是能就此作结,那饼爷……这些尸首……可是能以受害者嘞名义,名正言顺的……入土为安?”
李饼怔愣须臾,眉间一缓,蓦然回头,眺眼却见一只眼仿佛被人一语中的戳中心间地柔软了眉眼,呆傻片晌便叹笑起身:“永安阁暗中试药之前情大理寺业已查清,有朝一日能否告知于天下……”
一只眼言及此处,话音倏地截断。他撤步回身,远瞭着山下游蛇一般迫近的火光,耳廓微微一动,隐约听得铿锃响动迅速地冲破山林间的死寂,未至半山腰处,又听得一阵长腔短调叽哩哇啦的喊叫示警,好笑又无语地蹙了下眉心:“李少卿,永安阁豢养的死士杀人放火死有余辜,然长生药法却是罪魁之首,药人供养一日不绝,这世间污浊便一日难清。”
“一枝花此前逃脱,便是为寻求新的药引。”
李饼侧耳听清了王七和阿里巴巴的喊叫提醒,敛眉垂眸忖度片刻,齿关用力地叩磨两下,嘶声迫近:“告诉我陈九在哪?你若是不想落得跟这些尸首一个下场,现在走还来得及。”
“李少卿的好意在下心领……不过——”
一只眼从袖间掏出一把匕首,无视着悬石底下顿然警惕的李饼。他自顾自地割划开手腕,然后迎着月色抬举而起,抹开滴淌滑落的黯红,认真地盯瞧着腕间几可见骨的翻绽皮肉缓慢合愈,嘴角悚然翘起。
“药引,成了!”
他似能捉住箭簇破风的尖细锐鸣,撤身耷视着甲胄扑撞的寒光尽处,那道阴森可怖的弓弦暗影,唇边笑意夸张更甚,转身毫不挪躲地展开双臂,任凭着箭簇钝声转瞬没进他的皮肉筋骨,囫囵地将他整个人从悬石上掀撞落地,摔跌得歪扭支离地嵌没在没胫的乱草里,满嘴血沫地看了眼跌撞上前却无从下手搭救的陈拾李饼,断声笑问了一句。
“李……少卿……我且问——问你……永安阁那些害人的卷宗,可是……当真付之一炬?若仍有残存……又——究竟要如何……才能彻彻底底地于这世间……消散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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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红心蓝手评论~
每个加班的日子,都想放假~
[剧版饼拾]槐花关[贰拾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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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叁]
是夜雾深露重,桥船停渡。
凉风隐隐沁沁,“呼啦啦”地鼓动着蒙盖厢货旧帆油布。
神都宵禁坊市落闭,码头货场装卸罢歇却稍稍晚些,街尾巷间的酒馆阖门闭掩,檐下堂中的营生消遣却未谢客休业,拖延个一半时辰之事常有,若无船工苦力借醺意挑衅滋事吃喝鬼混,街使巡视多半也会睁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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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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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叁]
是夜雾深露重,桥船停渡。
凉风隐隐沁沁,“呼啦啦”地鼓动着蒙盖厢货旧帆油布。
神都宵禁坊市落闭,码头货场装卸罢歇却稍稍晚些,街尾巷间的酒馆阖门闭掩,檐下堂中的营生消遣却未谢客休业,拖延个一半时辰之事常有,若无船工苦力借醺意挑衅滋事吃喝鬼混,街使巡视多半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晃身上前敲打三声,再转头拎上一葫芦暖身酒,过场走罢便提灯摆手,款步隐入巷末拐角之中。
陈拾未着大理寺官服,也没穿素日寻常的棉麻粗布,一袭夜行玄色短打劲练,倒颇有几分肖似陈九的利落凌冽——不过李少卿的衣裳陈拾穿着始终不大合身,肩缝稍稍松垮耷落,显衬得腰间更为惹眼劲瘦,袖子长垂在掌心虎口,翻卷了两折才勉勉强强地箍在腕线,紧紧地绷压着纤细处的筋骨脉络。
李饼耷眼散退了惶急赶来应付大理寺少卿深夜造访,剖白禀明着码头近日安稳无患唯有鬼魅谣言不值一提的左右街使,转身便负手踱步行立于旁,默声盯着被王七娃娃布偶似的拾掇打扮原地转圈的陈拾腰际看了半晌,直等听得崔主簿一声掩唇提醒的轻咳方才唤回了要紧事在即的思绪,视线错落飘忽偏移,抬手不自在地捏了下耳朵尖,捞手夺过阿里巴巴捧抱在怀间用以遮掩陈拾眉眼容貌的斗笠,提步上前挤开了托腮琢磨着给陈拾搓抹出几缕碎发的王七,认真仔细地将斗笠扣在了陈拾的发髻。
“一只眼终究与我归属同类,行事嗅觉敏捷谨慎,我从旁回护却不便紧跟暴露,你自己务必多加小心,若觉有异,喊一声便是,或者扯燃信烟……我跟孙豹,就在暗处。”
“中。”陈拾被李饼缠系帽绳过分轻柔的动作扰得颈间细痒,却没缩躲,只是咧嘴应声,乖顺地笑了一下,“放心吧饼爷,一枝花俺都不怕,更何况这个什么……一只眼嘞~”
“就是因为你不怕我才担心。”
李饼屈指轻敲在陈拾的额头,无奈地轻叹一声,不厌其烦的刚念叨两句,一旁好悬没被挤兑个狗啃泥的王七就瞧看不下去,然未及这三寸不烂之舌发挥毫厘,李少卿就先居高临下地乜斜着他把嘴闭紧——
王七紧忙阿谀捧手识趣一拜,转头就噘着嘴老老实实地挪凑到崔倍身侧抱臂摇头,擎等着李少卿再事无巨细絮絮叨叨地叮嘱一遭,此番自酒馆后巷一往龙王庙后山引蛇出洞以身试险之种种,此后适才得允上前,扯拽了下陈拾肩上被李少卿以公谋私搭搂得歪扭的衣袖,摆手目送他先行一步,强压着步伐稳重,顺手顺脚地没进被薄雾遮掩模糊的坊市灯火深处里去。
今夜探访,不求有获,但望风声。
“一只眼作何所求尚不明晰,诱他露面探问不过是为权宜。虽有一枝花旁敲侧击在先,再论其行事,此人十之八九,算得上是当初陈九送信交托,可护你性命无忧之伍……然毕竟其人出身永安阁,接连掘窃尸身只怕另有目的。探路行事,若能动摇一二便罢,倘此人无心露面,亦可借宵禁之机,迫紧此人可以落脚的去处,此后再做收网围堵盘查便可,不必竭行到底。”
既存于世,便断无犹如阴魂消散无从寻迹的道理。
陈拾绷抿着嘴唇,兀自默念着李饼忡忡的嘱咐,规规矩矩地依循着李饼的指示兜绕在疑似曾有目睹的巷道当中,甚至刻意仿学着陈九托扶斗笠的姿势,自街巷钻行而出,又趔趄地踏踩着沾了夜露湿滑的石阶,掠过闭门却喧沸的酒馆,一路辗转往西钻林破雾,末了站定在龙王庙旁静寂如空的坡山脚下,敛眸瞭着遍处杂草却无分毫窸窣的来时去路。
龙王庙命案作结至今,码头船家行商多有忌讳避退,往日时有敬奉的神像庙檐便就此荒废破烂,远望犹如一座待毁坍塌的碑墓。
陈拾先悻悻当是要无功而返,默立片晌,稍稍掀抬起斗笠帽檐的遮掩,却被这放眼望去遍地寥无活物一般的沉寂涔涔吹拂得汗毛急竖。
山林虽幽,却远不至无魈狼潜行,无寒鸮泣哭。
除非这片林木之中,早便被尽数消抹屠戮。
此般念头方起,寂然暗处未曾留意的一隅角落,就幽幽地传来一声近乎凄切的哼鸣。
陈拾紧张地错挪半步,眨眼前还空无一人的身后便见得李饼蓄势凝目,掌心熨帖地托抵在陈拾的颈后,眸中光烁鎏金瞳孔骤缩,凌厉地盯住了那一声呜咽的来处,狠戾地嚼紧齿关,厉喝沉声。
“近些时日码头周遭街巷间哄骗幼童不值一提的野鬼传言……原来这罪魁祸首,竟就藏在这荒废破烂的龙王庙里面。”
层叠掩映尽头的暗影僵硬未动,良久适才哼笑一声,款步拎提着一只被咬断了脖颈皮肉腥黏滴落的兔子,满嘴猩红地踱至浅淡的月光泼洒之下,轻飘飘地笑声言说。
“看破不说破啊李少卿。好久不见……九哥的弟弟。”
李饼霎时警惕,抬起胳膊将陈拾半掩于身后。陈拾先望着那绿幽幽的眼睛血淋淋的面孔抖了个寒颤,佝偻着肩膀怯怯缩躲,转念思索片刻,又悄默声地从李饼肩侧探了个头,疑声问了一句哆嗦:“俺……啥时候跟恁见过?诶——”
陈拾话说半道忽地眨了眨眼,伸手悄悄地在李饼的腰带上刮挠勾过,附在李少卿的耳后低声轻说:“饼爷……好像……还真嘞见过。”
李饼耳朵被陈拾吐息之间拂掠而过的热气蒸得通红,喉咙滚滑一遭,目光须臾晃动便不错毫厘地落还回那张写画着淋漓狰狞的面孔,然后觑着似乎在一只眼手中忽然间又蹬了两下后腿便被扬手甩开的野兔子,眉头倏地拧皱。
“确定吗陈拾?什么时候?”
“俺来神都之前,在陈家村山上见过一个花狸子,一只眼睛坏咯,另外一只眼睛就跟他一个样,绿莹莹呢,像那种会发光嘞石头。”
陈拾点点头,“俺应该莫记错,那天正好,俺哥捎了信给俺,说槐花开了,想吃俺给他做的那个馍。”
一只眼先不多话,对于李饼探究其身世来历的苛责迫问亦面无澜波。他似乎无意凑近,目光却时而遥遥地回望在陈拾颊侧,缓慢地踢拨着烂泥杂草踩踏不便的山路,擎等着迟来的明镜堂一伍攒聚汇合,再分道一往龙王庙翻查证物,一循一只眼前行带路,探往山坳深幽的尽处。
“那日往陈家村,本是执行任务折返顺路。大理寺肃清过后不久,九哥因着暗杀大理寺卿李稷独子李饼未果一事遭受永安阁降令责罚,险些命丧推事院暗牢之中,我们兄弟几个便听得他昏厥呓语所言,伪造了信书,想着代为递送到陈家村中。”
“陈家村村民刁蛮,信虽送到,却藏没了合该交付给你的银钱贵重,我等不便当场发难,想着趁夜给他们点教训,却不料藏匿山林时被诱捕设陷的兽夹暗箭所伤,失血化形难以逃脱,本是打算待到有人缴猎时再趁机挣脱……”一只眼回首静立片刻,垂着眸中幽绿看向李饼身后抬眼专注的陈拾,哼声又说:“没想到却是你来救我。”
“俺那会儿不认字儿,俺哥递信回来都是多亏了大伙儿,收些银子也莫啥大嘞过错……”陈拾抱着斗笠小声地替陈家村开脱,掀抬起视线看着一只眼面无表情的审度,又皱了下鼻子,不着痕迹地往李饼的身后缩躲:“俺给俺哥做嘞槐花馍,也是恁偷偷拿走嘞?还有俺好不容易养肥嘞那两只大鹅!”
“李少卿合该清楚,你我皆是异类,重伤时神识恍惚难以自控之事在所难免……”
一只眼平静得一团死气似的脸上难得崩裂了一瞬,就连始终尴尬对峙的身形都略微趔趄晃动,目不斜视地提快了几步,“那时嗜血难忍唯恐失控误伤,偏又无力寻到山下村中,便只好对那两只大鹅兄弟下手。”
“饼爷恁别听他胡扯——俺还说嘞……”
陈拾掩唇抬手,安抚一句又小声地凑近李饼的耳朵:“那夜里头闹了啥事儿俺也不知道,反正第二天大清早的从树屋下去,就看见满地的猫毛,肯定是被大鹅叨嘞……我还怕那狸子伤那么重——”
“咳咳。”
一只眼稍显刻意地截口打断,旋即纵身跃至一处峋石岩壁,抬眼望着朦胧残月,揩抹过嘴角的血腥,扬起下颏佯不经意地朝着山坳深坑里层叠堆砌的残躯乱影虚虚点过。
“这些没用的东西,就送给李少卿了——权当是,那年李府血案的赔礼。”
——————
感谢红心蓝手评论~
最近加班到整个人都不好了……
订阅的小朋友攒攒再看吧~快完了~
[剧版饼拾]槐花关[贰拾贰]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可攒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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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贰]
“——嘿!这个一枝花,深更半夜跑到大理寺装神弄鬼的账还没找他算呢!”
王七轻轻掸了掸日头旁落时分悄无声息地笼在头顶肩上的溶溶雨雾,人还没等钻进明镜堂的檐底,先傍着身边儿耳力上乘的阿里巴巴,搭了句骂骂咧咧的话头。
“昨夜里刚捅出这么大的幺蛾子,他这朱雀门前走一遭,金吾卫好悬没把明镜堂掀个底...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可攒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贰拾贰]
“——嘿!这个一枝花,深更半夜跑到大理寺装神弄鬼的账还没找他算呢!”
王七轻轻掸了掸日头旁落时分悄无声息地笼在头顶肩上的溶溶雨雾,人还没等钻进明镜堂的檐底,先傍着身边儿耳力上乘的阿里巴巴,搭了句骂骂咧咧的话头。
“昨夜里刚捅出这么大的幺蛾子,他这朱雀门前走一遭,金吾卫好悬没把明镜堂掀个底儿掉,他倒是优哉游哉地事不关己……竟然还敢来找陈拾胡闹!”
明镜堂厅堂正门大敞。
闲时素来不愿同李少卿一伍鸡飞狗跳“混作一谈”的上官檎难得无事地端坐在堂侧长案,手上还捻着一颗鲜亮的牡丹酥,视线自案上卷轴掀抬而起,轻飘飘地瞭了慌忙同她揖礼躬身的王七和阿里巴巴一眼,旋即略微颔首,扬起茶盏轻轻一拂,轻描淡写地免了这二人例行局促的礼数。
“司直甲乙洒扫时无意撞掀了陈放卷宗的柜架,我那堆放籍册的桌案被砸断了一半……姑且借你明镜堂的长桌一用。”
李饼先正忙着纡尊降贵攀高俯低地掌灯,居高临下循声回首时,手上还攥着一颗被他捂热捏软的烛头。
陈拾轻托扶着肩颈,远远眺见来人,仰头冲着王七和阿里巴巴的来处摆了摆手——他整个人紧巴巴地蜷坐在崔倍书案跟前,时而分神提醒着代他掌灯掌得心不在焉的李饼记得挑剪烛芯,旋即回首,缓慢地复述着从一枝花口中探听得来的种种。
孙豹难得从旁囫囵听得全乎,后脊梁“噌”地蹿起凉风,半个身子攀挂着悬笔轻落的崔主簿,深思熟虑了半盏茶不过的工夫,抻着脖子偷摸望向正慢条斯理捻咬着牡丹酥的上官檎,从喉咙里小声咕哝出一句踯躅:“……倘一枝花所言不虚,那陈拾兄长跟上官尚书,岂不是在‘镇远将军赴任途中遇害’一案时,便歪打正着地撞在了同路——”
“那二人何时站在同一阵营我姑且不知,不过……”上官檎并未抬头,只撂下茶盏轻轻在桌案一磕,皱着鼻子稍稍回想片刻:“数年前本该因故殒命的‘镇远将军’,我却在同母亲回乡祭祖时,差使着胡四追堵撞见过。如今应当是换了容貌,在一座无名山上砍樵过活。”
李饼抬眸,撇开捻熄的短烛,掸过掌灯掌得上下翻飞时粘挂了浮灰的肩头。
他小心翼翼地端持着最后那盏引燃的烛台,显然似是有心地晃照过陈拾无声耷垂的眉眼,缓缓地置放在他面前的案头——陈拾茫然抬眼,眸光随着摇曳的烛火流转晃动。他温吞地眨了眨瞳色浅淡的眼睛,良久适才露出几分和煦的笑容,然后迎着李饼无声宽慰的注视柔软地摇了摇头,吸了下鼻子,无意地伸手捻捡起李饼肩上未能抖落的灰绒杂物。
然而这动作着实熟稔亲昵,旁若无人得大喇喇踱步登堂的王七和阿里巴巴非礼勿视乱七八糟地绊在一处,就连向来眉宇无波的崔主簿悬停题记的动作都倏忽顿住,笔锋突兀地在纸面上滴点了一颗墨珠。
孙豹眉毛挑抬得老高,意味深长地朝着陈拾投去一瞥注目。陈拾却尚还迷惑迟钝着,倒是略有些心虚的李少卿先欲盖弥彰地掩唇握拳轻咳一声,扬挑起眉峰看向外出巡查方才折返的二人一伍,一本正经地将这些落不到卷宗记录之上的琐碎扯拽回到正路。
“贺家老板棺椁上钩挂的布料,可是查到了来处?”
“少卿,还真就查到了。”
王七笑闹揶揄到半路,闻言整身肃正,自怀间掏扯出一张勾画了身量尺寸的褶皱单据,提步呈递到李饼手中:“成衣铺子布料庄,大大小小叫得上名号叫不上名号的织补裁缝铺,我们俩基本上都跑了一遭。”
“根据王七说的这一块布料的特殊制法,我也顺道让水到渠成打听了一下。”
阿里巴巴用力点头,紧随王七其后,在随身系挂的丝绢口袋里抠出一小块样布,烫手似的往李饼怀里一丢,“这是一种——哦,双面挂乌的布料,据说有价无市,只有神都城中的天潢贵胄才有资格使用,寻常商旅别说交易买卖,就连见识到这布匹真货的机会都少有,甚是难得!”
阿里巴巴略微一顿,有些惭愧地挠了下鼻子,“不过偶尔会有胡商铤而走险,偷偷置购几匹远渡重洋销往西方——也就是我的母国。”
李饼略作思索,眉梢微微抬着:“既是违禁,那即便是在码头理货过程中遭人窃走,也会因着这布匹的来处销路不妥,自始至终都无人声张过。”
“何止啊少卿。”
王七抚掌,搓了搓粘黏在指腹上粗制草纸单据的渣沫,“这布料虽说不至世人尽知识货,可但凡行家上手一摸,那必然会心生惦记着。”
“我跟阿里巴巴想着那掘窃尸首的一只眼容貌特征应该挺打眼,若是颇有些见识门道的裁缝铺,准保会察觉不妥,总不至于那通缉令张贴了许久也无人问津关注——所以我们俩就穿街走巷地找了不少做织补贴些家用的小裁缝,结果还真就歪打正着,寻着一位腿脚不便,只在家门口支了块木板帮忙缝补的大娘,听她说起当初永安阁生事的那段时日,曾经有一位衣衫简陋破烂的小伙子宵禁刚过便敲开了她家的院门,搂着一匹看着就挺贵重的黑布,托她帮忙缝一身短打劲练的衣服。”
“衣衫褴褛之人却怀抱着乍一端详就价值不菲的布料……”崔倍皱了下眉头,“大娘既已觉出事有诞谩,为何……?”
“为何不报官?”
王七摊手,无奈地唉声一叹:“那大娘说……她看那小子浑身是好了烂烂了好的旧伤,又不知怎的坏了一只眼睛,扣着斗笠捎带遮掩着,甚至都能闻到他身上像是不久前刚受过烙铁刑具的皮肉焦糊味道——实在是怪可怜的。”
“大娘先是有点儿心生恻隐,本就打算搭把手帮个忙缝制一身衣裳,后来又见那一只眼的年轻人规规矩矩地在码头扛包做了许久的苦力来付她的工钱,更当这孩子十有八九是个在哪个大户人家遭了恶劣虐待饱受凄苦的奴仆……那布料的来处便无关紧要了,即便是一时心生偏颇,偷来了一匹好布想逃走上路,也总归罪不至收押遭罚被官府惩处,在深院牢笼里蹉跎大半的命数。”
李饼捻了两下样布,耷眼扫看着手中的纸单,转而扭身递到了上官檎端坐未动的案头,倏地抬眸:“她见过一只眼扛包做苦工?织补大娘既腿脚不便不常外出……她就住在码头附近的坊市当中?”
“就在临近码头浮桥的上林坊。”
阿里巴巴当即颔首,歪着脑袋看了眼长篇大论得口干舌燥,挪凑到上官檎长案对面蹲坐着倒茶喝的王七,承着他半道撂下的话音继续往下说:“大娘最开始不觉得她纵容那小伙子有何过错不妥,那一只眼身上的前因后果对于大娘来说不过都是些无端的臆想猜测,缝了衣服赚了银两此事便也作罢,没什么可深究,也没怎么往心里搁。结果好巧不巧的,就在几日之前——大概三更左右,大娘在起夜时,迷迷糊糊地瞧见了矮墙院外临靠牌楼,有个扣着斗笠的人影晃动。”
“大娘当时还以为是闹贼呢,拎着个洗衣槌磕磕绊绊地撵了几步路,正后怕着琢磨要不要去找更夫报案通风,将将追着那斗笠绕过巷口,再一抬眼望去,那人影竟转瞬消散无踪,只能瞧见一只独眼的野猫,慢慢悠悠地钻没进阴影深处——据说那野猫长得跟缝衣服那小子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就连眉骨上的疤都落在一处。”
“虽说她从未惦记过当初找她帮忙缝衣服的年轻人究竟是个什么来路……可这稀里糊涂地追贼闹了一遭,大娘翌日就被当时巡街的更夫请到衙门口详述头天夜里的缘何在宵禁时分晃到了上林坊的主路,临着离开府衙时,这才在布告栏上见了那张通缉的画像,认出了几分眼熟——然没等她自顾自地窝在家里院中咂么过味儿,这不,我们大理寺就抽丝剥茧地找到了大娘的住处。我们俩本来是打算把大娘请到大理寺,找崔倍描幅画像的——”
王七灌了个水饱扭身一坐:“可大娘也不知是遭了风,还是被那猫油绿油绿的眼睛吓得丢了魂魄,总归是病了一场,本来就不怎么利索的腿脚这两日甚至都下不得床铺……今日时辰稍晚了些,明早我就带着崔倍去找那大娘补一幅精准些的画像,替到通缉的布告上,正好杀杀金吾卫的威风。”
“……小隐于野,大隐于市啊——”
李饼抬手轻轻刮过眉峰,未及续言,一旁的阿里巴巴就小声嘀咕了两遍这平日不常有用处的官话成语,直截了当地理解了一下字面上的含义,一巴掌搭在陈拾的肩头:“少卿大人!上林坊码头正好就在一趟市集中间,集市离得龙王庙不远,路上还会途径一片坡林——‘野’和‘市’,都有了!那个一只眼一定就藏在这附近!”
“倒也……不无道理。”
李饼先觑着阿里巴巴显然收敛着力道的动作吁了口气,转而哭笑不得掀抬起眼皮,虚虚地点了他两记:“只是其人谨慎,金吾卫设陷在先都无功而返,若要放线钓鱼……”
李饼言及此处忽地滞住。
他皱了下眉,显然心知肚明,在场诸位何人最适合“引蛇出洞”。
然此事难以预料,李饼实在不愿再见陈拾铤而走险地落于困陷危急之处。
正此时,缄默许久的陈拾却主动抬头,手指轻轻地勾扯住李饼的官服袖口。
“饼爷,俺想试试。”
陈拾笑了一下,眉眼弯弯得明月如钩。
“俺想再做一回饵,引那一只眼出来,把这些掘坟窃尸的事,都问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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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红心蓝手评论~
三次工作实在太忙……会写完的,就是有点慢,感兴趣就订阅,说不准在哪一个圈子又再见啦~
周末愉快~我去加班~
[剧版饼拾]槐花关[拾捌]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明镜堂,可攒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拾捌]
其时黄沙孤城,长云黯雪山。
“……徐七与我虽是同乡,应召募兵赴国战一往子墟之前,却是鲜少有过往来交集。”
徐虎端庄持重地盘坐在长案侧旁,单手抵撑着左膝,受宠若惊地颔首谢过李少卿亲自斟递到他手边的茶盏,托着杯底敛眸沉思片晌,仰颈一饮而尽。
“早先只是大略有所耳闻。徐七家本是军户,随父安置......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明镜堂,可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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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拾捌]
其时黄沙孤城,长云黯雪山。
“……徐七与我虽是同乡,应召募兵赴国战一往子墟之前,却是鲜少有过往来交集。”
徐虎端庄持重地盘坐在长案侧旁,单手抵撑着左膝,受宠若惊地颔首谢过李少卿亲自斟递到他手边的茶盏,托着杯底敛眸沉思片晌,仰颈一饮而尽。
“早先只是大略有所耳闻。徐七家本是军户,随父安置于边军。后因营州镇乱平叛一役,其父战死,兄长代补缺额之余,虑及营州动荡匪患许是久久难以尽数平息,徐七又尚年幼,便伺机寻了个母亲忧思缠疾,须得返乡静养的托辞,竭力将徐七和母亲送返回乡,不似寻常军户的傲气,日子过得没多大声息。”
李饼眉心一蹙,嘶声反问了一句:“边军世袭,若有战功,可免赋税徭役……兄长既已从军,徐七又亲往应召,可是兄长于边关有异?”
徐虎略微停顿,良久沉重地点头,无奈地长叹唏嘘。
“此先只是偶有听闻,这军户出身的徐家怎的日子过得像是难以为继……后来募兵得见时方知,徐七兄长曾因得罪营中队正,明提实贬地被派遣到子墟边关,此后约略半年的光景,迟迟不见边关军中的津贴寄送返乡,徐七便打算托人递封家书过去,却不料前脚刚踏进快驿的大门,后脚就收得一封军中急件,说是他兄长于旬月前的一次夜巡之时,遇得野兽暗袭,自此失去了踪迹……详细的情形徐七未曾细数提及,不过他既已说服家中母亲,毅然投身于国战之中,想来也是惦念着亲往子墟一探究竟。”
王七抱着膝盖蹲坐在崔倍近旁,歪着脑袋正上下左右地瞧看着主簿大人笔下依循着徐虎描述渐而丰盈的肖像,一心二用地竖着耳朵听到半路,咂吧着舌尖疑声抬头,搭眼就瞭见他们家少卿大人亦似是心有推测的神色,“照此来看……徐七兄长失踪,差不多也就是一枝花落于永安阁之手前不久的事?”
“寻风生兽骨不假,探听子墟神祇虚实亦是真……”
李饼先未置肯否,只屈指擀平了皱得紧涩的眉心,“永安阁为寻求长生持握权柄之法探寻子墟国神祇已久,边军夜巡——大抵只是个投石问路以身做饵的幌子。”
“徐七机敏,又自幼习武,道一句少年将才也不为过。这一往国战便生死不定,许多年探寻不到声迹……前些时日还有同乡捎信,说是他家中母亲早就哭瞎了眼睛,偏执拗于未寻得尸首势不搭灵堂办丧事,整日里便捧着徐七和他兄长的军牌信物做些针线的活计度日……乡里乡亲实在看不下去,也只能悄悄摸摸地接济。”
国战之上刀光剑影腥风血气仍在历历,徐虎似乎始终耿耿于分明为国血战在前,却惨遭背刺其后的缘由几许,喉咙里哽了片刻,抹了把泛了零星稀碎的眼尾,余光觑见崔倍即将勾画得妥的小像,倾身回想了须臾,又探着指尖在徐七左侧眼尾的位置虚虚点了一记:“……这里……好像有颗泪痣来着,我记得挺清。我们乡里有个大老粗,看见徐七长得秀气白净,还取笑他说,这小子的泪痣长得有股子勾栏画舫的气韵,话音刚落,当场就被徐七提溜着胳膊扛肩一翻,扔出一丈开外去。”
“……还别说,你这么一提我也有印象来着,过安北——先锋营和付都头的队伍走了个碰头,一起沿着冻河边扎营夜宿那回,大半夜冷得睡不着,随军的酒又不够,大伙儿就顶着山风比摔跤暖身子,这小子看着瘦得跟小鸡崽子似的,身上的工夫力道可半点不饶人——”
孙豹提溜着不过几日光景就在大理寺狱里蹉跎成一只掉毛鹌鹑的胡半仙,薅着他的衣领把人撂放在堂前,然后耷眼就看见胡半仙颤颤巍巍瘫跪在地,横跨一步躲得老远:“……诶?怎么还赖上了?我可没动过手啊少卿大人,他这是昨天吃牢饭吃得跑肚拉稀,虚脱了。”
李饼抱着胳膊款步踱至胡半仙近前,居高临下地紧盯着这张遮掩在乱发之下,惊骇之余战战恍惚的脸,稍微挑了下眉梢,招手示意着王七捧来崔倍方才悬笔落定的画像,拎举着纸篇半俯下身,几乎贴凑到胡半仙猛一哆嗦就偏头躲闪的眼前去。
“睁开眼睛看看清楚,前些时日挖坟翻尸,可曾见过此人?”
“……我……这……”
胡半仙先支吾咕哝了两声,偷偷摸摸地扫量着这正堂内外寒光掠人的甲胄官衣,佝偻的腰杆彻底软塌下去,原先还打算事不关己搪塞几句的念头霎时间就被头顶上这位少卿大人不怒自威的喝问碾成齑粉,盘卷散匿在穿堂而过的浸浸凉风里。
“启禀大人……启禀军爷……”胡半仙趴在地上叩了两响,撩起乱发瞧了眼画像,直不楞登地盯着画中人眼尾的点痣眨巴了两下眼睛,当即大惊失色地跌趴回去,声音干巴在喉咙里,像是扯烂的破风箱,咝咝啦啦地钻进耳朵里。
“这……正是那日我在山上寻到的无名冢里……替配贺家冥婚的年轻人啊……”
“这金吾卫不年不节折腾这么大的阵仗登门拜访,合着就派徐虎来充大头兵,送了几桩近来外城翻尸闲杂碎案的卷宗?还美其名曰地交由大理寺复核审理……”
王七揣着胳膊斜倚着崔主簿的书案,耷眼觑着卷宗纸上洋洒满篇无关紧要的问讯题记,咋舌嘶了一句:“怎么感觉这茬儿接得不太对劲呢……少卿,你说这徐虎该不会彻底——”
王七这句偏颇未等脱口,抬眼就先被正帮着李饼圈画勾记着什么的孙豹佯怒地剜了一眼过去:“你别瞎说啊,虎子可不是那种见风使舵的人,不过如今金吾卫待他确有知遇之恩,但也断不会……”
“断不会什么?要么说你这人脑子这根儿弦粗得跟棒槌似的呢……”王七抬指虚虚一点,怒其不争溜达到李饼的桌案旁边,“陈拾昨夜醒转,我们四个又刚误打误撞捞回来点儿许是关系重大的佐证隐情,金吾卫就这么凑巧?浩浩荡荡地过来‘赏’了我们这仨瓜俩枣——此番前来是为公务而非是探听虚实……这话说出去鬼都不信。”
“确是些琐碎无关的案子……不过我倒觉得,今日徐虎既知当年国战背后的端倪,日后行事,大抵也会对邱将军时而稍显刻意的指令,心生顾忌警惕。”
崔倍理整卷宗捧递至李饼案前,先搭着他试问的眼神轻轻摇了摇头,旋即垂眸,搭扫了一眼孙豹大致凭借脑中所记,誊抄勾画的名录,眉心微微蹙紧:“这是……被勾掉了籍录,却并未殓收过尸身遗物的府兵名簿?”
“不止。”
李饼压了下孙豹抓耳挠腮实在识记得无能为力的肩膀,捻过薄纸,轻轻吹拂过落笔粗犷的墨迹,“抛却战后被邱庆之暗中藏匿的那伙老兵,这些人被勾掉名籍记录却未战死沙场,后不知缘何被永安阁揽入麾下,头顶上落了个暗卫的名义——我适才让孙豹誊抄圈定的,是永安阁遭捕暗卫名簿,同尚书府军册里重叠的府兵名单,而在这其中之人,几乎尽是家中军户出身,亦或……亲眷另有难处,半分不敢违逆。”
“永安阁这帮畜生!军户世袭,但凡军册其上随便勾抹一笔,那便是满门祸事人头落地!捏着这帮兄弟的痛楚将人以暗卫之名控制在永安阁为其效力,若胆敢心生逆反,只怕家中老幼妇孺都要受得牵连枉送了性命!”
孙豹愤懑,猛一拳砸得桌案之上茶盏弹起,话音将收又忽地心头一紧,“……陈拾兄长,怕也是……”
“不过这暗卫由何而来虽已大致算是盖棺落定,可这永安阁遭查,这些人遭捕的遭捕,丧命的丧命,何至于死了之后还被千刀万剐,埋来刨去……”
王七抻着脖子往李饼手上的名单瞭瞧了两眼,实在千头万绪地嘶了口凉气:“国战阵前身手优越的将士府兵不在少数,孙豹徐虎这般几番出生入死,倒是能落得个侥幸,旁的这些暗卫……究竟是如何选定?还有啊少卿,徐七这孩子,可不是查处永安阁的时候死在了围剿行动当场,他这尸首是何人何时殓于隐蔽山中也姑且未定……误打误撞被胡半仙偷走的事儿且不谈,那山头上被剐了无数的骨头架子又是由何而来,为何会落到那般境地?”
“试药。”
上官檎踏着王七尚还高挑而起的尾音,负手踱进明镜堂里,偏头示意着适才被她抓壮丁逮去从旁协助仵作老白验尸,这会儿正面如菜色的阿里巴巴将那一摞尸单呈递到李饼手里,转而扬起下颏正望进李少卿眸子里似是无端臆断得以凿实的堂皇悲戚,眉心一拧,沉痛地叹了口气。
“虽未寻得家属准允剖尸确有不妥……不过我还是让老白将那些残缺的尸身骨架都开膛破肚查验了一番……抛却内里溃腐的几具,其余尸首脏腑之中,均得见类似五石散的丹药,以及……点了雕青或遭过烙刑的碎肉人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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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期快乐!ღ( ´・ᴗ・` )~
[剧版饼拾]槐花关[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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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肆]
晨时晖光熹微,湿瓦檐流未尽。
“昨夜里那雷打得怪吓人,天像漏了个洞一样……没想到过了三更,雨倒还停了一阵儿,就是先前屋顶补的那块又开始漏,清早帮蔡叔买菜嘞时候不顺路,俺待会儿得去市坊里头找个瓦匠师傅过来,瞧瞧补补——对了饼爷……昨晚上崔爷豹爷七爷他们仨被打雷漏雨的动静吵得睡不着,趁着雨停能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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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晖光熹微,湿瓦檐流未尽。
“昨夜里那雷打得怪吓人,天像漏了个洞一样……没想到过了三更,雨倒还停了一阵儿,就是先前屋顶补的那块又开始漏,清早帮蔡叔买菜嘞时候不顺路,俺待会儿得去市坊里头找个瓦匠师傅过来,瞧瞧补补——对了饼爷……昨晚上崔爷豹爷七爷他们仨被打雷漏雨的动静吵得睡不着,趁着雨停能瞧见月亮,还教俺夜观天象来着,说是今儿怕是晴不过晌午……”
陈拾躬身理正李饼腰间的蹀躞带,自顾自和声轻语地闲扯念叨,言至此处便顿然止住,稍稍掖整了少卿大人红色官服衣袍的褶皱,皱巴着脸抬起眉毛,瞭了眼窗外已然掩在云烟霾雾背后的日头,“饼爷,要不恁进宫面圣,俺带着伞跟恁一起?等在皇城道外头就中。要是淋雨……该着凉了。”
“你是担心……我此番受诏入宫,圣人会因永安阁暗卫陈九之事迁怒于我,再一时忿然地降下什么莫须有的治罪论处?”
李饼无声地弯翘起唇角,抬了下眉毛,大略猜得出陈拾微蹙的眉心当间许是另有忌顾。他侧目颔首,屈指轻轻敲在陈拾的额头,“圣人若是有意为大理寺抢占了金吾卫的风头在先,擅自查彻诡尸案一事在后而问责,今日诏谕所言,便不会只模棱两可地谈及是为商议神都城‘鬼食尸 ’的谣言详情……再者,陈九一事在永安阁案落定之初便已然揭过,否则你我二人早便要被驱逐出神都城,又何来如今暗中探查之过?”
“然毕竟要与金吾卫同堂对质,山林诡尸坟冢遭雨冲塌现世的繁杂牵扯深远,圣人既知个中详情,想来十之八九会过问永安阁暗卫死士尸身接连遭窃一案。只是……邱庆之撺掇此行在先,你我一再探底,他捏攥着手里的算盘究竟打算趁机拨出几个响动尚未可知,倘他有心对大理寺发难——”
李饼微微敛起眉间,垂眸望进陈拾为之心忧的眉眼,“永安阁一案其后溯源,总归难逃圣人法眼……为求朝堂制衡,最不济也便是行事受以限阻。放心,我自有应对——倒是你,清早见你帮蔡叔采买回来,脚步甚是轻快,可是遇见何人何事?今日这一遭入宫商议若是要探讨得妥……早说也要午时,方才点卯领旨放了明镜堂半日休沐,有何安排?”
“豹爷和七爷说是要外出,打算去看看尚书府附近有莫金吾卫或者是皇城司的人盯守,等上官少卿嘞画画好咯,趁夜过去瞅瞅;司直甲今早上窜稀告假,巴巴去上官少卿那儿帮忙到晌午;崔爷倒莫啥事儿,打算再捋捋挖坟掘墓那案子嘞卷宗……哦对,崔爷说永安阁那把铜锁的工艺制法特殊,总归闲着莫事儿,说是打算查查来处——”
陈拾掰着手指头数了一遭,抬眸正望见李饼躬身负手无奈迫近的瞳孔,眨巴着眼睛喉咙一滚,这才温吞后觉地把话音扯回到自己的脑袋瓜上头:“俺……俺,要是莫事儿,俺就去一趟修戾坊……今早上买菜嘞时候正好碰见老顾。他说给大理寺新锻的马镫弄好嘞,修戾坊里好像还能给俺介绍位补瓦的师傅!哦对……蔡叔做了白糖糕,上回答应小环给她带好吃的,顺道给她和员外郎妹都送些,春日里吃点儿嘴甜,讨个好兆头。”
过浮桥,临市集,桥头河畔又摆了一处算命的摊子。然许是来者无心从旁有意,槐树下的竹凳方桌始终无人拾取,近前新来的那位命理先生赶市开集就随手在树荫遮掩处将其摆了个照例,无幡亦无牌,逢人过问,便留下停脚歇息。
陈拾攥着背篓的编带从旁路过,也照旧站在竹凳方桌旁待了片晌的默默。
他余光觑见那位一时半刻没甚么生意上门的先生这会儿正托着下颏瞧量着他这身官衣,稍微赧然地颔首,摘下背篓捧出个油纸包,俯身擦了擦方桌上沾着的雨水雾气,先往墙沿跟前矮柜上的陶碗里规规矩矩地撕下半块油纸垫了个肉包子,转而就端着这一团热乎郑而重之地交托到了那位命理先生的手里,不及他扬起眉毛反应出一字半句,又扯紧了背篓,一溜烟儿地扭头离去。
北市往北两坊,修戾巷曲相隔,院落交错叠立。久雨暂歇的巷道湿泞,住家营生的院门前大多垫了干草铺地。
陈拾湿一脚滑一跤地寻到顾家小院时,平日里举着拨浪鼓蹿来跑去的小环正惹了大祸挨着罚,耷拉着脑袋对着马槽扎着马步生闷气。
小环被几场绵润的春雨浇灌得抽条,妖猫案黑店遭骗得遇的艰险尚还历历在目,彼时不及腿高的小姑娘如今已经能循声辨位,扭身仰头就搂挂在陈拾的腰际。
老顾拿她没辙,见这小丫头抱着大腿搂住靠山,也便不急于这一时片刻偏同她苛责什么不许捣蛋调皮的道理,只叉着腰看向无辜被小环拉作挡箭牌的陈拾,失笑地叹了一声无语。
“陈拾小哥,可真不能再惯着她了,你是有所不知……这丫头昨日里去烟花铺子帮忙看了小半个时辰的店,甜果铜板的谢礼一个都没要,倒是讨了一小串儿爆竹回来,喏!你看这院子遍地——她捡马粪把爆竹塞里面炸着玩儿!哪有半点姑娘家的样子!清早我去集市送货之前刚教训她两句,怕这附近院子里养的马受惊,结果回来一看倒好……她还真就听话没再炸家里,改成拿着马粪去炸巷子尽头那间没人住的空院子——”
老顾哭笑不得地叹到半路,恍然抚掌地朝着小丫头身边扑过去:“你……你你——手洗了没你就往陈拾小哥的官服上抓?!”
“洗了!”小环梗着脖子嚷了句反驳,脱口而出便呆了须臾,扬起脑袋跟陈拾两人面面相觑地眨了眨眼睛,低头先往手心袖口吸了吸鼻子,旋即夺过陈拾早便准备在手里的白糖糕,兜着陈拾跑了两圈就“噌”地蹿出老远,躲开老顾展开手脚的围追堵截,蹦跶欢喜地往后院跃身奔去。
“翻了天了真是——陈拾小哥你稍等,我先去把重新锻好的马镫给你取来,待会儿等她把手洗干净再让她端茶来给你赔礼。”
老顾被她这一招声东击西晃得闪了下老腰,说着话慢挪了两步,摆手谢过陈拾弯着眼睛凑上来的搀扶,搭着他的肩膀拍了两拍,指着那方从马粪底下幸存的桌椅示意他稍坐歇息。
陈拾有点儿好笑地点头谢过,却没安生老实地应承甚么座上宾的待遇。他连背篓都没摘,左右无事就满院子去寻扫帚的踪迹,歪身探头地将将在院旁门后拎了一把似是扎给小环打扫耍乐的玩具,便听巷道远处一阵急促的喧闹声倏忽响近,嘈杂尖叫声肆起,侧耳细听,竟能隐约分辨出数道细锐破风的声响,自远处望楼而来,铮然划过耳际。
“——别出来!”
陈拾猛地抖了个寒战,心如击鼓得手腕震颤个不停。他不遑多想,扬手先将试图把小环扛出来致歉赔礼的老顾拦阻在房门里,扭身留意着暂歇的弩箭,抄着手里的扫帚就冲出门外,奋力地将院门阖紧。
然待到眺望定睛,陈拾却被裹在巷曲泥泞里的黏湿腥气掀得险些墩坐在原地。
遍处痛哭哀嚎惊叫跌逃的尽头,竟是一双显然癫狂得无神失智,只懂得遵循血液里厮杀扑咬本能,恣意寻找猎物的幽幽绿眸,和粘黏在红发利爪之上,不住成股滴落的血腥。
陈拾呼吸一滞,颤颤巍巍得喉咙一紧。
他搭眼望见一对藏躲在墙角捂嘴啜泣的羊角发髻,先硬着头皮上前几步,将那小童护在身后,推送进嵌开一道门缝张望究竟的老顾怀里,转身又抵靠着墙沿举着小扫帚试探上前,拖拽开似是遭了抓咬瘫靠在旁脱力难逃的百姓,随后便撇开扫帚捡起一支钉耙,犹豫地蹭了蹭鞋底的黏泥,正欲将一名离一枝花不过十步远近的受伤老者勾拽至墙垛藏躲,却不料仿若恢复了片刻人身神志的一枝花倏地悚然扭转过脖子,萤绿的瞳孔骤然一缩,直勾勾地盯紧了那支奋力乱晃的耙子,喉咙里隐隐地滚出几声怒音,停顿片刻,竟直接撇开了手里单只抠抓住肩膀便惊吓得晕厥软下颇为无趣的身子,咄咄又谨慎地朝着钉耙的方向躬身蓄力。
陈拾霎时爆出一脑门子的冷汗。
他腕上不敢再动,回身看向墙垛身后惊惧求助的几张面孔,转头又焦急地望着那位摔趴在地时沾淌了满嘴血腥的老者,末了眺向望楼坊墙之上,似是已然满弦以待,即将不管不顾地砸落遍地的箭弩,后槽牙“咯噔”一声狠狠地嚼紧,铆劲儿甩开了那支钉耙,径直上前将那位老者拖拽回土墙遮掩之后,直楞楞地横身挡在一众老弱无助的身前,从背篓里掏出一只适才在集市上新买给李饼的系线竹球,塞了一团荆芥,抛钓着朝一枝花扔砸一丢。
“一……一枝花……跟俺走……这东西就归恁,中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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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下周不加班不赶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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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版饼拾]槐花关[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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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
柳梢晓日初照时,蔼蔼彻夜的风雨方才淅沥歇停。
李饼掸整官服移正蹀躞,余光留意着陈拾铺床铺到半路又寸巧地跟那只木头小陈拾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论处的为难,抿压着唇角无声地弯了下眉毛。
他负手缓身踱至榻沿,先有预料地扶稳了陈拾一惊一乍踩脱仰倒的后腰,捞起枕边那只显然已经毋需再做遮掩的小小木偶......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明镜堂+一丢丢饼拾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拾]
柳梢晓日初照时,蔼蔼彻夜的风雨方才淅沥歇停。
李饼掸整官服移正蹀躞,余光留意着陈拾铺床铺到半路又寸巧地跟那只木头小陈拾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论处的为难,抿压着唇角无声地弯了下眉毛。
他负手缓身踱至榻沿,先有预料地扶稳了陈拾一惊一乍踩脱仰倒的后腰,捞起枕边那只显然已经毋需再做遮掩的小小木偶,当着陈拾羞赧得抬不起的脑袋,端端正正地将其摆在了临靠矮榻的窗沿上,然后歪着头望进陈拾那双霎时睁得溜圆的兔子眼,眉梢轻轻一挑,扭身蹽腿就撒丫子跑没了影烟。
金吾卫捏攥在手的外城疑案虽不便明目张胆地擅自插手,呈递到大理寺案头亟待复核的庆延坊贺家冥婚谜团却没什么须得瞻前顾后。然卷宗纸面描摹记述终归浅薄,李饼思虑再三,还是打算率领明镜堂一众,趁早往被贼人挖坟掘尸的贺家祖坟走上一遭。
不过此案既已交托予上官少卿经手核查,明镜堂行事自然理该互通有无。
“……如今也算是同气相求,李少卿不必过多顾忌这些衔职虚名的莫须有。”
上官檎十有八九敞了整宿的门窗,堂前屋中水汽湿濡疏棂凉透。
她伏在书案上困得抬不起头,高举手臂给李饼回报以同僚之礼,有点儿潦草地打了两个哈欠,吸溜了一下着凉受风的鼻涕拢了拢披挂在肩上的斗篷,兀自挣扎了片晌适才烦躁地揭开黏在脸颊上的图纸文册,顶着满脸沾印的墨迹艰难地端坐抬眸,然后乜了眼满脸春风憋不住笑的李饼,心气儿不顺地咋了下舌头。
“大理寺再怎么说也是公堂衙署,虽然别苑是你的私人住处,可即便是夜深人静,也有寺中兄弟巡查值守,下次再捡趁着夜雨湿泞的借口拽着陈拾在你房中留宿,记得挂好门锁。”
李饼先是一怔,似是忘形后觉地一时支吾:“我……不是——上官少卿你……怎么……”
“昨夜三更去厨房找夜宵,恰巧路过顺道。”上官檎掏出丝帕蹭了蹭鬓角,有朝得见李少卿心虚吭声,忽地神清气爽地抬了下眉毛,“李少卿,好心提醒,别得意得太早。”
“我……是当真看天色已晚石板湿泞。”
“别院离明镜堂的宿舍才几步路?”上官檎扬着满脸的看破即说破,“为了把人留下,连猫身都舍得现出来——李少卿,怎么刚认识的时候没瞧出你是这种……”
“咳咳!”李饼眨了眨眼睛,握拳掩唇轻咳一声,有点勉强地截住了上官檎嘴里那点儿不饶人的不中听,总算是迟解其意地收起那副不自知的盎然春风,敛着一派整肃端正,尴尬地拾掇起此番登门叨扰的一本正经,“外城一行,上官少卿可有意与明镜堂同道?”
“城郊道路泥泞,还是烦请李少卿代劳。况且这些时日,但凡离了大理寺的府衙大门,我这一举一动想来必会分毫不落地呈抵圣听,只怕……会徒增一些不必要的颠簸烦恼。”
上官檎撂下随口闲扯的消遣打趣,挂着快耷垂在地的黑眼圈,拈手拎起正在书案角落铺展摊晾的图纸示予李饼,“尚书府中的布局图纸昨晚已经复描了大半,各处的布置细节大略还要再熬上一夜——至于庆延坊贺家一案的卷宗……待会儿我就让司直甲乙归置妥当送回明镜堂去,李少卿,多加小心。”
上官檎话说半道,目光便被门外廊檐底下的推挤哄闹引了开去。她稍微挪蹭着歪坐到书案另一侧,掠过有点儿碍事的李饼往门外一瞭,搭眼却正望见阿里巴巴又不知从哪儿捧了一盆杜若,被司直甲乙拦在长廊当间抻着脖子探头探脑,叽哩哇啦地想亲自把花盆送到上官檎面前,再翻找出肚子里那几句上官檎都滚瓜烂熟的诗,磕磕巴巴地道一声真情聊表。
李饼循声回望,零零碎碎地从司直甲乙的截停劝阻里翻捡出只言片语的关键,转头抬了下眉毛:“适才我登门而来,上官少卿倒是未设阻拦。”
“我没洗脸。你用不着。”
上官檎听得李少卿这句意有所指的言外,倒是应了一声理所应当的坦然。她挑起下颏没再多话,抬眼偏头示意着恕不远送,然后擎等着李少卿识趣拜别跨出门槛,低头弯腰地从这满桌的废纸杂乱底下掏出一块镇纸,“铛”地一声砸在书案中央,一嗓子喝住了院中那隅还在拉扯的凌乱,亮声道。
“花留下!人出去!陪你们家少卿去查案!”
东出庆延坊,过建春门一路往北,近洛水山峦,得水藏风屈曲蜿蜒之处,便是神都郭城内外,商贾富户最为钟情的风水阴宅祖坟建处。
然连日绵雨缠山,密林当中经年累月修缮踩踏的行路断续湿软塌陷,苔藓藤蔓不过旬日间的恣意生长蔓延,身处其间便混乱得瞧不清地望不见天。
明镜堂复勘一行实在人生路不熟,李饼循着飘忽不定的丝缕香火味道走着走着就被这密密匝匝的树木纠缠住了去处,末了只得沿着不知何时扬洒送山缠裹在烂泥里面的开道纸钱,在这瘆人的凉风里踩得深一脚浅一脚。
庆延坊贺家经商发迹不过三代,卷宗证词字句关乎家门声望的祖坟所在并不铺张繁复,大抵是遭人掘窃的缘故,贺老板那座被翻刨得稀烂的坟头墓碑远远望去甚至凄惨得似是有些死不瞑目。
冥婚下葬时混杂在纸钱之中飘挂在枝桠树梢的红色喜字早便被雨水冲刷得褪色,浅淡的艳色混着停而未尽遍处弥漫的水雾淌凝成滴,又自叶片边缘滚落而下,悚然地砸在李饼凝重攒聚的眉峰上头。
恰逢林中风起,新近支挂在林中路旁的灵幡上高悬的招魂铜铃“铿啷铿啷”地起伏鸣响,远处树冠霎时“哗啦啦”地掀扬出声,骤起难息的响动惊得陈拾猛一激灵,喉咙里难以自抑地咕哝出一声颤音。他抱起胳膊摩挲着双臂,悄默声地往李饼身侧挪了半步又半步,几近能觉出李饼略高于常人的体温时适才极轻地舒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四周拜了一遭百无禁忌。
前行开路的李饼若有所觉地回头轻笑,敛起视线时方才分神地往明镜堂那四个活宝的方向一瞟,搭眼却见其中三宝早便一惊一乍地将崔主簿还算挺拔却略显单薄的小身板儿团团扒挂环抱,近在咫尺的几步路,四个人挤凑在一块儿磨磨蹭蹭地走得乱七八糟。
李饼一言难尽地嘶了口气,乏善可陈地把陈拾稍微往自己身侧一捞,转而扬起下颏虚虚点在墓碑侧旁的方向,咬牙低声道:“苦主家可有人先到……大理寺颜面何在啊!崔倍脸都憋红了……你们三个,撒手!”
阿里巴巴王七这俩半个身子都挂在崔倍肩上的左右护法先依着他们家少卿大人嚼着后槽牙的敲打示意慢慢腾腾地抬头,犹犹豫豫地往棺材板旁边瞥了两眼偷瞄,待到定睛瞧清了那位端坐在棺椁墓坑对侧,衣着富丽颜色却素朴的老夫人时,这便恍然不舍地撒开紧抓着崔倍不放的手,然后一左一右地架扶住被凉涔涔的林风吹拂得腿软的孙豹,抢在跟苦主迎头撞上寒暄问话之前,背过正忙于指挥家仆泼舀着墓坑积水的老夫人,凑到李饼跟前悄声禀报。
“少卿大人,那位老夫人就是报官的贺王氏。她本家跟贺老板两家都是做酒水生意的,不过一个是开酒坊酿造,一个是开酒楼卖酒。结亲最初或多或少是同家中的生意往来有关,结果谁也没想到,还真就阴差阳错地攒了个凑巧。”
王七又偷偷摸摸地眯缝起眼睛往坟头的方向一瞟,回过头来遮掩低声道:“这个贺王氏其实充其量也就算是贺老板名义上的夫人正妻……据说俩人成亲之前,贺王氏就知道贺老板是个断袖,应下这门亲事时好像已经腹有暗胎,搭伙营生的事儿,邻里亲朋或多或少地都曾听风知晓。贺家起先为此事抱怨过不少,不过后来听闻贺王氏本家的嫡系考出了一位探花郎入得朝堂为官,这和离分道的事儿也便就此按下未表,相安无事到贺老板年迈终老。”
“贺老板这小老头儿也算是够意思,临死之前贺家的铺面家底都交托给了贺王氏和他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儿子’,估么着也是因为这个,贺王氏才会这么惦记着贺老板的临终所托,花大价钱大张旗鼓地帮这小老头找了个年轻漂亮的小倌儿,葬在同一具棺材里头。”
对于以毒攻毒的克制之法深信不疑的孙豹到底还是辗转地甩脱了王七和阿里巴巴架犯人似的钳着他的胳膊,歪身搂靠住了小崔主簿,冲着王七一抬眉毛:“你打听得够全的啊。”
“那你也不看看我是谁!还能有我探不来的口风?”
王七抬手一拍胸脯,然后又觑着崔倍撇下的唇角,勉为其难地给他也分了半份劳苦功高,“早上带着崔倍往贺老板邻居家门口晃悠了两圈不到,顶头就逮着个脚滑闪腰的大娘,把人送去医馆的路上,差不多给贺家那点儿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问了个底儿掉……”
挖坟掘墓一案前情寥寥,李饼大略听了个爱恨情仇来龙去脉便率明镜堂中上前颔首道了一声问询叨扰。
贺王氏耳背眼糊,苛刻地在来人身上打量了几个来回往复才确凿认出这身官家的衣裳,却倚老卖老地并不怎么遵循官商尊卑之道,不耐烦地应承几句例行问话就撇开了此案事发的始末经过,大着嗓门儿中气挺足地抱怨道。
“也不知道那翻尸的贼到底要作甚!竟然连尸体都要偷!本来抓了贼就得了,他倒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地一级一级地往上闹……要不是老爷托梦,府上为了配这桩冥婚花了百两,我也不会这般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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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红心蓝手评论~
感兴趣就订阅,不用担心有没有人看也一定会写完~
希望下周工作不加班(祈祷……
[剧版饼拾]槐花关[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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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灯烛摇曳如波,熠熠流转地映进李饼眸中似隐若现的金瞳,目不转睛的款款亦脉脉。
陈拾头昏脑涨的先被美色蛊惑,直等眼前桌上的圆子羹已经盛溢摆妥,适才后知后觉地捂住烧得通红的耳朵搓了搓,又悄声抬眼,看着李饼盛汤端碗倒不开手的别扭,眉间一舒,把猫爪嫌烫的羹匙锅盖顺手接过。
“崔倍来送卷宗的时候,我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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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玖]
灯烛摇曳如波,熠熠流转地映进李饼眸中似隐若现的金瞳,目不转睛的款款亦脉脉。
陈拾头昏脑涨的先被美色蛊惑,直等眼前桌上的圆子羹已经盛溢摆妥,适才后知后觉地捂住烧得通红的耳朵搓了搓,又悄声抬眼,看着李饼盛汤端碗倒不开手的别扭,眉间一舒,把猫爪嫌烫的羹匙锅盖顺手接过。
“崔倍来送卷宗的时候,我听他说……你晚饭没怎么吃?”
李饼耷眼盯瞧着快在陈拾手里翻搅出花的羹碗,掀抬起视线看着几乎被他写画在脸上的食不下咽,关切抬眸:“今日时辰有些晚……明天想吃什么就去酒楼,或者去集市挑些鱼啊肉啊回来,让蔡叔改善改善伙食——我放在你那儿的月俸可还充裕?”
“莫——啊……饼爷恁月俸俺都给恁记着攒着嘞,够用。”李饼的忧心确确凿凿,陈拾眨了眨眼,缓慢地摇头,“俺……可能就是在邱将军那儿吃糕饼吃顶了,不饿。刚晚饭那会儿正好看见那兔子蹦泥坑里沾了一身的脏水,就拾掇它去了。”
陈拾的托辞借口明晃晃地缠挂着不大希望李饼代为分忧的遮掩。李饼没拆穿,佯做没看见离得金吾卫府衙时陈拾手中那一碟几乎一动未动的茶点,然默声须臾,却并不打算任着陈拾把这些郁结钝痛掖藏在心坎里无声无息地舔舐咀嚼,搭手按住陈拾的手腕,直截了当地问了一句开门见山:“这两日看你一直慌措不宁……可是觉得,起初不敢确信的猜测得了几分确凿佐证,心有不甘屈怨?”
“俺……俺说不准……”
陈拾一时怔忪,耷下视线盯着李饼搭在他腕子上的指尖,抿唇思忖犹豫良久,摇头偏错。
“俺哥嘞事,俺其实想了挺久也莫想透。永安阁祸乱,俺哥杀了恁多的人……俺总觉得是非对错就摆在那儿,一定要给被俺哥杀害的人一个说法。但……闲下来的时候,或者是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又实在忍不住念叨,俺哥在陈家村真嘞不是坏人……谁成想来神都之后,他先是被关进死囚牢,后来又不知道咋变成了黑罗刹。俺知道这里头肯定有什么不方便明说的缘故,是不是也该替他寻个说法——”
“可话又说回来……当初确实是俺哥杀了李大人,杀了恁多大理寺的人……后来还杀了袁先生,杀了蔻娘,还差点儿杀了——”陈拾眼眶一红,定定地望进李饼敛着心疼的双眼,咽了一声哽咽,“……俺觉得,对不住饼爷恁。”
几经波折涉险翻山,万般真相咫尺之前,陈拾没再像那日那时交心半途被迫与李饼不欢而散时哭得满脸凄惨,眼泪如珠如玉一般啪嗒啪嗒地砸在李饼的心尖上面。然切身以至更甚的痛惜仍旧细细密密地攥握住李饼的心脏一般,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伸手圈住陈拾的肩头柔软,揉捏片刻,又擎托住他的后颈轻轻摩挲了两遍。
“陈拾,我说过,此事不该归咎在你身上。更何况如今各方线索指向,在永安阁的密谋盘算之下,很可能你兄长也是迫于无奈……人都是复杂的,且不论黑罗刹一伍本就谜团重重,即便怙恶不悛之人,作恶最初许也曾有软肋苦楚。永安阁为权力长生滥杀无辜视人命如草芥,陈九见识过他们面具之下最狰狞的模样,所行之事虽有偏激,然归根究底,也不过是为回护着身后一隅清净的私情……”
陈拾眉头一皱,失神应允半路蓦地抬眼,郑重又急切地摇了摇头:“公道也好私情也罢,错就是错,对就是对,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道理,饼爷,俺想查永安阁嘞事,不是想替俺哥洗脱罪过——”
“我知道。”李饼轻柔地安抚托扶住陈拾的后脑勺儿,叹声低笑。
“不过生而为人,难免心生偏移罢了。”
那日陈拾遭掳去无影踪,黑罗刹真实身份彻底暴露,家门倾覆血海深仇的真凶触手可碰,李饼曾无数次于心中脑海描摹预演过难以自持的崩溃失控,甚至事到临头的当场,他也本以为自己会竭尽所能无所不用其极地手刃仇敌真凶。
……然千钧一发时,曾几何时日夜纠缠在李饼耳畔的厮杀痛呼骤然消散如丝似雾,充耳所闻,尽是陈拾抑在喉咙不知所措的劝阻恸哭。
李饼此才深信,他的恻隐私心,竟不知何时起,便囫囵地被无知无觉的陈拾捏攥在手中。
陈拾心思纯净,揣了一肚子明辨是非的道理。被永安阁琐事困顿的那段光景里李饼时而会想,能教养出陈拾这副性情的兄长,缘何会一眼不眨地杀了李家满门,又为何莫名做局设陷只为浴火赴死……
若无永安阁作祟,陈九是否仍会无可回头地成为如今这般罪无可恕的恶徒暴佞。
陈拾不知道李饼在作何想,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也晕了水汽沾了红晕的眼尾,撇下嘴角有点儿想哭。
李饼却是一慌,下意识地凑近劝抚,托在陈拾后颈的指节不自觉地蜷握收紧,唇齿之间的喘息湿润几乎近在咫尺游走吹拂——
然这间不容缕之际,陈拾的目光却蓦地偏躲,轻蹑地从李饼的颊侧捻了根儿猫毛,趁着面面相觑的空当,悄默声地探手拂过快被李饼掌心温热熨烫灼熟的颈后皮肉,开口哑了一瞬,慌乱躲闪过视线轻咳了一声才捏着猫毛举到李饼眼前,缓声慢说:“……饼——咳咳,饼爷,恁最近是不是开春儿,身上痒痒?要不恁变成狸子,俺给恁梳梳,省得你晚上打滚儿,猫毛扬了一屋子,这衣服上脸上书架上都是白毛……这汤碗里也是……”
李饼一时语塞,抬起眉毛掂量着自己方才似是乘人之危未遂之举,干咳一声眨了眨眼。
陈拾盯着李少卿难得一见的心虚慌乱,脸上的红晕还没散,耷下脑袋好笑地弯了下眉眼,小声嘀咕了一嘴:“俺篦子都准备好了——”
李饼耳尖微动,丢人地嘶了一声,佯怒借故地掐住了陈拾的脸蛋:“陈拾!”
“不梳,不梳。”陈拾稍微后仰,敷衍地躲了一下就呆坐在原地任李饼揉圆捏扁,含糊着话音认真回问:“不过饼爷,今天听恁跟邱将军说话,一枝花……是找见了莫?”
李饼垂眸紧盯着陈拾被他捧着脸颊撅翘开合的唇瓣,嚼着后牙不着痕迹地吞咽了一下,稍稍用力地在他脑袋上揉了两把才松手撤身,压了口气,轻点在明摆着是想转移注意的小小书吏眉间。
“神都牢狱之中,可羁押重刑犯的仅有五处,其中大理寺、金吾卫、刑部三座大牢人多眼杂,天字号的禁苑北司收押着其中几位永安阁阁老,唯有推事院御史大牢离得皇城最近,羁押要犯的受审供述半个时辰便可尽数呈禀圣听。此处防备森严墙围高深,地下又掩着八门九宫的暗牢,关押一枝花,确实是个再合适不过的好地方……”
李饼沉下脸色,鼻尖似是还萦绕着那股从湿泞地牢之中翻涌而出的腥腐,“不过一枝花的牢笼加了重锁,牢外院中的巡防部署暂且不提,牢房里单执刀侍卫就布了三道,看他腕上有多处刀伤未愈……十之八九,是有看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割腕取血,防止他狂躁失控。”
陈拾闻言认真地敛起眉头,感同身受似的握住自己的手腕缩肩一抖,“一枝花不是受伤也能自己愈合吗?这在牢里关着不让他吃解药还不中,一刀一刀地割肉折磨,多疼啊……”
李饼倒是心知陈拾一视同仁的良善,但还是隐约别扭着他待一枝花的忧心忡忡,扬头哼声撇了下嘴角:“圣人苦于逆行异症已久,一枝花不老不死能佑长生,查没永安阁长生之术,可不单单是惩治奸佞那么简单……昨夜恰巧邱庆之也在牢中当场,跟圣人身边的女官一道,看起来——”
李饼言此一顿,凝眉回忆着昨夜地牢的那几眼匆匆,“似乎也才知道一枝花的处境不久。”
陈拾也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撅嘴瞧望着李饼眉宇之间攒成一团的凝重,“邱将军不是早就跟恁把话都说开了……他今天为啥还要骗恁说啥也不知道啊?”
“邱庆之这个人,实在矛盾得很。”
李饼现如今也不敢尽言地摇头,“他大抵是觉得一枝花和永安阁暗卫的隐匿辛秘大理寺不便知情参与,却也早有计较,此事既已被我追问到头上,显然很难继续隐瞒下去——”
李饼歪头看着陈拾脸上的顾虑,抬手在他眼前弹了个响指,“他说不说实话,与你今日到场与否没有关系。况且我今天找他问话,也没指望着他能和盘托出什么实情。抓住一枝花和陈九的事不放,无非是想逼着他心生猜疑警惕,最好——是能呈禀圣听。”
陈拾也跟着歪头想了一会儿,还是不解地晃了晃脑袋:“一枝花本来就是陛下让关着嘞,邱将军拦着不让查,问啥又瞒着,要是真把大理寺打听一枝花的事儿报上去,以后不是更难见着他了?大理寺会不会……”
“不会。圣人若无心隐瞒,提审之事定会按部就班,然若此案深远大理寺难以名正言顺地查办,那便唯有呈禀上报,才是破局之关键。”
李饼略一挑眉,垂手理顺了腰间蹀躞上的小鱼瓶,“而且……今日在金吾卫府衙里外,我咄咄追问到那般程度,邱庆之会信我对一枝花的下落毫不知情才怪,算是最后试他一试。”
“倘他没有将大理寺锲而不舍地惦记一枝花,甚至仍在探查永安阁背后之事呈禀上报,那便意味着,日后大理寺暗中行事,金吾卫的介入阻碍只是奉命而为的例行公事,即便闹起冲突,仍可有回缓的余地……”
李饼极轻地哼了一声,显然已有推断地环臂抱在身前,“不过若是悉数上报也不奇怪,毕竟功名利禄摆在前路。无非是大理寺日后行事须得更为稳妥一些,断不能与金吾卫为伍是一方面……关于一枝花身上的那些讳莫如深,朝堂之上从旁敲打之余,为免大理寺持秉法度闹出什么不该有的响动,推事院御史大牢必定会多加防范……要么是在已经固若金汤的牢笼之外叠加守备,要么一如国战那时,再寻一处隐秘,捆了一枝花,封棺转移,潜藏于茫茫人海之中。”
陈拾捏搓着下颏深思苦想了片刻,直等把面皮揩搓出红痕适才握拳敲掌,征询似的问说:“俺记着先前豹爷七爷他们教俺说,这人多乱杂的地儿,混进生面孔一般很难被发现,饼爷,守备侍卫的队伍也能混进去吗?”
李饼抬眉,孺子可教地颔首认可:“御史大牢临靠皇城,立成至今,抓捕审讯的罪犯基本都是竖着进横着出,长久关押之人更是屈指可数,单纯的狱卒并不多,防备多靠八门九宫布局混乱牢笼坚固。你记不记得今日邱庆之曾说过,一枝花‘收押下狱均由皇城司一并处置’——关于神都的守备布防,熟悉其里的人一探便知,邱庆之在这件事上不会撒谎。那也就是说,如今当下,推事院里外轮值守卫的官兵,多半是皇城司的派遣,然皇城司精锐向来不会擅动,这种受苦遭罪的活计,大多都是新兵冲在前头。”
陈拾思虑稍慢,却径直拎住了李饼所言的关键之处:“新兵……以前俺在陈家村也见过招兵嘞,年年开春都有人到村子上敲锣,十里八乡的都有——要是新兵,估么着都不熟……”
“皇城司中,抛开那些位小有权势为求铺路的王公子弟,历来是在每年春季,由各州府县郡巡防拔擢选送——如今可正好是刚来了批新人的时候。但凡推事院加派人手,最初那几日轮值磨合必有纰漏,届时只要能混进其中,我就有办法接近一枝花,问上一问这些个中隐晦的缘故。”
李饼话说半路,狡黠挑起眉梢,“不过……还是封棺转移的好,也能省几分力气。”
陈拾眨眼想了想,有点儿纠结地皱了下眉头:“咱还要劫囚?那可不中啊饼爷,俺不能为了俺哥嘞事害大伙儿冒恁大风险,这要被抓着,明镜堂大伙儿脑袋可就不保——”
“想什么呢你?”李饼嗤声一笑,虚虚地在陈拾的额角一敲,“我说的是封棺转移沿途,寻个法子接近。死囚牢中同你兄长有过交道却仍存于世之人寥寥,所以无论如何波折,务必要打探清楚,一枝花究竟知道些什么。”
陈拾握拳掩唇抱歉一笑,闭眼迎上李饼没什么力道的敲打,叹声又道,“……一枝花都这样了,也不知道他到底还替永安阁藏着啥秘密?邱将军要是也知道的话,有啥不能说嘞?”
“一枝花当时说的好像是——‘人吃人的把戏’……”
李饼默然停顿片刻,倾身朝着炭火未熄的砂锅小炉嗅了嗅,“我甚至怀疑,邱庆之确切知道个中隐秘的时日也不算久。”
“……糊了?”陈拾先学着李饼的动作凑近锅沿使劲儿吸了吸鼻子,起身捞起抹布垫在桌面,挪开炉火上还在温沸翻滚的汤羹,“之前看邱将军跟一枝花走得可近……国战的真相他都知道,俺还以为永安阁嘞事儿他也都知道嘞,而且不是说……”
陈拾扭头瞭了眼空荡荡的别院门外,稍微压低了声量,气声挨靠着李饼道:“恁不是说,邱将军是给陛下做事吗?他把这事查明白,本来就是为公道,不也好加……加官进爵啥的?省得现在为了打听那些秘密,还得折磨一枝花……虽说知道他死不了,可啥人整天关在地牢,见不着日头还得剜肉取血……不都得磨掉半条命?”
李饼未置肯否,只垂眼觑着陈拾浅眸里的黑白分明,意味深长地叹声道。
“因为并非所有的真相,都能坦荡地昭于天下。凡牵连于朝堂权势,便需得契机,寻变通之法。永安阁藏了又藏的东西,圣人大抵自永安阁寻求长生之法最初,便始终在密切留意。然此事根本——邱庆之大抵是本来有机会知情,然触及皮毛之后,他毅然选择了不知情,如今永安阁不复,假手于人的重担无人能扛,所以……他才被迫掺搅其中,无奈地悉数知晓。”
陈拾云里雾里绕得头晕:“先不知道,现在……知道?为啥呀?早为啥不想知道啊?”
“你可还记得,邱庆之意外撞破我与黑罗刹碰面,出手相助却遭受重伤之时,虽伤势艰险了些,但一枝花明明已经助他恢复如初,为何来仲书堂而皇之地登门窃物取而代之,他却始终蛰伏未动,甚至根本不急于夺回永安阁的信任?铺陈数年只差这临门一脚,难道当真是有心无力不成?”
李饼笑了笑,抬手轻弹在陈拾紧蹙难舒的眉心。
“因为邱庆之在永安阁这几年瞧看得分明,让他伏低做小搜集证据尚可,然若当真触及到永安阁势力背后最深处的东西,揭了这个底,圣人待他绝不会像如今。且不论暗中交结一枝花又再三隐瞒他的踪迹,单就永安阁把持朝政操纵党争的种种行径,在得圣人授意告知前,擅自撞破乃至揭掀开来,论上一句僭越都是从轻。”
——来仲书自始至终,不过就是一个野心过盛的替死鬼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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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祷下周不加班(疲惫的微笑
[剧版饼拾]槐花关[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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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梗概见合集
*六一快乐!!!世界和平!!!
[柒]
骤雨初初歇停,牌坊檐流正滴,被一场淋漓误了小半日光景的行路商贩攘攘熙熙,奔着铺展市集的生意,踩碎了遍地泞泥。
“庆延坊一家姓贺的商户?”
李饼疾行途中闻听王七所述,脚下缓了半步,搭眼瞧见路沿处被推车轮辇滚压得湿滑积水的青石板,一时分神侧身,搀住了身后碎......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明镜堂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六一快乐!!!世界和平!!!
[柒]
骤雨初初歇停,牌坊檐流正滴,被一场淋漓误了小半日光景的行路商贩攘攘熙熙,奔着铺展市集的生意,踩碎了遍地泞泥。
“庆延坊一家姓贺的商户?”
李饼疾行途中闻听王七所述,脚下缓了半步,搭眼瞧见路沿处被推车轮辇滚压得湿滑积水的青石板,一时分神侧身,搀住了身后碎步紧跟的陈拾,轻声落了句“小心慢点”的叮嘱,旋即觑着王七那一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被迫往嗓子眼儿里塞了口燕巴虎的倒霉表情,眉尾心虚地挑动:“昨日义庄,老李也提到过这个重金征购尸首以配冥婚的贺姓商户。”
“……上官少卿觉得这挖坟掘墓的案子不太对劲儿,雨刚见小就带我们几个往递报卷宗复核的衙门口去了一趟。”王七掖着揶揄的眼神往陈拾脸上一飘,然后瞄着他何其纯良无辜的眸子略觉复杂地压了下嘴角,被李饼握拳掩唇轻咳提醒才尴尬地清了下嗓子,把一时偏歪的思绪牵扯回正道。
“这墓主贺老爷吧,虽是个断袖,家中却有后,况且贺家在庆延坊的酒楼酒庄做得不小,明目张胆堂而皇之地挑个小倌儿招配冥婚肯定不行,估计也是怕日后影响贺家的生意名号,所以偷摸重金收买了一具模样端正俊俏的男尸,合棺跟那个贺老头葬在了他们家祖坟边上。”
李饼疑惑:“祖坟……边上?”
“说是请来的堪舆先生帮忙看过,这同棺而寝的冥婚来路不明,落在贺家正经的祖坟位置只怕会碍着后辈的香火,谁成想这案子就闹在这上面了——”
王七一摊手,叹声无奈道:“这扒赃翻尸实在有损阴德,从事这个行当的,旁人来看是百无禁忌,可但凡沾着哪处世家大户的祖坟墓地,他们自有一套回避的规矩……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有倚有仗的不碰,专挑孤魂野鬼的欺负,那个贺老爷的坟头因为没落在他们家祖坟那块风水宝地上,这不就遭了贼惦记,被掘了棺不说,花重金置办陪葬的男尸和值钱物件儿七七八八的都丢了——衙门口接到报案之后,依着销赃典当的路子抓了一名翻尸的惯偷,偏这拒不认罪的窃贼所述不似掺假,说他去翻宝贝的时候,那处新坟已经被人刨烂了,他是去捡——而绝非是偷。”
“不问即取私自典当便是窃偷。”李饼耳廓微动,似是听得一坊之隔已然整肃带队迟来一步的金吾卫踏行铿锃的沉响,问声迫紧:“上官少卿觉出此案有何不妥?”
王七重重点头:“上官少卿一开始顶着没停的雨把我们几个拎出来那会儿没细说,后来去府衙问过方知,那翻尸小贼窃取典当的物件并非尽是苦主家里陪葬的玉器饰物,衙门捕快曾前往典当行盘查找回,却发觉其中一枚不属贺家的玉佩竟在销赃当夜便遭窃遗失……一来二去唯恐牵扯深远,上官少卿当即就带着我们几个往当铺走了一趟。”
“……结果就巧了么这不是,我们刚随着上官少卿赶到典当行问过刘钥匙关于遭窃玉佩一事,当铺门口就佝腰驼背地溜进来一个樵户,紧攥着一块玉佩要当卖,乍一看见大理寺的官服就慌得像只沾水湿毛的鹌鹑似的往那一缩,前言不搭后语得,一会儿说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会儿说这东西是他媳妇儿从娘家带过来陪嫁的物什,没等递给刘钥匙瞧看品相,又突然说不卖了,扭头就要走——亏着崔倍眼尖心细的,一眼就认出那枚玉佩形制与永安阁的图纹几乎如出一辙,请示过上官少卿之后,正准备把人按住带回大理寺审问,谁成想就当街追逐折腾了不过片晌,金吾卫就不知道听见什么莫名其妙风吹雨打的动静赶过来凑热闹,说什么都要把那樵户带回他们金吾卫去——”
王七提起已经被泥水溻湿碍事的官服前摆,撇甩到身侧轻轻抖了抖,扬起下颏努着嘴,往石桥对面层叠裹了几层围观身影的路口一撅一挑,“也是够寸劲儿赶点儿的,要是旁人也就罢了,偏偏当街执勤带队的还是徐虎,这不——跟孙豹俩人较上劲了……”
李饼眉头一蹙,紧提几步上前,先于抄了段近路试图抢占先机的邱庆之一行钻到了那一团混乱当间,先朝着上官少卿搭手扶礼,旋即端正颔首,承住徐虎公事公办之余也不忘武礼相待的郑重之举,俯身瞧量着已然瘫跪在地满脸涕泣的樵户打扮,凑近细听得他“东西是我捡来的我什么都不知道”的喃喃恍惚低语,思忖片刻未及开口,急行赶来厉声喝退围观人群的金吾卫一伍就黑压压地迫在大理寺众人身旁,甲胄寒光凛凛的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邱庆之居高临下地乜了上官檎一眼,却未执礼在先,负手掠过其人适才点头聊表恭贺复职的敷衍,随即径直将上官檎咬牙切齿的回礼致谢抛在脑后,端的一副职责所在不明前言的架势,挥退了僵持在前的徐虎,又敛眉凝视着岿然不动的孙豹,直等他征得李饼授意忿忿撤身退下,阴鸷地睨视着俯跪在地不知该向谁求讨宽恕的樵户,讨问了一句步步紧逼。
“此人事关金吾卫在查一桩外城掘窃尸首的治安要案,大理寺协助当街巡查缉拿嫌犯一事自当谢过,不过依律按例,此人理该由金吾卫收押查办。李少卿,上官少卿,你们大理寺如此执意带人……未免逾矩,把手伸得太远。”
李饼低眉看着樵户趴伏在地不敢擅动的惊慌窘迫,沉默片刻,略略掀起目光瞭过邱庆之的肩侧身后,待到望见上官檎似有预料地挑眉眨眼,方才颔首默许了身后陈拾犹豫着想将那位樵户从被视若草芥的旋涡当间搀扶逃脱的眼神试问,朝着邱庆之迫近了几步。
“乱葬岗遭窃重刑犯尸首事关永安阁要案,金吾卫因着卷宗失火焚烬的错处亟待补救,邱将军将其揽在你金吾卫的职责范围之内,我大理寺确实不该擅自置喙插手,不过此人乃是窃物销赃未遂,即便当真是牵涉到哪起寻常人家挖坟掘墓的案子,大抵都够不到府衙上报的程度,邱将军却一口咬定此人与你金吾卫在查案件有关,不知可否一问,究竟是何缘故?”
“永安阁一案兹事重大,重刑犯尸身遗失恐是同党余孽所为,为免有所遗漏,涉及到尸首遭窃翻掘的案子,金吾卫自然不能坐视。此人不久前适才因翻捡遗路尸首遭查服罚,近来几次三番地躲避金吾卫的例行询问,个中隐晦存疑,想来也无需深说多言。”
邱庆之脸不红心不跳地囫囵掀翻了不过半个时辰之前在金吾卫府衙当着李饼的面随口搪塞的蒙混过关,连个中不禁推敲的细节都懒得盘算,只留意着陈拾递给樵户揩擦脏污拾掇起几分脸面的麻布帕子,惯常拧成一团的眉心蹙得更紧,佯装波澜不惊地注视着李饼盛满了审度质疑的双眼,“李少卿若不放心,待到此案作结,金吾卫大可以将卷宗交予大理寺复核,若有何误判过错,但凭大理寺上报问责。还是说……李饼,你信不过的人,是我?”
“邱将军言重了。金吾卫既有前车之鉴,想必这尸身掘窃案,定会竭力查办得石出水落。”李饼挑眉拂手,侧身信步躲开又蓦地停住,“不过近来神都天气着实莫测,这前路湿泞难走,金吾卫可要小心,别一不留神脚下有失……摔了一身泥倒还好,伤到筋骨,可就不妙了。”
紧护在上官檎身旁的阿里巴巴胡风乱雨地没听懂,随明镜堂众钻出凉浸浸的盔甲行伍,小声地附在上官少卿耳朵边嘀咕,“少卿大人跟邱将军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什么成语都敢用……你们家少卿大人损人呢没听出来啊?”上官檎嫌弃地剜了他一眼,屈肘往他腰侧一磕,“闭嘴,回去再说。”
鸣雨既过,如烟似雾的丝雨薄幕时断时续地落垂着。
上官檎并着明镜堂一众端正围坐于长桌之前,听得李饼先将陈九尸首遭掘失窃一事引发的疑团迷雾尽数明说,耷眼一时失神地看着陈拾方才替她续茶暖手的杯盏,兀自抿住了唇边呼之欲出的落寞。
“邱庆之在金吾卫府衙时待乱葬岗尸首遭窃一案状似草率处之,实则却将此事悉数收揽于金吾卫的辖管,街市桥头又遇樵户销赃,他八成是怕大理寺拎着没头没尾与其无关的前言把人扣下,这才将金吾卫暗中留意掘尸案已久的实情抖落出来。”
李饼叩指谢过陈拾添续的热茶,话说半道,甚是忧心地在他脸上瞧看了几眼,再三得来陈拾的摆手无碍,适才抵住桌沿吁了声轻叹:“如今可以确信,永安阁一案确有疑点未尽,今日前往金吾卫一探,永安阁豢养的暗卫死士大抵不单是为执行排除异己的行凶之事——近来神都内外遭窃失踪的尸首,必然有永安阁的死士混在其间……邱庆之既然对于挖坟掘墓案如此讳莫如深,只怕这些死士,无论生死的存在本身,即是永安阁长久谋划的其中一环。”
陈拾将将放回茶壶挪蹭坐稳,侧耳倾听蓦地抬眸,看着敛眉沉思的李饼眨了眨眼,没打断,只是无声地动了动唇瓣,“啥叫……讳……讳莫如深啊?”
李饼却未含混,稍微偏倾着陈拾的方向,“就是这件事可能很严重,他因而隐瞒很深,唯恐暴露在你我面前。”
“所以,金吾卫损毁掉永安阁暗卫的名簿清单,极有可能并非一时失误,而是有意为之,为的便是将这些人曾存于世的痕迹悉数抹去,此后再于暗中核验找寻这些尸首的下落,却不料已有几具尸身遭窃失踪,偏又不便声张,只能一力承担……甚至待少卿大人旁敲侧击的试问所言,也避而不谈再三遮掩。”
崔倍皱着眉头提笔悬停,心生恻隐地朝着陈拾望了一眼,“……若非陈拾为寻兄长无意撞破此事,大理寺复核案件又凑巧查到了一桩挖坟掘墓的案件卷宗似有存疑,但凡偏错毫厘没跟他们调查的暗线撞在一起,只怕……大理寺会一直被蒙在鼓里。”
王七总算缓和了通风报信一往一返的气喘吁吁,捏着茶杯灌了个水饱,也皱巴着一张脸愁苦得不行。阿里巴巴捏搓着下颏琢磨半晌,忽然“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了孙豹的左膝:“难道说上官尚书和陈拾的哥哥,不止是因为永安阁行迹暴露,才被推出来送死——唔……”
孙豹先被阿里巴巴这一惊一乍拍得猛一激灵,待到听清他这长腔短调毫无眼力见的找抽说辞,当机立断地搂住他的脖子把嘴捂了个严实,“哪壶不开提哪壶呢怎么?”
“不是一直在聊……陈拾我不是那个意思——”阿里巴巴挣扎着从孙豹怀里扑腾出来,扶正官帽的空当适才后知后觉地琢磨过味儿来,有点儿抱歉地冲着陈拾摆手致意,转而惴惴不知所措地看向上官少卿,磨磨蹭蹭了半晌,吭哧瘪肚地念叨了一声“上官少卿”。
上官檎定定地看了阿里巴巴一眼,轻轻摇了摇头,似是忧虑良久总算决意,蹙着眉心自领口里怀翻出一只深色暗绣的荷包递予李饼,缓而沉重地压了口气。
“永安阁一案虽已查彻,但其中遍处掩饰存疑自不必赘言,此番重返神都官复原职……即便明镜堂得以圣人授意难再追查跟进,我也断不会轻而易举地将此事彻底揭掀过去。”
上官檎略一颔首,默许了李饼抬眼征询意图拆解荷包系带仔细翻看其中藏物之举,然后屏了口气,怔忪地望着那枚被李饼摩挲于指尖的玉佩,顶着众人倏然投来的诧异惊奇,垂眸笃定。
“不瞒诸位,离开神都登船之后,我在父亲提早交予我手中的荷包里,发现了这枚佩玉。起先只是觉得这玉佩与永安阁的图纹极其相似,如今再看玉料形制,应该是同孙豹拿住樵户时先行交予崔倍藏下的那枚墨玉,大略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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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版饼拾]槐花关[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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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垂云骤雨霶霈倾泼。
陈拾双手托住了被沉重雨幕滴砸得倏忽下坠的伞柄,抬头瞄了眼几乎压抵在李饼官帽上的伞骨,有点儿吃力地把并不宽阔的油纸伞举高了些,脚下不稳地朝着李饼的肩膀凑了凑。
陈拾其实不大喜欢金吾卫的衙署院府。分明同属制衡法度的高堂衙门,飞檐脊兽的形式建制也大略类同,然大理寺的端正庄重丝缕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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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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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云骤雨霶霈倾泼。
陈拾双手托住了被沉重雨幕滴砸得倏忽下坠的伞柄,抬头瞄了眼几乎压抵在李饼官帽上的伞骨,有点儿吃力地把并不宽阔的油纸伞举高了些,脚下不稳地朝着李饼的肩膀凑了凑。
陈拾其实不大喜欢金吾卫的衙署院府。分明同属制衡法度的高堂衙门,飞檐脊兽的形式建制也大略类同,然大理寺的端正庄重丝缕沾染着烟火氤氲的人情世故,金吾卫却似是洒扫了遍地的岑寂肃穆,庭中仅有的那么几株乘荫槐树都被这满院沉沉的死气耗损得稀落萧疏,在盎然润泽的春日里光秃得像是临近秋暮。
通禀的侍卫逆风破雨而出,执礼引请李少卿先往檐下稍候。他并不撑伞,玄甲与刀柄剐蹭的戚戚声响裹着一层朦胧的水雾。陈拾紧随在李饼身侧提步檐廊,收抖着落雨如注的纸伞时直楞楞地目送着那道披着锐戾寒光的身影无声地钻进骤急的雨幕,撇下嘴角小声嘀咕。
“雨恁大……该着凉了……”
“怎么了?”
李饼拂手掸了掸沾挂在官服蹀躞上的水珠,摩挲抹亮了腰间蒙了雨汽的小鱼壶,歪头侧目盯觑着陈拾脸上明晃晃的忧切,循着陈拾蹙起眉头追视未收的视线瞭了一眼,低声安抚:“军中治下不可拘泥于微末细处,虽令行禁止严苛了些,行军辖管却是利处更多。”
“撑伞不便疾行赶路,沿街巡查嘞时候,遮遮挡挡的看不着路。就是雨大……也不知道金吾卫厨房嘞师傅能不能给熬个姜丝萝卜驱寒补补……”
陈拾大略听懂,乖顺点头。李饼耷垂目光看他,见陈拾似是刚丢下一念思虑又俯身捡起一处愁苦地晃着脑袋怯怯扫量着院中四人一伍巡视来去的甲胄,念头兜转,弯腰望进了陈拾浅色的眼眸:“紧张?”
“紧张倒算不上。就是先前被永安阁和金吾卫追着满街跑,好几回差点儿莫了小命……”陈拾一时赧然地挠了挠头,皱巴着脸四下张望一遭,又小声地握拳掩口:“再加上……上回邱将军掐俺脖子……虽说现在也知道金吾卫大伙儿不全是坏人,但还是慌,乱跳这心里头。”
李饼不曾同陈拾提起那时地牢收押锁骨遭刑险些一命呜呼的无望痛苦,陈拾也始终未对当初孤身一人无门求助的辗转细细描述,而今难得听见此番一掠而过的险恶,李饼怔了一瞬,眉间不自觉地紧蹙。
他垂眸看向陈拾肩上已经被雨丝溻湿的衣料,轻缓地伸手掸拂,又顺势帮只顾着拾掇雨伞的陈拾整理好别扭地拧在草编斜挎包细绳上的蹀躞带,声音里压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隐怒:“金吾卫与大理寺所行之事皆是职责所在,官阶职级多半虚浮,理该平等而处。既往立场相悖许有偏颇不妥,如今有我在,没人敢动你一根手指头,不用慌。”
“中,饼爷。”
“……李少卿。”
邱庆之自处理公务的堂厅循檐廊疾步迎来,李饼的掌心尚且熨帖地压在陈拾的肩头。
他照旧绷着那副古板凝重的表情,乍眼看去波澜不惊,却在掠过陈拾身侧时压缓了步子,审度一般朝他乜了一眼,转而侧身颔首,将二人引至客室,抵手在炭火未烬的茶炉边沿一试,径直入占了主座。
毕竟交识多年,起由偏误的怨怼释怀消解在先,李饼待邱庆之或多或少省却了些许刻意针锋冲撞的拘节。他全妥了礼数便信步落座在邱庆之对面,搭眼依着他那道几不遮掩的疏离视线,回身看向适才在门边放置好淌水的雨伞拘谨得不知该否上前的陈拾,无声地松缓眉间,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招手示意他安心过来。
陈拾捏着手指杵在门口磨蹭了片晌,撩起眼皮估量着他们家少卿大人轻拍几下的蒲垫跟邱将军着实靠近的距离,有点儿为难凌乱地晃了晃脑袋,踩着一溜碎步直奔李饼身后侧毅然站定,“……俺在这儿站着就中。”
李饼回头抬眸,挑扬着眉眼看着陈拾昭然写画在脸上的那副对于邱庆之既往所为仍有记挂的打怵,也不勉强,只伸手捞过蒲垫摆置在他身后,眼神示意着陈拾不必介怀拘礼的放心坐下休息,回头漫不经心地接过邱庆之推递来的茶盏,低头嗅了嗅茶台一旁那碟新炉余温的茶果,一并捧搁在陈拾怀里,“芳福斋的师傅师从承制烧尾宴的御字号,金乳酥和巨胜奴的味道功夫同饮宴席前几乎别无二致,樱桃毕罗倒是不如圣寿节灯会上在街边小摊吃的那个,你慢慢尝。”
邱庆之眼不见为净地敛回视线,捏着茶盏杯沿拧转一圈,抿唇抿得嘴角都向下耷垂着:“李少卿倘若只是带着属下来这儿喝茶吃点心并无正事商谈……金吾卫公务繁多,末将便不奉陪——”
“上次金吾卫托辞公务繁多之时,可是一不留神就误烧了自永安阁查彻待核的卷宗。”李饼不慌不忙地抖展官服长摆,截然打断了邱庆之摆明了阴阳怪气的催促,拎起闻声扑沸的茶壶自斟一盏,明知故问地开口:“如此失误断不能再犯,邱将军若实在分身乏术,大理寺倒是相当乐意替金吾卫解忧。”
邱庆之挑眉,目光却越过言之昭然的李饼,挑衅地落在端着瓷碟略显不安的陈拾身上,“李饼,你确定,要现在,在这里,跟我聊这些事情吗?”
李饼似是料到了陈拾的退缩,先一步背手掐按住他意欲起身闪躲避至门外的膝窝,沉了口气,悉数扯拽开撑持不过半炷香的平和,直截了当地戳破了邱庆之代为粉饰遮掩的隐没。
“永安阁追寻权柄永生的背后,另有一枝花以外的不可言说,而这些所谓的秘密,就藏在你‘失手’烧毁的卷宗名簿当中。”
“金吾卫之过自有圣人定夺。李少卿,御前求讨一事姑且谢过,不过这蓄意谋乱的帽子,金吾卫可不敢一力担责。”
邱庆之虽无忌讳,却并不直言附和,抿了口茶思索片刻,起身踱至对于所谈及之事毫无意外神色的陈拾旁侧,斟茶续水,似乎是在敲打着李饼,眼睛却意味不明地盯在陈拾绷紧的颊侧:“你比我想象当中知道得要多,但有些时候,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力不能及之处,难免惹祸。”
“那便退后一步,且不论永安阁案发之后的错处巧合。”李饼敛眉,伸手夺过陈拾端举无措的茶盏一饮而尽,旋即又自顾亲手续满递过,“身为旧友此番前来有一事相求,敢问邱将军深入永安阁之初,可曾为前大理寺卿之死一事探问过黑罗刹一伍,蛰伏数年间,又曾否撞见过那些被豢养在暗处的杀手,除执行任务灭杀异己以外,另有隐情瞒过?”
“……旧——友。”
邱庆之觑着李饼的动作,咀嚼着“旧友”二字,难得坦荡地摇了摇头:“不知道。即便知情,李饼,我也不会告诉你。”
李饼无意退缩,甚至揪住了邱庆之似是有意留下的余地迫问了一句咄咄:“将一枝花羁押于暗牢之中,将大理寺尽数刨除在外,是否也与永安阁尚未揭露的辛秘有关?”
“李少卿。一枝花伏法,永安阁一案业已查明,这是你大理寺誊撰落于卷宗之上的结论,难道你还打算推翻你大理寺自己盖了大印的结案书不成?此案不管论功或是论罚,皆已禀明圣听,大殿之上你替我求情,我以为你应该也懂了其中的利害道理——”
邱庆之微微蹙眉看向李饼,不着痕迹地压了口气,一盏茗茶如牛饮尽,另有思虑地偏错开视线睨进陈拾的眼睛:“昨夜巡查,听外城义庄上报说,黑罗刹陈九尸首遗失,大理寺不信野兽衔咬之说,决意立以窃盗尸首之案接管查明。”
李饼倒不意外于义庄老李抓耳挠腮地钻扒着大理寺与金吾卫辖管职责的死角缝隙施计脱身,却显然未曾料及这么号极擅见风转舵的老泥鳅紧忙择撇干系之举竟然这般沉不住气。他凝眉开口,只字未落便被邱庆之拦手搪了回去:“虽是须得曝尸百日的重刑犯,然事关外城守备,尸首遗失的未明案件理该由金吾卫承担查探。不过李少卿应该很清楚,乱葬岗野坟堆掘尸窃墓并不稀奇,依金吾卫的经验之谈,即便竭力查办,许也不过就是留下个不了了之悬而不顾的卷宗罢了——”
邱庆之略一停顿,深深地看了陈拾一眼:“李饼,倘只是为了你的这位随侍书吏,捏着这等琐碎的事情特意登门,我觉得大可不必。”
“于公,陈拾是大理寺的录事,于私,他是我的至亲……兄弟,烦请邱将军留心谨记。再者,我朝律法例令千余道,断无针对重犯亲属探问知情受刑尸身下落的禁令在册,邱将军,‘不了了之’这四个字,绝不该出自你我此等执掌法度狱讼之人的口中。”
李饼蓦然沉声严正,端持坐姿遮挡住邱庆之落于陈拾身上那道来者不善的注目,深沉凝视默声良久,紧蹙难松的眉心适才缓缓松动:“既然金吾卫愿承担查彻尸首遭窃之责,那大理寺也确实不该随意僭越坏了礼数……今日大理寺叨扰拜访,实为永安阁案复核封存一事。虽说已有圣人决断在先,可碍于金吾卫的一时失误,大理寺入库的卷宗仍有遗漏待做补全,不知邱将军可否告知一二,一枝花如今关押何处?可否代为引见?”
邱庆之恍惚间自以为占据上风的神色骤紧:“你找那个疯子做什么?”
“永安阁坏事做尽,这万般缘由里,一枝花的身世之苦少说也占了半数。”李饼像是总算擎等来邱庆之的细微破绽,略略抬起眉毛,磨咬着后槽牙似笑非笑地挑眼问道:“大理寺既主掌此案审理复核,在金吾卫的监督之下提审犯人,总没有阻拦的道理吧?”
邱庆之这才恍然,李饼这兜绕了一大圈的质问背后究竟是何意图。他没急着开口应声,吊起眼梢望向窗格之外早便淅沥渐止不见水雾的薄雨,“永安阁一案事关重大,缉拿一事虽由金吾卫协助,然收押下狱均由皇城司一并处置,金吾卫不过奉旨行事……我也不曾得知,一枝花究竟被关押在神都城哪处牢房之中。”
李饼挑眉一怔,忆及昨夜地牢里那个与一枝花几番对峙的邱庆之,又眨着眼睛定定看向茶台对面那位在神都滔天权势里浸染得全然无谓于睁眼说瞎话的邱将军,气得险些笑出声。
他忽然觉得乏善可陈,嗤声叹气正意摆手别过,便见会客堂厅门口叽里咕噜地栽歪进来一个跟头把式的王七,手里还扽扯着一路追撵试图拦阻的金吾卫副将,乱七八糟地摔扑在邱庆之和李饼跟前,歪扭地倚靠住了紧忙上前搀扶的陈拾,偷摸瞥了眼显然敛眉不悦的邱庆之,刻意扯着嗓子哭鸡鸟嚎地开口。
“少卿大人!金吾卫又要跟咱们抢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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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版饼拾]槐花关[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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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致敬重生
[肆]
大福先寺暮鼓休时,大理寺灯烛已掌,洒扫将停。
王七端着食盒席地坐在崔倍的书案对面,支翘着筷子扒拉着蔡叔倾力巨制的萝卜开会,抻着脖子瞄了眼崔主簿忖度再三又落在纸面上的墨点,嘴里填得鼓鼓囊塞。
“……还真有问题啊?”
明镜堂屋门大敞。
“是我起初整理卷宗时疏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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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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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12,致敬重生
[肆]
大福先寺暮鼓休时,大理寺灯烛已掌,洒扫将停。
王七端着食盒席地坐在崔倍的书案对面,支翘着筷子扒拉着蔡叔倾力巨制的萝卜开会,抻着脖子瞄了眼崔主簿忖度再三又落在纸面上的墨点,嘴里填得鼓鼓囊塞。
“……还真有问题啊?”
明镜堂屋门大敞。
“是我起初整理卷宗时疏忽了。”
崔倍轻叹一声。王七觑着他苦丧的八字眉没急着追问,抬手把书案上流风中那盏摇摇欲灭的油灯挪到了稍稍避风的位置,半倚着支在身边那桶适才帮衬砕了只石砚的崔倍擦地洗涮没来得及倾倒的淡墨水。
“也不知道少卿大人和陈拾去乱葬岗一趟怎么样,要不待会儿我去门口堵——”
王七话说半道就端起食盒,偏着脑袋忽地想起清早上他们少卿大人的谆谆教诲,先扭头循着携裹在墨汁掀泼后又经洗刷的浅苦暄风中窸窣的脚步声响张望再三,瞭眼正眺见垂头耷脑的陈拾拖拖沓沓地踩上石阶,无知无觉地任凭李饼扶住他的肩膀拨正行进的方向。
李少卿捏握在陈拾肩头的指节似是踌躇地弹动片晌,探手抹过了陈拾额前散落的碎发,又顺势极轻地托扶在了小书吏的后颈上。
王七将将塞进嘴里的大块炖萝卜都忘了嚼,眨巴着眼睛傻了半晌,在书案底下挨了崔倍的一脚蹬踹才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捧着还没来得及分神撂下的食盒筷子,稀里糊涂地冲李饼执礼俯身。
“少……少卿大人。”
李饼总算撤下了托抵在陈拾肩颈处的手臂,颔首回礼:“这个时辰……怎么就你们两个?阿里巴巴去接上官少卿还没回来?孙豹呢?”
崔倍眉间微微敛着,踱出几步阖上门板又退回到王七身旁站着,“上官少卿的船未时已过适才停稳靠岸,阿里巴巴原是想操办一场接风宴,带上大理寺今日不必值守的兄弟一道,被上官少卿拦住踹了一脚才消停,就想邀我们几人去月满楼吃个便饭……可……方才我临要出门,路过书案旁不小心摔了砚台墨盘……我实在担心这顿饭我要是跟过去,只怕大家都吃不安稳,这便留下来收拾沾了墨的卷宗。王七……王七本来是要跟阿里巴巴和孙豹他们一道去的——”
“我是怕他又犯了那个埋怨自己时乖命蹇的毛病,正好挺久没吃蔡叔的萝卜宴,就打个下手帮个忙,反正什么时候得空都能坑阿里巴巴一顿……”
王七趁着放下碗筷的空当又往嘴里划拉了一筷子汤饭,倾身回头时才挑眼瞧见陈拾始终垂头遮掩红得跟兔子似的眼睛,心思偏了一瞬,先越过他的背篓一言难尽地瞪视了李饼一眼,被李少卿逮住视线又心虚躲开,满嘴喷饭地搭住陈拾的胳膊,“陈拾,少卿大人把你咋啦?”
李饼眉梢一挑,眨了眨眼睛,“……?”
崔倍闻言,握拳掩唇快把肺子都咳出去,偷摸在王七的脊梁骨上戳了一下。
陈拾脸上的丧气也绷不太住,失笑无奈地捡起喷沾在他脸上的饭粒,“莫……七爷恁别乱说……俺不是想去乱葬岗替俺哥收尸?莫找见,后来饼爷问过老李叔才知道,俺哥嘞尸首好像是早就被人偷挖走了,怕被金吾卫的人发现才一直瞒着俺……”
崔倍眼睫一垂,蓦地掀抬起来:“许是……永安阁豢养的那伙杀手,还有余孽尚未落网?”
“倘若只是单纯的翻尸掘墓,难说——然而金吾卫误烧卷宗名簿在先,这件事只怕就没那么简单。”李饼敛眉,轻声吁叹一顿,转而抬眼:“永安阁收缴的卷宗被意外损毁之前,关于那些杀手身份来历的详细记录似乎就有所短缺?”
“只有几卷语焉不详画像简陋的名簿清单。我随同少卿前往永安阁清点造册时,在落笔记录时翻看过一两卷,大多甚至连造册登记的姓名都是空白,或者是类似囚号的标注。本来理该由金吾卫收整后交付大理寺复核查验,可现在……就连清剿反叛之人的名单都被烧毁了大半——”
崔倍回身自书案上拎起墨迹未干的长卷,抖展交递到李饼跟前,“我跟王七方才试图比照着当年少卿大人所述封存的前大理寺卿遇害一案,核对过永安阁查处后抓获及拒捕灭口的暗卫特征,虽有疑点仍不可察,不过可以确认的是,当年少卿大人所见的众多凶徒……确有人既不在可查的清单之中,也不曾位列于已经遭捕惩处的重犯名录。”
李饼一目十行,倒不意外,不过心中揣测落得实处,难免唏嘘苦楚,“……当年的杀手暗卫仍有人在外潜逃,并且出于某种缘故,暗中挟走了陈九的尸首……金吾卫分明是想隐瞒杀手暗卫的名单,可听义庄老李所说,他们似乎又对这些已经伏法的尸身关注得紧——”
王七抹了把嘴,也跟着皱起眉头:“大人,永安阁的案子,看来是当真尚有遗漏。”
“算不算得是纰漏错处还不急着下定论……此事须得从长计议,暂且不要声张,只先当是大理寺承替义庄,代为寻找陈拾的兄长。”
李饼负手垂视,定定地看向挂在陈拾颊侧那半道没擦抹干净的泪痕,沉默良久,转而扬起下颏,轻点向崔倍王七道:“大理寺近来因永安阁之事,拖怠了不少府衙刑部递交复核的案卷……陆城隍一伍伏法之后,可曾听闻神都内外,闹出过什么翻捡尸身的案子?”
王七略微回想,稳妥道:“翻尸掘墓、窃尸私配冥婚,或者是倒卖明器的案子在神都外城时有发生,不过这类案子大多与年势关联牵扯,若要论起数目,因着前岁无甚天灾,今年府衙查办的案子倒比陆城隍一伍横行时少了许多……不过这类案子在缉查时,嫌犯大多都能抓个现行,能递到咱们这儿还需得复核审理的,实在少之又少。”
崔倍点头附和:“交付大理寺复核的卷宗,近月余关于挖坟掘墓的案子不过数起,分由明镜堂处理的案子暂时未觉有异,另有两册,按照少卿您的吩咐,提早挪给了明日官复原职的上官少卿,可是需要拿回来,我们先行审阅整理?”
“若事出有异,上官少卿自会找我复议。”李饼稍作思索,略一摇头,“崔倍,你跟王七这两日空闲时,先把永安阁案发前后,神都外城及周遭县府上报关于掘尸倒卖的卷宗整理汇总,送到我房中,另外……乱葬岗之事本该是金吾卫辖管,他们时压时放的路数姑且摸不清楚,近来大理寺巡视,让孙豹和阿里巴巴也多加留意街面商肆上的风声,金吾卫交予大理寺核验的卷宗,拿不准的异样端倪,直接来找我……陈拾——”
李饼目光耷落声量一柔,低头往始终魂不在位的陈拾身旁凑近些许,轻声唤道:“陈拾?”
陈拾两眼呆直地勾着背篓的肩带守在李饼一侧,也不知是被扑拂过脸颊上的温热气息扰醒了神志,还是单纯被崔倍扯住袖口拽回了意识,他“腾”地抬起头,直楞楞地闯进李饼的眼睛,在他知疼着热的眼神里头晕目眩地晃了晃,此才随着李饼的歪头示意提步跟上,一溜小跑地迈出明镜堂的门槛,虚掩阖门顶靠在李饼的肩膀,耷眼意识到他正停在高于李饼身位的石阶,又紧撵了两个碎步,站定阶下仰头迎上:“饼爷?有啥事儿需要俺做嘞?”
“先吃饭,别想太多。”李饼低头看向陈拾实在过分乖顺的模样,轻柔一笑,低声道:“今日天色已晚……明早上官少卿复职点卯,之后你跟我出去一趟。”
“中。”陈拾点头,并不多问,耙了耙貌似又被李饼盯上的鬓间碎发,认真道:“我看蔡叔今天又是萝卜开会,饼爷恁不爱吃这个,有啥想吃的莫?俺给恁做,或者这会儿街上酒楼摊子都还莫撤,俺出去买点儿啥吃食也中。”
李饼轻敲了下陈拾的额头,“不用忙,晚饭我自己解决,稍过些时候我可能要出去一趟,你不必过来铺床掌灯,安心休息便是。”
陈拾应和着李饼的动作,不痛不痒地缩了下脖子,稍微想了一会儿,小声问道:“饼爷恁要自己去找邱——”
“啧嘶——”李饼佯怒地瞪了下眼睛,直等陈拾捂着嘴把今天翻来覆去念叨了许多遍的“邱将军”仨字儿咽进肚子里,适才缓声道,“我去找找一枝花,看看他现如今被关在哪座牢狱密室。永安阁豢养的杀手尸身遗落不见得是意外或巧合,还有老李看见的那个,有一只猫眼的可疑人……倘若在此之前,金吾卫就在留心乱葬岗的情况,偏又刻意损毁证据以免遭大理寺核查关注,那也便意味着……”
陈拾皱巴着脸松开手,惊诧道:“邱将军早就知道这里头的事儿?”
李饼撇了下嘴角,待邱庆之其人到底是避躲不开,“这案子两相核验呈禀,月余往复,他可是一个字都未曾透露。我不敢确保他那个如今有话不说的秉性单凭我同他不咸不淡的交情能动摇多少,再者,他所行所言背负圣命,不可尽信……所以在去金吾卫找人对质之前,我还是得想办法找一枝花聊上一字半句。他人虽然是疯了一些,但起码不会顾左右而言他地坑骗——只是法场祭坛事后,他收押之地被奉为辛秘,由圣人亲自督管,虽有猜测在先,但还是得想办法确认一下,不能随随便便地铤而走险——”
李饼低眸望进陈拾的眼睛,屈指轻轻点在他下意识担忧蹙紧的眉心。
“陈拾,你信我吗?”
“那是肯定!”陈拾几不作疑地振臂,扑腾的动作被李饼眼疾手快地拦下,按压在掌心。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还是忍不住多嘴一句,“不过夜探大牢……饼爷,恁可千万小心。”
“知道啦。”
李饼扬眉但笑,搭在陈拾肩上的手轻抬,在陈拾的后脑勺上抓耙两下才依依不舍地转身负手,轻飘地踱步离去。
“诶……崔倍!咱少卿大人哪使了这么大的劲!你这不叫轻抚,你就是想趁机薅我头发!”
王七咋咋呼呼地拽着木偶似的崔倍,冲着坐在榻沿上迟回一步孙豹阿里巴巴扬起下颏,好一番演示着适才扒着门缝偷瞧来的热闹,末了实在是效学不来他们少卿大人的深情眼眸,举手放弃地夺过阿里巴巴从胡肆商铺捎带回来的甜李,啃了一口,似是肯定味道地点了点头,拱了下坐在榻桌旁的阿里巴巴,抻长了胳膊捞了一个递到崔倍手中。
崔倍没做他想,扯着袖子轻轻擦了擦果皮就塞进齿关,旋即两眼发滞地一怔,被口舌之间的酸涩激得猛地一抖。
“……王七!这么酸!”
王七把戏得逞,这才面目狰狞地把嘴里那口嚼完没咽的李子囫囵吞进喉咙,抬眼看着孙豹和阿里巴巴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嘶嘶哈哈地咽了好半晌酸得长淌不止的唾沫,“我说怎么拿回来摆在这不见你俩吃呢!”
孙豹捧着瓜子,啐皮就笑:“阿里巴巴托人捎回来的新鲜东西,尝尝呗,那个别动啊,给陈拾留的。少卿的也有。”
王七端详着李子愁了一会儿,决定一鼓作气不浪费地塞进嘴里,艰难道:“就咱们少卿那个猫鼻子,酸不酸的,还不是一闻就知道。”
“我们几个肯定不好下手,保不齐还要被罚扫除……所以得把陈拾拉到我们这艘贼船上才行。”阿里巴巴嘿嘿一乐,也学着王七崔倍,模仿了一下李饼半搂半抱的姿势,“毕竟咱们少卿大人对陈拾这么爱不释手!”
孙豹点头:“那可不……这旁人看着,是少卿大人体恤下属,对陈拾悉心教导,但实际上吧,其实是咱少卿巴不得走哪都把陈拾揣着,栓裤腰带上那种。”
“栓裤腰带上那也分拴法不是?重点是什么?重点是咱少卿的那个表情!那滔滔不绝的情意都快把咱小陈拾淹过去了!那孩子还傻乐呢。崔倍这丧眉搭眼的没演出来精髓——”王七使劲儿睁大了眼睛,侧目偏头展露着下颌线,奋力地挤弄了一下,“这叫什么?”
孙豹嘴角一抖:“猥琐。”
崔倍眼神一偏:“……噗嗤。”
阿里巴巴反应慢了点,嘴角刚翘起来就被王七乜了一眼刀,老实地挪开屁股。
“你才猥琐!”王七龇牙,拿果核往孙豹身上一丢,回手在崔倍的侧腰一怼,“你还笑!”
孙豹敏捷一躲,抱拳投降,“不过我觉得陈拾不一定看不出来少卿的意思,毕竟这明显得我都瞧明白了……前天我跟虎子在外头吃饭,正好看见少卿大人带陈拾去那个什么——”
阿里巴巴想了一下,张嘴提醒:“鸿升酒楼。”
“哦对,鸿升酒楼。陈拾给少卿大人倒茶的时候,一不留神被茶壶烫了一下,咱们少卿,简直恨不能把陈拾的胳膊都捧怀里头。诶巴巴,你也看见了?”
阿里巴巴咧嘴点头:“我是带着水到渠成去试菜,想给上官少卿定接风宴来着,正好在楼上包厢。”
王七操心地一揣胳膊,“但是我看少卿大人孔雀开屏的时候,陈拾怎么没多大反应呢?”
阿里巴巴淡定地拍了拍王七的胳膊肘,“诶~陈拾只是反应慢了一点,毕竟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出生入死,他现在八成是七窍通了六窍,快啦快啦~”
崔倍哭笑不得:“合着就剩下一窍不通。”
孙豹撂下没嗑完的瓜子,掸了掸手:“咱们少卿,真是任重而道远啊……”
屋中话音将落,陈拾就恰巧捧着一床被褥慢吞吞地挪蹭进屋,随口捡了个话头。
“去哪儿啊豹爷,道儿远?”
崔倍靠坐在近门的榻沿,搭手帮他把被子撂在堂厅,“你这是从哪拿来的?夜里怕冷?”
“不冷。”
陈拾摇头,捞过他的家当闷头翻了翻,“就是开春嘞,饼爷可能是到日子换毛,身上总痒痒……这几天晚上夜里总下雨,俺去关窗,看见他睡觉嘞时候,经常变成猫打滚儿,掉毛沾了一被子。今儿不是难得日头好,俺正好给他晒了床新被子铺上,这床旧的俺打算把罩布拆下来,掸掸洗洗再缝上新的,饼爷也睡得舒坦,不然那个毛吸鼻子里,他总打喷嚏——”
陈拾倒腾出背篓筐底的针线盒,抬头正对上屋子里四双直勾勾的眼睛,“咋……咋啦?”
王七叹了口气,捞起榻桌上多余逗趣儿的李子酸得一激灵,“任重而道远是算不上了,这也就一层窗户纸的事儿,看什么时候捅破了。”
陈拾无辜抬眼,先看向轻笑摇头的崔倍,随即又歪探着身子看了眼王七,“啥窗户纸?哪儿捅破了七爷?俺待会儿顺手补补?”
“闲坐添香炉,持家有节度。咱们少卿大人实在是太有福气了。”
阿里巴巴起身把卧房的油灯端挪到堂屋,难得念了句崔主簿也颔首称赞的诗,感慨地拍了拍陈拾的肩膀。
“缝完被子记得吹灯,我们就先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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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红心蓝手评论~
感兴趣就订阅,更得慢可以攒一攒再看,不用担心大纲写完了不会坑
“我要调休shi!”
[剧版饼拾]槐花关[叁]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叁]
神都罗城洛水横过,云台高阁百步楼橹。
沿北市南街一路向东,过教业坊行至城门上东,循夯土城墙往北约略三炷香的路程便可望见一处破落庙宇改建的外城义庄,未得翻整的残垣废观其后密林荒山逶迤数里不见尽头,湿滑泞道遍是石碑折碎朽木断腐。
乱葬岗落成的年份早便无从考究,城中老一辈人只道此地大抵是前朝遗废的某处义...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剧情+饼拾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工作忙尽量周更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叁]
神都罗城洛水横过,云台高阁百步楼橹。
沿北市南街一路向东,过教业坊行至城门上东,循夯土城墙往北约略三炷香的路程便可望见一处破落庙宇改建的外城义庄,未得翻整的残垣废观其后密林荒山逶迤数里不见尽头,湿滑泞道遍是石碑折碎朽木断腐。
乱葬岗落成的年份早便无从考究,城中老一辈人只道此地大抵是前朝遗废的某处义冢。据传推事院立成之初便有意要将此处划规整饬收为己用,然上东门里外关乎北市商旅畅通,辖管巡防归由金吾卫所属,是以一推一挡了数年,圣人既未暇过问,此处不见天日的深林,便还当是乱葬岗论处。
陈拾局促焦炙了一路。
他没哭,待显然不耐于屡次三番叨扰问询的老李叔也不卑亢,一丝不苟地遵循着李饼一直以来言传身教诲予他的礼数。
然而拘捧在身前的双手却紧攥得指甲都已经抠进了掌心的软肉,一往乱葬岗深处,肩膀僵紧得缩抖不住。
李饼随在他身后,托握着他的手腕跌撞行至半途,实在不忍,正欲提摆上前,却不料身势将将侧过就被陈拾反手捞住——他摇了摇头,迎着李饼的关切注目兀自笃定地沉了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淌过乱葬岗苔滑湿泞,坎坷曲折的山路。
此番悻悻一遭折返,已是傍晚日暮。残阳余晖的融光几乎尽数被乱葬岗野树林里发了疯似的遮天蔽日的树叶枝桠遮掩笼住。
老李叔坐靠在义庄门前辨不大出是何瑞兽造像的抱鼓石旁,离得老远眺见那二位意图“徇私”未果的大理寺祖宗一无所获地踱出密林外沿豁口,起身掸了掸粘在衣摆的草籽尘土,生硬地挤出几分虚头巴脑地热络逢迎,上前揖礼扶手。
“官爷?可寻到了?来来来,先去院子里拾掇拾掇——今年开春到现在,这神都的雨稀稀拉拉的就没怎么停过,这几天没有殓尸的活儿,我们都不乐意往里面走……”
陈拾先恍惚落寞地随在李饼身侧,魂不在位地冲老李叔颔首点头。他跨步迈过檐廊石槛,脚下沾泥一溜才稀里糊涂回过神,后知后觉地扑挂在李饼腰间,别扭地歪仰起脑袋看了会儿他们家李少卿的鼻孔。
“饼爷,对……对不住……”
李饼略略抬了下眉毛,没说话,只是抬起胳膊一动未动地由着他拦腰搂抱,抿着眼瞧着快翘得老高嘴角正打算扶他站稳直腰,却不料陈拾抬脚就踩在泼水冲刷得湿漉漉的青石板砖上,鞋底“呲”地就滑了个出溜——
“诶小心!”
李饼眼疾手快地提溜住了陈拾的衣领,这一手的寸劲儿险些把陈拾扽得三魂七魄从嘴里溜走半数。李饼只得哭笑不得地松手,然后任由着沾了一脚烂泥滑不留手的陈拾叽里咕噜地扶住他的手臂,再有点儿尴尬地撅着屁股站稳脚步。
陈拾感觉他这一时半刻丢人现眼都丢出了花,欲哭无泪了好半晌不想抬头,嘴里刚细碎嘀咕了一句“饼爷恁松手俺自己也中”,鼓起勇气奋力抬起的脑袋瓜就不偏不倚地瞄准了李饼的下巴,“咚”的一声磕得俩人双双眼冒金星地抱头蹲下。
老李叔端了盆清水搁在堂屋檐廊底下,搭眼瞭着这亲近不似主从的两人,背手挪靠在堂屋门前的廊柱上,没急着凑上前去搭话。
李饼托着下颏眨了眨眼睛里快迸出的泪花,缓和片晌,抬手在陈拾的头顶轻揉了两下。
陈拾先没怎么觉出疼,耷垂着脑袋被李饼掌心的温热灼得呆愣良久,心口迟钝地翻涌起遍寻陈九不见的酸楚,喉咙里蓦地就哽出一股锈苦。
他也说不准为何倏然间便身不由己地想哭,闷头乱七八糟地扯过袖口,粗糙地在滚落了两颗泪珠的脸上擦蹭了几下就红着眼眶抬起头,抱歉地看向李饼下颏上明显的红痕,得了他无碍亦切切的触目才松了松眉头,起身去捧那盆老李叔备好的清水和干净抹布,忙前忙后地帮忙擦拭李饼常服衣摆沾挂的草藓泥污。
“老李。”李饼搭手按住陈拾闲停不下的肩膀,摩挲着压扶片刻,微微蹙起眉间觑了眼倚靠在堂屋门口的老李叔,垂眸看向他脚下干爽的厚底布鞋,状似无意地掀抬起眼皮追问了一句费解探究,“你当真确定……陈九的尸首,就曝停在乱葬岗林深一里多那块山石底下的土坳平地上头?”
“回少卿大人,咱们外城义庄,撇开遗路横死寻不见苦主的尸首,大多时候处置殓收的,都或多或少沾着官字头,这各个衙门大狱城墙头送来的重犯也好怨魂也罢,收拾的法子和地界也各有不同,永安阁一案那何其重大,所有未受斩刑的尸身都在那处,错不了——”
老李叔拱手抱了下拳头才答话,话说半道又往陈拾的身上瞟了一眼,脸上的表情不大明显地拧巴了一刹,咽了口唾沫,眼神复杂地唉声叹道:“再者说,陈拾小哥要找的那位兄长是落在火里活生生烧——嗨……反正,在这义庄里轮值的老哥几个印象都挺深的,所以我先前就劝过,最近雨水多,乱葬岗没人去,有兽和鹫来找食拖走都是说不准的事,再想找那就得往林子深处的山洞……不过您二位即便撂不下这个心思今天也不成了,再有半个多时辰上东城门可要关,我这也该是时辰关门落锁。”
陈拾始终没抬头,听见老李叔说起陈九尸身上的惨状,揩拭脏泥的动作顿了又顿,沮丧地抿着嘴唇缓慢地蓄了口力气。他有点儿想打退堂鼓,却不料未及他不情不愿地开口退却,身旁负手眺视着堂屋杂乱的李饼便先一步勾拽住陈拾的腰带,扥着他堂而皇之地闯进堂屋,越过几具木板停尸,踱至遍地凌乱似未遮掩的杂物当间,探手轻掸过掩在墙边桌柜上的罩布,捻搓着粘在指腹上的薄灰,回头看向陈拾诧异不解的双眼,略略挑了下眉,示意似的歪头。
“陈拾,掀开。”
陈拾先不作他想地上前,拎起罩布刚想问话,然不等嘶声开口,余光却觑见适才还挂着一副安生老实相的老李登时爆了一脑门子燥汗地冲闯上前,只稍迟疑片刻的光景,眨眼前还在廊檐下的人就已经惊慌失措地扑撞过来,直楞楞地奔向了陈拾所在——
“别——!”
陈拾还没怎么跟孙豹讨教过一心二用分身自保的招数。他攥着盖布没想起挪窝,耸起肩膀刚要生扛,李饼便已然搪挡在他身侧,手里捏着一节不知从哪儿摸来的白蜡头,铆着力气结结实实地瞄准了老李叔脑门儿正中央,直把人砸得趔趄后仰,脚底下又碾滑过一捆线香,“咕咚”一声卡坐在杂物堆当间的空木桶上,“哎呦呦”地挣扎了半晌。
李饼眨了眨眼,提步上前将满地打滚的老李叔和卡紧的木桶一并竖起摆在一旁,然后翘着手指,点了点陈拾正在傻眼的肩膀,“掀开呀。”
“啊?哦哦……中。”
陈拾还是有点儿犯糊涂,但唯李饼马首是瞻地扯下罩布拽开柜门,兜头却被一套支在架子上顺势倒下的诡异婚服砸盖得眼前一红——他呆了一霎,鸡皮疙瘩都快从头发丝儿冒到脚趾甲,没等得出片刻喘息的空当惊惧地尖叫出声,柜子里又一套嫁衣竟被这倾倒扯挂的裙摆牵带得也囫囵歪倒砸下,“啊啊啊——”的喊叫声被蒙在脑袋上的婚服盖头闷得憋在嗓子眼儿里拐出十八个弯儿,直待李饼出手掀开盖在他脑袋上的红盖头搭救一二,陈拾这才算是被解了“封印”,软趴趴地叫唤了一嗓子,虚脱得差点儿一个屁股墩原地坐下。
陈拾不敢乱动地由着他们家少卿帮忙敲了敲他吓得发麻的胳膊腿儿,感激涕零地扒着李饼的肩膀挪蹭到一旁拖了把凳子坐下,迟钝地动了动被吓得滞涩的脑袋瓜,掀起眼皮确认似的朝着李饼眨呀眨,“饼爷……义庄里咋能出现婚服和红绸子盖头啊?这是……配冥婚?”
“方才你我初到义庄,虽未进堂屋,但窗门半敞,堆放杂物的布置无甚特别,我也不过是随便瞧望。可这一往乱葬岗一趟折返,这堂屋里却莫名地闹出了点细微的变化……先是这盖了罩布的衣柜,再是——”
李饼挑眉认同,招呼着陈拾一并俯身往遮盖的桌柜角落一望,睨着那双沾满湿泥意图藏匿的鞋靴,转而踱至堂屋一旁的几具停尸跟前,轻轻嗅闻片倾,站定在其中一张板床跟前,只拎起盖尸白布一角,耷眼仔细辨认过尸首裸露苍白的手臂上未能擦拭干净的泥沙苔草和获罪受审的烙铁伤痕,冷声质问:“李江,义庄虽无编制品级,却也归属衙门辖管,所行之事上有天理下有法度——你擅自将皇城之中因拔除永安阁余孽获罪宫女的尸身挖掘卖出私配冥婚在先,刻意隐瞒大理寺问询在后,你可知罪?”
“大人!大人!”老李卡在木桶里实在难动,耗尽了力气才携带着木桶扑跪在地,整个人水涝涝汗涔涔地趴在那儿,颤颤巍巍地不敢抬头,“少卿大人饶命莫怪!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就是财迷心窍!小的甘愿服罚!可永安阁一案事关重大,跟这案子有关的,这……这真的是头一个啊大人!”
老李俯首认罪自白陈情到半路,怯怯地偷看了一眼正小心翼翼遮盖好女尸蒙布的陈拾,埋头叩地的眼睛一转,稍稍试探着开口,“……少卿大人和陈拾小哥——哦不,陈录事,二位官爷想来寻的那具尸首——我们真的不敢动啊!不过……不过他也不是被野兽叼走的,是……是被人殓了回去,只是碍于他重刑犯的身份,我们几个当值的互相通了口风,绝对不能随便跟外人说,以免惹下大祸……”
“被人收走了?”李饼屏气沉息,敛着眉头看了眼已然慌怔的陈拾,“老李,你这话,可有依据?”
“实乃小人亲眼所见。”老李听得少卿大人待他的称谓略微松了口气,不敢再遮掩搪塞地有一说一,“永安阁案查处的那些黑罗刹白无常的,皆属重刑犯,没死的都在金吾卫和大理寺受审,死了的都被堆到我们这儿,说什么务必得在乱葬岗曝尸多少日不许家属收殓……但您也知道,我们这个行当,向来是两边讨巧,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是?”
“以往若是苦主寻上门来,能带走的,我们就收点儿散碎银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能带走的,我们大多也会找地儿挖坑浅埋……既全了刑罚,也不至于沾染煞气,被怨魂索命遭报应什么的……这到头来是入土为安还是被野狼野狗衔了去,那就是看个人的造化,我们也不会分神去管……不过永安阁那些杀手的尸首我们是真没人敢动,至于那具焦尸,确实是早便被人挖走,就是不知是被带到何处,又是埋还是丢……”
陈拾诧然,声音哽得发颤:“早就挖走了?可是……老李叔,恁不是一直跟俺说——”
李饼轻轻搭握住陈拾不自觉震颤的手腕,沉声问道:“何时?为何不报?”
“也就……永安阁伏法,贴了告示说此案得破过后……约摸三五日,就是……陈拾小哥头一次来托付看顾过后,隔天吧,尸体就被……少卿大人,您大理寺明察秋毫,但这乱葬岗里出了事,金吾卫要是查起来,我们哥儿几个连一遍大刑都熬不下来,这服罚怎么都行,可进了金吾卫的大门那保不齐就是要命啊,这才一直找茬儿遮掩瞒着……”
老李叔看了眼陈拾,低低地吁出一声惭愧,“那日也是雨夜,庆延坊一家姓贺的商户出高价要给他们家老爷配个冥婚,我就看着那价钱出得好,想趁夜往山上走一遭……当时山路湿滑得很,夜里视线又不好,我刚开始挑着灯笼,后来雨露沾湿了灯芯,折回一趟太费时辰,我就索性摸着黑往里找——”
“后来也是亏着当时灯笼坏了,刚摸到今儿跟你们说的那个地界,我就看见有个人影跪在那刨来刨去的,先还以为就是翻尸的,毕竟永安阁事发之后,皇城里头送出来不少犯事出错遭了罚没挨过去的小倌儿婢女,随身都会带些东西,谁也不能跟银钱珠宝过不去不是?”
“不过这翻尸也讲先来后到,我就琢磨着别声张惹事,等他走了再说……谁成想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我见他半天没打算收拾离开,刚准备站起身来吆喝一嗓子吓吓他,就看见他像是找到了他要找的,背扛着那具尸体就走了。吓得我根本顾不上什么贺老板祝老板的,屁滚尿流地就跑了……第二天我跟那哥儿几个说起这事他们还不信,跟着我找过来才发觉,头天半夜那人差不多把那几个坑刨了个遍,但其他的什么都没拿走,感觉……像是奔着陈拾小哥的兄长去的,找到就扛走了。”
李饼略作思索,沉声又问:“那人身形相貌有何特征?”
老李叔总算从那木桶里拱蹭出来,稍微抬起腰杆,若有所思地扫了陈拾一眼:“身量……看着跟陈拾小哥差不多,不过大半夜遮着脸,模样肯定是没看见——哦对了大人,那人有一只眼睛亮得很,鬼火一样,绿莹莹地冒着光,可吓人!”
“一只眼睛?”陈拾悄默声地歪头看向李饼骤然凝重的神色,“还冒绿光?”
老李叔笃定地点了点头,不堪回首地补了一句,“他走到半路像是听见什么动静,回头往我的位置看了一眼,绿幽幽像鬼火一样!吓得我差点尿裤子,肯定不会记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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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版饼拾]槐花关[贰]
*大理寺少卿游OOC续写,尝试用一堆全新的BUG去找补剧版结局的BUG
*西皮向只有饼拾,本章纯饼拾
*大纲已完,全文为爱发电,社畜更新随缘
*时间线设定和角色存活状态基本延续剧版,邱没死,在续写里不是正面角色,不喜勿入,个人取向问题不接受批评
*全文梗概见合集
[贰]
城郊路远。
李饼提马循迹寻得人影时,陈拾恰好驾着马车调转笼头,从城郊密林狭挤泥泞的窄路拐回到直奔神都城门的官道,晃悠得不紧不慢。
他大抵是在马车上温吞摇晃得犯困,耷拉着脑袋使劲儿揉开了因着连天的哈欠笼在眼前的水雾,呆愣愣地晃神许久适才遥遥望得大理寺那匹烈马赤鬃——陈拾抬眼先笑,却没急着高声吆喝,只拔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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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城郊路远。
李饼提马循迹寻得人影时,陈拾恰好驾着马车调转笼头,从城郊密林狭挤泥泞的窄路拐回到直奔神都城门的官道,晃悠得不紧不慢。
他大抵是在马车上温吞摇晃得犯困,耷拉着脑袋使劲儿揉开了因着连天的哈欠笼在眼前的水雾,呆愣愣地晃神许久适才遥遥望得大理寺那匹烈马赤鬃——陈拾抬眼先笑,却没急着高声吆喝,只拔直了蜷缩靠坐的身子,攥着缰绳指向身后的车厢乱七八糟地比划了一通,然后奋力地朝着李饼挥了挥手。
李饼但笑了然,优哉游哉地松握马缰原地缓踏片刻,直待马车晃至侧旁,俯身拍在马鬃肩膀,轻驱并行跟上。
陈拾这才抬眼唤了声“饼爷”,循着他扬头轻点的方向侧目看了眼身后,稍微掖整了一下颠得凌乱漏风的厢帘,“……在袁先生那儿哭累了,刚上车就睡了。”
李饼眉间微蹙,忧心地盯着陈拾看了半晌,“怎么忽然想起带她到这儿来?”
“前阵子大理寺忙得走不开,崔居士那边,其实有小师傅来跟俺递过话,说是员外郎妹时常问袁先生何在,问俺这月初一能不能得空陪她去袁先生那吃糖瓜……虽然袁先生的事儿一直莫跟她清清楚楚地讲明白,但八成她这些日子也懵懵懂懂地琢磨出什么来,先还只是托小师傅来坊间的时候顺路问上一问,谁成想昨天她又偷跑到袁先生家,躲在院子檐廊底下的水缸里,怎么叫都不起,拗到快宵禁才回家……”
陈拾说话的动静不大,细碎的嘀咕念叨半数都掩藏在马蹄轮毂的碾压声里,一瞬即过的哽咽含在嗓子眼儿里拐了个弯,他略一停顿,生硬地吞咽了一下:“俺就是觉着,袁先生待她恁好,总哄着她骗着她也不是办法,难得今天大理寺休沐,索性就带她来看看。”
李饼听得陈拾哽在喉咙里的嗫嚅,垂下目光,默然望进陈拾那双沉郁哀伤的浅色眼睛:“员外郎妹心智虽幼,却毕竟曾历经兄长离世的困苦,待生死之事多少有些瞻顾……如今此间事了,牵挂落定,你也不必时时刻刻将这些错处归咎在你——”
昨夜春雨细腻,林木密匝幽深,浅草初掩马蹄,细叶折枝微凉风起,马踏轮辇时溅扬起一股湿润的泥土腥气。
陈拾到底是承不太住李饼眼中的深邃浓重,视线蓦地偏错,皱起鼻子慌措地截住李饼的话音,苦笑着吁出一声轻叹:“饼爷恁是没看着,刚才闺女哭得可凶!临走之前还把买给她的糖瓜糖饼都留在袁先生嘞墓碑前头……俺看着,心里怪不好受。”
虽说黑罗刹既往案件已然作结,可其间种种披裹着鲜血淋漓的谜团仍悬而未定,陈拾始终揣藏着难以诉诸于口的沉痛,李饼却只能忡忡地看向陈拾侧脸,犹豫再三,没再从旁规劝,沉默良久,抬手拨开掠过发冠的柳叶,“陈拾,待会儿送员外郎妹回去,你要去义庄,我同你一起。”
陈拾一怔,倏地瞠目扬头,片晌,为难地摇头。
“……饼爷,先前没机会跟恁说,俺哥的事儿,俺其实问过义庄的老李叔嘞。这律法条例崔爷七爷也教过,俺哥是重刑犯,依律需受斩刑……若因故未受斩刑而亡,须曝尸百日,扔到乱葬岗去——本来家属收尸就不合规矩,老李叔也是看在大理寺的面子才跟俺交了底,能不能收还说不准……再说,那地方到处都是烂木腐尸,恁鼻子灵,肯定打喷嚏头晕……”
“临近义庄的那处乱葬岗野树林里猛兽野狗遍处横行,孙豹每逢公务前往时都恨不得举旗退避,你自己怎么去?”李饼显然打定了主意,无心给陈拾留些推拒的余地,“你就不怕?”
“豹爷那是怕鬼。”陈拾满心的沉思忧虑被李饼不着痕迹地牵扯偏移,提起孙豹就撇下嘴角有点儿想笑,嗤声耸了下肩膀才仰头往车厢上一靠,“俺哥在那儿,也顾不上怕。再说饼爷,恁不能去啊,俺哥是杀害你——”
“陈拾。”
李饼几不作疑地拦住陈拾的谦卑自轻,无奈摇头搭了他一眼,也算是时隔许久难得契机,拾捡起了往时曾被来仲书打断的促膝长谈。
“陈拾我问你,你兄长和上官尚书受永安阁指使行事虽已探查明了,但你可知,在永安阁确凿显露出倾覆迹象之前,他们二人为何会成为永安阁的弃子?你兄长又为是因何故容貌改毁,变成那副衰颓的样子?”
陈拾待此事思虑浅淡,微微张嘴怅然半晌,喉咙里咕哝出一声磕绊:“俺……俺不知道……”
“其实我始终不解,当初陈九和上官琏留予上官少卿的那本卷宗究竟是为何意。当时大理寺为探查此案背后真相步步紧逼,上官琏倘有所图谋算计,兵部尚书的府上向来巡管严谨,上官少卿很难辗转将消息递传出去,但此事得成实在顺利,我那时便在考虑,此事确否当真是尚书大人的一时失误意外之举……”
李饼略一停顿,扬手折下柳枝,用力地捻搓着枝条断截处沁淌出的沾黏,“再者,当初明镜堂命悬一线,能得百姓振臂一呼就畅通无阻的法场,‘民心所向’谈何容易?只怕打从彻查妖猫案之初,便是有人在幕后协助大理寺,以图逐步瓦解掉永安阁潜藏壮大已久的权柄势力。”
陈拾眨巴着眼睛想起那封邱庆之留予李饼的书信,“难道不都是邱将军……?”
“你可别忘了,邱庆之可是杀了本应留下活口,指证妖猫案真相存疑的人证——”
李饼摇头,拎起缰绳又往陈拾的方向贴靠过去,“他最初大抵只是在奉命深入永安阁。真正想要除掉整日里进谏奏表‘敦复正统’的前礼部尚书吕清的人,应当是见得血字诉状便当即下令处置吕清的陛下。不然你觉得,在已经迟了许久的真相面前,数十余百姓的死活与天下万民的祈福祭祀,会是何般的轻重缓急?若非圣人旨意,邱庆之必然会依照金吾卫职责行事,护送吕清前往朱雀门,然后随便扣下几顶祸乱神都的帽子抓了我们这帮乱民……之后许是会放人,不过难说会不会在金吾卫的大牢刑狱里扒你们几个一层皮……你啊,未免把邱庆之想得太好。”
陈拾眉毛一抬,有点儿不服气:“那还不是恁说信他——”
李饼一时哑口,看着陈拾飞快地眨了几下眼睛,“我……我承认,我起初信他,或多或少掺杂着年少交识亲近的手足之情,然而永安阁事发至今,与其说是信邱庆之,倒不如说,我更信他背后之人。”
陈拾抬眼逮住了李饼一瞬的慌措,使劲儿把已经翘起来的嘴角抿成一条线,含含混混地反问:“陛下?”
李饼觑着他脸上的笑意,眉眼也随之柔软松散下去,挑起眉梢,挥动手上的柳枝虚虚点在陈拾的脑袋,“圣人临朝多年,却始终对永安阁有所忌惮。她需要一柄挥指朝堂借以排除异己的利刃,但金吾卫不行,一来金吾卫需得对永安阁虚与委蛇,再则,邱庆之既然当初为得圣人和永安阁信任曾对我父亲之死袖手旁观,那也便意味着,他在被启用之初,就注定是一把难以尽信的双刃剑。”
“剜除永安阁这颗毒瘤终归只是一个开始。日后朝堂党争重新洗牌,于圣人而言,金吾卫是无须顾念礼法便可代为挥斩神都宵小的亲信,为免重用之时落人口实留有隐患,所以在明面案头之上,查彻永安阁的重担,务必交由一位与其有所仇怨却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纯臣——所以啊,邱庆之在永安阁一案于我有所助力不假,可归根究底,大理寺被挟卷着跳进这个火坑的罪魁祸首也有他一份,‘尽信’二字,决计谈不上。”
陈拾不太能听得懂庙堂之高的隐晦深意,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瞧量着李饼的脸色揉了揉早先在袁先生墓前哭得干涩泛痒的眼睛,“俺还以为……饼爷恁跟邱将军,冰释前嫌——破镜重圆了,清早不是还听说恁替邱将军跟陛下求情来着?”
“……?”李饼被陈拾突然蹦出来的词儿噎得脖子一梗,一言难尽地皱巴着脸,“学成语的时候离阿里巴巴远一点,还是找崔倍靠谱一些。”
陈拾有点儿不明所以,噘着嘴单纯听话的“哦”了一声。
“况且即便退一万步讲,我跟他之间哪儿来的镜啊……”李饼垂眸看了眼那颗至今仍旧拿不准开没开窍的兔子脑袋,笑声又叹,“三年多四年过去,虽事出有因,却终归物是人非,我不过是不再执着于一个解释,年少所为没什么后悔,如今同为朝臣,我替他说话也并非是惦记着什么往日的情义,只是为了换来大理寺些许时日的安定,仅此而已。”
陈拾抬头,定定地看向李饼的侧脸,恍恍惚惚地没怎么细听他咬牙切齿的解释,只是被他提了个醒,没来由地想起崔倍曾经教予他的诗句,一时出神地抿在齿关默念了几次,耳朵就“腾”的红彤彤地烧起来,再被陈拾慌里慌张地捂在掌心。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
可惜李饼这会儿忽然想起看路,目不斜视地凝眸良久,缓声开口道:“陈拾。”
“……诶,饼爷。”
“虽说即便查明也很难讨求个大白于天下……”李饼敛眉,“不过你可愿知情,你兄长究竟为何容貌变化有异,又为何受制于永安阁难以脱离?”
陈拾先扬起脑袋,又迟疑地缩了回去,“饼爷,案子已经结了,这事儿还能查吗?”
“永安阁一案背后权利党争盘根错节,此事不止为你,于我而言也是一个未尽的交代……不过一枝花收押受刑,大理寺对此案把控不过是徒有过问之名却无实权在手,想要跟他说上话了解探底恐怕有些困难。”李饼笃定颔首,压了一声轻叹:“倒是抄没永安阁一事几乎尽是金吾卫辖管,兜来绕去,我还是得去会会邱庆之——”
李饼话音一悬,垂眸深深地望进陈拾的眼睛,“陈拾,你跟我一起。”
“啊?”陈拾实在不擅跟金吾卫攀谈交际,乍一听李饼吩咐就摇头摆手,“饼爷,恁跟邱将军谈事儿,俺就不——”
李饼这一字一句铿锵落地,半俯在马背上紧追不舍地盯紧了陈拾躲闪的眼睛。
“之前让你回避,是暂且摸不清邱庆之的底细,而非是我与他所谈之事不能说予你听。如今各自露了底,也便没什么需要顾忌。况且事关你兄长身后的真相,你可是说过的啊……这不是我自己的事,若是探查下去需要人手,只怕还要把明镜堂那四位,哦还有上官少卿,一并拖下水去。”
陈拾这才仰头看向李饼,不知听出什么弦外之音,明晃晃地笑弯了眼睛,“那中,饼爷。”
李饼略一扬眉,揪下柳枝上细软的绿叶往陈拾的方向丢过去,“笑什么?”
陈拾晃了晃沾挂在头顶上的碎叶,“就是觉得饼爷恁现在,真嘞跟刚开始认识大伙儿的时候不太一样了。”
李饼挑起下颏,稍微端正了身姿:“哦?有何不同?”
陈拾抱着胳膊,挺郑重其事地想了一会儿,“……刚开始跟大伙儿不苟言笑的时候多,生起气来像是被兽夹伤得炸了毛的野狸子,明明自己受了挺重嘞伤,却说啥也不许旁人靠近,凶巴巴地龇牙,但其实俺知道,恁是受了伤,疼得很也冷得很,不过是担心遭人暗算,或者是再被亲近的人丢下不理,不愿意相信大伙儿是真嘞想帮你……好在这兜兜转转,总算知道了当初给你下兽夹的人根本就不是坏人,也莫背叛你伤害你,他是为了驱赶其他的兽,保护你不被豺狼虎豹咬了去——”
李饼抬手一挡,越听越不对劲:“陈拾,你怎么就非要把这功劳苦劳都推到不相干的人身上去?”
陈拾抓了抓脑袋,憨笑出声,“俺莫添乱就是好嘞。”
李饼一言难尽:“还有啊,你怎么总惦记邱庆之呢?”
“邱将军?”陈拾不解,“俺莫惦记啊?”
李饼气急:“还没惦记?你自己想想,十句话里八句都能扯到他身上去!”
“……那不就是话赶话聊到邱将军身上——”陈拾话说半道,掀起眼皮就瞧见他们家李少卿瞪得溜圆的眼睛,当机立断地把后半句反驳咽进肚子里,“不提,俺不提……”
李饼乜着他那副明显不忿的表情,威严到底是没撑过片倾,扑哧着气得笑出声去。
“陈拾,不是邱庆之。”
“记好了,救我的人,一直都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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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花关]
鬼食尸,人吃人。
[壹]
是日风和冉冉,李饼晨起醒时,已是晴光探窗,融融正好。
一夜无魇。
李饼慵然地抻了个懒腰,撑着床沿歪头看向枕边,眯缝着眼睛先在那只静躺在旁神似陈拾的豆豆眼木头娃娃脑袋瓜上轻轻一弹,敲完又兀自摇头低笑,抱歉补救似的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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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食尸,人吃人。
[壹]
是日风和冉冉,李饼晨起醒时,已是晴光探窗,融融正好。
一夜无魇。
李饼慵然地抻了个懒腰,撑着床沿歪头看向枕边,眯缝着眼睛先在那只静躺在旁神似陈拾的豆豆眼木头娃娃脑袋瓜上轻轻一弹,敲完又兀自摇头低笑,抱歉补救似的捧在掌心端详抹过,半晌才不舍地扭身,把木头娃娃规矩仔细地掖藏在枕头下面,嗅着馄饨包子的油润香气从榻上纵跃起身。
木偶是前些日子陈拾亲手刻制的。
原是打算凑齐一整个明镜堂另加上袁先生的木头娃娃送给员外郎妹,可陈拾细心刻完又觉得实在粗简,便琢磨着改日跟崔倍讨教些绘画技法再打磨得栩栩精细些,偏近来大理寺公务着实繁忙杂乱,陈拾便随手将这一溜尚待完善的小木偶搁置在明镜堂的书案旁边。
李饼佯装漫不经心地观望了许久,每日途经陈拾案旁,势必挑准了木头小陈拾的脑袋瓜摩挲把玩,直等到那只点了豆豆眼的小木偶后脑勺都快被少卿大人状似无意地盘摸得圆润又饱满,陈拾才无奈地拍开了李少卿“流连忘返”的猫爪,嘴上念叨着“这是要送给闺女的”,隔天却熬夜刻了一只稍大一号的木头小陈拾,趁着递送卷宗的时候,乖巧地摆到了李饼住处的书阁桌案。
馄饨温在茶炉上微微滚沸着,热汤过喉落入胃底,熨帖得李饼吁出一声喟叹。
永安阁一案盘根错节牵动朝野,善后审理拉扯月余适才在圣人提点之下勉强落定作结,大理寺亦经翻覆百废待兴,繁忙整顿旬日方换来了这一天光景的休沐无事。
院中廊外窸窣浅谈不止。
李饼偏过脑袋动了动左耳,隐约辨明那倏忽来去的碎步声响像是司直甲乙,大抵是在奉蔡叔之命,竭力逮捕陈拾那一窝养在鸡圈,却隔三岔五偷摸越狱为非作歹,今早整啃了厨房一大筐萝卜的兔子。
李饼略一扬眉,撂下汤碗喊了声陈拾,见没人应,思索片刻快速地吃过朝食穿戴好官服,负手往大理寺院前檐后兜绕踱去。
神都历来春雨不润,今岁霶霈却早,时隔数日适才得见霁光浮瓦初照。
李饼难得步子徐缓,遍寻陈拾不得,立身在被洗刷得金光闪闪的獬豸跟前大眼瞪小眼,默然良久,揉了揉鼻尖,阔步行至明镜堂外,未及抬手推掀开没能严丝阖紧的门板,就听见正在堂中躺闲的王七嘴里塞了整个包子的含糊哀叹。
“……你说咱少卿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还能怎么想,永安阁一案查彻下来,再怎么说,跟邱将军也是兄弟一场出生入死在先,帮忙在陛下面前讨个从轻也不过分。”
孙豹大抵是因着安置老兵一事略微动摇过几分,抖了抖擦拭佩刀刀鞘的抹布,没偏没向地压了声轻叹,“你就说论功行赏,少卿大人排第一,咱明镜堂排第二,邱将军不管怎么说也是留下了不少里应外合的线索,又提早部署虎子他们策应在先,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陛下就因为案件收录期间金吾卫一时失职的过错就要撤职发难……我觉得咱们少卿大人讲义气,在圣人面前帮忙求情功过相抵这事儿,没什么毛病。”
“事儿是这么个事儿,就是吧——”王七躺在地板上被包子噎得直翻白眼儿,扑腾了几下就鲤鱼打挺地盘腿坐起来,推开孙豹都快抖落进他嘴里的抹布块,扭头又续了半个鸡蛋,“即便知道这个邱庆之所作所为皆事出有因,我还是觉得……不大痛快。”
阿里巴巴万分赞同地拔直身板,抬起眉毛使劲儿点了几下脑袋,一巴掌拍在孙豹的膝盖:“之前查案的时候,邱将军故意切断支援,差点儿害得我们几个被困在船舱里一命呜呼驾鹤西去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虽说如今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但我总觉得金吾卫一开始跟我们大理寺势不两立不像作假。再者——”
孙豹被他铆劲儿拍得龇牙,扒拉掉王子殿下的胳膊在膝盖上搓盘了两下:“再者什么?”
“金吾卫属下一时失手误烧了永安阁卷宗一事,你们不觉得实在太过蹊跷吗?”阿里巴巴神秘兮兮地竖起食指嘘声一顿,“这分明就是明火执仗暗礁险滩始作俑者也说不准嘛!”
崔倍端坐案前描记写画的笔尖忽地一悬,到底是被王七支着一双油渍麻花的爪子夺走了纸笔哀怨抬眼,忖度再三,应承了王七的眼神威胁,缓声轻叹:“始作俑者……许是算不上,然事有蹊跷倒是确凿。且不论邱将军蛰伏于永安阁多年间待咱们少卿大人的再三欺瞒,金吾卫立于神都皇城之下,行事再马虎草莽,也合不该会闹出误烧了阁中卷宗的错处,更何况若要细究此案堂皇作结种种,论其利弊……”
崔倍话未剖白言尽,孙豹和阿里巴巴迷糊茫然地眨了眨眼,王七倒是脑子飞快地咂么出了点儿个中隐晦来:“你是觉得,打从根儿上,邱将军介入永安阁,就不单单是想要帮咱们大人那么简单?”
崔倍抿了下唇,未置肯否,只是推断续言:“永安阁案核查期间,存据的卷宗清点本就是我分内之责,若当真是金吾卫的失误混乱便罢,可我随同少卿大人一道整理拼凑剩余卷宗时却发现,毁为烟烬难再纠查的部分,几乎尽是与永安阁所行之事关系紧密的名簿清单。”
孙豹和阿里巴巴总算回过神:“名簿清单?什么名簿清单?”
“三年前神都妖猫案与其他州府的失踪人员名录,参与死牢祸乱的重刑犯清单,还有……永安阁死士黑罗刹一伍的记录名簿,皆悉数消失于火海之间。”
崔倍眉头微蹙,费解荒诞地晃了晃脑袋,“卷宗一毁,当年妖猫案失踪之人皆无可查,重刑犯牢狱之乱的由起也难再确凿研判,就连陈拾兄长替永安阁杀害前大理寺卿的真相始末也被冠以探查得知国战真相之名一笔带过,无足轻重得鸿毛一般……可分明其中另有隐瞒。”
“你还真别说,这里面的事儿,猫猫腻腻的可多了去了——”
王七闻言,正襟危坐地塞完另外半个鸡蛋,两手撑着膝盖也琢磨起来,“你们还记得陈九留给陈拾的那封遗书吧?依照遗书所言,陈九似乎早便得知自己死期将至,所以才给陈拾留了个保命的图纹……那也就意味着,那时陈九预先料想到的死讯,绝非是关乎永安阁倾覆之事,而很有可能只是猜到了自己会随时因为某些原因丢掉性命,然而这个顾虑却是之前并不存在,或者说根本不会构成威胁的隐患——”
王七艰难地噎下鸡蛋,托扶着官帽略微一顿,“等会儿,我脑子有点儿乱,我怎么越琢磨越觉得,陈拾他哥死得不太对劲儿啊……你们说这个邱庆之步步铺陈在先,却并未将这些真相连根拔起,这案子本来都快大白天下彻底翻篇,他反倒纵容属下毁了个中辛秘——”
李饼眉头越蹙越紧,抵叩在门板上的指甲用力地剐蹭过涂漆,重重地咳了一声,推门截住了明镜堂中渐而深入的闲谈。
“昨夜大殿之上,我替邱将军讨求圣人宽恕一事,你们是从哪听来的?”
堂中四人先怔,傻眼地盯着李饼呆了须臾才乱七八糟地起身执礼,埋着脑袋瓜互相递了几轮眼色,一致决定把还满嘴是油的王七发卖出去,一左一右地捅得王七猛一激灵,掀抬起眼皮跟没什么表情的少卿大人面面相觑,半晌,开口磕绊了一句。
“呃……启禀少卿大人……嗝——”
王七难得嘴上落了下风,踌躇半天先憋了个饱嗝出来,有点尴尬地咧开不上不下的嘴角,悄默声地打量着李饼的脸色,笑得比哭还难看一点:“是这样的少卿,今日晨起刚过五更,金吾卫巡视抓捕了一名在逃要犯移交大理寺下狱,我们正好跟那两个金吾卫的打了个照面,就听见他们俩站在那儿嘀嘀咕咕了好半天……若是此事不便外传,我们绝不再提,今日所言多有冒犯,还望少卿大人恕罪!”
“金吾卫近来行事贻误惰怠便罢,治下不严也轮不到我大理寺置喙多话,倒是不知什么时候竟又长了多嘴的毛病……”
李饼敛眉沉声,抬手免了几人长埋不起的大礼,目光旁落一挑,示意孙豹前去把门阖紧,旋即才凝眸在这几张显然另有思虑的脸上审度逡巡,默声良久,长叹一气。
“我替邱将军讨求圣人宽恕一事,绝非是为徇私……邱庆之当初与大理寺为敌攀结永安阁始末,恐怕本就是圣人授意。大理寺查办此案牵扯颇深,这祸端错处如何作结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代为确保金吾卫权责的顺水人情,务必得由大理寺亲手送出去才行。”
堂中一瞬寂静。崔倍垂眸沉思片顷,“少卿大人,早便知情?”
“起初只是猜测,既无实证亦无言语论据。直到昨日殿前试探,陛下当真踩实了这个台阶走下去……你们几个,隔墙有耳啊!下次再琢磨这些大逆不道的闲话,记得把门关紧!”
李饼怒其不争地数落过这几颗后知后觉的脑袋瓜,乜着阿里巴巴一脸傻乐的表情,“……不是说上官少卿的船今日午时前就能抵达码头停靠?还在这磨蹭什么呢?不抓紧过去?”
阿里巴巴笑嘻嘻地点了点头,又摇头晃脑地摆了摆手:“水到渠成已经去码头了。清早有条轻便的胡商船先靠岸临停,说是前日海上惊涛骇浪,上官少卿的那艘船大概要延误半日,来得及,来得及。”
“如今胡四不在,尚书府也被抄没,虽说圣人虑及上官少卿曾有功于永安阁一案,不予追究连带得以官复原职,但日后行事,难免受人指点多有不便。你啊,别光念着《关雎》的那几句诗,凡事多上心仔细。”
李饼语重心长地提点了几句,余光觑见孙豹凑上前拱了拱阿里巴巴的肩膀,便转头挑眉瞧看过去,“徐虎来大理寺报道任职一事可是有何阻碍顾虑,这都过了这么久,须得签字落印的名帖,打算何时递到我案前去?”
“别提了少卿大人!虎子让金吾卫半道截胡了!”孙豹提起这茬儿就顿足气急,“昨天见着他的时候,那金吾卫的牌子都挂上了!怎么劝都不行!虎子说先前跟邱将军打过交道,那几位老兵的兄弟也更适合留在行伍里……之后我再跟他磨一磨,咱们大理寺正经缺人呢。”
“既然如此,那协助崔倍整理卷阁的帮手——王七,暂且还是由你。可有何疑议?”
李饼略微颔首,故作为难地接住了崔主簿扬眉递过来的期许,撇开视线躲过了王七的据理力争举手抗议,负手侧身踱开两步,不怎么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嘶声问了一句:“陈拾……今早外出去了何处?怎么没跟你们一起?”
王七眨了眨眼,抠开崔主簿捂住他半张脸的手指:“少卿你要是想问陈拾直接问就行,不用特地拐弯抹角兜一圈子还关心我们几个的死活——呃,他一大清早帮蔡叔准备完大人您和大伙儿的吃食就出去了。”
崔倍总算觉出王七嘴上那点儿油花八成都蹭在他的掌心,有点儿嫌弃地松开手,悄默声地抹在王七的肩头,开口有些犹豫:“陈拾带了背篓,说是要带员外郎妹去城郊祭拜袁先生,然后——”
李饼挑眉,觉出崔倍这句停顿似是有些言外之意,“然后?”
崔倍抿了下嘴唇,黯然地叹了口气。
“然后趁着今日天气晴好又无甚公务要事,想去义庄一趟,看看已经捱过了刑罚的时日,能不能求求看管……去乱葬岗,替他兄长收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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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多红心蓝手评论谢谢~
感兴趣可以点订阅,很少人看也不用担心,会慢慢写完~
[夷方/花方]多愁公子春游记[行行-番外]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微微关联《行行重行行》正文内容番外,7k一发完
[番外]多愁公子春游记
方多病离家出走了。
恣肆洒脱地在李门主别院的书案上泼了一幅“红尘万丈,天地阔,且徜徉”的狂书。
还趁便拿鸡腿拐带走了近来被李神医勒令遛弯儿减重的狐狸精。
背挂着金银细软叮铃铛锒了一路。
……从四顾门逃窜到了金鸳盟笛大盟主的屋顶吹风。
方多病前脚刚虎口夺食地抢了笛飞声的一盒糕饼在檐脊上坐稳,李莲花十万火急的飞鸽传书后脚就送到了笛盟主处理公务的案头。
笛飞声撇开笺筒,垂眸看了眼趴在书案旁啃骨头的狐狸精,抬脚搪开了有点儿碍事...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微微关联《行行重行行》正文内容番外,7k一发完
[番外]多愁公子春游记
方多病离家出走了。
恣肆洒脱地在李门主别院的书案上泼了一幅“红尘万丈,天地阔,且徜徉”的狂书。
还趁便拿鸡腿拐带走了近来被李神医勒令遛弯儿减重的狐狸精。
背挂着金银细软叮铃铛锒了一路。
……从四顾门逃窜到了金鸳盟笛大盟主的屋顶吹风。
方多病前脚刚虎口夺食地抢了笛飞声的一盒糕饼在檐脊上坐稳,李莲花十万火急的飞鸽传书后脚就送到了笛盟主处理公务的案头。
笛飞声撇开笺筒,垂眸看了眼趴在书案旁啃骨头的狐狸精,抬脚搪开了有点儿碍事的狗屁股,捏着两张狂草的字条踱到院中,抬头接住了方大少爷好心丢给他的一块红酥。
“李莲花让我把你捆了送回去。”
方多病皱了下鼻子,扭头哼出声:“你就说我不在金鸳盟。”
“他早猜到你要耍赖。”笛飞声并指夹住两张笺信,“所以传了第二封信过来,说若是代你隐瞒,就要带人来拆了我那艘新修包金的货船,重新建一幢莲花楼。”
“堂堂金鸳盟盟主笛飞声,还能被他一个小小的江湖游医威胁去了不成?”方多病挑衅地抬起眉毛,手指一捏,捻搓了几下,拒不顺从:“……反正我不回。前些日子百川院接连查办了几起关联南境匪患的命案,需得同监察司复核审议,听杨昀春的意思,百川院好像稀里糊涂地抢了兵部派军遣将剿匪压制的头功,许是还要进京一趟,且得忙上一阵子,李莲花一时半会儿腾不出空闲过来逮人……放心啊阿飞,玩儿两天我就换地方,你那艘新船他没空惦记,就是唬你呢。”
“且不说事关刑案查办,李莲花进京面圣,你居然不跟去?吵架?”笛飞声诧异扬眉,接过无颜递来的披风,卷成一团往屋顶上抛了过去,“病刚好就别逞能吹风,药魔那儿新研制的药方,你还想试?”
“那伶牙俐齿的老狐狸我能吵得过他?!我提前问过了……我们家老方跟杨昀春他爹聊过剿匪之事,南境匪患算是痼疾,驻军以山匪顽固之名屡屡讨要军费粮草,这次八成是要借江湖刑堂的名声敲打敲打那几位跟土匪头子往来亲近的小将军,无非是耗些时日,不打紧。”
方多病自昏沉半月醒转至今,喝苦药汤子喝得听见“药魔”俩字儿就胆战心惊,裹紧披风抖了个寒颤,“难得有此良机,李莲花没空分神抓我回去,此时不奋起反抗更待何时!”
“反抗?就凭你?”笛飞声眉毛一挑,一字不信地哼笑了一声,拂袖搪开方多病气急败坏地丢砸到他头顶的果核,仰头看向这位小少爷委屈下撇的嘴角,微微眯起眼睛,“李莲花欺负你?”
“他敢?!”
方多病叉腰反驳得字正腔圆,拎起食盒纵身跃下檐脊,奈何笛大盟主的披风斗篷略长,差点儿踩了个磕绊,被笛飞声捞住手臂才歪扭着站稳,皱巴着一张少年人娇稚未褪的脸端的一幅万分委屈。
“还不是因为那个李莲花!天天把我拴在裤腰带上,恨不得把我变成个物件儿揣在怀里——病都好了多少日子,还不能提物,不许去后院干活,连每日习武练剑的时辰都要拿捏得恰到好处,多练半盏茶的工夫都不成!我又不是什么待字闺中的碧玉含羞!”
“原本说得好好的,徐婆前阵子崴了脚踝,四顾门后院养的小羊大鹅鸡窝马棚这半个月都听我差遣,谁成想就因为那天跟石姐姐练武过招的时候沾了一丁点儿的风,流个鼻涕被他撞了个正着,这个李莲花,扭头就把我‘弼马温’的大权褫夺了交给云彼丘,还把我关在屋子里喝苦药汤子,一天就三盅!这么大的三盅!”
方多病夸张地比划了一下,耷眼瞧了瞧,又稍微把那铁锅大小的圈往里缩了缩,心虚地眨巴着眼睛清了清喉咙继续诉苦。
“窝在房间里已经够无聊的,还不许晚睡,忙得没影儿的人见天点卯似的盯着我喝药,一滴都不能剩……好不容易那一丢丢的风寒好了,就因为下山去袖月楼喝酒没提前跟他知会一声,他一时被杨昀春逮住脱不开身,托人递个消息不就得了!他居然派刘如京来抓包……你是没看到,回百川院的时候我简直——颜面扫地,无地自容……乔姐姐和石姐姐憋笑憋得脸通红——”
笛飞声话听半道,无心深究地负手回头:“无颜,拿绳子过来。把他绑了送走。”
方多病一肚子絮叨还没悉数吐露为快,紧忙提着披风的阔摆缩躲到廊柱后头:“诶!!阿飞!!你到底站哪头!!你不帮我也就算了你还帮李莲花!!”
笛飞声余光乜向绷着嘴角抿着乐的无颜,朝着小少爷挑起眉梢:“帮你?有什么好处?”
金鸳盟毗邻东海,往昔威风凛凛的大魔头现如今正经生意并不少做,拿金银财宝诱惑自是难成,方多病挠了挠后脑勺儿:“……药王谷里有一位神医姐姐同我跟何堂主交好,端的一副世外仙子的样貌,要不……我帮你递个帖子——”
笛飞声眉峰一落:“无颜,绳子。”
“不递了不递了!不递了还不行?开玩笑嘛……”方多病紧忙讨饶,把尔雅往怀里一抱:“正好我这夜雨沾青衫刚练得成,还没机会试上一试——不过事先说好啊,不能下死手,点到为止,君子过招!”
然一言既定,未及刀剑出鞘,笛飞声便得了东海码头货场的急信禀报,一往外出数日,只丢给方多病一个阎王寻命陪着他闲玩胡闹,待到诸事落定那日深更半夜推门折返盟主院中,瞭眼正看见方多病一如往世他那位便宜师父,沾了点儿醺意就开始祸害他院中那棵价值万金的金边梅树,眼瞧着就快被尔雅凌厉的剑气拂剐得秃顶没毛。
笛飞声面无表情地盯着方多病的后脑勺,凉飕飕地哼笑一声,薅住小少爷的衣领就要把人往外丢。
方多病就拎着酒壶张牙舞爪飞檐走壁地跑,灌了一肚子凉风才岔气儿瘫倒,躺在琉璃瓦片上相当识时务地举手抱拳,扬着腕子就把酒壶往笛飞声的方向抛。
“码头货场什么情况?金鸳盟的地界竟然还有人敢上门找事叫嚣?”
“起先是有两位善泅凫的货工相继溺水身亡,按照意外处置送报官府,没想到此后货船货场又接连发生了几起命案,府衙那边莫名其妙地要把脏水泼到金鸳盟头上,我带着无颜去探了一下,这几条人命大概是跟一艘货船上的进贡之物遭窃遗失有关……其中的案情琐碎我派人往百川院递了信帖——”笛飞声捏着见底的酒壶晃了晃,将袖中的信笺字条递到方多病手中,“李门主回信说此案关联监察司委实事关重大,皇城之事业已办妥,他正好取道此处,届时会亲自督办。他顺便问候了一下方刑探这些日子是否吃好睡好,愿不愿意协助调查此案,再一道折返四顾门中?”
方多病举着这封显然出自李莲花之手的字条,嗤声笑道:“……好一个事关重大。你给他通风报信?”
“公是公私是私。再者,他还用得着我通风报信?”
“……倒也是。”
笛飞声闷了壶底的酒:“给他个机会?还是要我把他支走?”
“嗯……明早我带着狐狸精跑路。”
方多病仔细规整地把笛大盟主随手攒攥塞在袖口的纸条抹平叠妥,余光觑见笛飞声眉眼之间的揶揄,摇头叹道:“我跟他示威又不是当真生气闹别扭。他前阵子既要照顾我,又要忙四顾门百川院的公务,几天几夜不睡觉都是常事……分明两世劫数已尽,如今却被我这点儿辗转的体弱之症所缚,看着倒比往时受碧茶之毒煎熬那会儿还要劳苦许多。我呢,挑几个李莲花既能探听消息又确信无虞的去处,他处理公事之余,不必大事小情时时刻刻地为我所累,得了空闲歇一歇总是好的。”
这两人的牵绊拉扯笛飞声向来不予置评,只是哼声:“你确定,你不在他能睡得踏实?”
“这事我跟肖紫衿和云彼丘交待过。先前我在药王谷讨了一个安神香的方子,试了几次,还真就有一种配方他闻不出,点在香炉里能睡得安稳许多。”
笛飞声略微回想:“就是你跟阎王寻命密谋了几日,撺掇无颜偷洒在我码头客栈房中香炉里的那个?”
方多病一怔:“你知道?”
“你连我都骗不过,还想骗李相夷?你们两个,还真是……”笛飞声摇头,嗤声一笑,“不过若要细说,他如今这幅事事躬亲盯紧不放的样子,倒也算是事出有因。你——也是始作俑者里的一个。”
“我?”方多病忽闪着眼睫盘腿一坐,“好啊你阿飞,你还真是出门一趟就站在那只老狐狸那头想当说客!”
“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你这身弱之症并着两世的痛楚,闹起来究竟有多凶险苦恶。”
笛飞声并不反驳,却思及过往蹙紧了眉头,“往世只是听你轻描淡写调皮捣蛋的说,可今世却是真真切切地见得你这幅孱弱得像是注定早夭的身子,历经了千辛万苦才长成如今这幅矜贵公子哥的模样。”
方多病先愣,缓慢地想了一会儿才抬眸:“李莲花不是说怕误了什么万物玄妙……他难道也去天机山庄看过我?”
笛飞声略略颔首:“偷看过几次,怕得不像样子,后来是当真不敢再去,怕碍了你的命数。再加上前阵子你见了公主回来就染了寒症晕厥不醒,喝不进药齿关紧闭,扬州慢也难以唤醒甚至毫无作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煎熬,几度气若游丝,就像是……之前身势逆行命数殆尽的样子。那半个月里药魔怕得要死,生怕你一不留神真没了气息,李相夷就能一剑封喉要了他的命。”
方多病闻言垂眸,沉默了许久,揣着胳膊哼声扭头:“枉我给你做那么多顿饭,你就是替他说话的。”
“我要是站在李相夷那边,你以为四顾门当真是一群饭桶,一个探子都进不到我这金鸳盟东海辖地里头?”方少爷时隔多年又惦记起这点儿旧账,笛飞声闻言便笑,没直接反驳,只是把袖中的钥匙挑到方多病的眼前,勾手一丢。
“笛家堡山下的那座院子和破庙重建翻修了,洒扫守门的管家是当初你为了找人照顾我,花重金收买的那家农户。是个躲清静的好去处。”
“这还是我认识的大魔头笛飞声吗?这么有人情味?”方多病眼尾一弯,刮目相看地朝笛飞声投去一瞥,调笑地耸起肩膀往他肩上一拱,又抢在笛大盟主无语制裁之前挪蹭着向后一躲,“哗啦哗啦”地拎起钥匙,摇头晃脑地往怀里一收:“钥匙收了,过阵子去小住几日。不过离家出走期间还是得挑几个李莲花熟悉的地界儿,免得那个江湖骗子又回去当他那个恃才傲物的李门主,到时候……我挨揍,你赔楼。”
“他舍得揍?”
“……早知道他小时候练功那会儿我就不给师祖出主意怎么对付他管用……现在拿师父那一套压我一头——诶?怎么还走了!阿飞!阿飞!这就睡了?再陪我喝一壶!”
李莲花到底还是亲自砸开了金鸳盟的大门。
……不过稍迟了一步。
他费了不少力气才招惹不起地绕躲开金鸳盟十二金凤的堵门缠斗,拂袖提摆地找到笛飞声要人时,就只瞧见笛大盟主摊展在桌上代方少侠转交的一幅墨宝,没再写什么浩然正气的草书,单潦草地勾勒了一颗神似狐狸精的狗头,还特意借两仪仙子的胭脂描红了脸蛋和舌头。
“方多病盼你自在于天地之中,你却是只想着将他锢在身旁左右——你这算恃宠而骄吧李相夷?”笛飞声十分乐得落井下石,睨着李莲花一张面皮翻了水彩似的变幻闪烁,“事到如今,适得其反啊……”
李莲花难得嘴上吃亏,苦声笑叹道,“小宝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半个时辰不到。”
“带着狐狸精,脚程应该还好……往哪个方向?”
“打一架我就告诉你。”
“……方小宝教你的?”
“方多病欠我的。或者我改日去找他比试也可以。”
“岁数不小了还找小朋友打架你——”李莲花无语,仰天叹气,“百招,行不行?”
“可以。”
方多病离开东海金鸳盟驻地,先往那处隐世的药谷寻了几帖安神静心的方子,不慌不忙地沿着淮水溜达了三五日的光景就抱着分量不见清减的狐狸精跑回云隐,上山之前实在一时没忍住,揣了满满一包袱的零嘴蹲在了山脚之下往世之时的那处李莲花坟头旧址,心情有点儿微妙地摆了两颗糖块儿一壶酒,还顺带手地切了一块下酒的猪头肉——糖埋了酒泼了,猪头肉连带着碗底的油腥丁点儿没留住,悉数被狐狸精吃进了小狗肚。
漆木山乍一看见乖徒孙还以为方多病受了欺负,拖着扫帚就要去“讨伐”顶天立地的李门主。
方多病不敢多留,悄默声地连夜摸到了普渡寺的山头,溜门撬锁地闯进了李相显挂着烂锁的禅房小院遍地遛狗,再被他烦不胜烦地拿着木鱼槌追在屁股后敲头。
李相显跑不动,捻着佛珠垂眸看向尾巴摇得快起飞的狐狸精,又掀起眼皮看了会儿似乎不会再如烟散去的方多病,挑眉思索了片刻这位小少爷的此番来意,扭头丢给他一包新烤出炉的素茶果,转而挥了挥阔袖,头也不回地将人赶走。
方多病眉毛一挑,没多话,扭头又“挟持”着狐狸精大摇大摆地跑回到京城尚书府小住,闲散了半日不到,就被谨奉何晓兰之命的顾易水求请到府上,抓紧把那位跟方多病同母异父混世魔王一样的亲妹妹打包扛回天机山庄,囫囵着交给何堂主。
然后方多病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眼瞧着混世魔王小小顾因为气得他两位娘亲撸胳膊挽袖被扔到千机万仞的阵法之中,倚坐在崖边的摇椅上捧着一食盒的瓜果,优哉游哉地吃得五饱六足。
……当然,积食趴窝被何堂主揍了屁股都是后话。
如此月余,李莲花到底是按捺不住。
李神医递帖拜谒未成,只能熟门熟路地兜绕过半个山头翻墙爬坡,将将溜到方多病的门院当中,就被特奉三堂主尊夫人何晓凤之命前来缉拿“梁上君子”的展云飞截在了廊檐阶下,避无可避地握着少师剑鞘拆招应付。
“展兄,还来真的啊?”
“夫人之命……她近来害喜,不能下山处理堂中事务,实在有些无聊。”
李莲花先觑着展云飞挑扬的视线顺势一望,瞭见亭中石凳上嚼着酸梅果干挥手招呼的何三堂主了然失笑,侧立剑鞘搪起展云飞铿然一记徒有花哨招式的挥砍,正欲开口追问何处才能寻得方小宝——
金石相接一刹,方多病恰好提溜着魔头小小顾的耳朵循声跨过别院门槛。他看见李莲花就笑,眸子里狡黠的光亮闪烁流转,眉眼弯垂地揉了揉鼻子,勉勉强强地刚绷住唇角,撩眼却见李莲花似是分神往檐下一眺——
李莲花眼眸低垂,眉梢却是一挑,未及出声叫停,胸前就先硬生生地承了展云飞的一掌出招,随即如弱风拂柳地趔趄了几步,稳稳当当地挨靠住了慌张上前查探一二的方小宝,有模有样地“嘶”了一口凉气。
方多病几乎下意识地将人托扶在怀里,指尖叩切在腕脉上。
然后触及了一派蓬勃,乜着李莲花心虚偏斜的目光,一拳砸在了他的胸口上。
……虽说力道轻得跟猫挠没什么两样。
“好你个李莲花,又骗我!”
李莲花紧忙天可怜见地蹙了下眉头:“展兄这一身功力你是知道的啊方小宝,挨一下真的很疼的!”
方多病闻言又犹豫,轻轻戳试着李莲花适才遭重的胸前:“……真伤到了?”
展云飞:“……”
“方小宝啊方小宝……瞧你这点儿出息!走走走,眼不见为净,别跟你哥不学好,心软的还不如个发面馒头。”
何晓凤热闹没瞧尽兴,抱着酸梅干无语摇头。她起身捞住何其无辜的展云飞,非礼勿视地揽住小小顾的肩膀转身带走,阖上院门又猛地掀开,咬牙切齿地剜了一眼“登堂入室”的李门主,旋即嘴角复杂一抽,一言难尽地望向好不容易才被山庄里养得长了二两肉的方小宝,“……门窗关好,小心你妹妹半夜又来翻窗户恶作剧,再看见什么不该看的被你娘知道,我可救不了你。”
方多病面皮一红,直待院门阖紧呆了许久适才觉出,李莲花正紧握着他的手腕,重重地压在他这只老狐狸的胸口。
方多病想抽出胳膊,却被捏着脉门不得擅动,只得咋舌道:“少动手动脚。”
“不动手动脚,方少爷怎么检查确认,我到底伤到没有?”李莲花手上力道不减,脸上却委屈地挂了几分凄惨,“方小宝,你该不会这一趟离家出走,瞧见了漫野春色,打算始乱终弃了不成?”
方多病嫌弃地斜了李莲花一眼,气得扑哧就乐,“少来啊你,跟了我一路,我哪儿来的机会始乱终弃?”
“你还真打算始乱终弃?”
“……我去我娘的院子里把狐狸精和小小顾接回来——”
李莲花眼瞧不妙,径直箍住了方多病的腰,不撒手地拥揽搂抱。
“从哪儿开始察觉到的?”
方多病挣扎不脱,索性放弃,下颏往李莲花的肩上一搁:“从阿飞那出来就知道了好吗?我鼻子不灵,狐狸精的鼻子可灵得很……他还说能拖你半日,结果没等走出竹林呢,狐狸精就朝着身后的方向傻叫,尾巴可劲儿地摇。后来过淮水,荡舟茶楼隔壁不是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我在那相中了一套首饰想送给我们家何堂主,也就随身银两不够去兑张银票的空当,回来就听老板说是那套首饰被一位自称是与我同道的白衣大夫买了去。等我回到天机山庄,那簪子都已经插在我娘的发髻。”
“……我等了一炷香的时辰也不见你回来,还当是有什么事情,偏巧又来了位富商相中了那套首饰,我这才先下手为强。毕竟是要送何堂主的,在下自然义不容辞。”
方多病嗤嗤地笑:“跟我走了一路,普渡寺去了没有?”
李莲花沉默须臾,沉声一叹:“李相显他……问你茶果的味道如何。日后他大抵是能常去帮厨,你要是吃腻了四顾门的饭食,可以到普渡寺蹭饭,他们那儿的素斋确实不错。”
方多病摩挲着李莲花的肩背,脑袋稍稍一偏,贴着李莲花的耳朵蹭了一下。
“我还以为到普渡寺那儿你就要沉不住气抓我回去。”
李莲花抬手托住方多病的后颈,轻轻地揉了两把:“我就是想多看看你。”
那日站在金鸳盟堂中,笛飞声其实给李莲花提了个醒。
无论前世今生,方多病始终似是藤蔓一般地伴生随行,为了“成全”二字几近倾尽所有。
然而两世因果牵绊之余,李莲花患得患失了许久,竟险些忘了,亦曾在江湖小有诨名的多愁公子方多病,本来该是何般少年朗朗,堪觅封侯。
方多病隐约听见李莲花喉音颤抖了一瞬,眨眼思索了片刻,紧贴着耳畔肌肤的响动又变成了渐而平稳的呼吸。
方多病微微蹙了下眉:“你这是又多久没好好休息?”
“你不在,那安神香委实没什么效用……”李莲花八成是当真卸了防备力气,声音都困倦得黏腻含糊:“不顾你的意愿把你时时刻刻锢在左右——属实是我欠妥。不过方小宝,春夜寒凉,你还打算留我一个人在莲花楼,离家出走多久?”
方多病听他哼唧实在好笑,温柔地回拥在李莲花的腰际:“都被你堵在家门口,我还往哪儿走?”
李莲花便无声地笑,用力得快要把人揉进骨子里,埋头蹭在方多病的颈侧,唇瓣几乎贴蹭濡湿了颈侧白玉的肌肤,执拧地想在上面留下些许难褪的烙印痕迹。
方多病被他垂散的发丝蹭得发痒,躲无可躲地缩着脖子,难耐得正要推开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的“登徒子”,齿关已然衔咬住方多病颈侧皮肉的李莲花却戛然止住动作,吐息平和灼烫地蒸红了方多病领口遮掩下的软肉,整个人半沉不沉地蓦然一坠,结结实实地挂在了方小少爷的肩头。
方多病呆了片刻,然后捞住显然已经面见了周公的李莲花,无奈地抬眼望向檐牙跟前跳跃的树梢,附在他耳边低声笑道。
“别在这儿睡啊李莲花!李相夷!祖宗,行行好,好不好?我怎么抱你回去啊……李莲花!”
——End——
感谢红心蓝手~
随缘tag见~
[夷方/花方]行行重行行[四十五][END]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有关系主线的原创角色情节,有书剧混合设定,BUG、OOC算我的
*夷方/花方/CB向笛方
* 正文完结
[四十五]
寒号不鸣日,盛雪纷扬了整夜。
翌日初霁得望晴雪,云淡光寒。何晓慧端着药碗提步行至天机山庄别苑檐廊之时,李相夷似是已然无声无息地在方小少爷的卧...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有关系主线的原创角色情节,有书剧混合设定,BUG、OOC算我的
*夷方/花方/CB向笛方
* 正文完结
[四十五]
寒号不鸣日,盛雪纷扬了整夜。
翌日初霁得望晴雪,云淡光寒。何晓慧端着药碗提步行至天机山庄别苑檐廊之时,李相夷似是已然无声无息地在方小少爷的卧房阶前素身静候了许久,黯然失神地任凭树杪飞羽,絮落在肩。
他无声地承着何堂主眼眸深处一言难尽的复杂怨怼,撤步揖礼,却似是未打算登门越槛,只空茫亦凝重地望向屋中铜镜台前穿戴整齐便被何堂主递了汤药梳理发髻的方小少爷,一错不错地瞧看。
小少爷起床耍赖的脾气倒有几分娇惯,然不足之疾虽仍缠绵,却是不见沉怨的行正坐端,不过实在消瘦,没二两肉的脸蛋上一双澄星含水的眼睛大得快掉下来,眸子里却清澈,大抵是觉得从铜镜之中瞧望门外之人不够清楚分明,便忽闪着眼睫扭过头来,挑扬着眉梢瞭了门口一眼,再被何堂主捏着耳朵悻悻地回身坐稳,龇牙咧嘴地捧着药碗,“咕咚咕咚”地往肚子里灌。
“昨晚深更半夜地递帖上门,说是想为租契之事拜访一二……李门主,你的契书呢?”何晓慧实在忍不得门外那人近乎睚眦染血的灼热视线,掀起眼皮顿然半晌,终是沉声一叹,“若是有话,不妨直言。”
李相夷却皱眉,挠了挠鼻尖,只敢问了一句辗转:“倒是……未见二堂主在山庄里面。”
“京畿北郊之事……虽有李门主片草不生地翻覆在先,又有笛盟主九州三十六郡七岭二十一山的找勘——不过人影尸骨均未得见,依着她那个脾气,总是要亲自再走一遍。”
何晓慧简直快被堂堂四顾门门主这副踯躅徘徊的倒霉样子气笑了。她摇了摇头,循着李相夷不自觉飘落在铜镜台前的视线,掐手轻轻捏住了方小少爷细嫩的脸蛋。
“小宝昏睡了小半个月才醒,同……他牵连的痛疾灼症倒是和缓得几近痊愈,却不敢说是权且未醒,还是……”
得了提点姓名的方小少爷听见他娘亲喉间隐隐的咽声“腾”地抬头,捧托着何堂主的手贴己地蹭了两下,转而才朝着门口的方向眨了眨眼睛,抿住嘴唇养蓄着气力似的喊了一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四顾门门主李相夷?”
李相夷傻眼一愣,恍惚许久方才僵硬地咧起唇角,开口的声音喑哑,清了清嗓子勉强利落地笑声回问:“你认识我?”
“娘亲时而提起,说你是个沽名钓誉还妄图给江湖立规矩的愣头唔——”方小少爷直言不讳地点头,话音将偏半句就被何晓慧原地制裁地捂住了几乎整张小脸,然后猫在他娘亲的掌心里“嘿嘿”地闷笑了两声,直等喘不太过气才扒开了何堂主并未施力的指尖,又脆生生地问了一句:“不过你还是天下第一李相夷,江湖声名厉害得紧,你能收我为徒吗?”
正此时,山风掠起,漠漠轻寒。
李相夷神思一瞬失落飞远,又默自抖了个寒颤囫囵着扯拽回身前,无措地怔忪许久,被涌灌地凉风呛咳出一声笑叹。他抛手给那位小少爷丢了一颗糖块,转身展袖摆手,徐步匿入雾绡云烟。
“你身子暂且不稳,好好调养……拿起剑大略不是难事,日后我会托人送你一套内功心法和剑谱招式,待到熟稔如流水行云那时,你就到百川院去,我便……收你这个徒弟。”
山寺路转,暮天钟鸣。
南胤辛秘齑灭尘封那日,李相显托由顾易水呈禀当今圣上的奏折之末,另附了一封请辞归乡的递信。上书言道,万圣道恶匪负隅顽抗奸计诡谲,李相显亲临坐镇清剿当时身遭重创险危在旦夕,日后恐难再当重任,恩拜圣上知遇青云,但求余生残喘,祈佑民康物阜,麦秀两岐。
普渡寺禅房幽静,小径蜿蜒落雪,低竹挂琅翩翩,行路愈深,愈漫缠着霭烟销残。
无了引着李相夷行至一座小院门旁,顶着李门主略觉诧异的目光拎拆下一道形同虚设的烂锁,合掌缓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禅房门扉“吱呀”一响,屋中静参打坐的李相显毫分未动。三千烦恼虽未尽,震断的筋骨却几已合愈,他枯坐在一座没有佛像的佛龛前,乜视着身后那人被霁色映照拉长的影子默然良久,方才缓声低沉:“托无了大师送去四顾门的玉笛,你拿到了?”
李相夷犹豫着提步上前,张嘴要问,却被李相显有所预料地截口回绝:“玉笛是在京畿北郊的那处废墟里捡到的,本来是想等你找到我府上那时借以威胁你四顾门……可后来……还是算了。”
李相显诵念了旬日又旬日的经书,与其说是勘破顿悟,不如说是翻觉出周身上下曾遭病痛纠缠得无以复加的疲累。他始终垂眸,眼观鼻鼻观心地抠捻着无了大师赠予他的油润佛珠,“其实京畿大火那日,我妄念控制皇城里外的筹谋便已经尽数铩羽。痋虫早便不复,方多病佯装受制于万圣道也不过是为打探封磬和角丽谯意欲再度炼制业火痋的密址,得成之后便从那处破烂的别院逃了出去,大抵是还曾嘱托恰行京城附近的哪位熟人帮忙给你们递了消息,然后又趁着封磬尚未察觉他潜逃离去之机,一把火烧了所有半成的虫蛊,然后夺过所有从一品坟携带出来的关于南胤秘术的书卷记载,无从脱逃地跃进了火海之中……”
李相显有些出神,似是忆起了方多病于焮天铄地之中那双平静得让他毛骨悚然的眼睛,“他说世事变迁轮车滚滚,乃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执念在此,便会事事为此所累,万圣道为扶立新主作恶太多,没了这些前朝牵连的罪证和那些关乎皇家辛秘的烂摊,你我二人之间,许是尚能留些回还的余地……”
李相显那时已被身前丈余滔天的热浪炙烤得忘了咒骂或是愤恨,语气平淡得连他自己都始料未及。
他问方多病,可还有话要留给李相夷。
方多病那时身中封磬一剑,摇摇欲坠地立于烈焰之中,似是经此提醒才恍然记起,此番远行,他还未曾给此时今世的李相夷,留一封就此别过的书信。
他便粲然地笑,只是摇头,声音藏掩在哔啵作响的烧灼声里。
“他大抵是该醒了的,那就没什么可说……若难在得见,倒不如,忘了最好。”
一往药谷休养未归的漆木山临雪封山时往四顾门递了一封笺信,小老头儿三言两语寥寥,不过是为听闻江湖肆起的风波落定慰劳一二,另询往日碰面拜访之时得见方多病憔悴嶙峋,独身在云隐山中清幽将养了月余,可否无恙得安。
李相夷兀自落寞地端坐在莲花楼里,偏头看向纱幔一般笼缠了浅薄凉雾的梨花林。
他捏着无从落墨着笔的回信攥紧又抹平,转而丧气地将那一团稀烂拂手掀推开去,掏出藏置于怀间的巾帕,缓缓地摩挲着其间那只自火场而出,似是仍有烫灼滚热的玉笛。
金丝莲花缠尾的翠玉从火海拾起便被李相显原封不动地裹在这条丝绢手帕里,烧灼的灰烬仍旧沾抹在笛身之上,隐约还能瞧见方多病死死攥握着玉笛时的指痕血迹。
李相夷只觉胸口骤紧,钻心之痛犹如遭火披身,烧灼得他喉咙里腥锈翻涌,头晕目眩地跌撞在地,任凭立柜之上撞掀坠落的盒箱重重地砸在他的肩背,痛得他难以自抑地呛咳出几声含混着淤血的低吟。
那枚曾由他亲手垂佩在方多病腰间的玉佩竟从那只坠砸碎裂的木箱之中滑落而出,静静地躺在了李相夷的眼前。
李相夷顾不得这如刀剜割扬州慢亦难疏解的痛患,跌撞地爬跪起身将玉佩捞于掌间,旋即视线稍落,又探手将那摔烂了隔板的木箱也捧到了怀里面。
吻颈剑便同一封笺信一并安静地躺在木箱的隔层之中,仿若静影沉璧。
长马刀贺家今世逢得方多病搭救劝说保全家门周全万幸,藏世云铁也便自此一分为二,其一献于朝廷,其二奉予方多病留存多年,辗转嘱托神兵谷锻了这柄吻颈——然往世绝笔,李相夷曾苛责地将自己侥幸得活归赖于“蒙兵器之利”,方多病此便始终犹豫,这柄合该是属他师兄弟之间孽缘之起的软剑,究竟该不该赠予李相夷。
薄雾中竟有泣风肆起。
片晌前时因着心口痛极撇放在榻沿的嵌丝玉笛拂风而落,李相夷未及恍惚回神,先下意识地朝那脆弱的玉笛探手捞去,待到将那支嵌丝碧玉摩挲在掌心细细端详确无磕碰碎裂之时,这才发觉这玉笛之上,竟不知何时无描无绘地轻刻了一句诗题。
相思空一水,回首已三生。
……
李相夷呆靠在榻沿茫茫然不知许久,终是拨散了似已蔓延攀进这座木楼里的浅雾,轻轻抓握着手中沾染着血污的玉笛打算寻处潺潺活水擦拭清洗。他缓缓起身,一往梨花林尽处溪谷的蜿蜒曲径而去,然林中分明仅朦胧掩路的霜雾却久难散尽。李相夷抬手揉了揉一片空茫寂静的耳后,循着一声几不可闻的铜铃响动猛然扭转身去,扬头却见溪谷对岸一位倒骑毛驴的小老道挂着拂尘在臂,捋着高高翘起的山羊胡子,悠悠然地拂云散雾而去。
“缱绻为魂,遗憾铸骨,执念化形,行路莫回首,时过再重头,去去重去去,逆旅终有尽……”
远山归雁时,李相夷到底还是从普渡寺无了大师那儿讨了个一念清净的“莲花”别字,撂下了日渐稳妥的四顾门,挑挂着医幡驾楼而去。
佛彼白石四位院主还在瞠然傻眼,肖紫衿就先被他气得蹦高,撸胳膊挽袖子地冲下山门势要说讲道理,然只将将呛了口轮辇扬起的尘烟,便被乔婉娩半道拦下,摇头叹息。
李莲花不大敢顶着何堂主恨不能将他挫骨扬了的嫌弃时而登门叨扰,便只好隔三岔五地趴到金鸳盟的墙头上,拿着一壶方多病偷藏遭没之余被李相夷存放在四顾门后山的酒,搪混着偏要同他比试一二的笛大盟主,探听几许那位方小少爷的消息。
笛飞声便挑眼看他,“等不及?答应跟我比试,百招,换一句。”
“……”
方小宝如今仍唤方多病,因着天机堂管教严厉鲜少招摇过市,传扬于江湖的识认之法却是两枚常伴其身的美玉,一名寒生烟,一名无忧疾。
此般年年岁岁,物换星移。
李莲花屈指轻叩着楼中时历,瞭眼瞧望着天光日色掐了掐时辰,起身敲过狐狸精的狗头,扬手丢了只鸡腿扔在狐狸精的食碗里。
“乖乖看家啊狐狸精,今日可是事关我这孤苦伶仃的后半辈子,借你一点狗屎运。”
他不慌不忙地信步徐行,眺见那几位拖着口棺材找上门来的一众凶神便挑起几分笑意,拂袖撇甩着被他一句“行医需行卦问天”戏耍得恼羞成怒的风火堂掌事一路逃窜到嘉州酒楼,将将遭一推搡,便扶风弱柳地歪倒在堂中方桌之上,扬眉撩眼地朝着不远处适才落座的小少爷腰间那两枚佩玉瞧看过去。
然未等风火堂诸位恶煞崩发起几分雷霆,那一旁的小少爷便忿忿然拍桌而起,弃下了还不及反应一二的离儿旺福,一把薅住了李神医已然惺惺作出些许荏弱之姿的衣领,徒留着几位刚挂上一副冲冠眦裂便被这一掌一扥震惊得傻在原地的大哥半晌哑口,面面相觑。
李莲花两手一端,天可怜见地冲着小少爷眨了眨眼睛。
“少侠救命!”
“我救你个大头鬼啊李莲花!”方多病气急败坏地搡了身前这人一把,却险些被他不动如山地撞了个趔趄,踉跄半步便稀里糊涂地天旋地转,被这老狐狸拦腰揽进怀里。
“诶呀,少侠这脚下,稍微有些虚浮啊。小心,小心。”
方多病搪手抵着这位不羞不臊势要施以流氓行径的柔弱神医,抓着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几番挣扎未果,彻底没脸见人地在李神医似是今日刻意拾掇换新的靴面上狠踩了一记撒气。
“去了百川院那么多次也逮不住你人影,偏要跑到这里!我告诉你啊你个老狐狸,再敢随随便便地把我撇下,我就拆了你的破楼给我娘盖猪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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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红心蓝手~
多多评论订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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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快乐!!!!!!
虽然写得不是很明显,行行里意识觉醒也并不是重要的部分,但在我的设想里,李相夷李莲花的一生是重走这一遭的时间轴,而相遇或重逢,是一个又一个命中注定的锚点,世事会有万千变化,但他们一定会见面。
比如笛飞声开始有前世意识的时候是跟李相夷认识的时候。
再比如小宝前世肉身消失小不点儿开始有前世意识在他跟李相夷见面的那一年,彻底苏醒在他跟李莲花碰面的那一年。
但李相夷李莲花这一世的锚点却是方小宝。
他的前世意识浮显在应该见到方小少爷那一年,原本是需要完完整整的重走过这几年的路之后才会“功德圆满”,在酒楼遇到方多病那时才能彻底找回记忆,但为了小宝还是提前露了面。
莲花花有意识的时候会有很多小动作或者小细节,不过因为正文主要是小宝视角,所以莲花花的觉醒全记录以及甜蜜日常就番外见啦~
总而言之。
莲花楼的遗憾,在一千个人心里会是一千种不一样的样子,行行,也只是我填补遗憾的一种方式,感谢至此,此后坦途,万事胜意。
(番外……等我放个假回来~)
祝“韶华长在,明年依旧,相与笑春风。”
[夷方/花方]行行重行行[三十一]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本章间接夷方,建议周末一起
* 有关系到主线的原创角色和情节,有书剧混合的设定,OOC算我的
*夷方/花方/CB向笛方
* 感兴趣可以订阅攒文~嗷嗷走剧情,我在努力争取春节前happy ending
[三十一]
方多病捏着杯盏边沿轻轻...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本章间接夷方,建议周末一起
* 有关系到主线的原创角色和情节,有书剧混合的设定,OOC算我的
*夷方/花方/CB向笛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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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方多病捏着杯盏边沿轻轻一晃,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寡淡无味的茶水。
他搭扫着桌前二人的眼帘稍垂,目光自乔婉娩未悬草药荷包的腰间攀挂在了姑娘行走江湖时不惯于缀点繁饰的腕侧,转而留意地瞭了眼桌旁遮掩处肖紫衿拉扯着乔婉娩衣袖亲昵地讨求解围,兀自沉吟了片刻,轻声问询:“适才还未及细问,乔姑娘和肖少侠这是……?”
“四顾门筹措的诸多繁琐落定立成在即,此番来抵扬州城,一是为寻纳天下仁义贤才,二则,日后四顾门与百川院的多方事务总免不了与各地商贾交涉往来,虽说打点闲杂琐碎佛彼白石自是能妥善处理,不过门主之责,总归是需得亲力亲为。”
乔婉娩温和一笑,似是读懂了袁先生的回避委婉,端起茶杯略微一顿,桌下轻轻踢碰着肖紫衿的靴底,意有所指地敦促他好好归置着摊散在木桌上的纸包食盒,免得歪歪扭扭地掉到地上,小心着李相夷回头闹上脾气。
“……也是凑巧,原先今日清早便要启程回去,却不料甫出扬州城,便在临近一处山谷里撞见了山匪拦路,困住了幽州言家行镖的队伍。眼见着几位镖师趟子手不堪山林之中暗弓火石的强袭,相夷便出手相助,顺带着应下了那言家人送佛送到西的不情之请,这才辗转回到了这闹市城里……总归着误了半日的时辰,即便疾行赶路也需得半道在驿站或是临县落脚,紫衿顾及着我接连折返劳顿,便拽着相夷在这长街稍做休息,想着傍晚时分再启程,赶在临县城中宵禁前便来得及。”
肖紫衿撇嘴拾掇着李相夷丢给他的宝贝抱在怀里,左瞧右瞧的迟钝须臾,这才捻着乔婉娩的只言片语恍然了个耳清目明,接续着乔婉娩的话音插嘴进去,“结果公事忙完得了空隙,咱们李门主就百忙之中地惦记起了袁先生你——又是糕饼又是茶叶的,本来这都该是李相夷亲自拿给你,谁知道他半路觑见何人何事,一股脑地把重担撂到我手里,转头就瞧不见人影……先生今晚可是打算在城中休息?李相夷这没声没息地不知道溜到哪儿去,今晚大抵是得留宿城里——”
乔婉娩闻听至此,一时蹙眉,失笑无语,她偏头轻咳的空当抬手按住了肖紫衿愣头愣脑张嘴胡来得几近代为挑明的情意,旋即撩起眼皮看向了一口茶水呛了三旬的方多病,“对了,袁先生此来扬州城是……?”
“咳咳……也是一时兴起。”方多病大恩不言谢地颔首感激着乔婉娩相当及时地制住了这位只怕是要把话抖落个一发不可收拾的肖紫衿,撂下了方才续满的茶杯,轻轻搔了下鼻尖。
“听闻江山笑有美酒启封,打算晚些时辰,去尝上一尝,那遍地美名称誉的桃红清醴。”
扬州城这几日多雨初霁,掠过长街宽阔轿舆行旅的熙攘拥挤,城中西南偏隅位势稍低的青石板路几乎被雨水泡了个彻底,绞拼的石板缝隙里尽是未涸的稀泥,车轮硌楞碾过,遍地的脏水泥泞便飞溅而起,不偏不倚地泼过巷口小吃摊子的矮桌,“滴咚”一声砸落进了李相夷适才翻搅得散尽了滚烫热气的馄饨汤碗里,眨眼间晕散得了无痕迹。
“……”
李相夷皱了下鼻子,扭头瞧着眼见生意寥寥便靠坐在炉灶旁打盹小憩的摊位老板,欲言又止地叹了口气。他百无聊赖地撂下手里的汤匙,瞭眼觑着正对矮桌的窄巷尽头那道一晃即过的身形,抿着唇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随手摸了几颗铜板垫在碗底,无声无息地起身而去。
扬州城西南多是车货商队的临停驻地,兜绕过背街的两处巷子,几间客栈几乎直抵城门驿道,砂土阔路泞软,却放眼通达几无掩蔽。李相夷落身一处车马草场的屋顶,耷眼觑着那道似是总算察觉有人尾随而警惕闪身藏匿的背影,摇头低笑着捡起一根吹刮在瓦片缝隙的草杆衔在嘴里,转身不慌不忙地背手撑抵住屋脊,落座静待了须臾,侧耳捉住一道风声迅疾地掠过鬓边发髻,端着身姿未动,只闻“钪铛”一声,便扬腕并指弹落了几欲迫近他眉心的短匕,随即勾手拎起匕首上的短绸,若有所思地甩转了几圈,再原封不动朝着檐下抛送回去。
“看清我是谁了吗?直接就下死手啊,刘如京。”
檐下人闻听内力传声显然顿时怔住,凌乱得捞起蓄力掷回“铿啷”砸地的匕首,惶急地跃身攀上屋顶,踩着檐瓦脚滑地扑跪到了李相夷的身前去。
“门主!卑职妄为,还望门主责罚!”
“责罚就算了,是我有意尾随在先,不过你这不分青红皂白地先给人来上一刀封喉灭口,我还真得问上一句……”
李相夷摘下衔在嘴角的草杆,搭手把垂头耷脑地跪伏在他跟前的刘如京搀扶而起,遥遥地虚点着草场旁侧的客栈马厩,和近前车马旗帜上飘扬的言氏镖局。
“百川院与监察司协定文书在即,诸多事宜有待商榷,师兄前些日子同我说监察司有几位要犯调查押解须得襄助,带着你们银枪四虎跑出去当甩手掌柜,这怎么折腾了不过半个月,师兄一行不见人影,倒是只见你孤身一人,遮遮掩掩地跑到这里?”
刘如京先顺从着李相夷的眼神示意稳身坐在屋脊,转头又循着那根草杆摇曳眺着客栈后院那面迎风招展的镖旗,抓挠虱子似的周身难安地耙了耙头顶,踌而又躇了良久,偷摸斜眼看向了满脸严肃凝重不容搪塞的李相夷,末了不再做犹豫,两手攥拳抵住大腿用力地砸下去,嚼住齿关里的钝痛,沉声叹了口气。
“此事……着实说来话长……不知幽州府言氏主家满门遭屠一事,门主可曾听闻?”
李相夷眉心一蹙,眼尾抽动几许。
那日曾于荡舟茶楼的见闻所遇,李相夷着实费心挂记。
他大略猜得出此番“偶遇”十有八九是时有隐瞒的方多病打给他的哑谜,折回四顾门便嘱托白江鹑暗中探问听得,幽州言氏主家上下老小杂役侍从共计七十有三,一夜灭门的惨案确实至今仍悬于高阁视为辛秘,又因言氏世家祖辈与当朝兵部尚书王义钏颇有渊源,故而此案并非全权交由监察司主理,而是由兵部参与其中,江湖之上得闻的风声寥寥,四顾门与百川院,乃至于那位纵览天下的万人册,都不曾确切知晓个中的暗流隐秘。
“白江鹑的人脉也不过只知其中一二,说什么血洗言家的凶手大抵并非出自同处,凶器招式全然不是同一路数,甚至那众多的凶手似乎并不确切了解主家与行镖旁支之间的往来,有几位因着走镖事务暂住在镖局的主家人也因此得幸。”
刘如京仍旧挂了满脸的纠结,撑抵在两膝的掌心用力地揉来搓去。
“朝堂江湖并行,监察司与百川院相议,我同几位兄弟得门主命令,随单副门主协助监察司押解罪犯以示合作诚意……我们起先还以为与朝廷合作怕是要琐碎恼人得紧,没想到主管此事的监察司副使顾易水待四顾门百川院颇为敬重,每逢要务必登拜递帖,一来二去,也算混得熟悉。那日门主外出去寻袁先生,恰逢顾副使带了一道急令登门求讨协助,副门主起先没打算越过门主代为定夺,可后来读了拜帖方得知此行押解的要犯事关重大,便留了口信,带着我们四虎兄弟跟随顾副使拘捕押送罪犯入京。”
“相安无事到半路,我们几个才从顾副使的口中得知,那位隐藏行迹押入京城的罪犯,就是当年屠杀洗劫了言家的凶手之一。”
“此事前言我大概知情。”李相夷捏着草杆的指节一紧,顿了片刻,扬手把几成齑粉的碎屑迎风丢弃:“不过押解的罪犯……师兄倒是从未提起。”
刘如京脸色惨淡地吞咽了一下,低声继续:“那罪犯冥顽不灵,只说当年的惨案之起不过是在鬼市里接了一桩杀人的生意,雇主隐蔽,那家大业大的财物竟也容许他们随意抢夺挥霍,甚至但凡能割下家主的人头,便可再领千金……图钱的恶贼趋之若鹜,他杀了几个人就觉无趣,转头拿了不少贵重的古董珠宝回去,却不曾料这低调的大门大户背后居然有朝廷撑腰,拿着那些个差点儿砸手里的宝贝藏藏躱躱了许久,将一试水冒头,就被监察司抓了去。”
“也是何璋手欠好奇,那装着赃物的箱子半路从车上颠簸得掉下去,箱子碎裂,漏出了不少收缴的零碎物品,何璋就抖落着那包袱翻了几翻,副门主眼尖,在那缠作一团的挂件珠宝里,正瞧见了一枚血红玛瑙的饰配——副门主说……那上面的图纹,似乎与门主兄长随身的那枚玉佩,近乎一致。”
李相夷似是没大听清,侧过脑袋凑近了些许,攥着刘如京的手臂让他重复了个逐字逐句,适才木然地眨了眨眼睛:“……嗯……你们……四顾门——众,大抵不知,不过师兄是知道的,以往年幼时,我曾同他提起过……父母出事之前,家中客卿奴仆人手一枚李家图纹的配饰,血色玛瑙应该是……”
刘如京吃痛一抖,却觑着李相夷霎时惨白的脸色,一动未动地绷着手臂:“玛瑙坠子是那凶徒从言家劫来的,副门主思虑再三觉得此事可疑,便同我们兄弟四人挑明了推定——他怀疑十多年前门主家中……遭袭一事,恐怕与幽州言家脱不开关联。但副门主考虑近来四顾门百川院诸多纷杂,不愿门主为此事牵绊分心,这些时日,便一直在暗中调查这件事情……若能确认当真属实,定会将此事悉数禀报门主,任凭门主下令处置。”
李相夷脑子里一团浆糊地迷茫了半晌,面无表情地嚼着后槽牙嚼得两腮鼓起,默然良久,撤手攥拳,忽然反问了一句:“这些牵扯深远的……琐事,顾副使那边,可否知情?”
刘如京一怔,显然未料李相夷会撇头去尾地拎出这么个问题,稀里糊涂地摇了摇头:“……赃物掉落时,顾副使恰好先行一步去驿站交涉,此后……副门主的意思是,言家与朝廷之间的关联似是千丝万缕,门主家中的往事倘若当真与言家有关,总要避讳些许,待到日后查明,再公之于众也来得及。”
李相夷喉间一哽,既未认同也无驳斥地僵坐在原地,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
如此一出旁生枝节的好戏,虽只闻转述未能亲临,然万般凑巧缠裹进去,实在是怎么听怎么像是掺了几分不知何起何去的算计。
“这么多年过去……算了,合着……师兄是让你盯着言氏主家里那几位逃脱侥幸?早先这行镖队伍在山谷里碰见土匪那会儿跑哪儿去了你?”
他余光觑着刘如京那张惯于不拘小节的脸上还别别扭扭地拧巴着什么欲言又止的情绪,眉间蹙得更紧:“还有何事?”
“那会儿发觉门主途经,怕暴露行迹,老早就等在扬州城,没想到门主你会跟着这趟镖折回城里。”刘如京不作多想,系数兜底:“许是我先前盯得太紧……也就三五日,我曾在言家镖局的队伍里,见过袁先生同他们一起,瞧着像是熟识顺路,不过……没等到有机会凑近偷听,袁先生便主动找到了我这里。”
李相夷似是并不意外,却耷拉着脑袋心气儿不顺地抠拽着自己的手指,瓮声瓮气:“……他说什么了?”
“之乎者也的大道理我没怎么听,约莫是说门主总归年轻意气,需得我等门众担待竭力。”刘如京时至此时也未能彻底勘破那位袁先生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嘱托提醒,只有样学样地复述给李相夷,“他说,此陈年旧案恐生有异,相——呃,门主得知不过迟早,想来也不会坐视不理,既已择主在先,万望诸君日后,奉命惟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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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方/花方]行行重行行[二十九]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本章笛方CB-一句话夷方花方,建议周末一起
* 有关系到主线的原创角色和情节,有书剧混合的设定,OOC算我的
*夷方/花方/CB向笛方
* 感兴趣但觉得节奏慢的话可以订阅攒一攒一起看~以后甜甜蜜蜜的独立番外短篇也会放在这个合集里~
[二...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本章笛方CB-一句话夷方花方,建议周末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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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是夜流星疏水,行月逆云。
方多病优哉游哉地拎了一坛九酝春,混过了金鸳盟山门崖外的重重看守,不遮不掩地攀悬在别苑楼阁的最高处,掠身落于屋脊檐角之上,瞭眼望着金鸳盟立成宴饮的喧沸灯火,先裹着凉风抖了个哆嗦,吸溜着鼻涕循着院中廊亭里的窸窣响动目光稍落,弓下腰背抻长了脖子眨巴着溜圆的眼睛思索了片刻,这才恍然尴尬地从笛大盟主这花了重金洗刷擦拭得锃亮的琉璃瓦片上溜滑踩脱,乱七八糟地环捧住怀里那一坛好酒踉跄歪落,然后头顶着廊檐石桌旁被撞破了亲昵卿我的夫妻二人诧然戒备的拧眉审度,拂手抖展了他这一身霁月皎白分外招惹的裳衫长揖一礼,窘迫地轻声一咳。
“久闻四相青尊与两仪仙子大名……在下姓袁,今日本是为阿飞道贺而来,不过金鸳盟着实建制繁复宽阔……这一时走错地方了……打扰,实在是打扰。”
方多病甫一开口,四相青尊已然提刃横刀将两仪仙子半掩于身后,待到这夫妻二人细听分辨面面相觑了半晌,双双醍醐瞠目地收撤了周身的戾气杀意,堂皇地承住了来人胡闹登场却端庄郑重的礼数,恭恭敬敬地将这位显然是惯于直呼金鸳盟盟主大名的贵客引入主院之中,招呼通禀直待笛飞声露面振袖,适才屈臂颔首,揖礼撤出。
笛飞声一身盟主礼制红衣劲装阔步抖擞,挑眉看向挂了满脸无地自容的方多病:“早先就问过要不要给你留一处院子空着,你偏说要恣情山水直至闲云散去,怎么,如今相中四相青尊夫妇那处别苑了?”
“你那请帖笺信上只说若是不想堂而皇之地登拜魔教大门就从崖后入院寻人,我哪儿知道你这入院入得是人家小两口的别苑,非礼勿视啊阿飞。”
方多病搓了搓羞臊通红的耳朵尖儿,栽歪着上身眺眼略过笛飞声的肩侧,有些介怀地望着两仪仙子的身姿背影,忽地忆起往世那位雕龙化凤混入天机山庄以报仁义两全而香消玉殒的魏清愁,轻轻舒眉叹气,扬手把酒坛撇了出去:“喏,贺礼。”
“九酝春?又是从皇宫里顺来的御酒?”笛飞声捞手低嗅,轻笑摇头,“我还当你是追着那个什么万圣道的行踪顺路而来,怕是要空手。”
“金鸳盟立成这么大的事,自然是要特意前来恭贺的,怎么能是顺道呢?”
方多病扔出酒坛就背袖甩手,信步迈进笛大盟主烛火通明房门大敞的厅堂之中,“来时路上还见到了天机山庄的追云车,天机堂也派了人来礼道贺?”
“山庄里的那位小少爷近来得药魔调理,已经时能自如行走,何堂主许是从药魔口中得知此事,便嘱托二堂主亲往此处,送了一对金含玉蟾是为致谢作贺。不过天机堂不问江湖,为免生牵扯纠葛,故而并未留席。”笛飞声闻言抬眸,觑着方多病脸上一晃即逝的怅然落寞,“……怎么了?”
“……何堂主和二堂主重情重义,猜到她们二人定会记挂着,不过未曾料想,二堂主会亲自登门罢了——你这桌上的酒杯酒盏都收拾到哪儿去了?”方多病摆了摆手,自顾自地偏颇了一句又兜绕回来,耷拉着眼皮佯装无意胡扯,“咳……何堂主和二堂主近来可好?”
“何堂主虽未得见,不过听药魔说起,前些日子又去了哪座小城置办地产,该是不错;二堂主面容莹润,行步稳妥,当是甚好。”笛飞声略作回想有一说一,挑扬眉峰看了方多病片刻,提起唇角未及探究开口,忽地嗅得堂外院中异香一缕,合着一串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的笑声如铃响在耳畔,一道妖冶艳丽的身影便眨眼间捧着杯盏盘碟,倾身贴附在笛飞声身侧。
金鸳盟圣女一如识海所记那般翩跹着如血似火的裙裳履衣,殷红的指甲从堪比红尘看破不为所动的笛飞声衣边袖口溜划到了方多病绷紧的颊侧,然后端详着他一瞬的无措瑟缩,得趣地又笑一声,旋即陡然变了脸色,故作低顺嗔怪地说:“袁先生到访相贺,怎么不早些传个信来,我也好多备些酒菜……今日倘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袁先生可要见谅——盟主今日琐事繁忙受累,若是不胜酒力,角丽谯随时在门外伺候着。”
方多病先是被她这一嗓子突如其来的刺耳笑声震得一哆嗦,抬眼撞进她那双蛇蝎淬毒的眸子惊得扭头呛咳,抓耳挠腮实在躲不过,只得捏着酒盏干巴巴地装傻充愣,蹙着眉头一脚蹬在了乐得瞧看热闹的笛飞声腿侧,然后勉强绷着一副貌似坦然以待却显然不敢造次多话的神色,擎等着笛大盟主游刃有余地糊弄走了这位时时刻刻让人脊背生寒忧心神魄是否健全安在的美人,斟了满杯的凉酒,咕咚压惊地当水喝。
“……不是我说,天天对着角大美女这张笑脸,你不瘆得慌吗?”
笛飞声面不改色,伸手把方多病手边挂着寒凉水汽的酒壶拎到旁去,“习惯就好。”
方多病月余前曾遇筋骨逆行数日钝痛不止,本是为躲不知何时便会雀跃登门的李相夷,却不成想扭头就跌在金鸳盟的地界儿被笛飞声凄凄惨惨地瞧了去。而今笛盟主被迫悟出几分老妈子的心得,方多病自是抱拳拱手莫敢不从,乖乖巧巧地撑抵着桌沿静待凉酒回温,歪头留心着院外确已无人窥探的风声。
“蛰伏已久的南胤族人近来浮躁了许多,万圣道都悄默声地把消息递到了眼皮子底下,角丽谯看起来倒还安分着……她与四相青尊可曾私下接触过?”
笛飞声淡定地探了探酒温,瞥见方多病客随主便地等在那儿,眉心一展颔首许可。
“四相青尊似乎对于南胤一族的旧事旧情并不挂记,待她这类妖言惑众的做派甚是不齿,平日大多虚与委蛇,推诿不掉时便让两仪仙子应付着……此事有无颜暗中留意,暂未发现有何苗头端倪形势不妥。”
“南胤之事虽说与金鸳盟并无直接瓜葛,不过毕竟笛大盟主收容了角丽谯这么一号皇室血脉野心蓬勃在旁侧——照我看,她这会儿单纯是沉迷于笛大盟主的美色方才拘于这一隅天地,然日后如何,实在难说……建此金鸳盟霸业实属不易,可千万别被她在背后捅了刀子,如今这艘船,笛大盟主务必小心驶得。”笛飞声这位大魔头生楞归生楞,行事方多病信得过,他点了点头,耷眼捏了捏盘中软糯清甜的茶果,“你这是哪儿买的?还是金鸳盟的厨子做的?送我几个。”
“角丽谯的功夫,不足为惧。”
笛飞声先听着“笛大盟主”这么个沾了几分戏谑的称呼略一挑眉,莫名熟悉地兀自嘀咕了两声,端着酒杯低声笑说,“拿去给李门主吗?”
“啧,看破不说破。”
方多病面上一窘,咳声掩过,掀起眼皮看着笛飞声写了满脸的不以为意,又恍然思及李莲花话本子似的编排着笛大盟主那段血腥得匪夷所思的情缘往昔,默默地爬了一脊梁的鸡皮,嘶声咋舌,“……你还真别不把角丽谯当回事情,她喜欢你喜欢得紧,连我登门而来她都要惦记探听,更何况你还有那十二金凤常伴身侧附近,万一她哪日疯魔嫉妒上头,小心她心生算计毁你根基,到时候再挑了你的手筋脚筋,扔进池子里连喊叫声都传不出去。”
“倒像是她能做出的事情。”
笛飞声不少听闻方多病如此耳提面命,泰然处之地拎起酒杯跟方多病递到他眼前的杯沿碰在一起,“不过……你这么爱管闲事,我要是出了什么乱子,金鸳盟大乱江湖动荡不平,那即将落成的四顾门门主奉命危难力挑重担,方多病许是不会亲自出面,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袁大侠,岂能视若不见坐而不理?”
“……你这张嘴啊,有时候是真的比我那位故人还要欠上些许。”
方多病抬眼接住了笛飞声意有所指的挑衅,无从反驳地失笑无语,晃了晃脑袋长叹一气,“说正经的,万圣道近日频繁露面,还蹦跶到你这金鸳盟辖管掌控的地界,可有何事诡异?”
“一切如常,甚至未见其刻意隐匿行迹。”
笛飞声轻落酒盏,淡淡地瞥了一眼方多病。
“不过……除了你以外,还有一人,曾在此地,打探过万圣道的封磬。”
方多病一怔,眉头霎时拧紧。
“单孤刀……怎么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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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方/花方]行行重行行[二十八]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又名《方小宝:我成为我师父白月光的那些年》
*方小宝年纪逐年减小,李相夷年纪正常增加,直到两人注定重逢在那间开启并肩缘分的酒楼里,HE
* 本章花方-丢丢夷方
* 有关系到主线的原创角色和情节,有书剧混合的设定,OOC算我的
*夷方/花方/CB向笛方
* 感兴趣但觉得节奏慢的话可以订阅攒一攒一起看~以后甜甜蜜蜜的独立番外短篇也会放在这个合集里~
[二十八]
往世彼时秋来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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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往世彼时秋来春去,李莲花毒发褪尽不过载余,一朝噩梦惊醒,乍然觉出四肢麻木不灵,瘫靠在矮榻之上郁结难散地哼唧,满目怆然悲戚地盯着光秃秃的楼板棚顶,溢出眼眶的滚热冰凉地滚落两鬓,无声无息一动难动地崩溃在原地,惊得楼外煎药闻声回望的方多病险些就扬手把这苦熬了七七四十九个时辰的“丹炉”掀翻了开去,扑扇着手里破破烂烂的蒲扇差点儿摔了个狗啃泥。
方多病没顾上瞧量着手上戗破的油皮,龇牙咧嘴地趴伏在矮榻边沿,扯着袖口抹掉了李莲花的眼泪鼻涕,捏手捏脚地轻声细语:“李莲花?你总算醒啦李莲花?你没傻吧李莲花?怎么睁开眼睛就先哭鼻子啊李莲花?”
李莲花喉咙里干涩沙哑得要命,药汤灌喉的苦涩混着一股子甜腥的锈气。
“……好吵啊你,方小宝。”
他抿润着方多病小心翼翼递到唇边的温水,良久适才彻底甩脱了缠黏入骨的魇意,默然执着地紧盯着方多病上下翻飞的嘴皮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方大少爷絮叨起他李某人弱不禁风沾水倒地一睡就是五日有余的倒霉催,然后又揉捏着李神医几个昼夜不得动弹的胳膊腿,一五一十地细数着乳燕神针施针几许,药魔列药几何,江湖神医名士望闻问切确非棘手得攸关性命,此番晕厥大抵是缘起于陈年积郁早入膏肓的病骨支离,虚空的底子还当是昔日傲视武林,游山玩水步履不停地折腾了数月,末了到底是被渔村凉秋的海风天旋地转地掀晕过去。
李莲花始终觉得口干舌燥,缓慢地蜷起受得扬州慢运转梳理了脉络筋骨的手指,轻轻捏握住方多病揉按剐蹭在他虎口掌心的指尖,含混地应了不知方大少爷零七碎八天南地北的哪一句,然后蓦地掀抬眼皮,“啊?”
“我说——你昏沉了许久,关河梦又戳了几针狠厉,身子骨想来会迟滞些日子,你要是觉得身上何处不适喊我便是,可千万别再像今日如此,躺在这儿一声不吭地掉眼泪,哭得我心肝脾肺都快搅合到一起。”
方多病托住李莲花吃不得力气的手腕,和缓耐心地待他恢复了大半知觉方才一个屁墩儿脱力地跌坐在地,耷眼瞧了瞧手上摔戗得沁血沙疼的痕迹,“不过李莲花,你是不是做了什么骇人的噩梦啊?这几日昏睡之时,总是能听见你痛呼呻吟——”
方多病话说半道,忽地就闻见一股迎风扑面的焦糊气,随手便撂下了这句本意深究细探的起引,叽里咕噜地捡起撇落在旁的蒲扇就跌跌撞撞地直奔药炉而去。
及至许久又许久的烟云渐散之日,李莲花方在一场小聚浅酌之余,觑着酒量仍不见涨,三五杯浓酒下肚就趴在桌上迷迷瞪瞪地歪着脑袋数星星的方多病,轻轻将酒盏碰于方大少爷紧攥不松的杯壁,娓娓轻道起那日昏睡初醒,缘何长久泪泣。
笛飞声一语中的:“因为方多病?”
李莲花抬手虚点,失笑叹气:“浑浑噩噩的前缘后续倒是记不大清,就是看见方小宝鲜血淋漓地站在一团冲天的火光里,分明咫尺却似在千里,喊叫不得,只觉……心里痛极。”
许是那数日困顿的梦魇着实太过清晰,又许是方多病那日的叮嘱李莲花字句不落地听了进去,将养身体的月余,胳膊腿儿挪动费力的李莲花简直聒噪得要命,靠坐在方多病搬来挪去的躺椅,不慌不忙地架稳了长竿,也顾不得惊扰游鱼,长一声短一声地招唤着方多病。
“方小宝,狐狸精跳海了!快把他抱回去!”
“……”
“方小宝,这鱼今天怕是没戏,晚上吃螃蟹行不行?”
“……”
“方小宝,师父问话你怎么不答应?没大没小啊你!”
“……”
“方多病……”
方多病掖起衣摆光脚踏进礁石海水里,拨掀开耷垂碍事的发尾,眯起眼睛看向了安静倚坐在粼粼波光映照当中蓦然眺目沉思的李莲花,眉心倏地一松,嗤声笑没了脾气。
“又怎么了呀李神医?”
李莲花却未再指使来去,只是默默望着方多病跳脚挥臂的忿忿撒气,低低地又喃了一句。
“……方多病。”
李莲花曾于初识不久之时探听过方多病名字的来历,也确切知晓其是何堂主为讨求一个百无禁忌。
然李莲花却仍旧时常惦记。他先是打量着方大少爷那一堆长命锁、金如意、无事坠脚、菩萨翠玉的家底,无处着手地徘徊几许,便只好趁着方多病逢寺必拜地佑得李莲花长命百岁岁岁无虞时,气喘吁吁地拖着养病闲散得拖沓的步子,借得香火最盛的庙宇纸笔,轻题两行篆书缝藏于方多病枕下,再默声跟满天的神佛商量几句,不必顾忌他这幅烂摊一样的身子,但求方多病能人不如其名,此生往后——
无病无患,无忧无疾。
方多病吐息一短,摩挲着浅春玉佩背后篆刻的两行小字,眼泪“啪嗒”就砸落在地。
李相夷预料几重,却断然未曾思及这人会被他这稍显浅薄拙劣的讨好招惹得泫然而泣,整个人当即毛毛躁躁坐立不安地蹿腾起身,简直快把衣摆袖口悉数糊蹭到方多病的脸上去:“不是……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若是不喜欢我就再去在讨一个。何至于哭得这么伤心?”
方多病却是摆手,耷眼瞧着李少侠不沾烟尘水汽的衣衫被他擦抹得凌乱皱起,又含着哭腔笑弯了眼睛,揉得一双流光的眸子潋滟水红,这才吸溜着长淌的涕水,什袭珍重地将那枚玉佩收藏而起。
“东西收下,日后你可不要再想着讨要回去。”
“你要是能留一辈子我才乐意。”
李相夷瞧量着方多病的神色表情,稍稍松了口气,落座端盏仰头牛饮,这才后知后觉地问了一嘴多余:“……你先前的那块玉佩,当真丢了还是?”
“收着呢。”方多病浅浅摇头,“就锁在莲花楼里。”
方多病常伴于身的那枚美玉寒生烟,本就是方家与天机山庄独予当世少庄主的一份大礼。方多病起先并未在意,然几遭携玉前往天机山庄,此物都未曾引起何晓慧这位见识颇广之人的留意,方多病这才生觉出几分离奇猜忌,几经探听方才得知,今世今时,竟从未听闻过,有美玉寒生烟存藏于世的消息。
方多病徒身拨搅这逆旅风云,数年间的偏颇来去患得患失得紧。他唯恐这丁点毫厘的差池日后会牵连祸及那位静养于天机山庄之中的方小少爷,思来想去无法,便悄么声地将那枚玉佩留在了往世何堂主高价竞得的原处,却不知此后经得何般辗转,何晓慧竟未将那寒生烟留予少庄主,而是托人交递到方多病手中,说是聊表几番舍命襄助的感激之意,万望留存,切莫推拒。
……然此后方多病却不敢随意招摇这与世不容的物什,倒不曾想,李相夷竟还牵挂惦记。
“我这整日驾着莲花楼本就显眼得紧,前些时日山贼凶狠,伴身的玉太过扎眼难免惹祸,索性就一并收起。”
关乎往世今时相悖之事方多病不大乐得李相夷留神介意,他虚虚点指着碗碟上的茶果,颔首准许着李相夷尝尝这新厨子新式样的手艺,默声续茶的动作稍顿,忽地轻道了一句。
“四顾门筹措事务繁忙,你还须得为百川院的案子奔走四处,也不知李门主是从哪儿挤出的时日,还有空闲琢磨玉佩的事情……”
“四顾门成立在即,门中的大事小情佛彼白石自能胜任,但凡忙不过来的琐碎,大抵都是师兄在处理……也是凑巧,这工匠就在前些时日发生命案的佛寺附近。”
“你同你师兄也算久别再聚……”方多病慢条斯理地拎转茶盏,又问了一句:“他近来可好?这茶楼里倒是鲜少能听得他的消息。”
“你怎么不问问我近来可好?”李相夷捻起茶果浅尝,龇牙嚼了半下就一言难尽地皱巴着脸生咽下去,摇头晃脑不予置评,闷了口凉茶言此一滞,倏然掀起眼皮。
“前阵子常能见师兄同银枪四虎一道,处理门中事务或是协理监察司办案押送的杂事,不过近些时日,好像就只能看见刘如京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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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方/花方]行行重行行[二十七]
*剧版衍生ooc预警,详细记梗见合集,大概就是刚送走李莲花的方多病在时空交错地契机之下找到幼年李相夷,并打算护佑他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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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栅风动门扉未阖,李相夷便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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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窗栅风动门扉未阖,李相夷便持握长剑跃过门槛,纵身抵住小厮肩膀落于方多病身侧,耷眼瞧向小来福那张没掩住惶然惊乍的脸,抻长了胳膊在他的脖颈上探了一手的油汗,然后嫌弃地将人原地拨转一圈,扬手丢送门外,顺带蹬了一脚门板。
悬于门柱之上的“莲”字木牌震弹几响,松脱落地之前正被晕头转向的小来福捞手捧怀,珍而重之地松了口气。小跑堂端正规矩地将木牌挂回原处,然后抓挠了两下燥汗长淌的鬓角,悄默声地往弹砸了几下又微微嵌开的门缝里张望了一眼,再觑着李相夷乜斜的视线,怯怯地缩躲开去。
“你就这么把招招摇摇的施少爷晾在大堂当间?”
方多病温吞落座,铺展衣摆宽袖捻手轻掸,掀起眼皮眺向小来福那双已然绷不住戏演的落耷眸子,扬手挥退轻声叹气,“来福说近来茶楼里常不安生,你若无事,还是去——”
“施文绝虽武学不济,却懂审度有眼力,但凡当真遇到什么危情险事,他溜得快得紧。”李相夷放落少师斜倚茶台,捻起食盒盘中的花生翻腕砸阖了门板,截口打断了方多病眼瞧着漏出端倪糊弄不得便打算堂而皇之逐客赶驱的说辞,径直夺过他无事惶乱地拎在手里的茶壶,斟茶斟得慢条斯理,“还是说,袁老板这座静待莲花相诉、汇得三教九流的荡舟茶楼里……近些时日当真惹上了什么要出人命的乱子?”
方多病叩点指尖的动作一滞,自下而上地撩起那双欲语还休的眼睛,定定地看了李相夷须臾,却到底还是只字不语地提起茶盏,默默地将视线撇了开去。
李相夷先是被他那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瞧望得心口滞涩攒紧,原当这人见得事漏破绽也便不会逞强地饰掩下去,谁料拧眉枯候半晌,方多病居然就这么摆出一副破罐破摔无所畏惧的架势。李相夷本就不知所起莫名其妙的介怀燥郁“噌”地窜上头顶,直眉瞪眼地恨不能把跟前佯装镇定的人嚼碎了咽进肚子里:“方多病!”
“气急伤身,气急伤身啊李相夷。”
方多病晃了晃盏中清茶,抬眼看向鼓脸置气却无的放矢卸力的李相夷,忽地就寻得了往世之时李莲花那只老狐狸隔三岔五撩拨招惹的意趣,看着李少侠当真惦记得泛了红晕血丝的眼睛,这才撇下唇角敛住笑意,“……况且,我不是有意瞒你。”
“茶楼落成这许多年,容得讯息递传混沌集聚……我竟不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板就是你——”李相夷压抵着茶盘的手腕震颤,直楞楞地盯紧了方多病眉眼之间不似作假的云淡风轻,“这还不算瞒欺?”
“瞒是瞒,欺是欺。”
方多病抬手轻搭住李相夷脉门滚烫的腕子,掌心安抚似的熨帖片刻便作势抽离,不慌不忙地在李少侠反手擒握之前利落地撤回手臂,然后搭眼看向他落空蜷缩的指尖,戏法似的从宽袖里掏出了一块包纸缠绳的桂花糕塞填进去,“既然早便许诺绝不骗你,如今你瞧出头绪到我这讨问个分明,我也不过就是拖沓了几句,乱扣帽子可是没这个道理……”
李相夷在方多病面前简直好哄得毫无出息,他掂量着手里的糖糕,亘在眼底的诘问蓦地山柔水软,蔫垂的脾气也支棱不起,只能捻扯着包裹糖糕的绳结嗔怪嘴硬:“……这茶楼,是为了那个李莲花开的吗?”
方多病一怔,眼眸晃动几许。他先还当着即将登拜门主的李相夷此番发难是为此地鱼龙混杂,恐难免糅进什么不明祸端妨碍天下大义,却不料李少侠容济江湖的开阔心胸里,竟还挤兑着那位探摸不见来路去处的李神医。
“是,也不是。”方多病失笑摇头,顿了顿,却只是将适才回避的目光落进李相夷深切执拧的眸光里,许了他一颗定心,“茶楼所立是为探听消息,却并不过问纠缠其里,来福和账房虽知我身份,却并不确切了解我的来历。至于说书的先生嘛——”
李相夷恍然思及适才听闻幽州言氏的灭门辛秘,抬眼定睛:“……是在给我提醒警惕?”
“相夷,江湖宽阔却不尽是坦荡的刀光剑影,暗河沟渠宵小隐匿,无关紧要亦是伺伏危机,四顾门也好,百川院也罢,须得持掌行舵关系重大之事众多,难免漏遗。倒无谓牵连纠缠,然有些闲杂,万望你留心……这些徘徊游走在武林朝堂边际缝隙的生意于你实在无益,都是些徒增烦恼的琐碎,这才……不曾细说予你。”方多病点到为止地挑起眉梢,又耷下视线捻搓起花生红衣,“不过若是日后我游山玩水短了银子,李门主可是要带领四顾门的众位侠客义士,多多来这茶楼里照顾我的生意。”
李相夷轻哼了一声权当应许,却未拎捡起方多病丢给他的话茬余音,抿住嘴唇抱起手臂,睨着方多病莹白得几无血色的指尖,没头没脑地道了一句。
“我对乔姑娘从未有过倾慕之意。”
方多病蓦地撩起视线,眼神与李相夷一触即离,干巴巴地笑了一声,“我又没问你。”
“你刚没否认,茶楼话本里讲的,都是有所依凭的提醒。”
李相夷倾身向前,歪头追视着方多病避无可避的眼睛,“瞧你这副表情,摆明了就是不知道打哪儿听了哪只蛤蟆叫唤的动静,把那些信说胡来的扯淡信以为真地揣进怀里。”
“那位老先生所讲,也不尽是我的指使之意……闲说几句而已。”方多病仰身后躲不及,只得指点着李相夷的眉心推拒几许,然后觑着这小狐狸滴溜挑衅的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再者,少年英豪配得第一美人,合该是流传千古的佳话韵事,你同乔姑娘算得上志趣相投,尔后若是有心,不妨籍此主动些许,也免得被那些个猫三狗四之徒寻得可乘之机——”
“乔姑娘的事自有肖紫衿去惦记。我只顾你信或不信。”
李相夷并不听信方多病辗而又转的留有余地,“虽不知你为何老早就笃定我与乔姑娘必有一遭缘分天定,但你总该信我为人秉性——肖兄早便同我说定他肖家祖传青鸾玉镯的归属之地,我为何偏要横插一脚进去?”
“可话本上说——”
方多病实在承不得这双咄咄的眼睛,话音将一脱口,便察觉他已然跌进了这狐狸崽子旁敲侧击的陷阱里去。方多病一时丧气,咬紧嘴唇剜着李相夷得逞得意挑扬而起的眉宇,喉咙一滚,嘶声迟徐地续上了适才未尽的疑虑。
“……你既无心,为何还要整日追在乔姑娘身后,徒增了这么多无谓的闲言碎语……”
“整日围着乔姑娘孔雀开屏的根本就是那一见倾心的肖紫衿!不过前些时日确是同道,被那些虾蟆田鸡瞧去胡诌而已……”
李相夷简直恨不能击鼓鸣冤地弹直了身子,围追堵截方多病赧然心虚的眼眸不成,索性蓄力,一把钳住了他搭搁在茶台上的手腕,重重压紧。
“若是非要说起我与乔姑娘在筹措四顾门的正事之外有何纠葛,还当真有那么一个。”
少年郎血气充沛的掌心烫灼得方多病无意识地僵怔须臾,犹豫片刻,却只是略略挣扎地问了一句:“什么?”
“我记得……我年纪尚轻时,你也是有一块美玉随身的,可如今,却不见你佩着,不知是丢了,还是碍着什么旁的缘故被你遗弃。”
李相夷仍旧箍着方多病的腕子,单手在衣襟里摸索几许,掏出了一枚玉佩塞进方多病的手里,这才松动了指节上了蛮力,任他撤身低头,奕奕惊喜地看着手上的温润睁圆了眼睛。
“我瞧乔姑娘的玉佩好看得紧,追着她问了许久,这才讨问到那位隐世匠人的名号住处,就想着……寻个好的料子,雕一块驱疾辟邪的玉佩,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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