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离危】航风
-Do you think the Pacific Ocean will be as blue as here?
1.
李旻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下着磅沱大雨,雨水砸在脸上,然后又滑进衣服里,全身都湿漉漉的。四处找车站避雨,有一个人指了指远处的亮光,可是他怎么跑都够不到,想喊前面的人等等他,张开嘴雨水便落进了嘴里。
醒来以后发现脸全部都湿了,泪水随着雨滴打湿了枕头,趴在床边的多利也被他的动作吓醒,两步逃离了房间。
奇怪的梦...
-Do you think the Pacific Ocean will be as blue as here?
1.
李旻浩晚上做了一个梦,梦里下着磅沱大雨,雨水砸在脸上,然后又滑进衣服里,全身都湿漉漉的。四处找车站避雨,有一个人指了指远处的亮光,可是他怎么跑都够不到,想喊前面的人等等他,张开嘴雨水便落进了嘴里。
醒来以后发现脸全部都湿了,泪水随着雨滴打湿了枕头,趴在床边的多利也被他的动作吓醒,两步逃离了房间。
奇怪的梦,可是又不是第一次做了。或许是受了梦了影响,李旻浩总觉得他的心也跟着在下雨,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想看时间发现手机已经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下意识的想去埋怨谁,又想起家里也就只有他这一个大活人会使用电子设备,无数句话在口中转了又转,最后落成一个重重的叹息。
「lix,这周要上课吗?」
看着时间不算太晚,开机之后第一个给李龙馥发了消息。李龙馥是徐彰彬之前硬塞给李旻浩的学生,十几岁便只身一人来到韩国,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澳大利亚来的。他还记得徐彰彬当时强调的国际,之后又不断戳着手机屏幕上倒映的那副青涩面孔,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听说特别喜欢跳舞。
李旻浩没什么耐心,也不是一个爱屋及乌的人,他不知道当初徐彰彬哪来的自信认为自己会答应,不过当时听到那个A开头的熟悉单词时内心确实动摇了。
「来吧,铉辰也说要一起。」
跟预想中的一样,对方回复得很快。黄铉辰那小子要来他也没觉得有多意外,龙馥跟他最近的气氛有些不一样,他没心思掺和小屁孩的友谊,只是回复了个知道了就把手机放到一边,又想着方灿给他发的信息。
回澳洲也不是不好,李旻浩心想,至少老死不相往来。
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有点在乎方灿,不然怎么老是想到他。方灿是个有定力的人,果断的人,李旻浩却是个讨厌舍断离的人。两个人的联系切段了,丝线却还连着,李旻浩不想拽着不放,可是又松不开手。他很讨厌,非常讨厌。
于是他又惦记上了忘在餐厅的那瓶酒。
2.
李旻浩约的是第二天下午的课,李龙馥到的时候舞室一片漆黑,门却没锁,打开灯才发现沙发上蜷着一个人。李龙馥吓了一跳,仔细一看才发现是昨天晚上发消息的那哥。对方估计被吵醒心情不好,打招呼时也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就低头玩手机,黄铉辰经过他时还大声抱怨了句这哥酒味好大。
李旻浩抬头瞪了他一眼,后者鞠躬说了句对不起就跑去调试音乐,路过门口还冲着门外说了句什么。李旻浩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那人。
不陌生。很多次李龙馥来上课时那个男孩也会跟着来舞室,就坐在角落的沙发上刷着手机,头发乖顺的耷拉在额角,每次都很有礼貌地跟李旻浩打招呼,说句哥打扰了。
对于一个过分安静的乖小孩李旻浩总是没什么兴趣,今天也只是朝那边点了点头,倒是男孩校服上过于刺眼的校徽让他多看了几眼。
清潭高中。今天的灯光是不是有点过亮了,晃得李旻浩有点发晕,他没什么表情地和那个叫不出名字的男孩对视了几秒,在李龙馥发现之前迅速投入到教学中去。
事实证明上班前一定不能喝醉,因为宿醉加上缺少睡眠身体率先拉响了警报 。头疼的要命,中间休息时直接倒在沙发上,想着快来个人把他直接敲昏吧,这样什么的不用顾及了。
第一个人痛苦时时间总是漫长,李旻浩只知道几个孩子好像说了什么,其中一个人撩开刘海探了探,他觉得对方也应该除了汗什么也探不到。
成年人的自尊心在莫名的时刻会格外强烈,他眯起眼睛,说自己完全没问题,几乎是用赶的把几个人推出了舞室,头疼到快要无法思考,还记得威胁弟弟们不许告诉任何人。
也不知道自己后面一个人待了多久,等他关上舞室的门时外面已经完全黑了,晃晃悠悠地走了几步就撞上了一个人。
哥一个醉鬼,居然还可以上完一整节课。
对方把李旻浩扶好,便往他怀里塞了杯暖暖的饮料。他这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前不久被他推出去的小屁孩之一吗。
今天我可是滴酒未沾,多利顺儿东儿可以作证。李旻浩又恍然对方好像不知道自己有猫,于是飞快的闭嘴了。
可是哥还是醉了。
可是我还是醉了。
李旻浩重复了一遍,又抬头去望男孩的眼睛。
我叫金昇玟。男孩刻意着重了语气。
哥一定不能忘记。
3.
几天后徐彰彬说自己版权费到账,无论怎样也要拉李旻浩出来吃饭,说到底还是担心李旻浩的状态,看起来好像是一点事也没有,就怕他哪天思维转的太快,想不开就直接按下注销键,抛下三只猫跟一众好友逃离世界。
“听说你前几天喝得酩酊大醉?”
“没有啊。”李旻浩眼都不眨,“我一个人喝吗?也太无聊了。”
“龙馥都告诉我了。说哥那天明显就是喝醉了的样子上完的课。”
李龙馥,善良得无法指责的对象。因为知道是出于担心的原因就更加没有理由埋怨。李旻浩只是把头转到一边去,好像这样就可以隔离掉徐彰彬的唠叨。
果不其然,那人的眉头狠狠的拧起来,说教人的时候完全忘记了对面坐的是哥:“拜托你多照顾一下自己吧,就算是为了我行不行?”
“恶,为了你?好肉麻。那宇宙快点毁灭然后我现在就死掉吧。”
“那就是为了顺儿东儿多利,也稍微上点心吧。”
“知道啦,好好照顾自己,为了未来自然老死对吧药罐子?”
“过几年你会后悔的”
“知道了阿爸”
徐彰彬没有继续和他贫嘴,筷子无意识的搅拌着碗里的菜,话题拐了个弯:“我说,哥还要这样多久?已经快一年了,总不可能一直这样颓废下去吧?”
“我不是一直都有在好好生活吗?舞也有好好跳,钱也有在好好赚。”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李旻浩就好像在玩猜谜,明明手握谜底却要闭着眼睛装瞎子,徐彰彬没心思跟他玩推拉游戏,抢先把答案念出口,就算闭上眼睛声音也会钻进脑海里 大声敲门询问就别装傻到底了吧。
“我在说灿哥。”
一切都变得很没意思,来餐馆吃饭很没意思,聊天很没意思,选择搭理徐彰彬就更没意思。
“说的好像少了他我就不能活了一样。”
李旻浩声音平缓,眼睛却没有看向徐彰彬。
“爱情又不是我生活的必需品,思考这种问题本身就不具有任何意义。我又不是必须得依附他才能继续生活。我是一个独立个体,你跟韩知城好像把我当做是个易碎品捧着,搞得现在龙馥最近对我说话也小心翼翼。”
面前的菜一直都没怎么动,又或者从一开始就注定被当成了摆设,成了某人想获得答案的契机。徐彰彬望着杯子里升腾的气泡从杯底浮起又破碎,犹豫的开口:“那为什么哥会停滞不前呢”
自从方灿离开,李旻浩的时间好像就被按下了暂停键,期中的某一天被无限地拉长,他就坐在房子里,固执地反复把时针拨回原来的位置。
应该带韩知城来的。徐彰彬想,至少可以猜中一个重点。
“船没有了舵手,又该怎么航行呢。原来的舵手跳海逃走,另一个又不会游泳,也不会领航,船就只能停留在大海上,看着其他船只经过,然后到达对岸。”李旻浩停顿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至少在他找到开船的说明书之前,他大概会离自己想到达的陆地很远很远。”
“要是一直找不到,又该怎么办。”
“那就把海水抽干,然后徒步到对岸。”
4.
“金昇玟?”
在意想不到的场合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人,一直到金昇玟坐到李旻浩的旁边,李旻浩都是处在一种恍惚的状态,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徐彰彬的表情就更加精彩,特别在后辈神色淡然地起身握手自我介绍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也是没想到会遇见熟人。
而且明显从表情来看,对方把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八九成。偷听的人理直气壮,另外两个当事人反倒开始尴尬起来。
“你都从哪开始就在了?”
“唔……”金昇玟做思考状,“从说哥喝醉酒开始?”
徐彰彬这个结账的人将近十分钟也没有返回,李旻浩断定他已经离开,用力叹了口气才面向旁边坐的端正的男孩。
“你一个人来的?”
“跟朋友来的。马上就要收尾的时候看见哥走了进来。”金昇玟强调,“是哥先没有看到我的。”
李旻浩只觉得无奈,在跟金昇玟相处了几天后就迅速把他拉出了乖学生的范围。十七八岁的年纪,总带着些横冲直撞的意味。他被堵得哑口无言,又一次怀念已经成为过去时的乖小孩。
“抱怨这种事情,明明可以在kaokaotalk上说的。”
“因为有话要和旻浩哥说,所以留下了。”金昇玟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微眯,看得李旻浩心脏某处也开始悄悄颤动。
“那想说什么”
“现在不想说了”他说,“现在只想把伤心的舵手送回家。”
李旻浩是不是应该庆幸对方一路上都在说话,说学校的日常,说朋友的无趣,说家里的琐事,唯独没有提及刚才听到的一分一毫。他其实有些犹豫是否说清事实,对方直接把这种可能性给抹去,摊摊手说其实不告诉我也可以。
回到家几只猫咪一下子围了上来,在玩耍的过程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金昇玟。
和从来不摇尾巴的小狗差不多,李旻浩想。还是会咬人的那种。
睡前给金昇玟发了条意味不明的信息,对方的回复也随着绵长的呼吸逐渐稀释在黑夜中。
「昇玟xi的船有没有上岸」
「我没有船」
5.
第二天金昇玟就给李旻浩打了电话,毫不意外地听到了对面的抱怨跟仍旧模糊不清的声音。
“你知道上一个这么早叫我起床的人是谁吗?是我妈。”金昇玟听见拖鞋用力踩着地板的声音,杯子碰撞的声音,还有哥哥无奈的叹气。
“金昇玟,你赢了。”
“谢谢。另外现在已经九点了,工作时间。”
“我是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自由工作者,昇玟xi要是上课再认真一点,大概会了解到独/裁/专/政的时代早就过去了对吧?”
“自由也是相对自由。”金昇玟纠正,“我也没有剥削哥的任何权利,我只是打了个电话,哥要是不接也可以的。”
对方恶狠狠的威胁:“要是你再不说你到底是打电话来做什么的,我真的会去揍你。”
金昇玟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他慢悠悠的开口:“哥今天要一块出去玩吗?”
李旻浩觉得金昇玟也是个挺神奇的存在,明明一看就应该是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却能在上学时间光明正大的从学校走出来和李旻浩去看海,被问起也只是无所谓的耸肩说上课也挺没意思的。
装病。金昇玟晃晃手机,屏幕上还显示着老师不久前发来的慰问消息。说得了重感冒,要去看病来着。
要是被昇玟xi传染了就糟糕了。
那就离我远一点吧。保持一米距离礼貌的相处吧。
虽然说着这种话,小孩却坏心眼地往李旻浩那边凑,作势要把哥哥往海里推。后者敏捷地躲开,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两人顺势展开一场猫狗追逐大战,最后以双方体力不支双双倒在沙滩上告终。
你觉得太平洋的海水也会像这里这么蓝吗?
地点是金昇玟挑的。对于这片海,李旻浩一无所知。倒也有可能是因为鲜为人知,所以这一小片蓝以干净透彻的模样幸运的保留到现在。
虽然在手机上搜索一下就可以得到答案。金昇玟思绪有些发散,停顿了一会儿才慢慢回答,有机会亲自去看看就知道了。
“昇玟xi之前的信息是什么意思呢”
李旻浩想起之前像是谜语一样的答案,他想了很久也没想到期中的深层含义。
“我不是舵手 所以自然没有船。”
有人屏住呼吸。
“我想我是风。可以托举舵手,护送他返航,平安上岸的风。”金昇玟语调沉缓,“所以,哥跑慢点也没有关系,只要顺风,哥一定可以成功归航。”
李旻浩听见海浪拍打礁石,听见人声鼎沸,听见自己的心脏开始喧嚣,牵动全身器官开始震颤,海风拂过他的脸颊,专属于它的咸涩为一下子包裹了全身。
6.
两人的见面开始频繁了些。
咖啡厅,电影院,游乐园,好像首尔市能去的地方两人都去了个遍。李龙馥习惯了他来上课的时候本来是自己的老师却常常飘去沙发上骚扰玩手机的那家伙,也习惯了十分钟前才说自己没有时间的金昇玟被李旻浩拉来一块聚餐,然后又一脸埋怨地问为什么不告诉我旻浩哥也会来。
旻浩哥好像谈恋爱了。李龙馥想。还是跟金昇玟。
7.
第一次接吻是在李旻浩的家里。谁也说不清到底是谁先主动凑上来的,只是时机合适,气氛刚好,两个人就势交换了一个吻。
明明旁边没有人,几只猫咪也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金昇玟的耳朵却红了个透,抱着李旻浩头搭在他的肩上半天不愿意挪开。
李旻浩任由他抱着,还开玩笑捏了捏他发红的耳朵。
旻浩哥。金昇玟最近才修了头发,发尾扫得李旻浩有些发痒,小孩的声音闷闷的飘进耳朵,语调明显是上扬的。
我现在好高兴。
李旻浩没有说话,只是把金昇玟扶正,笑着凑上去将第一个吻延续。
就像是初尝糖果的孩子,对于甜食总是渴求和不能满足的。
他们在花园,在舞室,在操场,有时甚至会趁人不注意便拉起外套,短暂又迅速的交换彼此的气息。
对于弟弟的索吻,李旻浩总是纵容,有时也开玩笑似的躲开他的唇,说才不和小屁孩恋爱。金昇玟不以为意地说但哥不是最爱我了吗。他们躲在空无一人的舞室中接吻,年下伴着低沉悠扬的乐声,在年上的脖子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8.
李旻浩跟金昇玟恋爱,好像不是什么特别轰动的新闻,他也没有刻意的去跟谁说,又好像在某一个时间全部人都知道了。
徐彰彬没有专门打电话来询问,只是在话题快要结束时才顺便提起。
我没想到你居然会跟未成年在一起。
我自己也没想到。李旻浩说,但是我想得到要是金昇玟那小子听到了又要嘟囔好久。
金昇玟其实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年龄,还记得之前因为黄铉辰开了他年龄的玩笑,气得金昇玟一个月没有理他。那段时间还一直询问李旻浩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小这种幼稚又好笑的问题。
话筒那边传来喊徐彰彬的声音,他回应了一声,决定问李旻浩最后一个问题:上次你说你还浮在海面,现在学会了领航吗。
还没有。李旻浩瞟见趴在沙发上逗猫的金昇玟,眼底笑意更深。
但我好像已经上岸了。
Fin.
第一号星球 温暖的火炉
走进房间里看见胜宽趴着写东西,因为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的胳膊又不停地在榻榻米地板上移动,所以胳膊肘处被摩擦成红色,连带着下方挨在一起的小臂皮肤上也呈现出一种让人感到不适的粉。
我或许是被心理暗示,不受控制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胳膊,随即就被迎面而来的冷气激得四处找空调遥控器,被胜宽压在肚子下面,我伸手去取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我,而是贴心地抬起来腰。
十六度,我看到遥控器上的数字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你在忙什么呢?”我问他,同时房间的温度被我调到二十五,手里的东西刚放下就能看见散在旁边地板上的稿纸,在比较下面的一张上能看到草草用铅笔写下的题目:
《哥哥...
走进房间里看见胜宽趴着写东西,因为空调的温度开得很低,他的胳膊又不停地在榻榻米地板上移动,所以胳膊肘处被摩擦成红色,连带着下方挨在一起的小臂皮肤上也呈现出一种让人感到不适的粉。
我或许是被心理暗示,不受控制地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胳膊,随即就被迎面而来的冷气激得四处找空调遥控器,被胜宽压在肚子下面,我伸手去取的时候他并没有阻止我,而是贴心地抬起来腰。
十六度,我看到遥控器上的数字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眼花。“你在忙什么呢?”我问他,同时房间的温度被我调到二十五,手里的东西刚放下就能看见散在旁边地板上的稿纸,在比较下面的一张上能看到草草用铅笔写下的题目:
《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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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城】月球假日
“我恐高,但是好像爱上月亮了。”
1
大雨下了一天。
有研究表明雨天人类的睡眠可能会延长,包括咖啡厅打零工的贫穷大学生。韩知城踩线冲进店里,跟早早到岗的大姐连连鞠躬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方还蛮温和,劝他不用着急,店长和人家吵起来了,就在门口堵着,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顾客进来。
他有点好奇,钻进柜台后面踮着脚看大门外。他们店长冲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发脾气,比手画脚,吼得脸红脖子粗,结果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下定决心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店长过了一会儿气呼呼地进来了。大姐去劝他,他摆摆手说算我倒霉,就当遇到神经病。韩知城想问又不敢,闷头干活。
他们店长是个想象力丰富的老好人,...
“我恐高,但是好像爱上月亮了。”
1
大雨下了一天。
有研究表明雨天人类的睡眠可能会延长,包括咖啡厅打零工的贫穷大学生。韩知城踩线冲进店里,跟早早到岗的大姐连连鞠躬说了好几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对方还蛮温和,劝他不用着急,店长和人家吵起来了,就在门口堵着,一时半会儿应该也不会有顾客进来。
他有点好奇,钻进柜台后面踮着脚看大门外。他们店长冲一个瘦削的年轻人发脾气,比手画脚,吼得脸红脖子粗,结果对面一点动静都没有,好像下定决心骂不还口打不还手。店长过了一会儿气呼呼地进来了。大姐去劝他,他摆摆手说算我倒霉,就当遇到神经病。韩知城想问又不敢,闷头干活。
他们店长是个想象力丰富的老好人,韩知城来应聘的时候忘记带身份证了,他还担心这是不是哪个跟家里闹矛盾的未成年,差点报警。能惹他生气的牛人,韩知城还真挺想见识见识。
不曾想牛人并未走远。韩知城中午出去拿外卖的时候看见一个黑影躲在门口绿植背后,吓了好大一跳。他寻思这是守株待兔啊,店长跟人家到底结下什么梁子了,拎了外卖赶紧回到店里问问大姐。
“没什么,这人大早上淋得浑身湿透的进来,店长看他穿得不像乞丐,以为他是附近上班的,问他喝点什么,他说不知道,又问他怎么不打伞,他说伞是什么?为什么要打它?店长骂他有病,他说病是什么?你也知道,店长起床气挺重,一来二去不就吵上了。”大姐笑笑,说小韩你也别招惹门口那人,估计是个疯子,家里没看住,晚上跑出来了。
“不行就打110呗,多大点事。小韩你别惦记这事儿了,赶紧吃完,过来刷杯子。”
一刷又是大半天,韩知城腰酸背痛的下班。他比另外几个同事溜得快,撑伞的时候别人还没出门。他向右拐,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那黑影还蹲在那儿,一动也不带动,韩知城不小心跟他对上眼神,那人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他,一瞬间鸡皮疙瘩起了韩知城满背。
“你怎么不走。”他压着声音撵人,偷偷瞟了一眼店里。店长快出来了,看见这位灾星在自个儿店门口蹲守了一天不得七窍生烟。一想到这要是谁家藏着掖着的病人,如果扭送警察局估计要吃不少苦头,韩知城心一软,脚就停了,“你不该待在这儿。”
“我没有地方去。”还好,他说话,疯子听得懂,皱起眉头回答他。眼瞧其他人有说有笑的靠近了,韩知城没了办法,对他一挥手,“你先过来。”
疯子言听计从的躲到他的伞下。韩知城想带着他往地铁站反方向走一段,躲过店长他们再从长计议,所以钻进办公楼背后的小巷里,弯弯绕绕,停在一个早就关门的小吃店面前,韩知城曾经到这里来吃过早饭。他敲敲疯子的肩膀,疯子很茫然地转过来看他。雨天且逆光,韩知城看他的脸如同雾里看花,美丑不辨,但是刘海淋得结成几绺,黑衬衫湿透了又风干,斑斑驳驳地贴在他身上,这些都是清楚的。
“你……”韩知城本想问他你家在哪儿,又怕疯子听不懂,到时候鸡同鸭讲白费时间,于是换了一个很哲学的问法,“你从哪儿来的?”
“宇宙里,”疯子指着阴云密布淅淅沥沥下小雨的地方,“我从宇宙里来的。”
我去,遇到真的精神病了。韩知城一筹莫展,“那……那你是谁?你叫什么?”报案的时候有个名字,警方效率也能高一点,早点把这人送回安全环境里对大家都好。
“我叫徐彰彬。”他居然会写字,在韩知城手背上歪歪扭扭的比划。挺痒的,韩知城想。
好复杂的名字,在他写完之前,韩知城不敢动。雨渐渐大起来,打在伞面上的声音变得啪嗒啪嗒。疯子看了一眼天空,手指停下变成手掌,抓住韩知城的手背,再进一步,握住他整个右手。
“过来一点。”
他们挤在小吃店狭窄的屋檐下,比咖啡厅更难避雨。名字复杂的疯子——徐彰彬指着韩知城收起来的伞说这个东西叫伞啊,我以前一直看到,但是不知道它的名字。
“怎么会?”韩知城觉得不可思议,很快又顿悟了:可能眼前这个疯子一辈子都没出过门,从小就被监护人关在某处。他心里忽然激荡起一阵悲悯和震撼,好像自己刚刚目睹了现实版《飞越疯人院》。
“我听不到你们说话啊,我不知道你们管它叫什么。”徐彰彬说,“我只能听见你说话,听见以后,我就来找你了。”
他在两个口袋里翻来翻去,抠出一块小小的白石头,上面同样歪歪扭扭的刻着三个字:韩知城。
“这是你的名字不是吗?”
啊?什么?韩知城一阵眩晕,怎么突然换台了?刚刚不是电影频道吗?为什么会变成狗血小言剧?这是什么?定情信物?天外奇石?我们在演《相爱穿梭千年》吗?还是《来自星星的你》?
“我们没有在演戏。”
雨打在屋檐铁皮上,路灯微弱的黄光在雨中摇曳,韩知城看得恍惚,眼睛里有好多个路灯在闪。突然一个响雷炸在他头顶上,苍紫色的天空依然是光污染严重的天空。一切都没有改变。
徐彰彬好像能读懂他的想法似的,再次重复了一遍,“我们没有在演戏。”
2
“我是月亮。”
“你说什么?”韩知城捧着一杯热可可,“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是月亮。”徐彰彬说。他手里攥了一瓶矿泉水,没有拧开。“天上挂的那个,月亮。”
少扯淡,你是月亮我还是太阳呢,一个送给南极一个送给北极。韩知城相当不屑,但他没说出口。他接着问:“那你为什么下凡?不是,为什么到地球来?”
“我来找你啊。”徐彰彬很无辜,手一摊,水瓶骨碌碌地滚到边上去了。
“你找我干嘛?”
“你让我来的,”他又拿出那块白石头,“你看,你连名字都告诉我了。你喊我了,我就来了。”
且不说我喊没喊你,我一喊你就来,你有没有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神仙很丢面子。徐彰彬眨巴眨巴眼睛:“神仙是什么?”
他在韩知城崩溃前拦住他:“你写下来就行了。我识字,只是不知道发音。真空里传播不了声音。”
韩知城找来纸笔。写完之后徐彰彬摇头,“我不是神仙啊。我是月亮,真的月亮。”
他是月亮。质量7.349×1022千克、直径3476.28 km、距地距离363300千米到405493千米、公转周期27.32天、表面积3.79×10^7平方千米、大气压1.3×10-10千帕的铁核天体,在七月的某一天由于韩知城不明的召唤,来到了地球。
匪夷所思。
“你知道为什么最近在下大雨吗?”终于轮到徐彰彬刁难他了。他表示不知道。
“因为我不在那里,所以要用很多很多云来掩饰,云一多,就会下雨,”徐彰彬严肃地说,“如果我不回去,雨就会一直下。”
老天爷。韩知城绝望了。别吧,下一天雨他还能忍,下十天还要他出门上班?他岂不是要提前购入皮划艇。
徐彰彬看他打开淘宝,非常疑惑:“你为什么要搜索救生衣?”
言归正传言归正传。那你怎么才能回去,韩知城正色道。
“我不知道,”徐彰彬说,“因为你希望我来,我才来的,什么时候你希望我回去了,我应该就回去了吧。”
可我现在也很希望你回去。韩知城面色真挚。
“真的吗?”徐彰彬信以为真,抿了抿嘴,好像有点难过。
“骗你的,”韩知城不忍心了,“你先……也只能住在我这里,但我没有别的房间……你腰够好吗?我帮你铺地铺吧。”
第二天顶着黑眼圈拉开窗帘的韩知城果不其然的看见窗外大雨瓢泼,推开门则看见沙发上端坐的徐彰彬。他掐了一把小臂,疼得龇牙咧嘴。
“不要这样,”目睹了他动作的徐彰彬想从沙发上站起来,却没来得及制止他,最后还是坐了回去,“不要伤害自己啊。”
这怎么就算伤害自己了。韩知城并没说出来。他觉得徐彰彬不太适合招摇过市,于是扔给他一部字典一台电脑,说你把发音跟字形对上,晚上我回来检查,然后拿着钥匙出门赶早班车了,十几二十个小时以后又乘着最后几趟地铁回来,都快忘了家里还有块掉下来的月亮。
他一身风尘一身湿气赶回家,开门见到暖光灯下眉头微蹙架着眼镜念念有词对着电脑打字的人影,一时间愣在门口,使劲揉眼睛也揉不掉他脑子里的空白。
心动要是一颗星星撞在心上,韩知城的心脏可以做一个八星八钻的套装。
他不是没动过春心。韩知城聪明,开慧早,幼儿园穿开裆裤的时候眼神就跟着小女孩飞舞的麻花辫跑了。可是他运气太差,居然和班霸有了同一个梦中情人,从此被排挤四年,男孩女孩甚至老师都讨厌他。后来他的爱情之路一直坎坷不平,几乎是周围人里的单相思模板,到了大学,再也不受封建礼教的束缚了,他反倒干脆一心向学,也不提这事儿了。
所以要他心动多容易,几十年的危楼,一震就塌了。韩知城什么也不想再想了,把拖鞋换了,钥匙甩到鞋柜上,踢踢踏踏走到徐彰彬面前:怎么样?
“知城,我把元音辅音搞清楚了。”桌前的人笑得很开。他的五官轮廓没什么柔和的地方,冷的,又凶,锋利得靠近不了。但是笑起来就“风花雪月”了,就“春江花月夜”了,就“月出皎兮”了。韩知城想各位大诗人肯定都喜欢描写你笑,不过能把你不笑的样子描写好的才是真的大诗人。
好,他答应了一句,准备进厨房做饭,心里很反常的有些忐忑。回头一看,徐彰彬满脸“求表扬”的在那里坐着,嘴角都耷拉下来了。
“真棒真棒,彰彬真棒。”他跟哄小孩似的,过去摸摸他的头。“你想吃什么?先说好,我会做的很少,难度太大就下泡面吧。”
其实没什么。徐彰彬想了想。我给你帮忙吧。
“好,那你打鸡蛋吧。”
咔嚓。手起鸡蛋落,韩知城伸头一看,半碗鸡蛋半碗壳。徐彰彬还挺委屈:“以前隔太远,看不清细节……下次我会做好的。”
他把徐彰彬轰出去,自己却也没了手气。重新打的鸡蛋炒老了,勾芡勾得不够浓,盐还少,特别淡。徐彰彬倒不嫌弃,吃得开开心心,夸他:“你做饭很好啊。”
“别闹。”他提不起筷子,随便扒了几口饭,想想又追问徐彰彬,“你认真的?”
“为什么是假的?”徐彰彬反问他。“你做得好的时候就应该得到夸奖,做得不好的时候就应该得到批评,撒谎对于人生来说有什么益处呢?语言怎么能替代现实。”
“可是我做得又不好。”
徐彰彬摸了摸他的头。“好和不好是很相对的东西,”他说,“在我看来你永远是做得好的人。”
“你是最好的人,知城。”他放低了声音,手掌很轻的磨挲着韩知城的头顶,“而我非常、非常想告诉你这件事。”
3
大雨下了四天。
雨声时大时小。徐彰彬有时就坐在窗边听雨。我喜欢雨声,但是不喜欢下雨,他告诉韩知城。“下雨很讨厌。”他敲敲窗户,“地球上要是下雨了,我就看不清你们了。”
他现在进步很大,已经能熟练地跟人对话。周末韩知城早上醒来看见他不在,心急如焚,然后直到十点多,他撑着伞拿着两根冰激凌回来了。
“我给你发短信为什么不回?”韩知城举起手机,上面是徐彰彬已读未回的证据。我忘记了,那个时候在付钱。他给韩知城一鞠躬。对不起对不起。
“你跑哪里去买冰激凌,花这么久。”韩知城问他。
“突然想吃巧克力的,但是楼下超市没有巧克力口味的,就跑了好几家超市去买,”徐彰彬一边吃一边不忘感慨,“原来吃东西是这么不容易的事啊。”
他下凡好几天,韩知城觉得他圆了不少。不光是脸,连带身材也壮硕了起来。徐彰彬对此自有一套解释:
“因为月相在变啊,从新月变满月的过程中,我肯定也会变一点,”他信誓旦旦,“不过没关系,我又会变回去,所以你不用担心看不习惯。”
我不担心,我担什么心,我唯一担心的是——这雨什么时候能停。今天早上出门,积水已经淹到韩知城脚脖子了。天气预报说,这将是几十年难得一遇的一场大暴雨,局部地区将出现洪涝灾害,请做好防洪防灾的准备。
“我觉得你可以回去了。”韩知城对徐彰彬说。
徐彰彬很为难。“如果你想的话,我会回去的。”他说,“但是现在我回不去。”
“为什么?”
“你想一下你为什么要我来吧,”徐彰彬启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实现了你的心愿我就可以走了。”
我有心愿应该对流星说,为什么对月亮说。韩知城觉得这月亮不可理喻。
周一病今天缠着韩知城不肯放手,先是失手打碎两个碟子,又是送咖啡的时候把咖啡泼在客人的衬衫上被大骂一通,最后临到下班的时候发现自己挂在门口的伞被人拿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是哪个客人拿错了。
“没事,小韩,”大姐试图安慰他,“说不定一会儿雨就停了呢,你看都下这么多天了,也该停了。”
韩知城只能苦笑。他知道前因后果,知道雨肯定停不了,但也硬着头皮跟同事们说明天见,蹲在屋檐下给徐彰彬发短信。
他说我伞丢了,你能来接我吗?就在你之前看见我的咖啡厅。还把名字打了上去。
消息仍然是已读未回。发完之后五分钟韩知城开始后悔了,也许徐彰彬根本不知道怎么查地图,也许他会在换乘地铁的路上迷路,也许他忘记带钥匙带伞,两个人都要淋着雨回去,也许他根本不会来,已收到又不代表已读……
他在屋檐下埋怨、发呆、叹气、放弃、再发呆,就这样过了快半个小时。往常这个时候,他会看看月亮,但现在月亮在他家,又是倾盆大雨,想看没得看。
他蹲得腿麻,开始思考自己狂奔到地铁站第二天不感冒的机率有多大。
“知城。”
徐彰彬抗了一把笨重的大伞,是韩知城买过最大的一把,从来没用过。他学韩知城蹲下来,伞负在背后,雨水立刻打到他脸上。傻子吧这人。韩知城被他拉起来还不忘吐槽。
但是他腿站不稳,脚不能沾地。徐彰彬就说要背他。
“背什么背,走两步就好了。”
“你走得太慢了,我们错过地铁怎么办。”
最后韩知城打着伞被他背在背上,一边听他讲他干得傻事:第一遍出门忘记拿手机,第二遍忘记拿伞,第三遍差点忘记拿钥匙,还好在地铁上没有迷路,“不然运气也太差了。”
是啊,他附和道,追加了一句,我今天运气就好差。
嗯,徐彰彬说,怎么了?
韩知城本来不想说,可是不知道怎么就把话匣子打开了:手滑掉了一个盘子,去收拾的时候把另一个也带掉了;客人的伞没放在门外反而扔在地上,地上都是水,他没注意就滑倒了;放伞没注意,可能跟客人的混在了一起,白白丢了把伞,还晚了这么多回家;到现在还没吃饭,低血糖感觉快死了,脚还麻了,要他来背……他讲着讲着,抽抽鼻子。
“对不起,”徐彰彬说,“我该早点来接你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韩知城嘟囔道。“是我太倒霉啦,你不要想很多。”
“我做了饭,”徐彰彬坚持说下去,“这次是按照食谱做的,保证不会有问题。知城不嫌弃的话就尝尝看。没有蛋壳,我发誓。”
韩知城咬住嘴唇,点点头,下巴磕在徐彰彬背上。
“徐彰彬,跟我交往吧,”韩知城说,“如果我有什么愿望,所以召唤你了,这就是我的愿望。”
4
高中班级群里说周末聚餐,也叫了韩知城。他不怎么看大群,高中时候的好友就来给他私发消息。
“我大概去不了,”韩知城把“要陪男朋友”几个字打在对话框里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有点事。”
“陪女朋友?”
“也不是,”他一时想不出新的借口,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好吧。什么地方,几点碰头?”
对方叫他看大群通知。他把时间地址输到备忘录里,打开地图查了一下怎么走,看到距离自己大概有两个小时十分钟的车程韩知城都快晕过去了。不是人的新手男朋友问他怎么了,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
“不舒服吗?”
“没有,”韩知城拿过一只靠枕抱在怀里,“我就是不想出门。”
“我不喜欢跟他们聚餐,不喜欢在一大群人里为一些不好笑的事情笑啊闹啊,装成很好笑的样子,不喜欢场面冷淡的时候要绞尽脑汁编几个段子出来活跃气氛,不喜欢装作很贴心的样子听别人说一些无关紧要的烦恼,像个垃圾桶容纳别人的情绪和八卦。我不……可以这么说吧,我讨厌社交。”
“我知道你要说喜欢就做,讨厌就不做,”他制止了想要开口的徐彰彬,“但是我做不到。我害怕没有朋友,即使我永远也不能跟他们真正的处到一块儿去,我也害怕从此和别人断交,和所有人断交。气氛低落的时候我会很惶惶不安,好像我不去活跃就没有人做这件事。他们来找我倾诉的时候我感到自己还没有被群体抛弃,我还是有点用处的,这种很……低劣的自豪感。如果没有这些让我讨厌的东西,我就会讨厌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
韩知城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说这些掏心掏肺的话。可能人就是奇怪的生物,能够袒露心声的只有陌生人和千年难遇的知音。“说了你也不懂吧。你看事情总是很通透很直接,我不行。我活得就是特别矛盾特别拧巴,一个人活着孤独,跟许多人一起活着更孤独,我也讨厌我自己,这么费劲。”
“你是月亮,我是人,你理解不了人类的,我们就是不一样。”
我知道。徐彰彬的手在空中盘旋半天,轻轻落在他肩膀上。所以我一直在看你们啊。
“我陪你去聚餐,好不好?”他小心翼翼地问。
“这……不太行,”韩知城下意识地想拒绝,“我不是很想给他们知道……”
完蛋,这么说徐彰彬肯定会不高兴的,交往都交往了还遮遮掩掩的,韩知城以前还斥责这种行为是伪君子真小人来着,此刻非常想打自己的脸。但是月亮好像没有人那么麻烦,也不计较,说没关系,我们可以不让他们知道。
“说我是你哥哥吧,”他出了个主意,“来这里旅游,正好跟你过来了。反正我们俩长得挺像的。”
他们长得像不像,韩知城没有发言权,总之他过去的同窗们都没什么异议,他憋在心里的一句“你当他们瞎吗”也不好说出口。徐彰彬意外的讨人喜欢,虽然他看着面相不好相处,但实际围在他周边的人,隐隐地要超过本来就认识他们的韩知城了。
也好。他想。其实没人来找自己的时候也没有那么慌张,反而有点如释重负。
“怎么老看你哥,我看他人不错啊,你担心他?”
韩知城收回眼神。“没啊,我这不是怕自己同学未来变嫂子吗,得盯着点儿。”
聚完餐大家照例去唱K。韩知城缩在包厢角落打游戏,暂时没人注意他。徐彰彬坐在他旁边。
“你不去吗,”他推推韩知城,“我记得你挺喜欢唱歌的。”
韩知城摇头。他高中三年从来没在别人面前唱过歌,倒不是不喜欢,就是怕出风头,怕万一失误了别人的非议。现在毕业了,仍然不想招摇过市。
“不是,”他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不喜欢唱歌?”
徐彰彬又笑了。他把手放在韩知城的手上,这几乎是他们之间最亲密的动作了。
“你猜猜看。”
唱到半程他们开了几瓶酒,吵吵嚷嚷的令韩知城头大。也不知道谁发现了一直躲在边角上的他,非要拉他过来一起喝。比起社交韩知城更讨厌酒精,徐彰彬在旁边拉了他一下,他却还是不动声色地挣脱掉,走过去了。
喝了一瓶酒又玩了几局游戏,韩知城开始头痛了。他以前最怕这种时候,因为狼狈的总是自己:一个人不胜酒力沦为笑柄,一个人偷偷的去厕所吐,一个人头疼欲裂的挤公交地铁回家。徐彰彬却突然站起来,然后也走过来了。
“还好吗?”他晕晕乎乎地,还没回答就被从座位上拽起来了。徐彰彬把他搭在肩上,说我陪他去趟洗手间。
“你好厉害。”
“嗯?”
“夸你啊,你好厉害,”酒精逐渐上头了,韩知城脸上飞起两片红潮,“这种事情我想干好久了。”
徐彰彬把他再拉过来一点:“想做就去做啊,怕什么。”
“怕,怕得要死。”
徐彰彬好像是笑了,眼睛眯着。“怎么又不怕了?”
他不回答,撞了徐彰彬一下。
很害怕孤独,但又讨厌和根本无法理解自己的人长长久久的厮混在一起。现在矛盾解决了,因为有人怎么都会来找自己,分开了还会回来,在亿万万人群中,也会找到他。
洗手间离门口也不远。韩知城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跳起来挂到徐彰彬身上,还好徐彰彬底盘稳,否则两个人都要摔个狗啃泥。
他满身酒气,自己也嫌弃这样的自己,但是徐彰彬一点表情变化都没有。韩知城再三确认,凑到他耳朵边上,炽热的呼吸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哥哥,我们私奔吧。”
所以他也只需要看着他。他的世界终于从庞大虚妄的流动物质,变成了可以抓住可以拥抱的微小实体。
5
大雨下了十一天。
全球各地多处遭受洪灾,韩知城每天都能刷出来对灾情的新报道。他们店长暂时停了业,韩知城放假放得夜不能寐,主要问题当然不是这个月工资没发花呗还不上——这个也是,一部分。
他每天在阴沉沉的天空下醒来,开门看到沙发上正襟危坐的徐彰彬。这个月亮不用睡觉,韩知城后知后觉,就问他每天晚上都干嘛,不会无聊吗。
“其实也打游戏、看电视剧,”徐彰彬掰着手指头数,“不过更多的时候还是在想你。”
韩知城嗤之以鼻,如果说情话赚钱他能赚成沈万三,因此对于徐彰彬的低级表白非常不屑。然而他非人的男朋友非常认真,他都想不出什么见招拆招的套路。
今天韩知城拉开窗帘,没有立刻走出去,坐在窗前发起了呆。楼下有几把行色匆匆的伞,还有一些飞驰而过的雨衣。在他出神的时候,他的手机相当不识时务的振动起来。
他妈妈很少一早上就打电话给他。问了几句近况之后,他妈说你最近还有钱用吧,韩知城说嗯有的你别担心,他妈说我不担心,不过我还是再给你打一点吧,韩知城说不用,你别浪费钱,他妈说给你钱怎么叫浪费,你一个人在外面我不给点别人怎么看我。韩知城突然不想再说话,敷衍了两句就挂了。
“你知道怎么解决家庭问题吗?”
“不知道。”
他的家庭有什么问题呢,韩知城说不出。所有的零零碎碎的东西好像加起来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我很爱她,我试着理解她,可是我不能;她很爱我,她能理解我,可是她不去尝试。
不是她的问题,好像只有我的问题。幼儿园时期我人缘很差,大班毕业的时候全班有三分之二的孩子孤立我,包括我钟意的女孩,而我唯一的好友由于遗传性糖尿病休学了两年,直到拍毕业照的时候才来,我不确定他还记不记得我。找我玩的只有五岁为止还说不清话的力气却很大的男孩,抓紧我的时候很疼,并且难以挣脱。
我很难理清为什么,那段日子的记忆模糊得就像沙砾里洒了一把玻璃碴子,你知道哪里在发亮,但你捡不起来。我想这可能是小孩子敏锐而纯正的兽性还没有退化完全的表现。我混杂其中,既不是正常人也不是疯子,既不想成为正常人也不想成为疯子。只能说人类的趋同性有一个B面叫作非我同类其心必异,我被异化了,要承担异化的后果。疯子除外,疯子没有同类,所以都是同类。
在家里,在学校里,在工作的地方,我什么时候才会遇到疯子呢?不想成为异类的时候,却发现不做自己才更难。我不能融入任何一种集体,我是被排斥的,甚至被自我排斥的。但同时我有具有某一种特性,让我可以在集体中谋求一席之地。我被割裂了。
“所以我经常看月亮,我只能看月亮。你是不是这样才觉得我在找你啊?”
徐彰彬抱住他,轻轻地搂着他的肩膀。
他说:“我知道,我看到了。”
他说我认识你,我认识了你很久很久。
我看见幼儿园的你睡不着觉偷偷拉开窗帘向外看,希望自己会有一个朋友;我看见小学时候的你因为妈妈总是出差,中秋节家人也不能团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哥哥;我看见很多很多次,你在人群外沿打转,偶尔因为哗众取宠才站到中央,希望自己可以有一天碰到那个不需要知道名字就会一起走的人,在电光火石之间,交付一生。
“上半年的时候,你和朋友去蹦极。你恐高,但是他们一直撺掇你,你妈妈也劝你多出去走走,不要总蹲在家里。你那么害怕,只有一个人品算不得多好的同学看你可怜抱了抱你,”徐彰彬说,“那个时候,我就决定要下来,要到你身边来。”
“我见过你全部的生命。我了解你的为人,你的喜好,你成长的全貌。还有很多个晚上,你看着我一言不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有的时候会想要月亮掉下来,可是楼下还有你喂过的小猫,你又不舍得了。”
宇宙真空,万籁俱寂,孤独像是有了质量的填充物,将我层层堵塞。我说听得到你,也许是我最庞大的谎言,也许是我最狂妄的梦境,可是见到你了,谎言为实,梦境成真,孤独化作鲸鱼渺远的声波,从此无关我的频率。
“我说我来找你,是真的,”徐彰彬静静地看着他,“我没有来错吧,知城。”
韩知城的眼泪顺着他的手背滑下来。徐彰彬很笨拙地去擦,反而越擦越多。后者手足无措,他并没有见过韩知城哭,因为韩知城哭得时候总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
“但是你要回去。”
他必须回去,整个世界都需要他回去,除了韩知城。
“我要回去,”徐彰彬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你的愿望都实现了,我应该回去了。”
“可是你没有消失啊,”韩知城抓住他的衣角,“是不是有什么不对?”
他们目光相接的时候,韩知城眼前闪过白光,雷声轰然而至,电闪雷鸣,又是一场大雨。徐彰彬的眼睛里尽是沉甸甸的东西,他想他的也是。
“或者我想错了,”他仍然慢慢、慢慢地说,“我要回去的话,也许需要实现的,不是你的愿望。”
“我也有一个愿望。”
韩知城感到自己浑身发抖。他的嘴唇贴上徐彰彬的,再一点点加深、加深。这个吻原先是凉的,后来被淋湿,泛出了咸涩的苦味——眼泪是苦的,他最后教了他的月亮一件事。
“你会爱我吗,知城?”
地月距离四万米,地球七十七亿人口,他降落在我面前。我恐高,却爱上了极目远眺最遥远的天体。
衣角从他手中一点点抽离,怀抱和温暖终于稀薄。有一颗小小的白色陨石落在韩知城脚边。他捡起来,恍惚间想起,徐彰彬的下巴上,有一条浅浅的疤痕。
这块白色陨石细长窄小,上面用歪扭的刻痕,刻着韩知城的名字。
6
大雨又下了一天。
各地洪涝灾害有所缓解,店长也早早重新开业。为了弥补前几周的损失,他提出双休日加班加业的计划,韩知城被剥夺了好两个周末,不过为了生活,他决定忍耐。
借打工为理由他推掉了好几场同学聚会。暑假快结束了,他的兼职生活即将告一段落,他妈打电话来慰问他,两人聊了一次,不过最终是不欢而散。
他现在多了一个怪癖,睡觉不拉窗帘,而且把书桌挪到窗台旁边,每天写日记,日记本摊在桌上,正对着窗。
第二个周末他出门加班,早上万里无云一顿暴晒,中午忽然晴天霹雳,韩知城连带着一咖啡厅没带伞的同事都怨声载道。还好上次大雨把店长下怕了,备了好几把在店里,先到先得。
“开玩笑呢,到时候全给他们抢跑了,也不能可怜可怜我这个小身板,”韩知城冲大姐发牢骚,一转头大姐去柜台了,正招呼客人。
“您喝什么?”
“嗯……一杯冰美式。”
韩知城手一抖,差点再摔一个盘子。
做梦吧,他下意识又要去掐自己,手到半路上停住。
“口味……我不太知道啊,”一身黑的他的月亮冲后台指指,“问他吧,给他买的。”
兜里手机连着振动。他擦干手掏出来,好几条未读消息:
“我想先回家的,但是忘记自己没带钥匙。”
“想起来你今天早上出门了,我就过来了,但是坐过站了……太久没坐了才这样的。”
“不过我忘记带伞了……我们去旁边便利店买一把吧,嗯,两把。”
一把。韩知城噼里啪啦打字。只要一把。
“一把就一把。”
他摘了围裙跑去跟店长告假,得知今天不能算工资也二话不说。有人站在门口屋檐底下,手里拎着咖啡局促不安,店长跟韩知城一起出来,看见他表情有点不对,好像想到了什么,但马上就被跑过去的韩知城转移了注意力。
他们咖啡厅其实很小,但是韩知城还是希望这段距离能缩短一点,最好一步就能跳到他身上,不用隔着孤独的人类世界和孤独的宇宙遥遥相望。
我不要月亮奔我而来,我将摘下月亮。
Fin.
【灿旻】你和我,还有蓝色的海
甜的
BGM:Euphoria
从首尔到釜山,坐车需要三个小时。
李旻浩侧头看着在订民宿的方灿,他手里还攥着一支笔,面前铺着釜山的旅游手册,看起来是在做功课的样子。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方灿也微微偏了头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想了想又问道:“还要多久?”
方灿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下先前的报站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吧,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
李旻浩抱着方灿刚刚给他披上的外套,他还是摇头。外面的太阳正好,逆着列车奔跑的方向从窗户照进车厢里,他把缩在衣袖里的手掌微微张开,想要把阳光都握在手心里。
“我不困。”他说。虽然他现在还是和刚出院时一样...
甜的
BGM:Euphoria
从首尔到釜山,坐车需要三个小时。
李旻浩侧头看着在订民宿的方灿,他手里还攥着一支笔,面前铺着釜山的旅游手册,看起来是在做功课的样子。
大概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方灿也微微偏了头问:“怎么了?”
他摇摇头说没什么,想了想又问道:“还要多久?”
方灿看了一眼手机,又看了下先前的报站说:“大概还有一个小时吧,你要是累了就先睡会儿。”
李旻浩抱着方灿刚刚给他披上的外套,他还是摇头。外面的太阳正好,逆着列车奔跑的方向从窗户照进车厢里,他把缩在衣袖里的手掌微微张开,想要把阳光都握在手心里。
“我不困。”他说。虽然他现在还是和刚出院时一样,动不动就犯困,一睡就是一整天,不过好不容易今天精神不错,他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睡觉上。
方灿把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重新给他披上,又点了点他的额头说:“不要勉强,我答应过知城要带一个健康的你回去。”
“真的不困!”李旻浩抓着方灿的手,有点委屈地嘟起嘴巴。方灿看见像小孩子一样的李旻浩,心里酸酸甜甜地冒着气泡。
“好好好,不困。”他把手机递给李旻浩,“我们住在这里好吗?”
民宿是方灿搜索了好久才确定下来的,家主养了许多猫,李旻浩一看就很喜欢,忙着点头说好。
“如果有猫的话,我说不定可以在房间里玩一整天!”李旻浩凑到方灿身边看他做的笔记,他有些兴奋,脸颊都泛着红。
“不是说一直在家躺着不舒服才想出来玩的吗?怎么又说要待在房间里了?”方灿捏着他的鼻子问,“旻浩原来是个小骗子啊!”
“我不是!”李旻浩皱着鼻子看方灿,漂亮的双眼皮都被凶成了单眼皮。
方灿笑着揉了揉李旻浩的头发,就像在抚摸猫的脊背一样。
还好,还好他的小猫还鲜活地出现在他的生命里,所以就算他的小猫忘记了一切也不要紧,他现在拥有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李旻浩上一次去海边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虽然他全然忘记,但方灿却替他记得清晰。
那年五月市里面接连发生了两起恶性伤人事件,上头把这个棘手的案子交给了刑侦能力最强的二组。方灿和李旻浩入队五年,这还是第一次同时带人跑现场。
他们两在警校都是模范生毕业,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可是却始终无法找到足够的证据。更加雪上加霜的是,在他们一筹莫展的时候,又出现了第三名受害者,而且是命案。这让受害者家属和普通民众完全无法接受,他们举着横幅在门口抗议,指责二组无能。
那段时间是二组过得最惨淡的日子,他们每天都得从后门逃进办公室,方灿和李旻浩更是几乎连家都不回,整天住在办公室里看尸检报告,看血迹分析,看录像资料。
李旻浩那时已经瘦得脱了形,他是有点心事就胃口不好的人,到了夏天更是这样。所以方灿每天都会给李旻浩倒一杯山楂水,而李旻浩则会在方灿的水杯里放上几颗玫瑰。两个人就这样相互依偎着度过每一个找不到线索的日夜。
找到关键证据的那天,几个年轻的组员因为连续地通宵加班都倒在椅子上睡着了,连一向挑床的徐彰彬都累得缩在办公室的折叠床上。
李旻浩在六楼想要找方灿,偏偏那天电梯坏了,他一路跑下去。可是更巧合的是,最后他在楼梯间里碰见了也在寻找他的方灿。两个人隔着半层楼对视着,突然李旻浩笑了,他从楼上三步就跨了下去,用力地抱住了方灿。
如果爱意是可以随着温度而升腾的话,那么那个狭窄闷热的楼梯间里,他们对彼此的感情大概终于升华到了无法抑制的炙热。
十恶不赦的罪人自有法律制裁,二组的人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上头给二组批了假期,几个小孩就兴致勃勃地讨论要去海边度假。
“去几天啊?”李旻浩问着,把头凑过去和李龙馥贴到了一起,“我好久没看海了。”
“两三天吧,就去釜山,精寅说他带着我们去,离得也近,又花不了多少钱。”李龙馥双手合十期待的样子很可爱,李旻浩挠了挠他的下巴。
“灿哥去吗?”徐彰彬回头问方灿。
“不去了,我得回一趟家,很久没回去了。”方灿升了组长之后大节小节几乎都不回家了,是该回家去看看的。所以李旻浩听他这么说,也只是转了转乌黑的眸子,不再说话。
可是看着李旻浩没什么反应继续和李龙馥讨论会度假计划的样子,方灿却不免失落起来。
数着秒针下班的小孩们让办公室一下子就冷清下来,李旻浩慢悠悠地走到方灿身边,看他整理周一下午例会用的报告。
“真的不去啊?”李旻浩双手托着下巴弯腰用手肘撑着桌子,“大家都去呢。”
方灿一转头,两个人的鼻尖几乎都要靠上,他吓了一跳,椅子往后滑了一下,李旻浩看到后噗嗤噗嗤地笑。
方灿难得地觉得自己脸颊滚烫,他弹了一下李旻浩的脑门,小猫疼得冲他龇牙。
“说弟弟妹妹都想我了,我爸让我一定要回家。”方灿当然是想去的。都说旅行最容易发展感情,他知道他们之间还有一层纱,需要一个时机去捅破。
“其实我还挺想和你一起去的,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好像都还没一起出去玩过吧?”李旻浩把手背在身后,又装着深沉大度的样子说,“不过还是家里面的事情重要啦。”
方灿这次终于笑了,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李旻浩语气里的失落。他拉了李旻浩一下,两个人这下真的贴上了脸颊。
这次轮到李旻浩脸红了,他慌乱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他低着头假装整理头发,捂住了自己滚烫的耳朵。
方灿搂着他的肩膀说:“听起来有些人很遗憾啊,为了表达我的歉意,请你吃晚饭吧?”
“什么啊,谁谁遗憾了……”李旻浩磨蹭了一下,“那吃什么?”
“你喜欢什么就吃什么,我听你的。”
“哇,灿哥今天好乖哦。”
“小子,下次又想跑现场吗?”
“啊,哥哥放过我啦!”
到釜山的时候恰好是中午,太阳刺得两个人睁不开眼。
李旻浩出院没多久,晒了一会儿太阳就开始冒汗,他没想告诉方灿的,但是那人却很快就发现了,赶紧叫了车带他去住处休息。
他们推开民宿的栅栏后果然看见了猫,李旻浩摇摇晃晃地跌坐在庭院的摇椅里,弯腰提起了一只小橘猫抱在怀里顺毛。
方灿在前台办入住,顺便问起了附近吃饭的地方。家主很热情地说自家酿了米酒,还有一些小吃,一会儿要给他们送去房间里。方灿来回几次也没能推拒这份心意,也耽误了不少时间。等出来的时候,李旻浩已经抱着猫靠在摇椅里睡着了。
他只好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把李旻浩抱起来,小猫受了惊吓从李旻浩的怀里跳到台阶上,跑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们一眼,脖子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
小猫歪着脑袋的样子和李旻浩真是一模一样,方灿冲小猫昂了昂下巴,小猫就乖乖地跟在了他身后。
李旻浩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鼻尖闻到酸甜的酒味,他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看到方灿坐在沙发上看书的侧影,来时他抱着的小橘猫这会儿正安静地卧在方灿膝上打着舒服的呼噜。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动着,后脑的伤口也隐隐作痛。他掀开被子走到方灿身边歪倒在那人身上。
“哥……”
小猫像磨牙一样咬住了方灿的肩膀,在衣服上留下了两排口水印。看见李旻浩光着脚踩在地上,方灿皱起眉头搂着李旻浩的腰把人往沙发里面提了一点。
“怎么不穿鞋子就在地上走?”他蹲在柜子前替李旻浩找鞋子,李旻浩靠在沙发上,手指挠着小猫的下巴,眼睛看向了方灿摊开的书。
“那你怎么出门还在看刑侦报告。”李旻浩把书合起来扔到一边。
“打发时间的,来,”方灿蹲在沙发边上替李旻浩穿上鞋,“饿不饿?”
李旻浩点点头,方灿端起茶几上的糕点喂到他嘴里。
“这个甜甜的,好吃!”李旻浩握着方灿的手把勺子里的甜糕都塞进嘴巴里,鼓鼓囊囊的嘴巴看起来很是可爱。
“你上次来的时候就说喜欢这个,让知城买了好多回去,结果吃不下快过期了,就全带给我了,我那几天饭都没吃,光顾着给你消灭这个了。”方灿替李旻浩擦去嘴边的碎屑,他还记得这个甜糕真的够甜,害得他那几天都牙痛。
李旻浩嚼着东西的嘴巴停下来了,方灿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哥,”李旻浩缩在方灿身边,“对不起……我记不得了……”
方灿笑笑,捧着他的脸颊说:“有什么要紧的呢,我们只是过来玩的,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想,跟在我的身边就行。”
李旻浩嗯了一声,靠在方灿的肩膀上。
“我们出去吧,现在应该不热了。”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浓烈,穿过层层阻隔延伸到李旻浩身边,照耀在方灿的手心里。
“好。”方灿站起来朝他伸出手,他牢牢地握住。
工作日下午的海边人不算多,只有一些已经放了暑假的大学生在拍照。李旻浩走了一会儿嚷嚷着说累,方灿就背着他沿着海水和沙滩交接的地方往前走,感受着随时会向他们涌来的浪花。李旻浩这阵子比刚出院那会儿瘦了些,方灿问起来,李旻浩倒有些不开心。
“徐彰彬说我胖了,像小猪一样。”
方灿在心里暗自给徐彰彬记下一笔,颠了一下背上的人说:“那你就不吃饭了?知城不管你?”
“他还敢管我?”李旻浩搂着方灿的脖子,把脸贴上他的头发,“但是我吃饭了的,就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夏天到了,总是吃不下东西。”
“你一直都是这个坏习惯,”方灿往海边走了一些,太阳已经快要落下海平面,远处已经变成了一片橙色,他停下了脚步,“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呢。”
海风卷起的浪花扑到了沙滩上,在浅白的沙滩上留下了深色的印记,干涸了之后又被新的海浪打湿,周而复始。
李旻浩的下巴抵着方灿的肩膀,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心里的疑惑:“哥,以前我们是什么关系?”
方灿微微弯了膝盖把李旻浩放下来,李旻浩凑近了一点,方灿看着那人漂亮的眼睛在夕阳里熠熠生辉,心里一阵阵地鼓动着。
原本他早就应该说了。李旻浩出事之前他们就约好了,只要李旻浩安全执行任务回来,他们就一起来釜山。虽然是两个人都默认了很多年的事情,但是他欠了李旻浩一句话,他想在李旻浩最喜欢的地方许诺给他余生。
可是他只等到了满脸鲜血的李旻浩,那么多血,沾在他的衣服上,钻进了他的皮肉里。
方灿闭上眼睛,握紧了身边人的手。
李旻浩并不知道方灿在想什么,他感觉到方灿手掌的力量,于是也用了些力气。
方灿不说话,李旻浩就低声地诉说着这几个月来断断续续的梦境:“我在昏迷的时候梦见过哥,虽然梦里面看不见哥的样子,但是我知道那就是哥。只有我们两个人,就在这样的海边走着,也不说话,就一直走。”
李旻浩展开方灿的手,把自己手指插进方灿的指缝间,他问:“哥喜欢我对不对?”
方灿闻言脚下一滑差点从站着的礁石上摔到海里去。李旻浩拉了他一把,冲他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狡黠调皮的,和从前一模一样。
方灿愣了神,很快也笑了。
“嗯,我喜欢你。”
李旻浩像是松了一口气,他侧身抱着方灿,听着远处传来年轻的孩子们嬉笑玩闹的尖叫声。
“我就说嘛,我那么黏你,你还对我这么好,换了韩知城他都要烦死我了。”
他醒来之后的确什么都不记得了,却隐隐约约记得方灿和那片蔚蓝无边的海。明明是仅存的记忆,可是方灿却在他醒了之后足足一个月才来看他,让他以为这些都是他一个人的臆想。
还好不是。他伸出手,方灿牵着他从礁石上跳到沙滩上。
方灿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已经有新月升起的天空。
“其实很早之前就想对你说了。总觉得时间很多,以后再说也来得及,我又没买房,又没买车,对你没有交代。
“虽然不知道你还会不会再喜欢我了,但我还是想说——
“我爱你。”
夜幕降临的时候,海滩边的人多了起来。釜山本来就是热闹的城市,下了班放了学闲来无事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方灿问一群来毕业旅行的学生要了几支烟花递给李旻浩,看他像孩子一样手指捏着烟花在海边挥舞。
时至今日,方灿仍然会在噩梦中惊醒。
李旻浩中枪那天他就在门外,可是他一步都不能动,只能亲眼看着子弹穿过李旻浩,感受浑身上下的血液涌上眼眶的滋味。
黄铉辰在阁楼击倒毒贩的时候,方灿第一次违背了队里的条例,他挣脱了李龙馥和徐彰彬的阻拦,对着那个奄奄一息的人开了三枪。
他被停了职,其实差不多就是失业了。但是他不在乎,他每天做的就只是在医院里,隔着那层窗户看他的小猫还好不好。万幸的是,即使被击中了后脑,他的小猫也顽强地活了下来。然而他却开始心里发慌,久久不敢面对已经完全记不得他的人。
“灿哥,不一起吗?”李旻浩看见方灿还在原地发呆,就摇了摇手里的烟花。
方灿举起手机给李旻浩拍了照片,发给了下了班在聚餐的韩知城。
不过现在都好了,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从今往后他都会跟他的小猫一起在白净的沙土里刻画下新的回忆。
“知城让我告诉你,玩一会儿就要回去休息了啊。”
“哎?不要啦,我在这里待久一点比较有助于恢复记忆哦!”
“不行,一会儿受凉了知城就该骂我了。”
“什么嘛,不用怕他!我会保护哥的!”
今晚的月亮是李旻浩的笑眼,明亮的,映在方灿的心里。
后来李旻浩慢慢开始恢复记忆的时候,方灿还是窝在家里看报告,丝毫没有出去找工作的意思。
“我养不起哥的,你吃那么多,我现在又只能做文职,要是把我们两饿死了怎么办?”李旻浩想了想,看了一眼站在客厅里端着碗吸面条的韩知城说,“不如把韩知城赶走吧,少一个人也轻松点。”
韩知城瞪大眼睛:“拜托,现在这个家我赚得最多好不好,你俩才是要给我打包滚蛋。”
真是嫁出去的哥哥,泼出去的海水呢。
完
“哥喜欢我对不对?”
“嗯,我喜欢你。”
大概就是这样吧。因为mv里是糯糯先笑的,灿尼也跟着一起笑了,所以有了这样的灵感。
一转眼2020年已经过去一半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明天日历本又要翻页了,我不由地想,我们迷今年能拥有一个season's greeting吗?
此生仅献你
因为小车说过以后想去海兵队 所以写下了这篇🥰
【少校澈 x 预备队员净】
【3w+ 很长】
【询问过了解这方面常识的朋友 文中一切行为均发生在设定背景下 如果有bug 请见谅🙇🏻♀️】
不允许外链 发在微博超话了 微博ID:Drylands
大家出门小心 注意防护 在学习工作之余来多多喜欢澈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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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佑灰]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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設定🈶️參考《地海古墓》
文俊輝很不高興。
不只是因為今天晚餐不合他的胃口,同時也因為今天是無月的夜晚,依據慣例,他必須一個人待在神殿裡頭祈禱,直至天明的第一束曙光照到神宮的階梯上為止。
「您是最高祭司,這是您的職責所在。」在他可憐兮兮的眼光攻勢下徐明浩只是冷淡地回答,一如往常的鐵面無私。
文俊輝常常很好奇,當年第一祭司究竟是從哪找到這位徐明浩來剋他。他哀怨地趴在椅背上做最後的掙扎,今天甚至連安慰的飯後甜點都沒有準備,讓他更提不起勁了。
沈重的鐘聲響了九聲之後文俊輝便被帶入神宮最裡的神殿,在徐明浩監督的眼神下乖巧的跪在階梯底的軟墊...
第一次搞優惠🐈!靈感來自日曲mv預告!
設定🈶️參考《地海古墓》
文俊輝很不高興。
不只是因為今天晚餐不合他的胃口,同時也因為今天是無月的夜晚,依據慣例,他必須一個人待在神殿裡頭祈禱,直至天明的第一束曙光照到神宮的階梯上為止。
「您是最高祭司,這是您的職責所在。」在他可憐兮兮的眼光攻勢下徐明浩只是冷淡地回答,一如往常的鐵面無私。
文俊輝常常很好奇,當年第一祭司究竟是從哪找到這位徐明浩來剋他。他哀怨地趴在椅背上做最後的掙扎,今天甚至連安慰的飯後甜點都沒有準備,讓他更提不起勁了。
沈重的鐘聲響了九聲之後文俊輝便被帶入神宮最裡的神殿,在徐明浩監督的眼神下乖巧的跪在階梯底的軟墊上,兩隻手也端正地放在膝蓋上,挺直了背。努力的用堅定的後腦勺告訴徐明浩自己今天一定會好好盡到最高祭司的責任。
按照規定隨從也不能陪同,神聖的夜晚只能由最高祭司一人來服侍神明。於是徐明浩安靜地退出了神殿,將木門無聲的掩上。
文俊輝又乖乖跪了一分鐘左右就宣告破功,齜牙咧嘴的往旁邊的地上歪倒,敲著自己發麻的小腿。然後他爬起來,理直氣壯的坐到了階梯上。
依照他的經驗,夜晚始終非常漫長。從他十五歲正式接下了最高祭司之位之後,他每個月總要守一個晚上,自然也無師自通的學會了讓自己能過的輕鬆一點的方法。
他靠在大理石階梯上,臉頰貼著冰涼的光滑石面,長長的嘆了口氣。
最高祭司也不是他自願才當的呀。
文俊輝聽這個故事聽了幾百次了,總還是要纏著第一祭司一遍又一遍地重說。在他自己的腦海裡,那片段的回憶已經模糊的看不清了。
第一祭司會用他那漫不經心的語調告訴文俊輝:那一年前任最高祭司的軀體回歸塵土,靈魂則重新輪迴轉世。神宮在神的諭旨以及星辰的引路下尋找重新返回人世的最高祭司,而這一次則是在東方一個靠海的村落裡找到了文俊輝。他符合所有的徵兆,健康、美麗的男孩。長到六歲之後就由第一祭司率領著迎回了神宮,從此奉為最高祭司。
文俊輝仰頭看著階梯頂端的灰色神像。宏偉的雕像像是樑柱一般高挑,文俊輝從沒有看清過神的五官,總是籠罩在一團陰影裡頭。
徐明浩說那是當然,神怎能有形象,不過是將想像具象化的實物罷了。
徐明浩偶爾說話挺有趣的,文俊輝想。
他來神宮的一年之後第一祭司帶著徐明浩來了。徐明浩比他還小兩歲,卻一副大人模樣,處處要管著他護著他,滿不容易的。
文俊輝難得的自省,決定明早徐明浩來接他出去時要向對方道謝。雖然沒頭沒腦的道謝可能反而造成對方的困惑。
他把披風墊在身下,調整了個比較舒服的姿勢,打算瞇一下。反正沒人會進來看,偷個懶也不會被發現。況且,所謂的祈禱不是該由他自己決定的才對嗎。
「不要拘泥於形式,只要心誠即可。」文俊輝對自己說,心安理得的躺下。
睡到半夜他便醒了。
文俊輝揉著眼睛起身,原本以為大約是快要清晨,但看了看外頭的天空仍然漆黑。他在原地呆坐了一會,思考自己為什麼沒有一覺到天亮。以往他都能安穩的睡到天明,然後在聽見腳步聲時趕緊跪回墊子上,裝出一副虔誠祈禱整夜的模樣。然後掛在徐明浩身上被領去吃早餐,接著他能夠在自己的小房間舒服的補眠到下午,而不用去參加枯燥的祭司課程。
即使身為神宮裡頭位階最高的最高祭司,文俊輝依然免不了被拘著參與課程,其餘見習祭司要做的事他也要做,一視同仁,毫無例外。而見習祭司還未獲准參加的祈禱、獻祭等等他還是得做,文俊輝怎麼想都覺得自己虧大了。
文俊輝屏息聽了會,總覺得有窸窸簌簌的怪聲傳來。那聲音很輕,若不是神殿裡頭過於安靜,是很容易被忽略的。也就對於聲音敏感的文俊輝能感覺到。
他把耳朵貼在地板上聽了聽,更加確定聲音是從地板底下傳來的。他在腦中回憶了一下,底下應該正是地下神殿的其中一個空間。說起這地下神殿,約莫是整個神宮裡最為神聖之地。整座神宮除了他以外的人都被禁止進入,而文俊輝也因尚未接手最高祭司事務,也未曾踏足。裡頭供奉著歷代最高祭司死後的軀體,簡單來說,是個地下陵墓。
文俊輝反而精神來了,一股腦地跳起來,走到雕像的後頭蹲下。
他記得雕像後頭的那塊地板並不是沈重的大理石,而是空心的。這是他保守的秘密之一,只有能夠接近雕像的最高祭司才有機會發現。除了最高祭司以外的神官,即使進行儀式時也只能在階梯底下等候。
文俊輝感覺自己的心臟從未跳得那麼快過。他小心翼翼的把那片石板挪開一小道縫,瞇著眼睛往裡頭窺探。
一開始感覺是成片的黑暗,深不見底的。文俊輝耐心的等眼睛適應黑暗之後,隱隱約約的開始能看見事物模糊的輪廓。他一開始以為不過是有害獸偷偷溜進底下的地下宮殿,鬧出的小聲響,也只是出於好奇,想要打發漫漫長夜。
當他正感到無趣,打算把地板挪回去時,他以為是死物的「那個東西」突然動了一下。文俊輝嚇得叫了一聲,那竟是個活人。
也因為文俊輝的驚呼,底下的人循著聲音仰起頭,跟文俊輝的視線撞個正著。
「你今天怎麼這麼浮躁?」徐明浩皺著眉頭問「趕緊吃完回去睡覺了。」
文俊輝的話都到嘴邊了,卻下意識地想守住秘密——要讓徐明浩知道他晚上沒有誠心誠意地在跪禱,估計他會告狀到第一祭司那,到時候又免不了一頓數落。
「我有事找第一祭司,他在哪?」文俊輝問,胡亂編造了個理由「昨晚祈禱時我聽見偉大的神、吾等至高無上之主對我說話,我必須轉告第一祭司。」
「也許神主有至急之事,切勿誤事。」文俊輝又補上一句,自覺十成十的真實。果然徐明浩沒有拖延,立即將他帶到了第一祭司例行早禱的偏殿外。
「神主有言,我進入地下陵墓之時已到。」文俊輝一見到第一祭司就搶著開口,端著一副莊嚴無比的表情宣布「速速將陵墓的鑰匙交予我,以免耽誤神主所求。」
「歷代最高祭司皆是在成年之日方得進入陵墓,你所求之事聞所未聞。」第一祭司冷冷地回道「規矩萬萬不可更改,以免擾動平衡。」
原本就是唬人的文俊輝頓時哽住了,又不能承認自己是在編謊,硬著頭皮說「但昨夜神主確實有言向我傾訴,也許陵墓裡發生變故也未可知。譬如、也許有人誤闖其中呢?」
第一祭司冰涼的眼神注視著文俊輝,後者只覺得後頸發涼,像被一隻狡猾的蛇給纏住了。
「陵墓看守嚴密,你所說之事絕無可能。比起探求地下陵墓,也許你該多放心思在即將到來的奉獻之日才對。」
「我知道了。」文俊輝只好答道,垂頭喪氣的跟著徐明浩離開。
他走在徐明浩後頭,從這角度看他那雙尖尖的耳朵更為明顯。文俊輝曾從其他見習祭司那兒聽過,徐明浩原本在他的家鄉也是被奉為神之子的人物。就因為他那雙像是精靈一般的耳尖,衍生了諸如精靈之子一類的傳言。
「小浩浩啊、」文俊輝突然問「如果我說我昨天看見有人闖入地下陵墓,你信我嗎?」
「我信。」徐明浩毫無猶豫地回答「你是最高祭司,所聽皆為神之賜言,應無虛假。只不過地下陵墓即使偶有偷盜者冒險闖入,也絕無活著出來的可能。他們的身軀會在陵墓裡頭腐朽,是為輕視最高祭司之骨的懲罰。」
文俊輝瞠目結舌「會死嗎?可是他們也沒做什麼啊。」
「擅闖神聖的陵墓還不算是一項重大的罪過嗎?」徐明浩淡淡的反駁,把文俊輝送到他的單人間門口「休息吧,午餐時我再過來接你。」
文俊輝目送著他離開,確認徐明浩轉過走廊看不見他之後,悄悄地繞過房間。由於他是最高祭司,擁有自己單獨的房間,而不是與其他見習祭司同住。他的房間格外偏僻,遠離其餘的房間與廚房、祈禱室,因此也少有人至。此刻這項優點便體現出來了——文俊輝能夠避著其他人,偷偷溜到位於神殿之後、地下陵墓的入口。
地下陵墓的入口是一個圓拱型的磚塊建築,一道木門牢牢地掛著生鏽的鐵鎖。旁邊蓋了一棟狹小的木屋,守陵人的生活起居都在那兒。
老態龍鍾的守陵爺爺被文俊輝三言兩語的給繞暈了,同意放他進去。畢竟進入地下陵墓本就是他身為最高祭司的權利,文俊輝打著執行任務的名號成功的踏入了陰涼的通道。裡頭一絲光都透不進,木門在身後關上之後更是伸手不見五指。
文俊輝深呼吸一口氣,被混濁的空氣嗆了個正著。他握著守陵人遞給他的火把,一手扶著粗糙的牆面,小心翼翼的開始探險之旅。
陵墓的平面圖他是看過無數次的,畫在羊皮紙上的圖樣經過歷史的洗禮已經有些模糊不清,但文俊輝還是將每一條通道都刻畫在了腦海裡。正好派上大用場,文俊輝暢通無阻的在通道里七彎八拐,順著印象來到了神殿的正下方,也就是他昨晚從鬆脫的地板窺視到的地方。
他差點要被突然的段差給絆倒,手忙腳亂的穩住火把。要是在這種地方讓火苗熄滅,後果不堪設想,他可沒把握摸黑回到入口。
原本平坦的石磚通道已經到了盡頭,文俊輝蹲下身子摸了摸地板,竟然是細沙。怪不得他感覺腳步沈重,不斷的被往下拉扯。
「你還好嗎?」文俊輝小心地喊「我知道這裡有人,你還活著嗎?」
一邊試探的說話他一邊奮力地抬著腳步往中央邁步。他小小的火把能夠照亮的範圍著實有限,只能勉強看到周遭的模樣。他伸長手臂把火把往前伸,總算看見縮在地板上大約是人類的生物,連忙跨大步伐靠近。
靠近了之後文俊輝倒抽一口氣。
那個人的情況看上去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許多。兩條結實的繩子分別綁在對方兩隻細瘦的手腕上,繩結邊緣已經磨出了紅色的血痕。因為被綁住了的緣故那人只能跪坐著,就算文俊輝不斷地問他問題也沒有回應,只是垂著腦袋。要不是還有淺淺的呼吸聲,文俊輝幾乎要以為對方已經成了一具屍體——即使這樣下去離屍體也不遠了。
文俊輝在周遭的牆壁上找到了已經幾乎燃完的蠟燭,用火把點上了。有了穩定的照明之後他先去擺弄了幾下繩結,綁的極緊,又非常負責,完全無計可施。他懊惱地想,應該要把自己抽屜裡那把摺疊刀也一起帶過來的,這樣就能直接把繩子割斷。
「你應該一天沒吃飯了吧?」文俊輝從口袋裡掏出早餐偷偷留下的一片乾麵包,輕輕的推了推對方的肩膀「這個,雖然可能沒什麼味道。」
那個人的身體隨著他的動作晃了晃,才終於慢慢地抬起頭。那是一張可以說十分削瘦的臉龐,線條鋒利。他的眼睛是細長的,瞇成一條縫,似乎很努力想要看清文俊輝的樣子。
文俊輝趕緊把麵包遞到他嘴邊,以為他想進食。沒想到那人搖了搖頭,因乾燥而裂開的唇間吐出聲音細微的要求。文俊輝把耳朵湊到他嘴邊,聽了許多次才知道對方是在要求飲水。
文俊輝把皮水壺的壺嘴貼在他唇邊,緩慢的餵水。喝了幾口之後對方又再度搖頭,文俊輝會意的把水壺挪開,又一次把麵包放到對方嘴邊。
「我不能進食。」那個人聲音沙啞的說。
「你會死掉。」文俊輝皺著眉頭說「是誰把你綁在這的?為什麼要這麼做?你又是誰?」
那個人咳了兩聲,又笑了笑「太多問題了。」
文俊輝尷尬的揉了揉鼻頭,沙塵讓他鼻子發癢「你的名字是?」
「全圓佑。」
「圓佑。我是文俊輝,這座陵墓的主人。」文俊輝努力的想要擺出一副莊嚴的模樣來「這座神聖的陵墓安葬歷代最高祭司之骨,你是如何進來的?」
「原來如此。」全圓佑喃喃地說「那麼,你便是『花』了。」
文俊輝沒辦法久留,他怕待得太久會引起徐明浩的疑心,到時候他去向第一祭司奏報就不好了。於是他把水壺和麵包放在全圓佑能夠搆得著的地方,把所有能找到的蠟燭都點亮,才匆匆離開。離開前他向全圓佑保證他只要抓到機會就會溜進來給他送水及食物。
全圓佑搖搖頭,讓他不要再過來。
「你什麼都不知道。」他說,文俊輝竟然覺得眼神中有一絲轉瞬即逝的溫柔之意「不要再過來了,這是我的命。」
文俊輝灰撲撲的走出陵墓,把火把還給守陵人之後拔腿跑回自己的房間。他才剛在床邊坐下,徐明浩的腳步聲就近了。
徐明浩推開門時正好看見文俊輝伸懶腰的模樣,像一隻慵懶的貓,還打了個意猶未盡的呵欠。文俊輝對他眨眨眼「好剛好呀,今天下午要幹嘛?」
「奉獻祭的準備。」徐明浩回答,對於對方竟然沒有賴床的自發舉動感到一陣欣慰「見習祭司們已經開始了。」
「我討厭奉獻祭。」文俊輝翻了個白眼,搶在徐明浩開口責備他之前說「是是是,我身為最高祭司應該是全心全意的自願奉獻,不能有一絲怨言......我就是說一下嘛。」
文俊輝從徐明浩前面擠過,背著手散步似的走在前面。徐明浩忽然叫住他,文俊輝好奇地轉過頭,對方伸手從他的肩膀上撚起一小粒石塊。
「你是不是又偷跑出去了?」徐明浩嚴厲地問,又指了指他的褲管「那些沙子又是怎麼回事?」
文俊輝瞠目結舌,這都能被發現,徐明浩的眼睛未免也太利。
「只是去小樹林那裡散步而已。」文俊輝硬著頭皮回道「沙子也是在那裡粘到的吧。對了,你剛剛是不是說見習祭司已經開始了?我們還是趕快過去吧,免得又要被說我仗著自己是最高祭司偷懶。」
肯定被徐明浩看出什麼了。文俊輝想。
好在一直到晚餐前他都跟其餘見習祭司一起準備祭祀用的物品,從儲藏室搬出一年一度使用的器皿,擦到光可鑑人的程度。
晚餐後又被第一祭司傳到藏書閣,文俊輝很高興不必面對隨時可能露出馬腳的場面,第一次由衷的感謝第一祭司。
雖說是藏書閣,裡頭的書卷其實並不多,只放著一些和神殿歷史相關的紀錄文卷。平時見習祭司們也不能隨意出入,文俊輝倒是沒有被禁止,不過他對於書本記錄這些一向興致缺缺。要不是偶爾被第一祭司拘著得背誦神殿歷史,他才不會主動踏進這間不算寬闊的房間。
第一祭司已經在裡面等他了,文俊輝讓徐明浩先回去休息之後才踏入。對方正站在長長的木製書桌前,彎著腰仔細的查看一本繪卷。
等文俊輝靠近之後第一祭司才指著那片邊緣已經泛黃的紙卷說「你可看過這張圖?」
那是一張分成上下兩部分的圖。上半部用了大量的色彩,斑斑點點、色彩繽紛的顏料描繪出茂盛茁壯的綠意,以及熱烈綻放的花朵。金色的麥穀像波動的海洋大面積的鋪開,描繪的是欣欣向榮的世界;與之相反,下半部的圖畫顏色卻極為淺淡,白色佔了絕大部分,剩下的地方是灰色、黑色等色,唯有中央點了幾點豔麗的紅色顏料。
文俊輝眨了眨眼,誠實地搖頭。
第一祭司小心的用指尖去撫摸脆弱的畫卷「是了,這一世你應當還未見過。這張圖描繪的景象正是奉獻祭典的場面。」
「我不明白,先生。」文俊輝困惑的說。
「這幅畫得上半部是你、即是永生的最高祭司,普世唯一神的代言人,所處之地。藉由最高祭司的奉獻,世界得以迎來豐年。」
「而這幅畫的下半部則是供養的泥土,唯有吸收了足夠的養分,土地才能開出豐盛的花朵。」第一祭司緩緩地解釋道。
「我是、花朵嗎?」文俊輝感覺腦海中有什麼逐漸拼湊起來,他皺起眉頭「供養的泥土又是從何而來。」
「這部分還不需要你操心。等你年紀到了,神殿事務自然會移交到你手上。」第一祭司說,把畫卷捲起,放回櫃子上「奉獻祭準備的如何了?事關今年的豐收與否,千萬不能大意。」
「是,已經在進行了。」文俊輝回答「請放心。」
「萬人景仰的花朵。」第一祭司忽然放輕了語調,伸手輕柔的撫過他的臉頰「盛大的綻放才是你的職責。其他的只需要交給我們就可以了。」
文俊輝還是找到機會再度進入了地下陵墓。有了上次的經驗這次他的腳程快了許多,也記得把摺疊刀揣在口袋裡一塊帶去。
全圓佑的情況比他想得好一點,雖然看上去虛弱,至少還活著。聽見文俊輝的腳步聲時他抬起頭,文俊輝鬆了一口氣,三步併作兩步的跑過去跪在他旁邊。
「我馬上幫你鬆綁。」文俊輝承諾,開始對付結實的繩結。比他想像的還要困難,刀背在手指上印出了深深的痕跡,他氣得想上嘴咬。
全圓佑默默的看著他奮鬥,半晌開口道「你做這些有什麼意義?」
「什麼意義?」文俊輝都出汗了,他抬起手臂隨便的抹開額際的汗珠「你不想活下來嗎?本來這種事就很奇怪吧,憑什麼要犧牲一個人的性命才能換來豐年。」
他終於成功的割開了右邊的繩索,發出小小聲地歡呼。
「這樣的慣例已經持續數百年了。」全圓佑說,看著對方挪動位置,開始處理左邊的繩子「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我的家族一直是擔當這樣的角色,這是我的責任。」
「胡扯。」文俊輝翻了個大白眼,用刀指著全圓佑的臉認真的說「聽好了,我是這座神殿的最高祭司,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
全圓佑想了想「代表你必須要接受這個傳統。而且,最高祭司不是只有肉體會消亡,靈魂則是再度的輪迴嗎?你的前世、前前世,從這座神殿被蓋起開始,我等便存在了。」
「錯。」文俊輝沒好氣的說,使勁割斷最後一束繩子「這代表在這裡我說了算。好了,我還帶了一點外傷藥,你抹在手腕上吧,這樣好的快。」
全圓佑轉了轉僵硬疼痛的手腕,忍不住低低的笑了「你是個很有趣的最高祭司。」
文俊輝又想翻白眼「多謝。這兒,是我從餐桌偷來的一點麵包,還有水。」
「就算你放了我又能如何呢?你是絕對沒辦法將我從這裡帶出去的。」全圓佑溫和的點醒他「不過我還是要感謝你,手被那樣吊著的確夠不舒服的。」
「我會救你出去。」文俊輝說的振振有詞,手指點著沙地煞有其事「以我最高祭司之名起誓。」
「不過在那之前——」他話鋒一轉「能不能把整件事情完整的解釋給我聽一遍?」
全圓佑嘆了口氣,調整成一個舒服一點的姿勢「你想聽什麼?這些事情該由其他祭司交予你,而不是讓我一個外人來說才對。」
「他們總是敷衍我。」文俊輝悶悶不樂的說「即使我是最高祭司,他們總是以我年紀還輕來打發我。明浩——我的隨從看我又看得很緊,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必須要是最高祭司。我是說,我知道是星象指引以及神諭顯示,但是沒有人問過我願不願意當最高祭司。」
「當最高祭司不好嗎?享受我等世俗凡人的景仰與功俸。」全圓佑說,文俊輝總覺得他語氣有幾分譏諷,又沒有證據。
文俊輝長長的嘆了口氣。他很少嘆氣,平日裡很少能夠讓他嘆氣的時候。
「我也想要離開神殿去看看其他地方啊。我出生的村落、海島、山間城鎮,可惜最高祭司一輩子都必須全部奉獻給神。不只這一輩子,一想到等我擁抱死亡,靈魂卻還是無法自由,我就覺得喪氣。」
「所以我說你啊、」文俊輝忽然轉頭瞪著全圓佑,他有一雙好看的眼,當真像是盛開的花朵一樣朝氣蓬勃。此刻那雙眼睛強烈透露著不滿,手指頭幾乎要戳著全圓佑的胸膛,一字一句都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憑什麼是你自己放棄的啊?只要我能把你從這裡救出去,你就可以自由了,多好啊。」
全圓佑看了他許久,文俊輝自然也不認輸,迎著對方的視線,絲毫沒有退縮之意。半晌之後全圓佑先挪開了眼神「我的家族世代都背負著這項使命。當凶年之後,自族裡的成年男子中挑選一人進獻給神明。就是奉獻祭——最高祭司在明,我等則於黑暗之中無聲的獻出生命。」
「我從沒聽過這種事。」文俊輝氣憤的打抱不平。
「也許吧。不過這就是我的家族所遭受的詛咒。」全圓佑笑了笑「在這無盡的黑暗之中孤單的死去,這座陵墓裡頭除了最高祭司的遺體之外,也埋葬了許多我輩的骸骨吧。」
「也許你現在正坐在我的曾曾曾祖父的腳上。」
文俊輝一陣雞皮疙瘩,頓時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蹲在地板上進退兩難。
全圓佑仍然虛弱,講了這麼多的話之後有些喘,默默地休息了會。等他調整好氣息之後才又繼續說「原本挑揀好的祭品都是由最高祭司親自領入陵墓的,不過因為你還未成年,所以我猜是由第一祭司代勞吧。無論如何,我想說的還是只有一件事:你是不可能把我從這裡救出去的。」
「還沒試試看怎麼就知道不行了?」文俊輝反駁,即使他內心裡一點計畫都沒有「唉,我再想想吧。過幾天我再過來,這些水跟食物你省著點吃......然後不要隨便走動,你要是在陵墓裡頭迷路了,我也找不著你。」
「你不用管我的。」全圓佑說,猶豫的將手放在文俊輝肩膀上「你的善良我心領了。不過我進來前就已經做好了面對死亡的準備。」
「我是泥土啊,本來就是為了供養花朵才存在的。」
「準備好了嗎?」
「啊、等一下,我的頭髮......好了好了,我馬上出來。」文俊輝手忙腳亂的把花冠按在腦袋上,對著鏡子理了理瀏海。他穿著象徵純潔的白色衣袍,頭戴由他親手採摘、編制而成象徵春日的花冠。赤著腳是為了感受大地的溫度,今日是春分之日、是為了祈求一年的豐收而舉行的奉獻祭。
文俊輝必須按照儀式規定的步伐行進,穿過長長的走廊來到主道。神殿裡無關階級,所有的祭司皆以位列兩旁,垂首而立。
徐明浩沈默的跟在他身後,在抵達長道之前文俊輝忽然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急切地握著他的手。
「小浩浩、你信我嗎?」文俊輝問他。
「我信。」徐明浩毫無遲疑地回答。
「那麼幫我做一件事,先別問我理由。」文俊輝說「你就當是最高祭司的命令去執行吧。我希望你去替我救一個人。」
徐明浩困惑的眨眨眼,文俊輝把一把鑰匙跟紙條塞進他手裡說「替我進地下陵墓救一個人出來。你先別拒絕我!除了你之外我沒有其他人可以拜託了,也只有你有那樣的身手,我相信你可以無聲無息地進出。等一下的奉獻祭所有人都會來觀禮,你就趁這個機會進去。地圖我已經畫好了,只要按照指示走就不會迷路的。」
「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嗎?」徐明浩只問了這個問題,得到肯定的答覆之後便將鑰匙收進口袋裡「那麼我會去做的。你只需要專心完成祭祀就好了。」
「謝謝你。」文俊輝小聲地說「我之後再跟你解釋。你把他帶出來之後就先藏到我房間吧,只有我房間不會有人隨便進去。」
徐明浩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只要你不要在祭祀上出亂子。」
文俊輝笑了笑,總算感覺壓在心頭的擔子輕了些。他深呼吸一口氣,整平了衣袍的皺摺,換上了嚴肅的表情。
再往前的路並非神職的徐明浩就不能前進了,於是他只是在原地目送白色窈窕的身影踏入了灰色的石磚道上。
祭祀儀程開始之後文俊輝便無心再想其他,他的心情在樂聲下平靜下來。只有這時候他才能感受到幾分所謂前世的影響,步伐與舉動像是刻畫進他的靈魂一樣,無需思考。
爬上長長的階梯之後是高聳的祭台,裝飾著綠葉以及花朵,以襯春分之日的祭祀。文俊輝在神像前跪下,面前擺著祭祀所用的小刀以及金器皿。
開始吧,文俊輝想。
他將要凌空而開。
「你最好解釋清楚。」徐明浩凌厲的說。
文俊輝疲憊的揮揮手,他有些頭暈,但還是撐著跟徐明浩道謝「明天吧,我保證。今天我好累啊小浩浩,讓我去睡覺吧。」
徐明浩扶了他一把,皺起眉頭「你需要吃點甜的。我去廚房幫你拿,那個人已經在裡面了。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不過自己小心點。」
文俊輝推開房門,掃視了一圈沒見半個人影還緊張了幾秒。過了一會全圓佑才慢吞吞地從衣櫃跟床鋪中間的縫隙挪出來。
「看吧,我說過會救你出來的。」文俊輝有氣無力地說,撲通地倒在床上「累死我了。」
全圓佑走到他旁邊,彎腰俯視他。文俊輝已經闔上了眼睛,大有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再說的架勢。他也的確陷入了暫時的睡眠之中,又被驚醒。
全圓佑正在替他左手手臂上的傷口上藥,文俊輝不自在的把手抽回來「這個過幾天就好了。」
「這樣好的快。」全圓佑低聲說,似曾相似的場景讓兩人都笑了起來。全圓佑指著十多公分的傷痕問道「這是因為祭祀的緣故嗎?」
文俊輝低頭看了眼,不甚在意的點點頭「嗯,放點血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比起隨便奪去一個人的性命,流點血也還好吧。」
全圓佑伸出手指輕輕的滑過那道血痕。的確傷得不深,已經開始結痂了。
文俊輝覺得發癢,就笑了起來。
「過幾天找個機會再把你送出去。不過你大約也沒法回到你的家族了吧,從此以後無依無靠的,抱歉。」
「嗯。」全圓佑應了聲,沒有說好或者不好。
文俊輝於是繼續絮絮叨叨的說「從今以後全圓佑便已經死了,死在了地下陵墓的沙土之中。你雖死亡,卻已重生,希望你今後能夠自由無虞,不必再受詛咒所苦。離開這裡,到遙遠的國度去展開新的生活吧,我這裡有一些錢,應該夠你買張船票、過上一段日子了。」
全圓佑低下頭看他「你呢?」
「我?」文俊輝瞪大了眼睛「我繼續做我的最高祭司呀。等數十年後這具軀體邁向塵土,我的靈魂會再度以嶄新的生命誕生,一代接著一代。」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全圓佑問,從那漆黑的、瀰漫死亡氣味的陵墓之中脫身,他顯得有精神許多。在光亮之下重新細看,文俊輝發現那雙眼睛裡頭的光芒是溫柔的顏色。
「我帶你去看看海島以及城鎮,你也可以自由。」
「就當是報答你救了我一命。」全圓佑鄭重的說「如果你的靈魂已經被刻印上了祭司的印記,無論多少輪迴都無法掙脫枷鎖。至少這一世,讓我帶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這、這是所謂的私奔嗎?」文俊輝思索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可我是最高祭司,我應該屬於這座神殿。我的靈魂以及這句軀殼應當只屬於神明。」
全圓佑摸了摸鼻樑「私奔應該是別的意思......當了這麼多世的最高祭司,總得要有假期吧?」
「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程度?擄走神殿的最高祭司是會被通緝的,也許還會背負上罪人之名。」文俊輝輕聲的問「要是被抓到的話,大約也是死路一條吧。」
「因為我是泥土。」全圓佑以更輕的聲音回答,他的聲音本就低沈,竟生出幾分安穩之感「供養花朵是我的命。」
夏顷回声
~一个在夏日尾巴里扑通扑通的短暂相遇 似乎真的有改变了一些事情~
全是我编的 私设
本来不应该有但是突然就有了的三無出道小礼物
随便写的没有修改没有查时间线没有逻辑(以后应该会重新修改一下
“紧张?”
金曜汉盯着摄影棚那些黑乎乎的机器们发呆,快门声“咔嚓”“咔嚓”地闪着,镜头看上去像无数个沉默着要吞噬掉什么的野兽。听见声音扭过头,金宇硕正笑眯眯地看他。
“没有。”
“这都不紧张?”
“……一点点。”
“紧张的要死。”
“不会吧。”
“欸噫,曜汉呐一点都不坦诚...
~一个在夏日尾巴里扑通扑通的短暂相遇 似乎真的有改变了一些事情~
全是我编的 私设
本来不应该有但是突然就有了的三無出道小礼物
随便写的没有修改没有查时间线没有逻辑(以后应该会重新修改一下
“紧张?”
金曜汉盯着摄影棚那些黑乎乎的机器们发呆,快门声“咔嚓”“咔嚓”地闪着,镜头看上去像无数个沉默着要吞噬掉什么的野兽。听见声音扭过头,金宇硕正笑眯眯地看他。
“没有。”
“这都不紧张?”
“……一点点。”
“紧张的要死。”
“不会吧。”
“欸噫,曜汉呐一点都不坦诚。”
“拍个公式照而已,有什么好紧张的。”还是回答的很不可爱。
“那比我厉害,”金宇硕说,“我刚出道的时候,可是紧张的连腿都伸不直。”
金曜汉看着他。
“你是不是心里在说‘啊这哥真是的明明都是经验者在矫情什么啊’,”金宇硕说,“太明显了哦——表情。”
金曜汉连忙把目光垂向地板。
“没有的事,哥说什么呢。”
按照年龄顺序两人一组拍公式照,拍完之后又拍了一些杂七杂八的,结束十一个人的拍摄后已经很晚了,上车的时候金宇硕坐在了靠窗的位置,脸朝着外面,首尔凌晨街道两边的灯光间隔着在他脸上跳跃。
金曜汉看了一眼,坐到了最后一排自己的位置上,渐渐消失的谈话声,车厢里过了片刻只剩下起伏的呼吸,很快他也感到昏昏欲睡。
“其实比起说紧张,应该是害怕。”
两人准备起身去正式拍摄的时候金宇硕突然小声地说。
“知道吗?只有死过一次的人,才更怕死。”
这首曲子加上这个编舞,不到一个月的期限,未免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金曜汉还在一个人和那段总是出错的副歌部分较着劲。过一会儿成员们都去吃饭,他一个人坐在练习室的角落发呆。
下午要和金宇硕去录综艺,单独的,两个人,只有他们。
事实上每一次和金宇硕单独相处的时候,金曜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但就是不太对劲。
一定要追究一个原因,那就是比赛结束后的庆功宴那晚他们都喝了很多酒,每个人到最后看上去都很开心,因为都在笑,笑就是开心吧。印象里金宇硕酒量很好,自己也不差。可是一般当开心到达一个极致的时候,一些荒唐的事情就是那么发生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金宇硕没说什么,只是随意套上有点皱的T恤,临走的时候轻描淡写说了句:“你想的话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哈?没发生过?
金曜汉想,他还真敢说。
平时大家在一起的时候,怎么疯怎么闹好像都没什么,可以借着别人的掩饰飞速地看他一眼也不会被发现。可一旦变成了他跟金宇硕私下里两个人的时候,他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金宇硕想听什么,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限制级画面,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好话,所以干脆闭紧嘴巴。
金曜汉喜欢金宇硕吗?
他不止一次在心底问自己这个问题。
作为一个曾经的跆拳道运动员,从小到大成长的经历告诉他,比赛只有一次输赢,所以,不要去做看不见结果的事,也不要去做任何把握不住的事。这个道理他牢牢记着,所以战无不胜,他觉得这该是他人生的箴言,所以一直记到了现在。
那么是不是也不要去喜欢一个把握不住的人。
“车快到了我先下去,你好了就快点下来。”
金宇硕敲了敲练习室的门,探进来半个脑袋。
其实金宇硕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一种格外强烈的疏离感。透过屏幕看他的人应该不是很能感受的到,所以摄影师总说他是镜头的宠儿,因为轮廓通过镜头被变形扭曲,再传递到他们眼睛里的时候,不近人情的那一面就已经被削弱了太多太多,剥离出来的只剩下一种和时间和解过的温柔。偶尔他也会露出一点点锋利的刺,可那些刺是软的,只是看上去尖锐,并不会划破皮肤。
金曜汉想,如果他只是一个一般人,比如说还是那个跆拳道少年吧,只在屏幕前远远地看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喜欢他。
“曜汉呐,听见了没有?”
可他不是。
此时此刻他不仅不可以远远地看他,还必须总和他一起,无论是决定命运的时刻,还是鸡毛蒜皮的生活小事。
人们总说二十代初的那几年,是人生中最美好的年华。
左边也好,右边也好,年龄也好,官方排位也好。
总之金曜汉人生中最宝贵最像梦的这几年,从过去的某一刻开始身边有一个位置早早就预定给了金宇硕。他们俩的名字总是紧紧挨着,是蓄谋已久为他定下的专属位置。
所以有时候那些在镜头下显得柔软的刺,回归到现实里的时候,还是一如既往的尖锐锋利。
“快点哦。”
“好。”
金曜汉胡乱地应了一声。
那么金宇硕人生里最宝贵最梦幻的那几年呢,他身边站着的人又是谁。
好像答案是谁都不太重要,反正,都不会是金曜汉。
毋庸置疑的综艺小鸡仔,录制中途休息的时候金曜汉躲在待机室里面一个人望着天花板发呆。无论是工作人员还是一起录制的前辈都有夸奖自己,虽然很感谢,但他知道那只是对后辈惯例的鼓励,总有一种令他不太习惯的陌生感在脑海里肆虐地奔腾着。
“好久不见,是宇信呀。”刚刚正在拆麦的时候,另一个前辈过来拍了拍身边金宇硕的肩,“节目里表现的很专业,啊,不愧是我们宇信,做什么都做得好。”
“前辈,”金宇硕居然笑的很腼腆,“你别夸我了。”
“想当初第一次和我一起录节目的时候,话也不会接。”前辈笑着说,“不是揭你底,是想说,宇信真是长大了很多,已经是完全体艺人了噢。”
完全体艺人。
仿佛有一个氢气球缓缓地升到天空,很远很远,以为再也看不见的时候却远远地而又震荡地响起一声爆裂。
发呆的时候,放在膝盖上的手机没有预感的震动起来,是妈妈打来的慰问电话,随便聊了两句便说不打扰他录节目就挂掉了。屏幕停留在通讯录上,他一点一点往下翻,目光停留在了“金宇硕”那一栏上。
连名带姓的,这个备注未免看上去有点太不亲近了吧,他不止一次的这么想。别的成员一般都写“宇硕哥”,“我们宇硕”,肉麻一点的还有“世最可的宇硕哥”。如果要说有什么不一样的,是比赛的时候他和李镇赫住一间屋子的时候,有一次他无意间瞥见对方接电话,上面的名字:宇信。
金曜汉实在对这个名字喜欢不起来。
这两个字好像某种通关密码,象征的是一种从最开始就开始的骄傲感。
而这种骄傲,正是他绝对不曾拥有,也无从谈起,隔着那条宽阔的时间长河,绝无法弥补上的抽象距离。
录完节目该回去的时候,在保姆车上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金宇硕出现的身影,经纪人的手机在这边没有信号,就让金曜汉打个电话试试,他就打了,用力的在屏幕上按下“金宇硕”那个名字。
第一遍的时候没有接通,“嘟嘟”的声音后面紧接着就出现了机械的女声。打了第二遍还是没有接通,于是从车窗里探出脑袋对着经纪人喊:“哥,打不通。”
“再打一下。”
“他不接。”
“再打。”
金曜汉摸摸鼻子,听话地照做。
持久仿佛没有尽头的“嘟”声,就在他以为那个熟悉的女声又要出现准备挂掉的时候,却从听筒那么传来了悦耳的声音,似乎还夹着一些恼意:“喂?别打了。”
金曜汉说:“宇硕哥,你在哪儿呢?”
那边的声音短暂地停滞了一秒,然后几乎是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你在哪?”
“我在哪?我在电视台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穿梭在电流声里的声音听上去那么理所当然,于是金曜汉接着说:“快点出来啊,我和经纪人哥在JTBC门口等你。”
“J……JTBC?”
“是啊,我在车上。”
“啊?”
啊什么啊?金曜汉以为是他没听清,就重复了一遍,一字一句地说:“在JTBC门口等你,我,和经纪人。”
“等我?”
不然等谁?金曜汉被他问的莫名其妙。
“你是谁?”
搞什么,金宇硕不是存了自己的号码吗?不是,听声音听不出来吗,再说了,刚刚跟他一起录节目的,还能是谁。
“我是曜汉啊。”
“曜……曜汉?”
“不然呢?”
“我……我不认识啊?”尾音微妙的上扬,不太确定的语气。
“曜汉——金曜汉。”他说。
“我不认识。”对面的声音这回变得果断了。
“宇硕哥你开什么玩笑。”
“我倒想问问你在开什么玩笑。”
和这句话一起出现在眼前的是低头上车金宇硕的脸,夹杂着经纪人有点焦急的责备,一股脑儿的同时袭击了金曜汉的听觉和视觉神经。像顷刻间枝繁叶茂的爬山虎,密密麻麻地把他的全部思维缠绕地透不过气。
“你打错了吧?”
渐渐拿远了一点的听筒,那边的声音还是能听的很清楚,是金宇硕的声音没错,好听的声音,听了无数遍的声音,他不可能听错,带着点金属质地的回响,不可能错的,可是,那眼前这个人?等等,等等,这一切横冲直撞地把他的脑子轰炸成了碎片。
上了车的金宇硕自然地坐在金曜汉身边,抬头扫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终于回过神来再看手机屏幕,电话早已经被挂断了,界面停留在通讯录。
“你的表情好像撞鬼了。”
……
也差不多吧。
“听说撞鬼的话节目就会红哦!”金宇硕神秘地凑过来说。
……可我撞的那个鬼好像是你啊。
金曜汉把手机胡乱地塞进包里。
怎么回事。
做了个白日梦吗?
金曜汉是个很喜欢夏天的人,夏天的时候流汗和流泪都让人很痛快,不像冬天的时候总要多费上好几倍的精力仍然显得笨手笨脚。夏天的时候,哪怕是看着熹微的天一点一点变亮的过程也不是那么难熬。
他把床头的手机拿起来按亮,手指又不自觉地点开通讯录。
昨晚回到宿舍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新短信。
“不管你是谁,我也不管你怎么弄来的我的电话,总之,不要再打来了。”
发送人是:“金宇硕”。
不是做梦。
也不是撞鬼。
回来的路上才想起来金宇硕大概两天前告诉过自己,因为换手机,所以那个号码不用了,跟他说了新号码,明明是更新了的,为什么,自己手机上还是以前那个旧号码?
以往看过的那些科幻电影的片段快速地在脑海里噼里啪啦地闪回,他仔细地回想着,今天听见的那个声音,是金宇硕的声音没错,可是有那么些细微的区别,比如说他的语气总是上扬的,像是无时无刻都在逗弄着别人,他的话总是脱口而出,不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甚至在脑海里连一遍过场也没有走过。
他是金宇硕,可是他又好像不是金宇硕。
那个荒唐的可能性太荒唐了,以至于让金曜汉认为,当世上出现这么荒唐的事情时,那就是真的。
心底某处突然就燃起了一簇蓝幽幽的火光。
中午练习完之后有个短暂的休息时间,金曜汉溜到没人的地方,手指游移到通话键,咬了咬牙按了下去,点燃了炸弹的引线。
“喂……”这次电话很快就被接通,对方的背景声很是嘈杂。
“宇信,”金曜汉斩钉截铁地说,“你是宇信吧,是不是?”
他说:“怎么又是你,我不是说了让你不要打吗?”
“等等,你别挂,”金曜汉连忙说,“或许听上去很奇怪,但是,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你那边的时间?”
“……”对方迟疑了两秒,似乎是在很困难地思考这个不速来电,可迟疑持续的时间不长,他就回答说:“2016年。”
“2016年8月。”
倒吸了一口冷气。
“啊?我凭什么要相信你不是神经病,而是什么来自未来的人啊?能不能别打了,我要挂了,友情提示,你现在该做的不是给我打电话,而是去首尔精神病医院挂门诊。”
“等等等等……”金曜汉紧张地手心都冒出冷汗,他有点后悔为什么要横冲直撞,只要是正常人,就不会信的呀,他慌不择路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什么证据,“你听我说,你,你的后肩上,有一颗痣,对不对?”
紧接着又觉得这个证据没有那么有说服力,“你晚上睡觉的时候,一定要侧着睡。”
怎么听上去更像神经病了。
“……”对方沉默了两秒,然后反问道,“这能说明什么呢?你不会还想说我在未来的时候跟你睡过了吧?”
……是啊。
片刻后金曜汉终于抓回了游离的理智,他说:“宇信,你最近在写自作曲对不对?”紧接着就含糊地哼出了一段旋律,其实他记得不是很清晰,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自作曲,总之,这是金宇硕经常会无意识哼出来的调子。
旋律像游走的鲸类沉浮在电流声中,突然一下,电话那边甚至连呼吸声也被掩埋掉,过了好久好久,金曜汉才听见他问:“你那边是什么时候?”
“2019年。”金曜汉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2019年,8月。”
“你等等。”
听筒那边传来一阵门开门关的声音,嘈杂声一下弱了很多,他听见对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问他:“你再告诉我一遍,你的名字。”
“曜汉,金曜汉。”
“好,曜汉。”
“我……”
“你是我未来的什么人?朋友?”他紧接着说,“真是疯了……从哪里弄来的这个号码?为什么会打给我?我记得你说,你在电视台门口等我,你也是艺人?是怎么认识的?你叫我宇硕哥,那是比我小?是同公司的后辈吗?我到底是你什么人?”
无数个问题劈头盖脸地砸着金曜汉的神经,他实在没想到对方能一次性问出这么多问题,以至于过了很久,沉默了很久,他才憋出来一句话。
“金宇硕,是我喜欢的人。”
首尔下着雨,午后的光线也变得非常昏暗,摇摆的雨刷,扬起哗啦啦的雨珠。
“曜汉哥——”
“曜汉哥!”
肩膀被狠狠拍了一下,金曜汉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车俊昊不满地看着他:“跟你说话呢。”
“最近曜汉哥总是盯着手机发呆,晚上还总是煲电话粥,”不知道谁冒出了一句,“跟谈恋爱了一样。”
“去去,这话不能乱说。”
被队长教训了。
房间里电脑屏幕白花花地在闪烁,难得的休息日金曜汉并不想和他们一起打游戏,就歪在沙发上发呆,这个时候金宇硕抱着一大堆衣服路过,看了他一眼说:“不累的话帮我叠一下衣服吧。”
金宇硕的衣服不多,黑白灰三种颜色,偶尔也会出现大红大绿,金曜汉漫不经心地叠着,思绪早就跑到了很远。
“金曜汉……很帅喔。”
那晚收到照片后的宇信很明显语气缓和了很多。
“噢……选秀……这么神奇,不过确实是这样,前两天还一起打歌呢,哇,人气超高,好羡慕。”
“告诉你好消息,很快我就有单人通告了。不对不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边的炒年糕店不开了?凭什么呀!那我今天就要过去吃,怎么可以不开嘛。”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和宇信打电话,也不说什么有意义的事情,就是流水账似的日常。很神奇,好像真的是平行宇宙,连时间也是一天一天平行的,好像所有的事都没什么区别,只是时间滞后了。
“你说,三年后,我也要去?真的假的?为什么?”
“我去了的话,会得第几名?开玩笑,我可是必须要得第一名的人。”
“那你们出道了,应该也很火吧,对不对?至少比我现在要好。”
“不过我现在过的也挺开心的,啊,完全想象不出来三年后的自己,照片上看不出来,现实里我会不会变老?应该没现在好看吧,不过二十四岁,也不算特别老……等一下等一下我去吃饭,喂,你们别抢我的,对,放上去,不许抢都是我的……”
絮絮叨叨地问着一大堆问题,金曜汉每一个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本质上把宇信和金宇硕当成了两个人,这听上去很蹊跷,可是他就是会这样想,电话里的那个语气听上去总是很雀跃,像是有挥霍不完的精力,想到什么说什么,全然没有顾忌的人,他太陌生了,不,也不是说完全陌生,总之,和金宇硕相比起来,不同的地方总是更多一点。
他把宇信当成了一个陌生人,所以就也能肆无忌惮地说一些本来说不出口的话,比如他又在抱怨今天金宇硕没怎么看他,或者是练习的时候又不给他留面子教训他。
宇信应该从他的只字片语里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在那之后他就不说“我”了,仿佛他自己也把他自己分割成了两个人,可问的问题还是叫金曜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比如说昨晚挂断电话前他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你说你喜欢金宇硕,那金宇硕呢,他喜欢你吗?”
“宇硕呀,”金曜汉听见助理姐姐走过来悄悄对金宇硕说,“找成员们拍几张照片,待会儿要发的。”
虽然背对着他们看不见,可还是感觉特意指了指自己。
也没不熟到这种程度吧,金曜汉想,拍张照也要助理姐姐说一句才愿意过来和自己拍。
果然金宇硕第一个就走过来碰了碰他的肩,简洁地说:“来,拍张照。”
晚上把合照发给宇信了,那边刚显示已读,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金曜汉刚接通就听见宇信笑的超大声:“我的天,你们看上去也太不熟了吧,金曜汉,还好意思说你喜欢他,敢不敢离得稍微近一点,怎么了是他拿匕首逼你拍的吗。”
“……可他就是很不乐意过来和我拍照。”
“……可我看照片里明明是你看上去比较不乐意。”
“我哪有不乐意啊!”
“欸……”
“啊!”金曜汉听见了自己重重把脑袋砸在枕头上的声音,“到底要怎么办啊。”
“不过二十四岁的我看上去也挺帅的嘛。”很满意的语气。
“你在干什么?”
“我?在跑行程啊。”
“那怎么还能跟我打电话。”
“跟你打一会儿也没关系。”
“一个人?”
“和成员哥哥们一起。”
怪不得隐约还能听见背景里有人在嚷着“呀宇信你是多动症吗”。
“你……”小心翼翼地问,“你总是打电话,不是很奇怪吗。”
“不奇怪。”
“你有和别人提起过我吗?”
“当然有啊,”理所当然的语气,“我说你是我女朋友。”
差点一口血吐出来。
这小子当是在干嘛,把妹吗。
于是过了很久才挤出一句话问:“行程紧吗?累吗?”
“跟我比起来你应该更累一点吧。”
可是这没法比吧。
“我要去录节目了噢。”
金曜汉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却意识到这样对方也看不见,就说:“好,你去吧,记得早点休息。”
他还没来得及听见对面的回答,卧室的门就被“啪”的一声推开了,金曜汉像是午夜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小说被爸妈逮到的小孩子一样迅速以一种很诡异的姿势把手机捂到了枕头下。
金宇硕推门进来的时候没想到金曜汉已经躺在了床上,愣了愣,说:“要吃西瓜吗?公司送的。”
“宇硕哥你怎么不敲门啊!”金曜汉艰难地挪出一点点空隙。
“敲门?”金宇硕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在干什么?还要我敲门?”
“哥下次进我房间要敲门知不知道!”快被吓傻了的金曜汉嚷道。
突然就沉默了下来,沉默的让人觉得仿佛溺水了。
金宇硕走近了一点迅速靠近他的脸仔细打量着,突如其来的近距离让金曜汉的大脑咔嚓咔嚓地冒着黑烟死机,金宇硕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下来撑着手臂直起了身子,在他面前晃了一圈,然后露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噢。”
带上门的时候又装模作样地敲了敲:“喏,补你的敲门。”然后咚地一声关上了门。
金曜汉愣愣地看着那扇门,然后才想起来把枕头底下的手机扒拉出来,电话早就挂了,心里没由得泛起一阵失望,只是过了片刻,暗下去的屏幕亮了亮,多了条新短信。
来自:金宇硕
“我呢,只会主动找喜欢的人拍照。”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大家?”短暂的休息时间,金宇硕毫不留情地把金曜汉堵在了练习室里。
“……没有。”金曜汉还是很不会撒谎。
这两天他更加心神不宁,集中不了精神,刚才排练的时候错了好几处不该错的地方,所以此刻的心情更加沮丧。
“或者说,你是在瞒我?”还真是触觉敏锐。
“真没有!”
金宇硕狐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把他拉到一边,放轻了语气,试探着小声说:“曜汉,你不会真的在恋爱吧?”
“没有!”他猛地打掉金宇硕搭上肩膀的手,动作是没有预料到的剧烈,让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沉默着尴尬起来。
金曜汉僵硬地翘了翘嘴角,他想说什么,但就是说不出来。
“没有就没有,”过了一会儿,金宇硕说,“没有最好。”
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没有温度的声音砸在他的脑袋上:“还有十天,想清楚了,别让期待你的人失望,也别拖累别人。”
“欸——我有这么凶吗?”电话里的声音此起彼伏地拐了好几个弯,“什么呀,金宇硕怎么能那么凶,你肯定是在骗我。金曜汉,骗子。”
“我没有!”金曜汉想他怎么今天一直在说这句话。
“你肯定有!”
“所以说啊……就算是这样你还要问金宇硕喜不喜欢我吗?”
“那为什么不和他说清楚呢?不如你叫他过来,我跟他说。还挺想和三年后的自己打个电话的。”
“……”
“哇,疯了,那个场面想想确实有点诡异。”
无论是那张脸还是那个声音,丝丝缕缕的,就算他在心底再抗拒也必须要承认这个事实,就比如说那天他们一起在练习室吃饭,金宇硕总要他把鸡爪放到饭上,他说:“放上去,放上去,我叫你放上去呀。”突然好像在哪里听过的语调,他的手一抖,不仅没放上去,还差点掉下来。
他甚至在想,某种意义上,他反而和这个三年前的宇信更亲近一些。
宇信的存在是个秘密,谁都可以知道,唯独金宇硕绝对不可以知道。他和宇信的秘密关系,就仿佛在航行时突然遇见的未被开垦的岛屿,他终于可以赶在所有人的前面,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航线,只有他一个人能上岸,他把宝盒埋的很深很深,埋到了地心深处。
“算了,”金曜汉说,“我很随缘的,感情这种事强求不来。”
“可是,”对面的声音突然就沉了下来,“可是我觉得,他该是喜欢你的。”
“你是在安慰我吗,没事啦,我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在意,不喜欢就不喜欢,也没关系,你怎么能确定呢?你又不是他,你也不知道他在想什……”
不对啊,他就是他,宇信就是金宇硕。
“不是,我的意思是……”金曜汉想了想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对方停了一秒,语调也似乎变得微妙,过了片刻才说:“但是我总觉得,我们相遇,是有意义的。”
“如果我们真的能见一面就好啦。”他的声音突然兴奋起来,是金曜汉熟悉的,属于“宇信”的语气,“如果能见面的话,你就能相信我的话了。”
“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确定吗?”
突然就忐忑不安,攥着手机的力气变大,金曜汉一下子害怕起来,感到有什么东西挣扎着就要破土而出。
宇信说话的声音渐渐变得轻了下来,透过电波紧紧地钻进金曜汉的耳朵里,像厮磨的耳语,在睡前给他讲述一个用来安枕的甜美童话故事。
“因为,我是喜欢你的。”
宇信是喜欢你的。
金曜汉被压的很低的黑色鸭舌帽挡住了一半视线,几滴汗珠跳崖自杀般从额头滑落到地上,有一滴滴在了那双他一直穿着的白色运动鞋上,鞋带有一些脏,连带着显得整双鞋都有些灰扑扑的。脚尖的正前方贴了一张长方形的贴纸,黑底,白字,上面写着数字:“0”。
中心位。
随着哗哗啦啦的掌声,最后一次事前彩排结束,再下一次的时候,再过四十八个小时,就是真的了。偌大空旷的体育场观众席没有人,炙热明亮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黑色的座位融入凌晨时刻的黑夜里仿佛没有分界线一般。
寂静无声。
上车的时候成员们都已经七倒八歪地瘫倒在座位上,一天高强度的脑力加体力消耗已经让他们疲不堪言,金曜汉也感到很累,只是一只脚刚踏上车厢的时候后方就有人拉他的衣角说:“曜汉哥,陪我回趟场馆好吗?”
金曜汉问:“怎么了?”
“我把包丢在更衣室了,我不敢告诉经纪人哥哥,肯定又要骂我,”宋亨俊小心翼翼地说,“可那里好偏,我不敢一个人去。”
“你先上车,”金曜汉侧身让他,“我帮你拿。”
下了车往回走了两步,经过金宇硕身边的时候被拉了一把,听见金宇硕说:“我跟你一块去吧。”
金曜汉没来得及拒绝,他一瞬间里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话来,或者说他本来也没想拒绝,可这件事好像也没必要出动两个人,但紧接着金宇硕就给了他一个合理的理由:“只有你一个人不在的话肯定会挨骂。”
路过杂乱无序的后台,还剩下几位工作人员最后核对着信息和打扫卫生的清洁人员。
去往更衣室的路确实挺瘆人的,走廊是有点深不见底的黑暗,头顶上的感应电灯传出轻微的“滋滋”电流连接声随着二人的脚步声一盏一盏亮了起来,又一盏一盏地熄灭,最后只剩下离自己头顶最近的一盏。
眯着眼睛低头努力看路的金宇硕被不知道哪里突然出现的金属绊了一下,身形一歪差点跌下去,金曜汉想都没想就架住他的胳膊,可挨到自己臂弯的那一刻金宇硕却像触电一样立马找回了平衡。
“没事吧?”
“没事。”
黑色的包袋安静躺在更衣室的拐角,金曜汉把它背了起来。
“曜汉,”回去的路上金宇硕突然叫他,“对不起。”
路过巨大的黑色幕布下昏暗的甬道,金曜汉的脚步滞住了,他回头看金宇硕,觉得他整个人像一捧盛满倦怠的湖水。
“这段时间我很累,心情很烦,我知道你什么都没做,是我多心,你不要怪我。”
金曜汉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拨浪鼓似的摇摇头:“宇硕哥,没有的事。”
“你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难以靠近的人?”
“为什么这么问?”
“有很多话不是我的本意,就像很多事情一样。”他抬起头望着墙壁上渗出的灰色影子。
“我知道哥很累。”
“你也很累。”金宇硕说。
过了一会儿他问:“还记得你跟我说过的话吗?”
哪句?金曜汉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着,他跟他说过好多好多的话,可是金宇硕到底想听哪句?
沉默了一会儿,金宇硕摇了摇头,好像是用光了所有力气一样,他笑了:“没事,好累,快回去吧。”
金曜汉半夜睡的有点迷迷糊糊,不如说他这段时间根本就没睡着吧,紧张,怎么可能不紧张,明晚就是出道演唱会,连二十四个小时都没有剩余了。他觉得自己比其他人应该还要再紧张一点点,不,不是一点点,是很多点。
从床上爬起来,动作尽量轻地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替换掉身上那件已经被冷汗打湿的睡衣,去上厕所回来路过客厅的时候,却看见一个人影驻在那里,吓了他一大跳。
辨别着那个轮廓喊了一声:“宇硕哥?”
那个身影很明显地震颤了一下,金曜汉去开灯,灯亮起来的那一刻他看清了那张脸可下一秒他就立马又把灯关掉了。
不对。
有个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疯了般叫嚣着。
不对。
和金宇硕一模一样的脸,但是又绝对不是金宇硕,金宇硕不会在他面前露出这么局促不安的表情,也不会那么飞快地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扑扇着,像蝴蝶的翅膀。
——好想见见你,如果我们可以真的见上一面就好啦。
——如果能见面的话,你就能相信我的话了。
因为,我是喜欢你的。
“宇信?”他试探性地喊出这个不太熟悉,甚至曾经令他有些排斥的名字。
对方把双手放在眼前握紧又伸展开,他的脚尖轻轻碰到了地上放着的塑料袋,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比照片上还要帅一点。”宇信的声音听上去有点雀跃。
借着阳台上的月光,黑暗里金曜汉能看清他的眼睛是湿漉漉的红,同时伴随着一种飞扬的意气。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他说,“可我马上就得走了。”
然后金曜汉沉默地冲了上来,抱紧了他。其实挺神奇的,他抱着的是金宇硕二十四岁的身体,要是在平时他碰都不敢碰一下,可这具身体里此时此刻却装了一个不合时宜的二十一岁的金宇硕。完蛋了,金曜汉想,突然就丧失了所有燃烧着的勇气。
过了很久宇信问他:“你没有骗我吧?”
“骗你什么?”
“骗我说我的未来很好,而且还有你喜欢我。”
“我没骗你。”
“可是我还是好想知道,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金宇硕呢?”其实问完这个问题之后他自己也显得很困惑,于是过了片刻缓慢地笑了,“好傻的问题,这又有什么区别呀。”
他笑的真好看,无遮无拦的,印象里他眼中的金宇硕从来没这样轻松地笑过。金宇硕的笑里面总是荡漾着疲惫,像是背上被压着个无形的幽灵,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那个幽灵在他心底撕扯开一个深不见底的沟壑,里面必须流淌着一种名为爱的川流,他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来填满这个或许一辈子也填不满的黑洞,这本来就是不可能的,可是或许最起码,最起码别让它干涸。
金曜汉刹那间就恍惚生出一个念头,如果他能这样一直无忧无虑地笑下去,他宁愿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刻从来不曾相见。
“我们以后还会见面吗?”他想他要把这张脸记到骨子里。
以后到底有多远呢。
“宇信……”金曜汉把脸埋在他的颈窝,声音低低的,“你听我说,有很多事,不是命中注定,而是在劫难逃。所以我求你,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记得我会在未来等你,然后,和你一起走。”
“真的吗?”
“真的。”
“我到底会遇见什么事呢?”
“不是什么大事,”金曜汉说,“宝石总是要被火焰灼烤过后,才能绽放出最璀璨的光芒。”
“可如果我见到你的时候,你却不认识我了,该怎么办?”
“你会认识的。”
“那我就多看你一眼好不好?”宇信仰视着他的脸说,“我多看你一眼,你就能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
他的目光仿佛是出于偶然地和宇信的目光猝然交织在一起,身体靠近再靠近,一颗一颗的星子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这些光芒经过上万年的长途跋涉抵达地球。
“我想告诉你的是,如果我会喜欢你,那金宇硕也一定会喜欢你。”
“你要相信我好不好,无论什么时候遇见,在哪里遇见,喜欢这件事,不是那么轻易能被改变的。”
“还有,我们很快就能见面。”
在星光见证完他们长久的亲吻之后,突然他意识到,这或许是他们这辈子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吻。
“宇信,”金曜汉温柔地抱他,“再见。”
洗漱的时候才发现成员们一个个都已经坐在餐桌前吃早餐了,荷包蛋的香味混合着浓郁的咖啡香气。
“早啊,曜汉哥。”洗漱间内正在刷牙的车俊昊口齿不清地跟他问早,满嘴白色的泡沫看上去有些滑稽。
“谁去叫一下宇硕哥?怎么到现在他还不起来?”
金曜汉说:“我去吧。”
刚进去的时候金宇硕已经起床了,半撑着身子,觉得脖子那里好僵硬。他看了一眼金曜汉然后说:“头好痛。”
金曜汉坐过去给他揉太阳穴。
“感觉好点了吗?”
“昨晚我做了一个梦,”金宇硕说,“好累的一个梦。”
在后台准备的时候透过缝隙恰好能看见灯光延伸着把所有的一切映照的光怪陆离,不再有漆黑的一团了,所有的地方,都是亮着的。光芒慢慢地,慢慢地漂移着,最后汇聚成一团。
像电影的慢镜头,一帧一帧。
“宇硕哥,”他听见金曜汉问他,“你害怕吗?”
金宇硕仰着头看那像烟花一样绽放开来的光,仿佛落入了他的眼睛里,又融成骨血。
低头笑了,突然转身紧紧拥抱了他。
“我不害怕,”金宇硕说,“因为有人说过,未来的路,他会陪我一起走。”
时间平滑得像水一样,我从未想过,再见你的时候你会带给我一个炙热的火夏。
谢谢你,先来找到我。
END
出道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