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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试大法 三】文科考研
专业线375，总分400+
1.表格，对于许多知识而言，是最没逻辑的形式。不如用树图。
2.看会不等于学会，能想对不代表能写对，至迟考前三个月，所有知识点默写。
3.把书当语料库而不是标准答案集合，一个题能写的答案可能在不同章节，体现逻辑的时刻到了。
4.政治推荐徐涛，别较真，怎么讲怎么听。政治别花太多时间，一般超不过80的。
专业线375，总分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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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的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 茨威格
我的心始终为你而紧张，为你而颤动；可你对此毫无感觉，就像你口袋里装了怀表，你对它的绷紧的发条没有感觉一样。这根发条在暗中耐心地数着你的钟点，计算着你的时间，以它听不见的心跳陪着你东奔西走，而你在它那滴答不停的几百万秒当中，只有一次向它匆匆瞥了一眼。
——《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 茨威格
《少年游》
县一中对门小诊所，换季时王俊凯是这里的常客。
诊所前栽棵月桂，刚开，香气隐隐绰绰。门上挂塑胶帘，几大片，常人来时一掀，噼里啪啦一通响。只有王俊凯客气些，撩开一角帘，探个头，再侧身进来，红着脸，轻轻出声：有人吗？
千玺在柜台捣药，看他第一眼。几片门帘搭在手背，像新媳妇偷掀的盖头。
王俊凯愣了一下，这是个生面孔。还没搭话，里屋就有人出来，风风火火披白大褂，大烟嗓寒暄：小凯来啦，坐着。还说入秋了你肯定要来，哎，脸这么红。烧到多少啊？
之前三十八度四。王俊凯不太好意思，额头被白大褂一手捂住，叫了声罗...
县一中对门小诊所，换季时王俊凯是这里的常客。
诊所前栽棵月桂，刚开，香气隐隐绰绰。门上挂塑胶帘，几大片，常人来时一掀，噼里啪啦一通响。只有王俊凯客气些，撩开一角帘，探个头，再侧身进来，红着脸，轻轻出声：有人吗？
千玺在柜台捣药，看他第一眼。几片门帘搭在手背，像新媳妇偷掀的盖头。
王俊凯愣了一下，这是个生面孔。还没搭话，里屋就有人出来，风风火火披白大褂，大烟嗓寒暄：小凯来啦，坐着。还说入秋了你肯定要来，哎，脸这么红。烧到多少啊？
之前三十八度四。王俊凯不太好意思，额头被白大褂一手捂住，叫了声罗叔叔。
之前是多久前？烧了就要来做什么拖到下课？摸着都不止三十八。罗叔叔拎小鸡一样数落他，一转头，还没开口，甩好的温度计就递到手上，千玺又退下去捣药了。
小易，刚来两个月，你难得两个月没生病，就没见到。罗叔叔径直把温度计往王俊凯衣领里塞：很细致，会做事，就是话少。跟你差不多大的。
我，我我我。他他他。王俊凯手忙脚乱，拉开校服拉链，又解两个衬衣扣子，才给他急性子叔塞下去。
他为什么没跟你一样上学是不是？罗叔叔压低声，就是可惜。他家没人了，供不起上学，从小跟过游医，才从乡里出来学徒。
王俊凯不说话了，吸吸鼻子，抱着胳膊夹温度计，悄悄打量人家。千玺埋头在柜台做事，捣药，称药，抄方，平静而认真。一味一味中药过手，飘出味儿来，苦的。
脑袋上被敲一记，罗叔叔取走温度计，高声训斥：三十九度一，要烧傻了你。小易，快来拿方子配药。
一针下高烧，两剂苦中药，有期徒刑吊水一周。小诊所里中西结合，玻璃矮柜里码西药盒，红木架上满屉中药包。王俊凯白天上课，每天晚自习第二节才过来。
夜里人少，很安静。常在诊所里的是罗医生夫妇，两口子偶尔拌嘴扯闲话。零星有人来去，看病抓完药，只剩电视的声音。王俊凯摊本作业在膝上，一手挂点滴，一手写字。
千玺在一边干活，调亮灯，不说话。宁静的捣药声笃笃，白炽灯管落下柔和光晕。桂香幽幽，时间在输液管里一点一滴流逝。
一直到周末，大人小孩喧哗，王俊凯来挂最后一次水，赶上千玺第一次穿白大褂。罗叔叔赶鸭子上架，让徒弟帮打点滴。小孩子哭成一团，稚嫩的血管比针还细，大人们看千玺年轻，挥来喝去，不愿让他下手。
师父在里屋焦头烂额，千玺拿着套输液管，站在原地。
王俊凯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给我打吧。
你不怕吗？千玺握着他手擦酒精时说：我是第一次。
……现在怕了。王俊凯坐着，不敢看针，别过头：那你别说出来啊。
千玺不说了，捏着针蹲下，看他细白手背。王俊凯手小，搭在手心里也像小朋友。娇嫩，清痩，肤下蜿蜒细绿血管。
怎么不打……啊。王俊凯刚催，针已经扎入手。千玺按着他手背和针，贴好布胶条：痛？
一点点。王俊凯看自己手，不敢动：你针打得很好啊。不像第一次。
王俊凯血管细，经常被手生的小护士扎肿。千玺沉默了一下，站起身，给他调滴速：在村里给狗和猫扎过。
原来是把我当猫扎了呀。王俊凯在心里小声喵喵，却听见千玺走前留了声谢谢。
王俊凯周二就不再去打针，病好了，又照常上学。他在县一中念高一，走读，住教工家属院，从校到家三百米远。每天晨起去早读，要过诊所，中下午回家吃饭，也要过诊所。夜里下晚自习，还要过诊所。
心照不宣，日子久了，总能见到面。晨时开门，千玺在诊所前扫地，王俊凯叼包子走过。午间吃饭，王俊凯和同学边走边笑，千玺跟师父看药学诊扎小孩。夜里放学，王俊凯偶尔在诊所旁的书店逗留，翻翻教辅书。下学的人走光了，诊所的灯还亮着，照他回家的路。
一夜霜风，先入梧桐。秋深了，大路两旁叶落了，诊所前的花还盛。王俊凯又来掀门帘，感冒了，鼻子塞得桂花都闻不见。开了服药，也不见好几天。雨一天天绵延起来，空气一天天冷下去，王俊凯病得反反复复，隔三差五来吃药打针。
罗医生跟千玺讲，王俊凯从小就是在诊所里治着长大的，他妈妈过去也是所里的常客，生了孩子过了病，就轮到王俊凯来了。也没大病，只是底子差。他小时候更容易着道，现在已经好很多，也就换季和天冷小感冒。等再大点儿，就没事了。
数九寒冬，诊所门前挂上厚布帘，王俊凯的蓝白校服换成了深蓝棉袄。生着病，书还要念。王俊凯家教严，一个人也自觉，夜里照例摊本书在膝上自习。一手打点滴，一手做笔记。
他每次只肯打左手，要留右手写字。时间一长，左手背上千疮百孔，看着都可怜。千玺握着他手，默默把输液针换成紫色的，型号细些，针眼儿也小，没那么疼。
扎上针，千玺还是在一边拣药干活，替他盯点滴，看着火。天太冷，凉点滴输下去手疼，诊所里支起小火炉，炉上坐铜锅，用来温玻璃输液瓶。还有些药不能温，王俊凯不舒服，千玺就灌只热水袋给他，炉子也摆得近些。写作业被火烘睡着了，醒时身上还会盖件外套。
发高烧时一般要肌肉注射，也就是要打屁股针了，王俊凯怕得很。那是真的很疼的，又胀又疼。更惨的是让千玺给他打，那面子还要不要了。行刑似地跟千玺进里屋，看他取药配药，长针在灯下闪着尖利的光。王俊凯趴在长椅上，还得自己扒裤子。
屁股一凉，千玺给他擦酒精，顿了顿，说，你放松点儿。王俊凯绷直的身子哗一下垮掉，破罐破摔，整张脸埋进垫着的衣服里，耳朵红透了。千玺是真体贴，那椅子趴过的人不少，还先给他铺件衣服。
罗叔叔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看看，旁人都没这待遇。一中常来女学生，围着柜台追千玺搭话，千玺也淡淡地，埋着头做事，不爱理。除了师父师娘，只有王俊凯来能多说上几句话。千玺活儿干完了，有时还在他身边坐下，盯着王俊凯的课本看一会儿。
王俊凯在摘作文素材，《唐多令·芦叶满汀洲》 。芦叶满汀洲，寒沙带浅流。二十年重过南楼。柳下系船犹未稳，能几日，又中秋。
黄鹤断矶头，故人今在否？旧江山浑是新愁。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你能看懂呀，文言。王俊凯悄悄问千玺，他眉间有诗一样的愁绪。
以前学了一点。千玺说，知道上不了高中，趁还在校的时候多学的。沾着药香的手指点到最后一句，只看懂这里。
终不似，少年游。
那你还想学吗？王俊凯看着他，我的笔记资料多理一份送你，所有科目都给你。有空了看看也行。
千玺沉吟片刻，点了头。
王俊凯之后就常带笔记来。千玺抢闲时看，不耽误学徒问药，师父也体恤。诊所夜里没了活，赶上王俊凯挂完点滴，两个人就到旁边书店里转着玩。那店里全是教辅，高考题集，作文书，一套一套的卷子。再不就是字帖，字典，反正没什么闲书。高中附近的书店都一个样。
夜里太冷太晚，王俊凯父母会来接他。或者下了晚三，父母下班，顺便捎他回家。王俊凯爸爸妈妈都是县一中的老师，一个做教务，一个教语文。王俊凯他爹的厉害是一中人口耳相传的，据说会把不听话的小孩儿挂上篮筐。妈妈和气许多，见了千玺，总是温温柔柔的。
回家路短，却不好走，是个长坡。路灯不亮，千玺在后面目送，打手电照他们回家，影子拉得长长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不像他，没爹没妈。
日子一天天翻过，煎过的药渣堆出小山，刷完的习题册堆成摞，王俊凯从高一上到高三。光阴书卷里，又到春夏换季，离六月高考不远了。
王俊凯的校服换成夏季款，浅蓝领口，白底短袖，朝气蓬勃。千玺看他和他的同学走过，十六七岁，清朗如桂树，正当无限希望和可能的时刻。
他曾日复一日倚在小诊所门前看王俊凯走，路上飞扬尘土，地砖崎岖不平。有断裂的管道，在雨天溅起黑色泥水。每天晚高峰水泄不通，学生和车流堵在一块儿，排气管吐着烟尘，人里夹车，车外挤人。
这座城市很小，没有高级商场，没有写字楼，没有剧院，没有大学。但学生们的眼睛是亮的，远方有车流人海，有参差的高厦低楼，有碧蓝色的，生机勃勃的初夏长空。他们注定会从这里走出去，与他走上不一样的道路。
王俊凯注定会离开这里，与千玺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王俊凯却帅不过三秒，没多久，又蔫蔫披个外套来了。春夏换季，按时生病。
千玺一言不发，给他打针挂水。王俊凯戳千玺眉心：干嘛又不高兴。
千玺说，之前抓给你的药喝了吗？
太苦了嘛，王俊凯说，喝不下。
千玺不想说话，气得很，转身就走。药方子是他改了几个月才改好的，又求师父看了，又自己试过，就想防着王俊凯在这节骨眼上生病。结果王俊凯偏不配合。
哎。王俊凯一把捉住他白大褂衣角，委屈得很：你怎么老这样啊。死人脸摆了两星期了。
千玺说，你是不是根本没好好吃药？
王俊凯说，你是不是根本我不想我来？
我想你来。千玺没转身，闷闷说：我又不那么想你来。
王俊凯没说话。输液管里一点一滴，千玺的声音很轻：
别再生病了，好好吃药。你都要考试了。
等考完，王俊凯就该离开这里了。
那衣角落下来，千玺进里屋去了。诊所前的月桂还没开，县一中的高考宣誓里便都是要上蟾宫折桂去。莘莘学子折桂蟾宫，千玺不用。桂花折来，在他手里只是一味药。
等王俊凯病好了，一连到高考完都没再来。七月底出成绩，千玺在县一中张挂的红榜上看见他名字。登科及第，市里文科第一。王俊凯逛过的书店、文具店，吃过的早餐店，连带着他们的小诊所都要红火些。
王俊凯在怄气，在隔壁书店里打工，来回路过小诊所，也不跟千玺说话。小打小闹生个病，也不来看，绕远路到县医院去。
晨时搬书，王俊凯划到手，血流一注，被千玺拖进诊所。
你在书店做什么活？你名字都挂那红榜上，市状元，给谁家教不好吗。千玺蹲下来，一边给他包扎，一边数落。
我就要在书店干活。王俊凯坐着，没好气：谁说我没给人家教？我下午晚上做家教不行？
千玺心疼，包扎完自己的手都不稳。干嘛要这么辛苦？
王俊凯还在怄：我就要。我要凑钱。凑学费。
可你家里不缺钱。
我凑你的。
……嗯？
我说我凑你的！
什么?
王俊凯急道，你可以考大学的啊！你跟着我学了三年。我考上市状元的奖金，补贴，还有打工钱，都给你。我回去跟我爸妈讲，让你在一中插班，你把工辞了，交学费，复习一年，明年你也可以高考。
千玺沉默了一下，说，我考了。
啊？
今年就考了。
多少分？
考不了你那么高。但应该能离你不远。
你怎么知道我报哪所大学？
你爸妈告诉我的。
……真的？
真的。
那你不早说！
你不理我。
……你录取通知书到了吗？
到了。
好哎。王俊凯想了想，笑起来：那快开学的时候，我们能一起走。
嗯。千玺说，一起走。
临近九月，诊所门前的月桂要开了。洁白细碎地缀满枝，影影绰绰透出香气。王俊凯忽然捧住千玺脸，低头往他额上亲一口。
终还似，少年游。
《雁南飞》
一只雁抛弃冬天，往南方去了。王俊凯坐在马上，望着雁飞远，又望空荡荡的天。
阿玺就知道他是又想家了，王俊凯的故乡也在南方，冬天不像草原这么冷。
要是能和雁一样就好喽，回南方。王俊凯背靠着他说。阿玺一拽缰绳，吃草的马打了个响鼻，替自己表示不满。
你舍不得啊。王俊凯拍拍马背，笑起来，那等开了春，我就又回来啦。
01.
六十到七十年代，同性恋被定为流氓罪，划入黑五类。王俊凯就顶着这么个罪名，被下放到草原上，放马牧羊，思想改造。
过一年，草场边要建小学，缺个老师。场部看他通...
一只雁抛弃冬天，往南方去了。王俊凯坐在马上，望着雁飞远，又望空荡荡的天。
阿玺就知道他是又想家了，王俊凯的故乡也在南方，冬天不像草原这么冷。
要是能和雁一样就好喽，回南方。王俊凯背靠着他说。阿玺一拽缰绳，吃草的马打了个响鼻，替自己表示不满。
你舍不得啊。王俊凯拍拍马背，笑起来，那等开了春，我就又回来啦。
01.
六十到七十年代，同性恋被定为流氓罪，划入黑五类。王俊凯就顶着这么个罪名，被下放到草原上，放马牧羊，思想改造。
过一年，草场边要建小学，缺个老师。场部看他通学问，拨他来教书，王俊凯便做回本职，又成了小王老师。
活儿还要干。白天上课前，他把羊放出来，托附近照看，下课再赶回去。王俊凯性子好，对学生也好，牧民喜欢他，也就不在乎他坏分子的帽子，乐意帮他干活，王俊凯才轻快些。
这年入了秋，一天比一天冷，羊也一天比一天少，三天两头丢一只。王俊凯气得不行，挖了几个捕兽坑，借来网，放上诱饵，一连守了几天，终于把偷羊的罪魁祸首给坑到了——不是狼，是个人。
这人衣衫褴褛的，蹲在坑底，生吃掉半只羊。嘴角带血，眼神带刀，阴沉又凶狠。力气还出奇大，前后来了十几个人才把他制住。不懂人话，会咬人，关进笼子，会咬杆杆。
有狼性没人性，是个战时的孤儿，出生就被丢在哪个狼窝了，狼喂大的。
牧民们早先就见过他，也被糟蹋过羊，恨得很，把人打了一顿，要把他打杀。王俊凯心软，急得拿自己挡笼子前面，才拦下。天太冷，这些年又到处垦荒，野外的生灵没活路，得饿急了，才来吃羊的。
人已经半死不活，放了是不行的。要入冬了，放出去肯定会死。王俊凯把他捡到自己的毡房里，求草原上的游医给包扎了。看人伤重，又思来想去，把藏的一块手表拿出来。走了七十里路，去县城里换药，换肉和鸡蛋。
还做了一身衣服回来，黑灰粗布的。王俊凯手脚并用按住疯狂挣扎的人，仗着人家有伤，才换上了。
料子不太好，你别嫌弃呀，这时候做不了更好的。简直是干了一仗，王俊凯气喘吁吁躺倒，还不忘解释。
那人蹲在毡房角落，压着嗓子瞪他，要撕衣服。王俊凯赶紧跳起来安抚，转移注意：别别别，你看这。
他摊手，手心里卧一只松石耳坠。青色的，温润又清透。
本来想买块琥珀的，你的眼睛是琥珀色，很漂亮。可惜没找到。王俊凯自言自语似的：不过这个也很好，是块好玉。
我给你戴上吧。一般狗狗猫猫身上有了装饰品，人就知道这不是流浪猫狗，是有家的，不会乱打，你也一样……王俊凯顿了一下，也不管他其实听不懂，又道：我不是说你是狗，我是说，你戴上这个，别人就知道你也是有家的，不是在流浪。
那人盯着王俊凯，也许是被他喋喋不休说困了，也许是看他说话的样子太真诚，罕见地没有不耐烦。
王俊凯便把耳坠给他戴上，笑眯眯看着，确实好看。看了好一会儿，王俊凯想想，又道：该给你起个名字了，叫阿玺，可以吗？也是好玉的意思。
阿玺也看他，没吭声，算是默许。青绿的玉松石晃晃，在阳光里发亮。
02.
阿玺真的很难教。吃饭会咬勺子筷子，洗澡会喝洗澡水，刷牙吃一嘴牙膏泡泡。王俊凯是有耐心教，但他不学，还特凶。
握勺子，抓筷子，洗澡，穿衣服，小王老师教百八十遍，阿玺都漠然。不听，不看，神色冷淡。逼急了一掀，王俊凯就得鼻青脸肿好几天，挂着彩去上课。
不叫的狼又会咬人。王俊凯给阿玺洗澡换药，不小心弄疼他了，被一口咬在手腕上。这一口特别重，王俊凯细皮嫩肉的，哗一下冒血，眼泪都疼出来。忍着不出声，直抽着气，跌退好几步，摸摸索索捂住手腕去给自己上药。
阿玺也愣住，地上的血滴了好长一串，他没见过王俊凯哭。但缓了没一会儿，王俊凯就又重新来给阿玺洗澡，手腕上缠几圈纱布，渗着血印子，眼睛还泪汪汪的。
这之后倒好多了，阿玺知道要对王俊凯轻拿轻放了。王俊凯也开始能让他明白令行禁止，凡事只要说不行，阿玺就不去做。拿筷子穿衣服，要是做得好，就再给点奖励，摸摸脑袋，顺顺毛。
其实该奖点吃的，阿玺还有伤，又老吃不饱。王俊凯顺着阿玺毛，觉得有点抱歉。但这时节，草原上资源不多。王俊凯成分不好，能分的口粮本来就少，上课又没工资，日子紧巴巴。平时把吃的匀给阿玺，他就总饿肚子。有天在讲台上低血糖，让班长带学生念课文，自己扶着讲台，缓了十几分钟才站稳。
学生回去跟家里讲，当晚就有许多牧民接济吃的来，马奶羊奶，牛肉干，奶豆腐，还有鸡蛋。王俊凯平时是不收的，但有了阿玺，只能挑一些不贵的，千恩万谢收下来。
牧民们不要他谢，小王老师是好老师，草原人都看在眼里。草场小学本来只有个毛坯，凑指标盖的，没人上心，一开始连黑板都没有，写粉笔字用木板，都不好擦。是小王老师一砖一瓦砌上、一书一桌搬来，才建起来的。没人来上课，又是他一家一家去劝，把孩子们劝来。他不收学费，有几次还被当做骗子打出来。
整小学里只有王俊凯一个老师，教完数学教语文，教完语文教音乐，教美术。琴棋书画吹拉弹唱，他样样行。油画能画碧空草原，天苍苍野茫茫，水墨能画南方水乡，钟灵毓秀。能骑在马背上吹短笛，也能眼尖地从一窝闹腾腾的小孩里，揪出一两个不干净的擦鼻涕。
还会替散了头发的小女孩编辫子，给破了裤子的男孩子缝补丁，像个小妈妈。王俊凯还特会对付不听话的小孩，要么是带着玩儿，转移注意力，要么是有奖有罚，罚背课本，奖小红花。阿玺越看那些招数越眼熟，原来王俊凯是把他当做脾气不好的毛小孩给对付了。
阿玺性子顺下来时，王俊凯就让阿玺跟他去上课，方便他看着。阿玺搬个小板凳坐一群小朋友后面，王俊凯教哪个年级的课，他就学哪个年级的课。一会儿上三年级，一会儿上六年级，阿玺跟不上，也不烦，只盯着讲台上的王俊凯。王俊凯拿着课本走来走去，阿玺看来看去。
书声琅琅的，阿玺一天天听着，好像越来越能懂人话。有天野破了裤子，王俊凯回家训他一顿，叫他脱裤子，竟也听得明白，不用干架了。
王俊凯找眼镜戴上，在灯下缝裤子，补了一半才回过神，一针扎了手，直冒血珠子。他嘶了一声，就把阿玺叫过来。
阿玺很快就过来，两个人坐在一个铺上。王俊凯问他，你现在能听懂多少话了？
阿玺不答，盯他捏住的手指。瞳色淡淡的，金棕色，安静又温柔，眼中的言语呼之欲出。
王俊凯捧住阿玺脸，认真道：我教你的，你就学。但我不能教你说话，你听着了，会说了，也不能说。别人跟你说话，你听懂了，也要装不懂，记住了吗？
阿玺有点迟疑，不明白他为什么，但顺从地点一下头。
王俊凯想了想，又说，你学得太快了，先不给你上语文和思想课了，好吗？以后上这两门课的时候，你就去和牧民学骑马看羊，射箭打猎，你应该也喜欢。
阿玺眨一下眼，又点头。
王俊凯终于放开他，才察觉手上刺痛。他含住流血的手指，叹口气，觉得自己有点反应过头。但祸从口出，在当下的境遇里，一个会说话的人，不比不会说话的兽好过些。
03.
王俊凯给阿玺做的考量一点没错。革命烈火烹油，运动一天比一天深入，草场里的宣讲也来了一拨又一拨。阿玺来路不明，有不少来给他做政审的，但看他不会说话又听不懂话，半天没结果，只能作罢。
矛头就又指回王俊凯，要王俊凯替阿玺做报告，连带着自己的问题一起交代。
王俊凯先前在大学里做学问，年轻有为，评职称被人嫉妒，才学品行又找不出错处，才被揪着“漂亮又没婚配”做文章，扣上同性恋帽子。
王俊凯不承认，被吊起来打过，被强光照着，几天几夜不让睡觉，他都不认。没做的事情他不认。结果还是扣了个嫌疑罪，丢了职称，被打下来。再不顺从，还会拖累南方的家人。
小毡房在冬夜里点上油灯，王俊凯戴着眼镜，做思想报告和检查，交代一篇一篇写。油灯昏暗，把王俊凯眼睛都熬红。他视力本来很好的，万卷书读来都没有事，硬在这几年生生熬坏。
阿玺给他披件毯子，看着他忧心忡忡。入了冬，天越来越冷，生产闲下来，场部里的政治活动就活跃了。王俊凯隔三差五被叫进县城谈话，上学习班。一到月底开批斗会，每个区都有反面教材指标，找不到人，就拉他凑数。五花大绑到台上，大喇叭震耳欲聋，红旗招展，群情激昂。
王俊凯每次开回来精神都很差，要么睡不着，要么做噩梦。夜里睡觉，怕光，怕火，一点尖锐的声音都不能听，因为像大喇叭调音时的噪音。
阿玺只能在他魇住的时候抱他，替他捂耳朵。王俊凯现在不许阿玺同他太亲近，人前和私下里都不行，阿玺一想亲近他，就会被推开，被喝止“不行”。再后来，王俊凯干脆把阿玺寄养到牧民家里去。他有同性恋帽子，阿玺挨他近，不会有好果子吃。
寒冬入了三九，滴水成冰，草原上下白茫茫。王俊凯开会时被泼了盆水，当时就冻得没知觉，人都木了。被好心人捎回来，还没到家就开始烧，等到了家里，又浑身冰凉。
阿玺抱住他取暖，学生都放了寒假，没人来帮忙。破毡房里也已经没了药，断了粮食。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有，连把梳子都是掉齿掉秃了的。阿玺刚来时头发长，老打结，王俊凯给他梳头发，给梳掉了。
只有一罐牛奶，还是先前给阿玺留下的。牛奶是好东西，但王俊凯不喝，一喝就吐。他过去是很喜欢的，过去家庭条件好，早餐都吃牛奶面包。后来批斗时被指成少爷做派，叫人按着灌了一大盆奶，喝伤了，再也喝不下。每次阿玺喝的时候，他就只能眼巴巴看着。
阿玺急得转圈，在破毡房里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一砖茶。他笨手笨脚学王俊凯煮锅奶茶，再一口一口喂他。王俊凯没力气，也不吐，喝下去有了力气，就吐，吐了再喂。
喂完就出去找人，外面刮白毛风，昏天昏地，根本辨不清方向。阿玺愣闯进雪里去，走了两个小时，倒在一家牧民门前。要不是牧民的狗叫起来，两个人差点儿一个冻死，一个病死。
过了三天才暖过来，王俊凯窝在阿玺怀里，一睁眼就想推开他，却虚得推不动。阿玺沉默地凑上来，喂他水，脸上手上都是紫色的冻伤。
王俊凯闭了闭眼，抱住阿玺脖颈，他第一次主动抱他，掉下泪。同性恋的帽子，他现在能认了，那不是错，却偏偏有罪。
04.
冬天终于过去了，天还冷着，掩埋草原一隅的雪，纠缠了半个春天还未化。
趁天放晴，阿玺带王俊凯出来骑马。王俊凯这些天精神好起来一些，靠在阿玺身上，看天看太阳。
天上空荡荡，突兀地飞过一只雁，孤零零地，向南方去了。
孤鸿断雁，大概被什么绊住了，现在才回南方。王俊凯说，雁是忠贞鸟。
阿玺不懂，他只觉得怪。草原上已经要开春了，开了春，就该暖和起来了，不用再回南方。
王俊凯却往他身上缩了缩，说，好冷呢，离开春还早。要是和雁一样就好了，回南方。
阿玺低头，轻轻咬王俊凯一口。阿玺不想做雁，他宁愿做只大狼。传说跳下高崖的人，被万狼吞噬身体，山神收走灵魂，下辈子就能做狼。
然后撕碎这里的一切，背着王俊凯，到没有的人的地方去。去草原边界，去天外边。
去天外边，阿玺想，这不错。等天气再暖和一些，他就带王俊凯逃走。
不用再回南方。王俊凯发烧时呓语，那次开会有人下通知，他南方的家人立场分明，已经和他划清界限。
划清界限，生死不论。他在南方早没有家了。
05.
四月里倒春寒，一下子又冻起来。好在王俊凯已经好了，学校开了学，他看见学生，忙起来，心情也好很多。
牧民们也好心，怕他还病，送来很多肉和补品。县城和草场隔七十里路，人心隔了七千里似的。
但天一冷，城里又开始搞运动，还有领导来慰问视察。牧民们压消息，不让王俊凯去。结果场部直接来了人，戴着红袖章，找到草场小学里。他们非要把他带去，叫他不要连累这片区。
阿玺本来被王俊凯关在办公室里，红袖章闹起来，他就撞塌了门，闯出来。红袖章只来了四五个，阿玺打起来轻而易举，但还没打，就被王俊凯喝止了。
不行，阿玺，不行。王俊凯让红袖章先放开他，顺着阿玺头发，叫他听话。
打了红袖章，就是反革命。别说阿玺不会讲话，就是长了十张嘴，也辨不清。
我就去一趟，很快就回来了。王俊凯悄悄跟他说，回来带梳子给你，家里的梳子掉了好多齿。
掉完了以后怎么梳头发呀，你头发那么长。
06.
王俊凯一去就去三四天，阿玺从牧民家接回他。王俊凯有些伤痕累累，换了牧民家一身干净衣服。不说话，惊弓之鸟一样，垂着眼，很疲惫地缩着，又不敢睡觉，灯尽油枯的状态。
牧民说起来都哭，说县城里搞批斗会，斗完了就游行示众。挂牌子，大字报，都还是轻的。被吐唾沫，拳打脚踢，被揪着头发在大街上拖行。还有好奇的小兵，上来扒衣服，检查看是不是身体有毛病，读书人生不如死。
大喇叭轰天动地，群众们声震寰宇。人山人海，锣鼓喧天的，底下没人知道他好。没一个人知道他好。
而且会本来只开一天，但效果好，就又开了两天。夜里冷，领导体恤，叫这些反面典型休息，下面的人就把他们关在一起。打架进去的叫氓爷，倒卖东西的叫倒爷，小偷叫佛爷，同性恋就叫兔爷，一样的爷们就关一个房间里。
灯一关，到处乱糟糟黑黢黢。一屋子的兔儿爷，挤在一起，里面有那么一个漂亮得出奇的。会发生什么事情，不敢想。
阿玺目眦欲裂，像下一刻就要冲出门去，冲到县城里去。要沿着他被拖行过的街道，搅个天翻地覆，砸得头破血流。但王俊凯靠在阿玺怀里，摸了摸，摸到那只松石耳坠，感觉到是阿玺，就抱住他，很倦地睡过去了。
阿玺搂紧他，下巴蹭着他额头。他心碎又茫然，王俊凯没有教过他，这是时代病了。
滚滚的洪流，不是一个人能挡住的。
07.
王俊凯什么都不说。回来养了几天伤，安安静静地，戴着眼镜看几天书，就又要上课了。
阿玺觉得哪里很怪，又拗不过他。王俊凯读书人，看着斯斯文文，倔起来八个阿玺都拉不回来。
于是又开学，孩子们叽叽喳喳、欢天喜地来，还给小王老师带东西，看放假前布置的作业。都很乖，作业叠起来一大摞。第一节是上语文课，阿玺出去放羊。
他傍晚回来才知道出事了。照例上课，班长喊完起立坐下，王俊凯上讲台，写下几个字，一转身，却怔住了。一根粉笔断在手里，折了，碎了，他从讲台上倒下来，像只坠落的雁。
再睁眼时就疯掉了，从现实掉进梦魇里。王俊凯看不得那一双又一双眼睛了，看不得人注视的目光。做不成老师了。
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他怕人，怕光，怕声响，躲天，躲地，躲牛羊。到处都有人声鼎沸，花团锦族。四面楚歌，穷途末路。
牧民们费了好大劲才把他追回来，又关不住，怎么捆都会被他挣脱。最后只能用捆猛兽的绳子捆住。谁都不知道一个斯文人有这么大力气。
只有阿玺知道。阿玺去牧民家里接他，王俊凯被捆着手脚，缩在地上。他好不了了，城里的医生治不了，不会治，好医生都被下放走，连当初治阿玺的游医都没了。
阿玺抱他起来，王俊凯蜷在阿玺怀里哭，蜷成瘦瘦的一团。他本该被阿玺抱得好好的，像个小羊羔，像云，像花朵。
他不太想活了，他已经很累、很累、很累了。所有人都让想活的人去死，让想死的人去活，最后所有人半死不活。
王俊凯说，你放我回去吧，好吗。
我不想做疯子，我想回家了。
08.
果然还是没能开春。天很冷，毡房里烧着旺旺的火，火里烧着一堆书，笔记，稿子。
王俊凯趁自己清醒的时候，把自己所有的笔记都翻出来。数十年的研究，文件，一个字都不留下。
阿玺坐在角落里替王俊凯烧，火光熊熊，映着琥珀色的眼睛。他曾看王俊凯在油灯下伏案，一夜一夜，熬出那些字，又看那些字在火中，一页一页，化成灰烬。
王俊凯在旁边，盖着条毯子，像在办公室里似的，把教过的学生一个一个叫进来，一个一个地讲话。阿玺听他断断续续地说话，语气很柔和，像逮住脏小孩擦鼻涕一样。轻轻地，数落着，有点幼稚，又有说有笑的。
……你靴子后面破了呀，上次叫你下课来办公室，老师给你补上，怎么不来？现在补了没有？转过来我看看……还没补，这洞更大了，不行的。你出去就找隔壁的梅朵奶奶给你补上，就说是小王老师让你去的，要有礼貌，要叫奶奶好……以后要是再破了，也去让梅朵奶奶给你补……
……辫子怎么了？是自己编的吗？……编得不错呀，就是有点歪……你来，把头发散下来，老师再给你编一次，你再学一次……没事的，你这都会编了，很快就会编得很好了……编好了就不用再被爸爸一刀绞了，小姑娘头发长长的多好看……
……你回去跟爸爸妈妈说，不用再给老师送鸡蛋了，也不要送奶豆腐，太贵了，可以去县城换几个钱……你书包里那块橡皮都只有米粒大了，换了钱去买块新橡皮吧……对了……你家里和老师家住得近，让爸爸妈妈以后多照应阿玺哥哥，好吗？……
……4加3等于几？……对，7……那7减3呢？……怎么等于6啦！你这个数学长进不是很大啊，老师最担心你的数学了……只会算加法不会算减法，怎么说你好……放羊的时候丢了羊怎么办？买卖东西算账被人骗钱怎么办，小傻瓜……以后让班长好好看你的数学，记住了吗？让班长带你背算数表……
……上次的作业你没有交，是怎么了吗？你从来不欠作业的，是不是本子破了？……老师当然知道了，老师多厉害啊……你那个本子已经拿橡皮擦了太多遍了，纸都薄了，是会破的……老师整理出很多不要的稿纸，干净的，没写字，你一会儿去找阿玺哥哥要，好吗？回去让妈妈缝起来，就有很多新本子了……没事，不用怕阿玺哥哥，你就当阿玺哥哥是个大狗勾……
……你是班长，最懂事了，成绩也好，升学一定能考上的，一定要去学，知道了吗？老师在支书爷爷那里存了一点钱，你们以后谁要是没学费，都可以去问爷爷要……
……没有呀，别哭啊……老师是要回家了，是回家养病去啦……老师家在南方，有很多好吃的……等以后走出草原了，你就来南方玩呀……
……
09.
牛羊像珍珠洒在山坡上，王俊凯挑了一个好天气，躺在草坡上晒太阳，回家去了。
阿玺跑着找过来时，他已经割了腕，气息散得干干净净。羊羔在他身边散开，像一团一团棉絮。
牧民收走了所有的刀具，王俊凯用的是一把崭新的梳子，去县城那一趟买的。木骨梳齿，坚硬细密，也要很久才能磨破手腕。阿玺好难受，他知道他想回家。可他经不住疼的，那得疼多久。
梳子割在手腕上，避开阿玺咬他的牙印。那印记已经很久，结成了牙印状的疤。他想得到王俊凯割腕前的神情，垂着眼，摸摸那块疤。温柔得像在给阿玺梳头发。像戴着眼镜，给他缝裤子。像一边数落，又一边教他吃饭，拿筷子。
阿玺把他抱起来，沿着草原，往高处去。血从王俊凯腕上蜿蜒，生命落进泥土里，新草结了穗子，等来年，会长出很漂亮的草缎。
他走到崖边，一纵身，闭上眼。一双雁追着春天，往南方去了。
FIN.
雁南飞
雁叫声声心欲碎
不等今日去
已盼春来归
今日去
愿为春来归
盼归
莫把心揉碎
——《雁南飞》
《四时令》
*番外群像。
“你是我的春夏秋冬，来日方长。”
雨水 《春来发几枝》
入春时下桃花雪，料峭春寒还在，但已经不刺骨了。
巷子里解了冻，开始卖糖水小吃，叫卖声呼来喝去，被春风捎进院子。王俊凯披件斗篷，毛绒绒的，在院子放风筝。一听见声，扭头直朝千玺眨眼睛。
千玺坐石凳上看账本，也听见了，无奈地笑一声。他朝随从使个眼色，随从就一溜烟出去了，一刻也不耽误。成亲一年，府里上下都清楚，四少爷的小郎君最怠慢不得。
不久就有一堆点心摆上桌。王俊凯蹦跶来，被千玺喂了块青团，又被捉住擦手。...
*番外群像。
“你是我的春夏秋冬，来日方长。”
雨水 《春来发几枝》
入春时下桃花雪，料峭春寒还在，但已经不刺骨了。
巷子里解了冻，开始卖糖水小吃，叫卖声呼来喝去，被春风捎进院子。王俊凯披件斗篷，毛绒绒的，在院子放风筝。一听见声，扭头直朝千玺眨眼睛。
千玺坐石凳上看账本，也听见了，无奈地笑一声。他朝随从使个眼色，随从就一溜烟出去了，一刻也不耽误。成亲一年，府里上下都清楚，四少爷的小郎君最怠慢不得。
不久就有一堆点心摆上桌。王俊凯蹦跶来，被千玺喂了块青团，又被捉住擦手。这会不在正餐时间，但千玺准他多吃。王俊凯一到冬天就胃口不好，不爱吃东西，总要瘦一大圈，得补回来。
入春时兴的小菜点心，有青团艾饺酒酿饼，枣糕春饼京江脐。清明粿，焐熟藕，大方糕。韭菜初长高，鲜嫩欲滴，椿芽正茁壮，能摘来打蛋花。春笋破土，可以做小炒肉，荠菜割一茬儿，和馅儿包艾饺。
等一样一样吃过去，檐上雪化净，梁下飞燕子，院子里的桃花就开了。可今年小俊包不看花，成天猫在房间里贪春困，嗜睡，偷懒，不吃饭。
怎么了？不舒服？千玺出门几天，回来才发现异常，进房间把猫捉起来。
王俊凯软趴趴，贴哥哥肩上，支吾一会儿，问，生小朋友会很痛吗？
……会。千玺拍拍他背，又摸摸他肚子：你揣小崽子了吗？
王俊凯也摸自己肚子，皱眉：大概是。恶心犯困，肚子还鼓鼓的。隔壁姨娘说我要生小朋友了。
你怕不怕？会很疼。千玺顿了一下。
怕。
那你给不给哥哥生？
生。
不是很怕吗？真的很痛的。
怕也要生的。王俊凯真是怕了，把脸埋起来，伤心道：要给哥哥生的。
千玺揉揉他肚子，又无奈，又好笑：小猪包，你只是青团吃多了。
清明 《夏季末的花》
清明不开茉莉，但要采明前茶。千玺才认识王俊凯不久，摸不清他上工规律，每天多走几里山路，去巷口等他，佯装偶遇，打个照面。
王俊凯披着一身蒙蒙水汽来，朝他笑一下，又匆匆地走。细雨轻烟，相视间脸红一片。明前茶活儿重，千玺远远跟着，偷帮王俊凯采茶，再偷把采满的篮子放过去。
雨滴滴答答，有时下得太大，不采茶，王俊凯就找地方躲雨，和千玺一块儿，偶遇在哪个檐下。
那个，你在帮我采茶吗？王俊凯抱着只篮子，湿漉漉地看他。
……啊、是。千玺支吾了一下，才答他。有点结巴。
谢谢呀，王俊凯很明亮地笑：你人真好。
千玺受宠若惊般愣住，抿起嘴，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说“没什么”，还是“不客气”。
不过你都采错啦这些是没什么用的。王俊凯把茶翻得哗哗响。
千玺默默想，现在是不是该说“对不起”。
雨下得绵绵，王俊凯噗一下笑出声。茉莉在角落发芽，没人再说话。他很珍惜地抱那篮夹着鱼叶老枝和鳞片的废茶，仰起头，看屋檐下的雨织成幕，把躲雨的人织进同一个世界里。
今天天气真好。过了良久，王俊凯说。
千玺看他：你喜欢下雨？
王俊凯看雨，也支吾一下。半晌，轻轻道：可以见你。是好天气。
立夏 《云上九千米》
开学不久就入雨季，天潮潮地湿湿，春天把雨连绵到初夏，云都焖成烟青。体育课是上不成的，改自由活动，千玺把王俊凯拖进宿舍里。四人寝，另外几个人去打球，冒着雨，也不嫌手脏。
锁门，拉窗，窗外淅淅沥沥，透出明亮的雨色。宿舍楼下开石楠花，温度一高起来，味道奇奇怪怪。
……
……
夜里赶去公共课，还能闻见石楠花味儿。王俊凯皱着鼻子，和千玺并肩坐在教室前排，衣领黏层汗。
看，没迟到。老师在台上讲毛概，千玺在桌下跟他比大拇指。
做足二十一分钟。王俊凯也比大拇指，朝下比：你真是有一分钟做一分钟。
千玺偷偷牵他手：这叫空管调配，严格服从。
小暑 《山入怀》
山里入三伏，一样热得厉害，蝉声躁人，蒸天煮地。玺子哥这两年已经不再怕水，原因是要陪媳妇儿去水边纳凉，陪媳妇儿泅水，捉鱼，摘藕花。
从渔家借了只船，王俊凯玩得起劲，大中午也不上岸。他冰碗糖藕吃多了，也不怕饿。桨一蹬，划到藕花深处去。接天莲叶无穷碧，两个人躺在船上，像两尾贪凉的红鲤。
……
不回，热。王俊凯亲亲哥，捧他脸颊。碧叶红鲤，一池莲动，痒也认了。
秋分《赤裸相对时》
秋色像一笔绘就的，万山红遍，层林尽染。千玺带王俊凯在郊外写生，画困了，趴在石桌上打盹。梦里都有秋声枫影，有王俊凯在枯树枝上踩来踩去的声音。
醒时多了一脑袋花，手臂上也是。馨香馥郁地挂满了，几乎把千玺埋进去。千玺一动，哗啦啦抖落下来，都是淡金色的桂花，还飘落几片形状美好的大枫叶。
千玺抬头望一眼，小傻子还在树叶里踩来踩去地玩，找漂亮枫叶。鸟类有衔羽毛亮片装饰的习惯，小动物也有收拾漂亮玩意的癖好。此类行径，都是求偶。
千玺笑一声，也不抖落他的花，起身朝王俊凯的方向去。
还好附近没开菊花，这个小傻瓜。
霜降 《冬眠》
晨起时打霜，窗台上飘下一片枫叶。金黄色的，很漂亮，小乞丐看见，扒着窗户开始惆怅。他衣食无着怕了，总是一到秋天就焦虑，松鼠囤松子一样，本能地要开始囤东囤西。
日子好起来也没能改，千玺每次牵王俊凯出去买菜，王俊凯都在摊前流连忘返。千玺不给买，他就抱着东西撅嘴，可怜兮兮。也不说话，像巴望橱窗玩具的小孩，我就看一下我不买。
不过是些萝卜白菜，千玺心化掉，叹口气，也就给他买了。钱包一掏，买得后备箱都塞不下。百来万的车子，真皮后座，塞几大麻袋白菜，还不到两百块。
买点贵的好不好？咱们家也不是这么没钱。买完菜出来，又去仓储超市，千玺推购物车，跟王俊凯打商量。
王俊凯似懂非懂，点点脑袋，转头扫荡货架，往购物车里囤很多饼干鸡蛋。千玺唉声叹气，他只想囤很多套。
结账时账单打出来，一长串，能当卷纸。王俊凯目光缩了缩，有些不好意思。他也知道现在过得好，千玺对他更好。就是囤的时候忍不住开心。
千玺又掏出钱包，把他捉到身边亲亲：开口讲话就给你买，小哑巴。
王俊凯眨一下眼睛，把下巴搁在千玺肩上。他们新家搬去了一个别墅群，隔壁住了位大夫，夏天给他做了手术，嗓子已经好了。只是怯怯的，习惯不说话，千玺便有事没事都要逗他说话。
小哑巴笑笑，也亲亲他，讲，好喜欢你呀。
深夜里开始下雪，窸窸窣窣夹雨落下来，砸在地面，潮湿冰冷地碎开。南方很难有纯粹的雪天。
浴室里热气蒸腾，王俊凯洗澡，水声哗哗。千玺在厨房里擦碗，瓷器碰撞发轻响。腾手看一眼家人群信息，两边家长都已平安回到家，千玺妈叮嘱把醒酒汤喂王俊凯喝了。
收起最后一碟，手洗净，浴室里的水声也静了。醒酒汤是妈妈拿鳙鱼头煨的，色白汤清，王俊凯喜欢鱼，能哄得他喝下去。可实际是王俊凯自己想醉，千玺见过他不想醉的时候，过去失恋喝了酒，会自己爬起来给自己打纳洛酮。
很不舒服？千玺回房间时王俊凯蜷在被子上，松垮垮的睡衣领口露出白皙脖颈。他折起一角被子给他盖上肚子。
王俊凯眼闭着，脸上绯红。没说话，看起来是还难受。今天冬至，两家父母一块儿上门来煮羊肉汤和饺子，吃团圆饭。王俊凯晚餐后半程一反常态，酒越喝越多。
千玺蹲下来摸摸他脸，还热。王俊凯就拿脸过来往他手上蹭蹭，贪一点凉，像很乖的小猫。
王俊凯现在是有点乖的，就是太乖了，连撒娇的分寸都拿捏好。他跟前任时很犟，会不合时宜耍赖皮，也会不服输地冷战很久。但现在就是，百般体贴，又懂事，什么事都会来沟通好。
这样不是不好，理性上来说是对的。就是有点心疼，总要经过很多事才把他变得这么好，弃猫效应。
今天是怎么了，醉成这样。千玺亲亲他，哄着问，有什么不开心的吗。
王俊凯睁开眼，像是有话要谈，撑手坐起来。千玺便坐上床，让他靠住。
千玺，王俊凯看着他：你前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从十二月初千玺就开始在事务所里忙，不知接了个什么大案子。忙完已近年底，回家都拎着一堆文书。
千玺沉默了一会儿，没说话，王俊凯就叹着气，开了口：我知道的，你在做财产公证。
是起草婚前协议了，对不对。
千玺看他，说，是。
在情感中受过惨痛背叛的人，同样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奉上满腔情爱他未必还再相信，说捧出一颗真心又太虚无。千玺用摊上全部身家的诚意，想护他无所顾虑。哪怕只少几分也好。
王俊凯便说，本来今天晚餐，你打算求婚的，是吗。长辈们都在，你知道我拒绝不了的。
半大不小了，都是青年才俊，两个人大好的适婚年龄，交往两年，同居也近一年。房子本就挨着，回头拆掉栅栏一装修，婚房都省了。两边家长互相心仪，即使也没孙子能抱，催婚也是越催越急，越催越紧。
千玺点点头，又说，是。
那为什么又不说了呢。
我不想这样逼着你。千玺说，财产公证和婚前协议，都只是我能给你的物质保障。我能用我的人格和法律做担保，可我不能用这些逼你就范。
我看你还是害怕，所以我也怕。怕你犹豫，怕你后悔，怕我让你一答应就回不去。
王俊凯听着，有些动容，眼睛垂下去。
你呢，千玺亲亲他眼角，那里有些湿润了，于是小心翼翼：就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吗。
我不是……我是心疼你。王俊凯坐直了，难受道：你总这样，你干嘛总这样。
太珍惜了，也往往就太小心了。千玺的温柔永远给得缓慢又安静，否则都未必会吃那十年暗恋的苦。
从确定要和你在一起，我就不会因为害怕再失去而不敢再进一步。王俊凯说，做出了选择，就会有承担的觉悟。我不是不怕再被背叛，不是不怕再被人抛弃，但这种怕不能阻止我和你在一起。
千玺牵牵他手，问，所以，如果我今晚真的跟你求婚，你会害怕吗？
会吧，一点点。王俊凯把手放在他掌心，道，但不至于犹豫。
千玺。我完全不怀疑你真心。我，我只是很难相信，所有人共通的人性。不止你，也包括我自己。王俊凯说，多偶倾向是人身为兽的本性，这是你跟我说过的。这辈子从一而终，至死不渝，你能做到吗，我能做到吗。我们现在还回答不了。
不会因为受过伤就丢掉去爱的勇气，只是也该多一分自保的考虑。全身心的信任你，也会留有一分你可能会离开的戒心。因为这种戒心，所以会一直调整自己，修缮关系，为了不失去你。
爱需要经营，婚姻更需要经营，本就不能掉以轻心。在一段感情里，要心如玄铁也要如履薄冰，才能长长久久地走下去。
明白了。千玺忽然牵王俊凯起身，王俊凯还醉着，一下没起来，就直接被千玺搂起来，从卧室里端出去。
做什么你要……王俊凯头晕，被千玺放在餐桌上。
外面灯关了，却也不暗，淅沥的雪悄无声息下大了，纷纷扬扬的，雪色印进窗，清辉透亮。
千玺从餐柜上拿来两叠装订好的文书，说，现在求婚还不晚。
至于这么详细吗……王俊凯翻着文书，事无巨细，严谨到失语：……天啊，你把戒指藏在法律文书里。
王俊凯。千玺叫了他一声。
从一而终，至死不渝，他们现在都答不上来。这是一个很漫长的问题，谁能永远真心，是真真正正只有在盖棺时才能定论。
一辈子很长。千玺说，我用一辈子给你答案。
……好。王俊凯看着他，说，我也用一辈子，和你交换答案。
徘徊过多少橱窗 住过多少旅馆
才会觉得分离也并不冤枉
感情是用来浏览 还是用来珍藏
好让日子天天都过得难忘
熬过了多久患难 湿了多长眼眶
才能知道伤感是爱的遗产
流浪几张双人床 换过几次信仰
才让戒指义无反顾的交换
把一个人的温暖 转移到另一个的胸膛
让上次犯的错反省出梦想
每个人都是这样 享受过提心吊胆
才拒绝做爱情待罪的羔羊
阳光在身上流转 等所有业障被原谅
爱情不停站 想开往地老天荒
需要多勇敢
你不要失望 荡气回肠是为了
最美的平凡
——《爱情转移》
小寒 《烟卷草莓》
岁暮天寒，天色沉沉的，卧室里更沉。晚来风急，似要下雪，堆了一层又一层云，晦黯又压抑。
王俊凯午睡时被千玺压醒，一看时间，已经下午四点。开着暖气，光线差，倒是好睡觉。
……
房间里氤氲香气，是午睡前煨在厨房的芋头。还有豆腐鱼羹，冬天喝起来温暖醇厚。千玺看一眼窗外，这会儿天亮起来，是下雪了，纷纷扬扬的。下午四点，能七点再吃晚饭。他拢一拢被子，也钻进去。
新雪埋旧迹，春天又要发芽了。
做孩子的时候感到无聊，盼望着长大。长大后又向往着返回童年。我们浪费自己的健康去赢得个人的财富，然后又浪费自己的财富去重建自身的健康。我们焦虑地憧憬未来，忘记了眼前的生活。活得既不是为了现在也不是为了将来。
我们活得似乎永远不会死，我们死的也好像从来没活过。
——多丽丝·莱辛
做孩子的时候感到无聊，盼望着长大。长大后又向往着返回童年。我们浪费自己的健康去赢得个人的财富，然后又浪费自己的财富去重建自身的健康。我们焦虑地憧憬未来，忘记了眼前的生活。活得既不是为了现在也不是为了将来。
我们活得似乎永远不会死，我们死的也好像从来没活过。
——多丽丝·莱辛
今日乱代，北超，狗血兄弟年下
其实不带感，带感的是两个没什么关系的混混头子对上了🧎🏻 嘿 打起来打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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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整简单一点的饭，北哥看起来比超哥小，代把混混年下，从小被家人丢掉的两个小孩，偎在一起躲雨的那种两只小流浪猫一样，脏兮兮的，垃圾堆捡鞋子捡衣服穿，很艰难，捡了很久很久破烂才做出一个小窝，一个破桥洞下面围起来的房子📦
平时没有钱吃饭，太小了，没证件没户口，打工没人要，运气好撞到有杂货店送货送水的什么的在搬东西，就冲上去抢活干，总有老板给他们包泡面打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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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靠捡破烂捡瓶子换两个钱买那种又干又淡的馒头，有时候捡破烂的地头蛇把他们拎出去，就吃不起，实在...
其实不带感，带感的是两个没什么关系的混混头子对上了🧎🏻 嘿 打起来打起来
今天整简单一点的饭，北哥看起来比超哥小，代把混混年下，从小被家人丢掉的两个小孩，偎在一起躲雨的那种两只小流浪猫一样，脏兮兮的，垃圾堆捡鞋子捡衣服穿，很艰难，捡了很久很久破烂才做出一个小窝，一个破桥洞下面围起来的房子📦
平时没有钱吃饭，太小了，没证件没户口，打工没人要，运气好撞到有杂货店送货送水的什么的在搬东西，就冲上去抢活干，总有老板给他们包泡面打发🧎🏻
每天靠捡破烂捡瓶子换两个钱买那种又干又淡的馒头，有时候捡破烂的地头蛇把他们拎出去，就吃不起，实在太饿了弄不到钱了，超哥就只能瞒着小北出去小偷小摸的，摸几十块钱就能吃个几天，奢侈一把还能吃肉包子，肉包子好吃，有了多的钱都攒着等过生日买肉包子，但是超哥从来不让弟弟知道自己去偷，也从来不许弟弟做这种事，小北之前动过坏心思还被超哥揪着骂了一顿。
相濡以沫的兄弟俩生日都过同一天，一年两个生日他们过不起，既然一个九月生一个十一月生，那么就挑十月左右的样子，十月不是常有中秋节吗，他们就过中秋节，既过了中秋节又过了两个生日，多好，所以他们从小到大都盼着过中秋节，每年到了中秋，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嘴里的包子又香又甜，团团圆圆傻傻乎乎的兄弟俩都超快乐，过完中秋就都又大一岁，等长大了长高了不那么干瘦了，就可以多干点活挣钱了，挣到了钱就能过好日子，好日子就是天天有肉包子吃🌕
众所周知穷人最难过冬，这一年雪灾，（就是小乞丐和高管那一场），小北冻生病了，其实只是小病，就是感冒发烧，但就是好不了，怎么都好不了，一天拖一天的拖，越拖越拖成大病，肺也坏起来了，交通堵塞店铺关门，活也找不到，钱也没有钱，攒的钱花完了，兄弟俩穷得药一片一片买，一片三毛钱，但是也穷的买不起来了，哥哥出去偷都找不到人，弟弟真的要死了……
后来哥哥终于在街上晃悠着找到了人，但是一看就阵仗很大很恐怖的那种，西装革履的一看就是豪门大户，但哥哥没办法，硬着头皮上，他确实天赋异禀骨骼惊奇，又聪明，用了些伎俩真的弄到手了—— 一个皮夹子，小几千，他把里面的钱拿走，其他的都留下，去医院买药回他们的小窝，但是回了家，小北已经连药都吃不下去了，哥哥一想，还有钱，起码能交押金。先背着弟弟去医院住了，回头要是欠了钱，他再去偷再去抢，或者带着弟弟跑了也行，反正就是先要让弟弟活着。
没有车，大冬天他背着弟弟出来，全家的衣服被子也都盖上了，但是半路被人截住了，是被偷了皮夹子那一伙，跟踪来的，那伙人的头儿就看中哥哥的胆大机灵，能从老虎嘴里夺食物吃，更可贵的是有一个心心念念的弟弟能做把柄，是好苗子。
就摁着他们在雪地里威胁不让走，弟弟一点意识都没有，哥哥在他身边流血流泪地又跪又说软话，也没一丝用，最后达成的协议也不算协议，只是求来的恩典——他们放行，那个皮夹子里钱可以既往不咎，等弟弟住了院就让哥哥跟他们走，是死是活今后都不能联系——就这样，弟弟醒的时候还在医院，医院里甚至欠了一大笔钱，所有人都说是因为哥哥还不起钱跑了，弟弟病一好就被拘了很久，后来回家，看见家徒四壁的小窝里还放着一叠钱和一大兜肉包子，藏着他们挤在一块儿从小睡到大的床上，早就馊了，瘪了，最后又干了。
弟弟最后就蹲在床边吃那些包子，一边吃一边哭，一边哭一边吐，他不是信那些人说的哥哥还不起钱跑了，不是以为哥哥不要他抛弃他了，就是好恨自己为什么要生病，好恨哥哥不由分说就走了，他宁愿死在哥哥身边，但是哥哥不给他选择，为什么两个人的事情哥哥要一个人做选择，为什么哥哥可以选不让他选，为什么哥哥以前出去小偷小摸却教育他不让他偷，哥哥被人抓了挨了打回来还要骗他是打架打的，哥哥又偷又骗，还只许州官放火。
最崩溃无助的时候总要有一个恨的目标才不会那么茫然，弟弟那时候其实也只是有一点点恨，但是后来的日子太艰难太艰难了，他也去小偷小摸，以前哥哥会骂他会打他，但是现在没有哥哥了。后来发展成偷偷抢抢，顺几个手机拆零件去卖，被人套着麻袋昏天黑地揍过，揪着头发往臭水沟子里按过，也拎着棍子把人抡进医院过，带着越来越多的小弟在街头火并过，弟弟混成了能打能挨的混混头子，也越来越恨哥哥，那种恨很复杂，但也很简单，就是一句话，不管有什么苦衷，你都不该离开我。
至于哥哥，看起来就好很多了，早就不是脏兮兮的流浪汉了，当年带他走的是个财阀，没继承人，就想找个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小孩，不过这样的小孩当然是找了很多，众所周知这样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养蛊一样自相残杀，斗到最后只剩下一个，就是哥哥。哥哥靠着找弟弟那点儿念想拼了好多年心机出来，后来已经发展得有自己的势力了，一点一点做了太子，小总裁，但是一直一直都找不到弟弟——据人说是太子的把柄不该活着，但是他不信，他觉得弟弟只是改了名字躲起来了TT
这一年哥哥手底下的企业要拆迁一个旧片区，被哥哥看见了，也拦下来了，借口还要考察，自己偷偷过去看。
那个片区就是他们小时候待的地方，是从小到大的家，但是哥哥之前在这里搜了查了好多遍都没找到过弟弟的影子，他就是不甘心。中秋节夜里他一个人开着车出来在小街上晃，一轮明月，千家团圆，只有他不团圆。
结果车开到半路压倒什么东西，爆胎了，他下车来看，可是刚开车门就被抓着手拉下车照脸挨了一拳，一个影子冲上来就揪着他领子打，哥哥混过这么多年来也是能打的，只是越往上爬越攻心，也越来越不亲自动手了，两个人打了一会儿平手，哥哥越来越占下风，也越来越放弃反抗了，因为这个人就是弟弟。
最后哥哥被单方面暴打了一顿，在地上靠在车胎上动不了，半张脸都是是伤是血，最轻也是骨裂，垂着脑袋，大概也疼得说不出话，就哼哼唧唧叫他，小北，小北。
但小北不听，蹲下来往他嘴里塞了个东西，很干，凉的，是个放了很久的肉包子，让他哽着出不了声。
小北拍一拍哥哥的脸，说，中秋节快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