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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八】冷战

 15.




“所以,净汉是容易在成员之间吃醋的类型吗?”主持人的视线定在因为问题有些害羞低头的尹净汉的脸上。

 

成员们在旁边起哄,徐明浩却抿着嘴吧盯着眼前的桌子。早上在房间内发生的事还没完全在脑子里消散,索性趁着这股子闹劲儿回了头。视线没有交织,徐明浩只是看着尹净汉拿着话筒张口又闭口的说不出话。

 

他就是很喜欢尹净汉这样…

 

有时私下也不容易看到的样子,被调侃或者因为害羞而说不出话。

 

“也不是…”尹净汉举着话筒开口,“只是有时看到成员们都有互送一些礼物,也想要被关注。”说罢,隔了两个座位的夫胜宽皱起脸探头指......

 15.




“所以,净汉是容易在成员之间吃醋的类型吗?”主持人的视线定在因为问题有些害羞低头的尹净汉的脸上。

 

成员们在旁边起哄,徐明浩却抿着嘴吧盯着眼前的桌子。早上在房间内发生的事还没完全在脑子里消散,索性趁着这股子闹劲儿回了头。视线没有交织,徐明浩只是看着尹净汉拿着话筒张口又闭口的说不出话。

 

他就是很喜欢尹净汉这样…

 

有时私下也不容易看到的样子,被调侃或者因为害羞而说不出话。

 

“也不是…”尹净汉举着话筒开口,“只是有时看到成员们都有互送一些礼物,也想要被关注。”说罢,隔了两个座位的夫胜宽皱起脸探头指责他:“什么啊,明明哥就只是在意明浩送的东西吧!”

 

突然被说到自己的名字,徐明浩有些慌张的对上尹净汉的视线。两个人视线交错,成员们的气氛因为夫胜宽的一句话也开始声讨大会。

 

“明浩送了我画哥就也想要。”

 

“虽然偶尔也会因为别人收到了什么自己却没有而有些失望挂在脸上,但真的很针对明浩。”

 

成员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徐明浩眸光一转笑的眯眯眼。这都是多久前的事了,分手之后还会被拿出来调侃。这帮哥哥弟弟是接着节目在调侃两个人了,早上吃饭的时候两个人的气氛让他们觉得微妙。

 

坐在后排的文俊辉抬眼,视线在下排徐明浩和身侧没隔几人的尹净汉之间流转,听着吵闹声摸向裤子的缝线小动作的揪着。

 

主持人因为两个人奇妙的氛围来了兴致,词卡对准徐明浩的方向点点接着发问:“那明浩的感受呢?被净汉的'过分关注'。”

 

做综艺向来要烘托出娱乐效果,徐明浩张了张嘴,话筒抵在嘴边落下一句:“幼稚的大人。”

 

“不过不是负担。”他又补上一句,紧接着是成员们的唏嘘和背景音效响起。

 

尹净汉侧过头看着与自己对角线的徐明浩的侧脸,他已经进入了下一个环节的状态,只是刚刚那句'不是负担',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徐明浩没必要给他面子,即使是在录节目他也可以换个说法。

 

尹净汉抿嘴勾了勾唇角,等到再抬起头已然一副隐匿的笑意。

 

 

这次日本录制的时间不是很紧,从录制开始到结束也不过用了两个小时的时间。等到下午的时间是可以自行利用出去逛逛的。

 

人多意见也就不同,想吃什么东西也按照小队分成几组各自去玩。徐明浩还是喜欢享受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美食,所以日料小组有了四个人。

 

以尹净汉年龄最大的为首,紧接着是洪知秀,文俊辉,徐明浩。

 

到了这种时候,徐明浩没有心思在意与分手的男友'国际旅行',周身的气氛让他舒适所以尹净汉也并不会成为他消遣的障碍。

 

眼前扫过一块木质牌匾,徐明浩站足,透过玻璃窗去看橱窗里的摆设,其中一块玉坠与他之前买来想送给尹净汉的那条类似,只是眼前这条做工更细致,看来价格应该会有些昂贵。

 

没有犹豫进了屋,屋内的陈设透着暗黄灯光完全没有被窗外的太阳照亮,可能是因为墙面贴纸是暗色调的缘故。徐明浩慢着步子在店里转,店面不大,但不管是墙上挂着的还是橱柜里摆着的,都是徐明浩喜欢的风格。

 

转身看着玻璃窗前摆着的那条吊坠,徐明浩朝一直在看书的老板招了招手。他会的日语有限,伸手去裤子掏手机却摸了一空,怔愣的站在原地,他回想起刚刚好像去厕所把手机给文俊辉拿着来着。

 

快步到门口向外张望,发现同行的剩余几人已经不知踪影。徐明浩又钻回店里,他身上带的现金不够多,想要买下这条玉坠可能不太够。

 

可这条玉坠…

 

徐明浩看着那条玉坠犹豫了几秒,接着转身面向老板用仅会的几句日语加上手势比划。他想要店家的联系方式,并且留下那条玉坠等到时候拿到手机转账给店家。

 

长达五分钟左右的沟通,徐明浩终于让店家明白了他的意思。店家用马克笔在纸上写下了他的联系方式,以防万一出差错还写上了他的邮件。

 

徐明浩心满意足的踏出店家的时候,太阳正好晒在他半张脸,天气好得很心情也很好。但想到手机没在身边,又和三个人走散,徐明浩随着印象里三人最后消失的方向快步往前走着。

 

估计找不到他人会让那三个大哥着急的吧,不过就算失联等回了酒店通电话也可以的吧。

 

这么想着徐明浩步伐轻快的走在人群中,有很多人与他擦肩而过时再回头确认似的站足。徐明浩发现不太对的时候已经有几个粉丝跟在他身后了,又压了压帽子,埋着头,脚步也加快。

 

“你好…”后背被轻轻点了点,徐明浩放慢步伐终于还是站在了原地。

 

回头看向叫住自己的人,接着点点头。陆陆续续被五六个人围上,徐明浩看着她们雀跃的尖叫又开始寻找能够让他签名的纸张。

 

徐明浩笑着把食指抵在唇心示意不要引来围观,接着接过笔在递过来的本子上签名,“你们好哦。”用日语打着招呼。

 

因为徐明浩突然开口,周身炸开尖叫,徐明浩吓了一跳,耸了耸肩膀又把手指抵在唇心悄声说着'嘘'。

 

周身有围观的人驻足,还有认出了他也通通围过来的粉丝。徐明浩被堵在原地,想要走却发现腾不出来位置,有粉丝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对着一头比划,徐明浩能看得出来她的意思是想让那边让出一条路让自己离开。

 

可是源源不断涌过来的人已经让他没办法再继续动作,只能在挨个递过来的纸上签着字。可这么也不是办法,继续在这里只会造成麻烦,徐明浩抬头有些不知所措。尖叫声已经控制不住,举起的摄像头对着他全方位拍着。

 

正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忙着签字的手忽然被人群里伸出的手扣上手腕,徐明浩错愕地抬头却对上一双布满担忧和怒火的眼睛。

 

尖叫声又到达了新的高度,尹净汉拉着徐明浩用日语说着“麻烦让一让。”挤出了一条让两个人走出去的缝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尹净汉的强势,身旁两侧的粉丝自动让出供两个人走出去的通道。

 

尹净汉死死抓着徐明浩的手腕不容他再和自己分离一步。

 

“谢谢大家,未来再见面吧。”走出人堆尹净汉拉着徐明浩对着粉丝们摆手,接着转过身脸上的表情瞬间耷拉下来,拽着徐明浩开始往人少的位置快步。

 

徐明浩侧头看向有些焦躁的侧脸,一下子像做错了事一般低下头只管被拽着走一声也没敢吭。

 

尹净汉掏出手机给洪知秀拨了电话,表达了已经找到了徐明浩,索性让他们两个先逛,注意安全。

 

电话挂断,尹净汉沉默着把徐明浩带进没有人的小巷,这条巷子通往的街道也没什么人。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站定,徐明浩这才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手腕上传达的痛感,他稍微扭动了一下,尹净汉终于像回归理智一般松了松手心。紧接着在徐明浩还没完全平缓下来呼吸的时候,尹净汉猛的转过身大口喘着气,连眼睛也红得很。

 

“徐明浩!”尹净汉猛的怒吼,眉头紧锁,语调满满焦躁和不安。

 

徐明浩低头不敢说话,眼睛有意无意的乱瞟,最终在尹净汉发红的手背上停留住视线。他仔细看清上面发红的面积,接着再抬眼,对上的依旧是尹净汉拧着的眉头。

 

那是刚刚穿进人堆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磕碰到了留下的痕迹吧。应该是很痛的,整个手背都透着红,像被重力锤打上去的一样。

 

“为什么不好好跟着?”

 

“你知道我回头看见你不见了我有多着急吗!”

 

“手机也不在身上,你怎么!……”尹净汉猛的收住嘴,他怕因为担忧而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掐上腰尹净汉转过身让自己冷静了几秒钟。鬼知道他刚才要担心死了,虽然是成年人了,不管怎么样都有办法再回到酒店。可是,那一瞬间尹净汉脑子里想了很多不好的预想。

 

不管怎么样,以前出国要出门也都会跟着经纪人,也根本没有连电话都联系不上的情况。当知道徐明浩手机在文俊辉身上的时候,尹净汉是直接跑起来按照原路往回找的。

 

 

“又不是小孩子了…”徐明浩小声在后面嘟囔,尹净汉气不打一出来,错愕的转身。他没想到徐明浩居然还会顶嘴,自己担心的要死,这一路跑过来呼吸乱成一团,甚至有那么几秒他感觉头晕目眩。

 

“徐明浩你现在这样和小孩有什么区别?”

 

“我在担心你!”

 

“所以说有什么可担心的?!”徐明浩突然也扬起声调回呛尹净汉。

 

尹净汉呆愣愣的看着徐明浩微微泛红的脸蛋,刚刚那一嗓子声音也不小,胡同里都在穿透着回音。

 

这好像是第一次两个人这样呛话,以前再怎么不开心徐明浩都没给出回应过。

 

“找不到回酒店就好了啊!”徐明浩猛的上前一步。

 

又是这样…

 

明明已经分手了,还总是想要装作一副很关心自己还在爱自己的样子。早上那样也是,莫名其妙的逗弄,说让人误会的话。

 

明明…

 

明明在一起的时候可以有很多机会…

 

想到这儿徐明浩心里的小火苗开始蹿腾起来。不只是因为刚刚被训斥,还因为两个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让自己非常迷茫讨厌的气氛。

 

这几天下来,他有些受够了。

 

受够了自己无法隐匿的情绪,受够了尹净汉轻而易举就带动了自己的心跳,受够了自己不长记性还是跃跃欲试往火坑里钻。

 

什么陶艺,玉坠…

 

是自己没出息的心软在作祟。

 

“徐明浩…”

 

“如果是为了气我没关系,但如果是真的讨厌我的接近或者…”

 

“我就是讨厌啊!”徐明浩的打断让尹净汉的声音戛然而止。

 

冷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徐明浩被情绪左右而说出的话是违心的,所以猛的低下头看向鞋尖。尹净汉的表情仿佛被冷冻住,瞳孔直勾勾盯着眼前紧咬着下唇还有些脾气的人。

 

原来…徐明浩生气吵架是这样的。

 

“讨厌也没关系。”

 

尹净汉的声音随着空气飘到徐明浩耳朵里,胡同的入口有嬉笑打闹的声音接近。尹净汉伸出那只手背通红的手把徐明浩拉近了一些,两个人很默契的都没有说话,嬉笑的声音逐渐离近,听起来是一群学生。

 

尹净汉抓着徐明浩纤细的手臂用指尖点了点他,徐明浩抬眼,撞进了温柔的瞳孔里。

 

“现在是我在追求明浩,”

 

“所以,多讨厌也没关系。”

 

即使是说狠话,推开他,再让他难过都没关系,这是自己应该承受的。睡不着觉,满脑子都是徐明浩,每天醒来告诉自己的就是他不能失去,所以即使被冷漠对待,被装作看不见,他也要主动上前。

 

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徐明浩鼻子忽的一酸撇开脸。他不是要尹净汉这样回复,他想要的是冷漠的拒绝,退步的逃避。

 

而不是像这样,一眼望过去,像他们还有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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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最近年末有点忙!!

近两三章可能会有🚗.


AON

【pomn/mnpo】奇热时期8

芜湖!


————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就比如宋旻浩和表志勋,直到上学时都只是普通的同学兼室友关系,到了放学,就变成了互相出柜的关系。


当然,也只到了互相出柜这一点。


当宋旻浩问表志勋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的时候,表志勋用了五秒光速思考,然后看着宋旻浩的脸,认真地说:“你猜?”


“噢,男生是吧,知道了。”宋旻浩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表志勋一脸错愕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就这?


他一路小跑跟上了宋旻浩,侧头问:“你问这个问题干嘛?”...

芜湖!


————


曾经有人这样说过,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不能一概而论的。

 

就比如宋旻浩和表志勋,直到上学时都只是普通的同学兼室友关系,到了放学,就变成了互相出柜的关系。

 

当然,也只到了互相出柜这一点。

 

当宋旻浩问表志勋喜欢男生还是女生的时候,表志勋用了五秒光速思考,然后看着宋旻浩的脸,认真地说:“你猜?”

 

“噢,男生是吧,知道了。”宋旻浩了然地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表志勋一脸错愕地看着对方的背影。

 

就这?

 

他一路小跑跟上了宋旻浩,侧头问:“你问这个问题干嘛?”

 

宋旻浩淡定答道:“就是确认一下。”留下表志勋在身边风中凌乱。

 

怎么回事?宋旻浩问这个问题难道不是因为对自己有什么意思吗?什么叫就是确认一下,难道他之前就已经猜到了什么?怎么猜到的?表志勋自诩装直男还是有一手的,在朋友面前从未露馅,怎么到宋旻浩这儿就变成确认一下了?

 

这种风中凌乱一直持续到了他们回到家,表志勋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撩,然后一脸板正地拉住了宋旻浩,说:“你要问的我回答了,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吧?”

 

宋旻浩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叹了口气,把书包往旁边一放,干净利落地说:“那是我爸。”

 

那语气太过自然,好像他谈论的那个不是昨天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还恨不得一脚把他踹上西天的人,而是个刚好路过的无辜路人,这导致他话音刚落,表志勋刚还一副假正经的表情就立刻支离破碎,变成了一个错乱的表情。

 

“你,你爸?”表志勋错愕道,“你爸那样对你?”

 

“嗯。”宋旻浩坦然,“我不回家,他不高兴了。”

 

表志勋哑然了两秒,“那你,为什么不回家?”

 

“你看他那个样子,我想回家吗?”宋旻浩一副你是傻逼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表志勋依旧一脸我的大脑死机了你给我解释解释不然我听不懂的样子看着他,于是他叹了口气,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他家暴。”

 

——家暴。

 

这个词离表志勋相当遥远。他生在一个富裕家庭,生活幸福,家境优越,他的父母开明,从小到大没对他提过什么太过分的要求,做错了事最多骂几句,再不济写写检讨,真要动员到他们男女双打的次数更是寥寥无几。像家暴这样的事他从来都只能在网上和电视剧里看到,每当看到那些视频的时候他往往不能理解,那些施暴的人究竟怀揣着怎样的心理才能对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做出那些残忍的事。

 

拳打脚踢也好,言语辱骂也好,那些受害者又是怎样的心情?

 

为什么宋旻浩如此淡定自若?

 

想到这里表志勋的脑袋终于轰隆隆地运转了起来,他立刻双手扶住宋旻浩的肩,手忙脚乱地摸了几下,嘴里的话也跟着颠三倒四了起来:“伤口还疼吗?所以你身上的伤都是他干的?这些疤呢?也是他打的吗?你没来上学那几天发生什么事了?他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怎么能这样?怎么会有父亲这样对自己……”

 

他的后半截话被堵在了嘴边,因为宋旻浩也不知道是被问得不耐烦了还是出于什么别的原因,在表志勋絮絮叨叨的中途,凑过来浅浅地亲了一下表志勋的嘴角。

 

表志勋张着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刚运转了几秒的大脑又再一次陷入了死机状态。

 

他看着宋旻浩淡定自若地转身,走进厨房,平静地烧水,一副心安理得理所应当的样子,而自己却狠狠地体验了一把什么叫做金鼓齐鸣,其表现为心脏和耳膜的跳动一起飙升150,同时在自己耳朵里乒乓作响。他开始认真地思考难道是自己一觉睡失忆了,错过了什么关键剧情?

 

另一边宋旻浩已经烧好了开水,他利索地泡了一杯热可可走过来递给表志勋,看了一眼对方呆滞的表情,没忍住笑了,“你别紧张,我真的没事。”

 

表志勋听了这话又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他干脆利落地给宋旻浩来了一脚,把人踢得踉跄了几步,宋旻浩无奈地说:“你干嘛?嫌我爸踢得不够重?”

 

“重个屁!”表志勋抬高声音壮胆,“说,你为什么亲我?”

 

宋旻浩故作惊讶:“你不是喜欢男生吗?”

 

“喜欢男生,和你亲我,”表志勋用手比了一下,“逻辑不通顺啊,宋同学。”

 

“那,”宋旻浩也抬起手来跟着比划了一下,“我喜欢你,和我亲你,逻辑通顺吗?”

 

在第三次死机前表志勋狠狠地抱住了自己大脑的主机,心觉自己今天大概命里缺速效救心丸,怎么短短的一个小时里就能发生这么多给自己心脏重创的事情,他的大脑实在是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打击。

 

表志勋当下就有点飘飘然了,笑着凑过去说:“你喜欢我?”

 

宋旻浩无辜地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只是说如果我喜欢你,那逻辑就通顺了。”

 

表志勋哑然,他十秒钟体验了人生的大起到大落,心中恼火不堪,于是化悲愤为动力一个巴掌糊在了宋旻浩胳膊上,愤愤道:“你消遣我是吧。”

 

宋旻浩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抓着表志勋的手往自己胸口放,表志勋愣了一下,还以为这人又要耍流氓,却突然感受到手掌之下与宋旻浩皮肤之间相隔的心脏,正疾速跳动着。

 

“没骗你,是真的。”宋旻浩轻声说。

 

“噢,噢。”表志勋被这直球打得一下找不着北。

 

他把手缩了回来,盯着宋旻浩精致的脸半晌,突然把对方的左手拉了起来,指着上面的烫伤疤说:“这也是你爸干的?”

 

“不是,”宋旻浩对表志勋转换话题的速度叹而观止了两秒,“这是另一件事。”

 

他突然有些紧张了起来,毕竟一直以为表志勋是喜欢他的,比如当时他们在沙发边打闹,他用手去抹对方嘴唇的时候,表志勋并没有拒绝,还有他问表志勋大学要不要住在一起的时候,表志勋一闪而过的暧昧表情,又或者他短短的两条简讯,就让表志勋慌张地找来这一系列事情,都让他以为表志勋或许对自己也有那样的感觉。

 

但此刻表志勋只是了然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爸会干拿烧过的铁皮烫你的手这种缺德事。”

 

宋旻浩哑然。

 

那男人倒也确实会干出这种缺德事,他背上到现在都还有几个没恢复完的烟头烫伤疤。

 

表志勋站了起来,淡定地喝了一口热可可,然后垂眼瞥了瞥一脸茫然的宋旻浩,突然笑了,弯腰凑到他面前说:“吓到了?”

 

“啊?”宋旻浩脑子还没转过来,“你说什么?”

 

“以为我要拒绝你吧?”表志勋眉眼一弯,然后上前回敬了对方一个浅浅的吻,“我说我也喜欢你。”

 

说完便握着水杯走了。

 

宋旻浩看着对方故作淡定的背影笑了起来。

 

势均力敌啊。他有预感表志勋会是个很难搞的男朋友。

 

情侣之间,从相恋到热恋总会经过一个在一起不知道该干什么聊天也不知道聊什么的尴尬期,但表志勋和宋旻浩不知道是住一起太久了,还是尚未进入情侣的相处模式,两个人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各干各的一下午,直到表志勋敲开宋旻浩房间的门,走进去搂住了正在认真画画的宋旻浩,脑袋在对方的肩窝里蹭了蹭,然后侧头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说:“外卖到了。”

 

宋旻浩觉得自己骨头都要软碎掉了,他强忍笑意一脸严肃:“你做这些都脸不红心不跳吗?”

 

“嗯,”表志勋坦然,“这有什么好脸红的。”

 

宋旻浩回头看他,发现这人还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一点波动都没有。

 

天才啊,宋旻浩感叹。

 

不过宋旻浩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他笑着把头搁在表志勋的脑袋上,说:“那要不要来做点让人脸红的事情。”

 

这下表志勋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些波动,甚至有些扭曲,“滚蛋,”他踢了一脚宋旻浩的椅子,“你个未成年少搞这些虚头巴脑的。”

 

宋旻浩刚想反驳你就成年了,转念一想,噢,这光荣的复读生还真成年了。

 

于是他干脆地结束话题,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边嘟囔着吃饭吧一边先一步出了房间,没注意到表志勋看着宋旻浩的画出了神。

 

宝蓝色的背景之下,金色与红色的颜料勾勒出了一团熊熊燃烧的抽象火焰,而那团火焰中,正趴着一个蜷缩成一团的痛苦小人。

 

好像那一天的天空,也是这样雾蒙蒙的宝蓝色。

 

表志勋食之无味,吃饭也吃得慢吞吞的,他并不害怕被抽象加工后的火,只是那副画着实唤起了他一些不好的回忆,也让他重新对宋旻浩产生了他大概知道些什么的想法。

 

不过刚在一起就转头怀疑自己对象,怎么听都有点上不来台面吧。

 

或许宋旻浩只是恰巧想要画一副这样的画呢。

 

表志勋草草地洗漱了几下便上了床。他倒不是难受,也没有心情不好,只是脑袋空空的,什么想法也没有,什么也不想做,就想早点睡了好迎来崭新的一天。

 

不过谈恋爱第一天就冷落对象,是不是也有点不太好啊。

 

表志勋想起被自己晾在一边的无辜的宋旻浩,于是起身挠了挠头发,刚想下床,房间门就从外面被轻轻地打开了。宋旻浩刚洗完澡,换了一身睡衣,见表志勋还没睡,也就不收着声了,他快步走过来,把手里的水杯搁在床头柜上,然后毫不客气地掀开表志勋的被子钻了进去,手脚利索地缠在表志勋的身上。

 

表志勋无奈地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宋旻浩的脑袋。“怎么了?”

 

“你生气了?”宋旻浩瓮声瓮气地问。

 

表志勋抬了抬眉,“哪里有人谈恋爱第一天就生自己男朋友气的?”

 

“噢,早说啊。”宋旻浩立刻松开了表志勋,换上一个严肃的表情,“那我生气了。”

 

“你有病,少给我整这套。”表志勋干净利落地给人来了个肘击,虽然根本没用力,但又怕伤到对方还没愈合的肚子,赶紧转过身来伸出手帮对方揉了揉,对方显然对于这样的服务态度感到心情大好,两手往脑袋后面一放,心安理得地享受了起来。

 

表志勋没忍住笑了,说:“我发现你这人怎么谈个恋爱性格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啊,你以前不是走高冷男神路线的吗?”

 

宋旻浩沉默了两秒才小声地开口:“喜欢你才这样的。”

 

“噢,”表志勋笑眯眯地凑了过去,“知道了。”说完又顺口亲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宋旻浩的表情这才软下来了一点,于是表志勋立刻发挥自己耍流氓不脸红的特性,又伸长脖子亲了一下对方的嘴,这下宋旻浩终于没忍住笑了,说:“你干嘛啊。”

 

“你还好吗?”表志勋突兀地问。

 

宋旻浩愣了愣,“什么?”

 

“这么多年,跟着一个家暴的父亲,你一定很累吧。”表志勋的手抚在对方仍旧一片乌青的肚子上。

 

昨天他在便利店后面看到的场景,在宋旻浩身上可能还发生过几十次,甚至几百次,他无法想象这些事情给宋旻浩带来了多少痛苦,无法想象宋旻浩每天顶着怎样的心情在那扭曲的家中醒来。或许他揶揄对方的那句“高冷男神路线”,其实并非宋旻浩原来的性格,而是在那样苦难的日子里,一天一天洗练出来的,只剩下冰冷的空壳。

 

宋旻浩双眼望着天花板,小声说:“以前,真的很难过,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想要一了百了的日子也有。”

 

表志勋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抓住了宋旻浩的手,宋旻浩笑了一下,紧了紧攒在一起的指节,侧过头看他:“我现在好多了,谢谢你收留我。”

 

表志勋愣了愣,半晌吐不出半句安慰的话,心觉自己这么多年文学课都白学了,只能干巴巴地说:“什么收留啊,你不都有好好交房租吗。”

 

宋旻浩笑着摇了摇头,没说话。

 

“你走了,你妈和你妹妹怎么办?”表志勋问,“她们在家没事吗?”

 

“他们离婚了。”宋旻浩说,“我妈带着我妹在其他地方,她们很安全。”

 

表志勋还想问些什么,想问他为什么不报警,为什么还要让他爸来找他,为什么不躲远点,为什么现在才逃离那个家,但宋旻浩将他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嘴里,他温柔地亲吻表志勋,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背,说:“我现在真的很好,快睡吧。”

 

快睡吧,明天又是崭新的一天。




Tbc. 


都是假的都是假的都是假的!!宋旻浩的父亲真的是很好很善良的人大家不要信以为真啊只是剧情需要!



豆乳不加糖

[POMN] 自扰 (上)

冰球运动员勋×记者旻|年下|

体育专业方面放我一马😔


宋旻浩从取景器中移开眼,揉了揉脖子左右摆,换了只手暂且歇会,甩着右手从空荡的看台席往下走,挨着透明防护墙站定。尽管有一层透明墙隔着,可冷气仍旧从冰场往他脸扑,凉意侵袭之下冰场上的冰刀急转方向激撩起一层冰雾。

  

  教练叉腰正大声急喊场上某一队员的名字,激烈地批评高声叫嚷着,场上的节奏不禁加快了些,冰刀滑得更快,冰球刀更迅捷地左右带着球,相似又略有不同的运动服更乱地杂在一起看得外人眼花缭乱,眼睛发涩。一人带球略过中场,闪过几名后卫,那后卫冲得一踉跄身形一晃冰球刀在半空中脱手砸在冰场上。

  

  中场休息...

冰球运动员勋×记者旻|年下|

体育专业方面放我一马😔



宋旻浩从取景器中移开眼,揉了揉脖子左右摆,换了只手暂且歇会,甩着右手从空荡的看台席往下走,挨着透明防护墙站定。尽管有一层透明墙隔着,可冷气仍旧从冰场往他脸扑,凉意侵袭之下冰场上的冰刀急转方向激撩起一层冰雾。

  

  教练叉腰正大声急喊场上某一队员的名字,激烈地批评高声叫嚷着,场上的节奏不禁加快了些,冰刀滑得更快,冰球刀更迅捷地左右带着球,相似又略有不同的运动服更乱地杂在一起看得外人眼花缭乱,眼睛发涩。一人带球略过中场,闪过几名后卫,那后卫冲得一踉跄身形一晃冰球刀在半空中脱手砸在冰场上。

  

  中场休息。

  

  两队队员陆续回到队员席,教练并不上前反而松开手往椅子上坐,任凭他们自己摘了头盔喝水,大喘着气讨论战略。宋旻浩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翻看着相机里刚记录下的视频及照片。

  

  这本就是这所高校冰球队自己组织的队内比赛,一是为了训练队员的应战能力,尤其是门将,二是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为了接踵而至的全国冰球大赛而进行内部选拔;而宋旻浩的到来只不过为这场比赛更添了彩头而已。

  

  他作为体育局的一名记者兼摄像,在全国冰球赛季开始前的准备阶段中负责走访高校参赛的冰球队,收集资料并摄影录像。

  

  昨天下午刚到这座城市,和教练们联系并进行了基础了解后,他一大早便马不停蹄地前往了一所高校,下午又匆匆来了这,明天不停歇地得赶往下一座城市,下一所高校。

  

  体育虽讲究绝对的实力与强大的意志,但谁不希望获得更多的瞩目和关注,若能给记者留下深刻印象,那么说不定会有意外的收获。所以在斜眼望着教练时不少人也会偷偷向这位记者递去一两个眼神。

  

  可惜,这位记者并未抬头,整理着小本子,不仅没注意到整个运动馆的暗流涌动,隐隐地还呈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势,只在比赛再次开始时才端着相机起身,将眼神重新落回到场上。

  

  对于本子上记录的待会需要采访那位教练的问题,根据他们上半场的表现,他心里也有了一定的思考并得出了浅显的结论,可没想到下半场刚开始这群孩子便打得凶猛,用冰球刀当獠牙,将护具作依仗,双方咬得死死的。

  

  这倒勾起了宋旻浩的兴趣,一人带球掠过边界后,他移开透明墙上的一块透明板,将相机探进那一小块开口中。或许是因为真切地将自己的一部分伸进了场内,属于这些孩子们的激情与热血开始真实地从他捧着相机的指尖传进了他身体里,心逐渐开始紧张,。

  

  在冰场上如履平地甚至更为得心应手的球员们,宽大的球衣裹着护具破开冷气,在急风中猎猎作响,冰球刀撞在一起噼里啪啦地要将球拐进自己的杆下。对面球队的一名球员得了球,抬起腿大跨步便在冰上急跑了起来,防守队员从左右后方朝他追,正面同样遭到防守,宋旻浩的位置正好能看见那人运球的同时四下确认着队友的位置。

  

  本以为遭到这样的防守虽不说被彻底被截住,好歹会减速,可那人胆比天大,见队友并没到达合适的位置他自己非但不减速甚至企图以刁钻的身法闯出条路。那人直冲着自己的方向而来,宋旻浩盯着取景器发了一下愣,可不容他愣多久便从镜头中看见了那人身后防守球员的动作。

  

  千钧一发之际他凭着极快的反应速度,端着相机的手往后猛一缩,另一只手果决地将板子盖住缺口。这两个动作只花了一秒,一秒过后那名带着球的球员便被人用肩膀狠狠地撞在了防护墙上。重重的撞击吓得宋旻浩一震,连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镜也猛地一跳往下滑;又一人紧跟着撞了上来,盖着缺口的手连带着受了冲击,冲得他抬眼向上看。

  

  被死死抵在防护墙上的人,在防护面具下皱眉咬着牙使着狠劲,他知道球被夹在了自己的脚和墙之间,两三只冰球刀沿着他小腿和冰刀鞋往里拐,另一人从左侧方撞来想将他挤开,瞬发之际他与场外的一人对上了眼。

  

  是那位记者。

  

  他的面罩顶着透明隔板几乎要刮出火花来,记者只离他不过二三十厘米远,呆呆地看着。

  

  这位前锋在几方作用力下强行挤出一条缝隙似的空,将脚下的球往旁一打自己却没稳住平衡摔在了冰面上,将旻浩震回了神,回过神来只见这人撑起身子再次朝前冲。

  

  十足的野加上十足的狠。

  

  宋旻浩心有余悸地低头看自己的宝贝相机,这时才觉得冷汗冒湿了衬衣,刚刚若是再慢上那么一点,他的宝贝就将命碎当场,且不说他的工作会因此推迟,他还得花上大价钱购入新的,要是真碎在这,残骸必定落得场内场外都是,万一影响了比赛和球员发挥......

  

  护栏上的这场对峙只进行了一分钟不到,却给他留下了将近十分钟余震般的心惊。宋旻浩甩了甩右手继续捧起相机,可紧绷过度的心脏使得这只手怎么都稳不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又长呼出去,将从肚子里泛上来的兴奋重新压回肚子里。

  

  直到彻底冷静下来后,他神情变得严肃,快速翻看刚刚过去的十分钟里自己拍摄下的画面,几乎只跟着一个身影,那人速度或快或缓,或敏捷或躲闪,他的镜头都会在晃一秒后重新跟上他,画面里只有那人背后的号码看得清:93号。

  

  宋旻浩按了关机,盖上镜头,不再隔着镜头和屏幕来看这场比赛,场上所有场景都更加真实地呈现在他眼前。那位前锋一次又一次地带着球往自己的方向闯来,攻势迅猛,守着球门的门将渐渐力不从心,被连进了几球后气势低迷。

  

  可每一次直冲而来紧接着急转,冰鞋刀刃或者是冰球刀都会重刮地面从而激起一大片冰雾,每一片冰雾都又高又远地扑在透明防护墙上。那乳白色的冰雾就像打在了他脸上一样,宋旻浩闭了闭眼,再度撩起眼帘平静地着下一片冰雾到来。

  

  离结束还有不到五分钟,93号球员径直下场换了一名替补上场。宋旻浩看向比分栏。

  

  两队的分差巨大,就算劣势的那一队奋起反扑也难以改变结局,所以那名前锋没有负担地下了场,一瓶水像玩具一样三口便见了底,眼神在场上扫过,兜兜转转突然一转眼,宋旻浩不着痕迹地快速避开。

  

  比赛结果不出所料,获胜队球员们一一碰拳,那名前锋摘了头盔伸出手,意气风发的队员们依次与他碰拳,更有高兴的直接揉乱了他汗湿的头发。

  

  比分15:3,有七分都是这位看起来年轻气盛可经验老练、风格凶猛的前锋进的。同一支冰球队内部竟有如此大的差距,教练的脸色不好看,呵住了正在庆祝的队员,全队集合后当着记者的面骂了起来。

  

  宋旻浩不为所动,只翻看着小本子,耳边那位教练的声音骂来骂去,也没将过多的训斥和责骂落在那位前锋身上。

  

  “赛前的训练赛而已,谁叫你们自作主张打得那么凶!赛前最忌伤病!你们有没有想过万一!只知道一味地出风头!比成这样——丢人现眼!”

  

  这倒有些可笑,旻浩努嘴挑眉,仗着这位教练背对着便将嘲讽摆在了明面上。

  

  在冰球领域,球队与球员本就良莠不齐,这支高校球队作为老牌球队因人才断层导致在近几年的各项比赛中逐渐没落,上层领导与教练都急于出成绩,可越急就越容易犯错。一场没有正式名头可实质是队内选拔的训练赛,球员以拼了命撕咬的态度和比赛节奏足以揭示这支球队内部的不公平;在这样的环境里倒也出了个好苗子,就看教练的态度也是要捧他出头的。

  

  边想着边抬头,在那垂头受训的一堆人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宋旻浩立马收了不严谨的表情,散场后径直走向教练,边采访记录边一道走出了体育馆。

  

    这个班谁爱上谁上吧,宋旻浩走出校门已经过了晚饭时间,心里抱怨了好一通,步伐也逐渐变得拖沓,幸好下榻的酒店离这所学校不远,就算忙晕了头也不忘先回酒店整理好资料。随手叫了个外卖,彻底整理好后也已过了八点半;在喷热水中好好洗去了这一天的劳累,玩乐的心这才开始活泛了起来。

  

  从简便的行李箱中翻出一套休闲装,黑色无袖背心加牛仔套装,头发搭着没抓起来,他抽了房卡塞进斜跨胸包里出了门。

  

  要找酒吧很简单,更何况这还是年轻人聚集的地方。穿过两个街道后,宋旻浩挑了个看起来不错的进门,在门口还被拦了一下示意让他出示证件,这也让他生笑。

  

  吧台边调酒师推来一杯酒,推得有些急,透亮香槟色的酒精在玻璃杯中晃荡,照见伸向它的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旻浩浅抿了一口,下唇沾了酒在蓝色霓虹下晶莹地亮闪。转动高脚椅,他端着酒背靠吧台。

  

  迪吧的舞池年轻激昂的人群熙熙攘攘,额角一层薄汗显得肆意又性感。不少结伴而来的人围着高台圆桌,各种品类的酒挤在桌面上,好玩乐的人们也挤在一块,倒显得他格格不入。

  

  眼神轻轻转动,尽量避免不与人对视,不想被人打扰难得的清静,也不想扰了他人兴致,可抵不过还是有不少人上前。男女都有。

  

  笑着拒绝了一个身形较他而言矮小又单薄的男孩,要说这男孩唯一能让他微笑拒绝后还能送他一杯酒的出色之处,大概就在于那带着勇气又毫不避讳的热烈眼神了。这样的眼神会让人变得与众不同,只是他没有兴趣罢了。宋旻浩转着高脚椅,突然一顿,暗道糟糕。

  

  避了一晚上的眼神,倒是又让这人抓了个正着。不愧是青春期的孩子啊,在那么拼命的一场比赛后,晚上还能来这挥洒。他侧开脸,继续看着舞池。可余光里那孩子未免也太过无聊了些,一瓶啤酒跟喝水似地灌,或许是这里真没什么意思所以一直盯着他看。

  

  宋旻浩仰头将酒喝了大半,那眼神的存在感便更强了。他在心里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是打算告发他这位记者先生行为不检点、私生活混乱的话,他有十足的理由和方法解决;可如果……

  

  放下酒杯,旻浩进了舞池。

  

  灯球旋转,闪过他鼻梁和微扬的脖子,挺无趣的,他想,只是这首歌让他来了兴致,趁着那身形单薄的男孩还没来得及越过人群靠近,宋旻浩便脱了身,重回吧台边。

  

  正巧调酒师正在往量杯里倒甜酒。他撑着下巴。那道视线已经不见了,望过去只看见那圆桌上七零八落的空酒瓶,还有一只摔在地上。

  

  明天还得赶飞机,今天不能玩得太过,宋旻浩努努嘴,这时调酒师将他刚调好的酒递到他面前。

  

  “有人点给你的。”

  

  他挑挑眉。

  

  “他说明天还有工作的话还是早点回去休息比较好。”

  

  “这酒叫什么?”

  

  调酒师笑着摇头,忙别的去了。

  

  总归不会是毒药,他撇撇嘴没拒绝,喝了一口。比他往常喝的要甜上几倍,度数也不高。送酒都不会送,宋旻浩咋舌,像是要赶紧解决什么麻烦一样,这杯酒他喝得很快,随后躲开人群离开了这家酒吧。

  

  临近午夜,仍旧华灯满街,夜宵摊早早地便支了起来,红帐篷里装着热腾的小吃,也装着几桌闲聊的食客。宋旻浩将胸包取了拎在手上,将外套敞得更开些散酒气。他走得不算快,胸包垂在腿边荡。

  

  他穿过一个街道。

  

  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夜宵摊看起来生意不错,有两桌都摆在了帐篷外,围坐一桌的人高谈阔论,玩笑声隔着十几米都听得见,其中一桌都是年轻人,运动装运动鞋,时不时传来几句脏话。

  

  宋旻浩往旁靠了靠,隔开些间距继续慢悠悠地踱步,还是别让这群孩子注意到自己,更何况他们聊的东西还和自己有关系——

  

  “你说教练是不是闲的?都已经内定好了,还非得假惺惺地比一场!”

  

  “还不是为了做样子给那记者看!装模作样!以为把记者哄过去了这些破事就没人知道了?!”

  

  “人一个外派来的记者,把表面功夫做了就够交差了,哪还真能管得起我们。”

  

  “你知道是做戏还比的那么认真?”

  

  “这不废话!那万一呢!谁不是想拼一把!”

  

  宋旻浩走过这家夜宵摊,有些好笑地听他们讨论得激烈,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当场就要揭竿而起去讨伐这个不公的世界。倒是真的有人站起了身。

  

  “哎,哎!志勋去哪?”

  

  “我有事先走,账我结了,你们慢慢吃。”

  

  没走出几步便听见了落在身后的另一道脚步声,旻浩没理,手里荡着包一甩一甩。酒店就在十几米开外,仅仅十几米便将热闹隔开来,只剩下两道脚步声。

  

  宋旻浩毫不犹豫地踏上台阶,既然不说话那就当没这回事没这个人。就这样想着,他不紧不慢地一阶一阶往上走。

  

  突然包带被拽住,他被迫停步,侧转过身。

  

  这小孩见他转身也不松手,微微歪头冲他笑,两根手指勾着他包带,轻扯两下又放松。脸颊上的红晕向他昭示那几瓶子啤酒并不是真的像水,喝过便没了,而是从暖和的体内向上蒸腾酒气,蒸得人发热发红,笑得发晕,眼睛发亮。

  

  宋旻浩忍住笑,勾手让他上两阶台阶。

  

  “跟着我做什么?”

  

  “那些人里,我是、是最勇敢,最热情,最坚持的。”

  

  虚握成拳挡住嘴角的笑,旻浩咳了两声说:“不是你特意让我在这条路上来找你的吗?”

  

  这位在冰场上横冲直撞、毫不露怯的前锋小子不好意思地抿起嘴,重重地点头同时缓缓闭了闭眼,一副醉了的憨态。

  

  “如果一定要带人回去的话,可以是我吗?”

  

  宋旻浩不置可否。

  

  “成年了吗?”

  

  “我是大学生噢,记者先生。”他左右拍着裤口袋,似乎是想翻出自己的学生证来证明自己已经成年了,是一名成熟的大学生。旻浩制止了他,只暗想是自己昏了头。

  

  看这小孩人中都开始冒汗,他猛地用力将自己的包带从小孩手里拽了出来,重新转身往酒店走时手背到身后勾了勾。小孩伸手想捞那两根手指,被旻浩提前躲开,乐呵地跃上台阶跟在他身后进了酒店。

  

  香槟色的镜面装修照着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人,一双眼睛紧盯着跳动的数字,另一双眼睛紧盯着身前人。

  

  “滴”的一声,电梯门敞开,只他两人走了进去,仍旧一前一后。

  

  按亮15楼,在电梯门合上的一瞬间,身后的人热烘烘地贴了上来,攥住了刚没能摸到的手,两人蕴在同样的酒气里。宋旻浩缩了缩肩膀,不让那湿热的呼吸往他衣领里钻,往后撞了撞,没能撞开,反倒更近了些。一刹间,他想起了冰场上被护具包得严实、运动服绷得紧紧的一副高大宽厚的身躯,膝盖没来由地软了软。

  

  房卡就放在胸包的夹层里,很容易拿出来,旻浩听见身后的呼吸急了两分,喉结干涩滚动也清清楚楚地传进他耳廓。

  

  “嘀哩嘀——”

  

  紧接着就是乒铃乓啷地撞动,门被甩上后房里一片漆黑。

  

  小孩将他压在门后含住耳垂时,他只能竭力伸出手,手指尖绷紧使力,颤抖着将房卡插进去。手肘被擒住,耳垂湿漉漉地被晾在空中,下唇一痛,对方的舌头轻巧灵活地钻了进来,偏头压住自己,越吻越深。这人是真不懂得循序渐进,仿佛酒店门口那个腼腆脸红的学生只是假象,是放出来设陷的伥子,而自己才是那个被抓住的单纯的狐。

  

  宋旻浩抵着他肩膀有些抗拒,可到底推不开,卸了所有护具的人照样有着宽厚的臂膀和发烫发硬的坚实肌肉,与滚烫的身体不同,舌头和唇却又凉又软,交融的津液是甜的,像他给他点的那杯酒。于是抵抗的手改为捧着他脸,修长的手指摸到他冰凉的耳垂揉搓。

  

  ”表…..志勋……“在换气的空口他喊出他名字,小孩一愣,望着他的眼神极为雀跃。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你教练很看好你。”

  

  “那你呢?”表志勋轻啄他唇边:“你也看好我吗?作为……记者的角度,毕竟你见过了那么多运动员。”

  

  “你觉得……两个月后,我能让所有知道冰球的人都知道我的名字吗?”

  

  少年的志向远比他的身体要更火热。

  

  玄关灯昏暗,可他的眼神又暖又亮,想得到一个同样诚挚的回复。

  

  “我说没有用。”宋旻浩观察着他,就算得到这样的答案这人也不减笑意,眼神依旧如水。

  

  “我说没有用——”

  

  “得你做给我看。“

  

  .....(发不出来 wb有 主页搜同名)

  

  

  

  早起的闹铃只将他催醒了,宋旻浩从被子里探出手摸,扯动后背的肌肉酸痛无比,摸索半晌都没摸到那催命的手机,轻轻挪开横在他胸前的手,身旁的人几乎将半边身子都压在了自己身上,脸拱在他肩窝,刚被挪开的手很快又紧抱住他腰往怀里拖了拖。

  

  闹钟声停了,旻浩静躺着等五分钟后的下一道铃声。

  

  天色尚早,不用工作的小孩就让他多睡会吧。他撑着表志勋的肩膀将他往旁压,两个人调转了个,可腰间的手还是没松,甚至又攀上来了一只。他看见表志勋枕头边他的手机,勾过来关掉了即将再次发作的闹铃。

  

  直到宋旻浩悄声地洗漱并收拾好东西出门后,床上拱成一团的小孩仍抱着抱枕睡得正香。

  

  坐上地铁一路赶往机场,坐进候机室才得空歇下来按压酸痛的肩膀,扯了扯衬衫衣袖,将手腕上的咬痕往里遮,翻看消息时突然发现聊天列表里新躺着一位联系人,宋旻浩略一回想昨晚的睡着后的场景便觉得有些好笑。

  

  那时睡得正沉,耳朵却总是发痒,迷糊间醒来便看见一旁的光晕,这人不睡反倒嘀嘀咕咕地折腾手机,贴上来细声说:“你把手机解锁好不好……”

  

  也不知受了什么蛊惑,旻浩翻过身便将手机解了锁,再次昏沉入睡时仍听到这人在嘟囔:“……这到底要怎么弄……我不会……”

  

  原来是这个。

  

  机场通报起登机信息,宋旻浩收了手机推着行李箱去检票登机。飞机椅凳的软垫缓解了他的不适,随身包放在腿上,翻出小本子时不小心掉落在地,捡起时另有一物掉下,旻浩拾起看,是属于学生的一张校园证件,卡的背面印着学校大门和名字,正面则是证件照和学生信息。

  

  微卷的头发和弯了眼的咧嘴笑。

  

  在空姐来提示关机的前一分钟,他拍下了这张校园卡发给手机里新增的那位联系人:

  

  ——“给了我,自己再去补办吗?”

  

  没等人回复就关了手机。大概率还在睡吧。宋旻浩心情很好,在飞机上的工作效率也高得出奇。

  

  到了新的城市,打开手机的第一条消息便是由那人发来的:

  

  ——“给了你,你就记得我了。”

  

  真是惹了个了不得的一|夜|情对象,宋旻浩想。



tbc.

AON

【pomn/mnpo】奇热时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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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志勋看着宋旻浩缩在自己家沙发上的身影,心中默念了三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表志勋喜欢男生,这事儿他的父母也知道。一开始他父母极力反对,就差给他暴打一顿物理矫正,但经历了一年多前那件事后,他父母也不敢给表志勋太大压力了,这才勉强接受了他的性取向。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开明。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很对表志勋胃口的,全身是伤的,看起来冷淡却又有些脆弱的男生,正安静地窝在他的沙发上打游戏,身上还裹着他下午刚睡过的毯子。这样的场景,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想歪。 


但又很奇怪,明明这间屋子里只多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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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志勋看着宋旻浩缩在自己家沙发上的身影,心中默念了三遍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表志勋喜欢男生,这事儿他的父母也知道。一开始他父母极力反对,就差给他暴打一顿物理矫正,但经历了一年多前那件事后,他父母也不敢给表志勋太大压力了,这才勉强接受了他的性取向。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开明。 

 

但是现在的情况是,一个很对表志勋胃口的,全身是伤的,看起来冷淡却又有些脆弱的男生,正安静地窝在他的沙发上打游戏,身上还裹着他下午刚睡过的毯子。这样的场景,是个正常人就不可能想歪。 

 

但又很奇怪,明明这间屋子里只多了一个人,却莫名将早些时候的孤独感打散了一些。 

 

赶人走是不可能的。从哪种角度想都不可能让一个伤员自己回家,于是心中充满同学爱的表志勋慷慨地让出了一个沙发,还贡献了一张毯子,就差没把自己的床也贡献出去。 

 

“你头发怎么办?”表志勋又热心地给对方接了一杯热水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什么头发?”对方瞥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算是道谢。 

 

“级长让你染黑啊。” 

 

宋旻浩这才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是哦。”说完便又把手缩了回去继续打游戏,一副根本不在意的样子。 

 

表志勋噎了一下,“你就不怕他吗?” 

 

“怕啊,我今晚本来就是要出门染头发的。” 

 

“然后就被打了?” 

 

“嗯。”宋旻浩一脸淡定。 

 

表志勋决定放弃和这人沟通。 

 

“你别管我了,睡觉吧。”宋旻浩又抬眼瞥了一下表志勋,“我明早自己解决。” 

 

“噢。”表志勋干巴巴地应了一声。 

 

不管就不管吧。一个男生在自己家睡觉而已,这没什么,反正这人只是对他胃口,又不是真的喜欢,没什么好在意的,充其量好兄弟来自己家过夜,一点毛病都没有。 

 

这么一想,竟一夜好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宋旻浩已经不在了。沙发上是叠得整齐的毯子,杯子也被好好地放在了厨房的水槽里。还挺懂礼貌的,表志勋伸着懒腰想。 

 

他提前了半个小时到学校补作业。其实写不写都一样,不用交,老师在课上会讲。但他还是觉得能写一点是一点,毕竟之前的记忆还剩多少他自己也不清楚。 

 

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没有多少人会在不到早自习的时间来,就连高三的教室里也就只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打瞌睡的学生。其他班都这样了,他们班估计会一个人都没有吧。 

 

这样想着,表志勋推开了自己教室的门。 

 

果不其然教室里一片空旷,唯一突兀的是他座位上正坐着一个黑头发的男生,低着头在打盹。 

 

表志勋愣了一下,又退出教室重新看了一眼教室门上的班级号。 

 

没走错啊。 

 

这一下动静把他座位上的黑发男吵醒了。表志勋看着那人肩膀动了动,然后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我靠。”表志勋不小心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真好看。和红头发的张扬不同,黑发的宋旻浩身上多了一种内敛的气息,他今天穿着得体,扣子扣到了最上面,全身的气焰都被收进了那件单薄的白衬衫里。表志勋本来觉得一个懂礼貌的问题少年已经够有反差感了,现在让宋旻浩这样一收拾,要不是表志勋知道他肚子上还一片乌青着,他估计就真的要以为这人不是自己昨天认识的那个宋旻浩了。 

 

宋旻浩看表志勋盯着自己许久,皱了皱眉,低下头看自己身上是不是沾了什么东西。结果什么也没看到。 

 

“看着我干嘛?” 

 

这一声把表志勋飞到九霄云外的魂给叫了回来,他心虚地清了清嗓:“你坐我座位了。” 

 

“噢,”宋旻浩毫无反应,“那你跟我换位。” 

 

得。还是他昨天认识的那个宋旻浩。 

 

随着时间逐渐接近早自习,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涌进教室,其中不乏有许多人在看到宋旻浩的新发型时发出了惊讶的感叹,没想到宋旻浩你也有怕老师的这一天,他们如是说。 

 

宋旻浩一句也没回,窝在座位上安静地打盹,偶尔抬起手来捞过桌上的咖啡吸两口。 


一片吵闹中表志勋回过头来看宋旻浩,下巴抬了抬,“你头发什么时候弄的?”


宋旻浩睁开一只眼睛,“早上便利店买的染发膏,学校厕所里染的。”说完又把眼睛闭了回去,拒绝沟通。


于是表志勋只能把还挺好看这句话咽了回去。

 

高三的课程被安排得满打满当,就算身边正坐着一个让人忍不住想要拆了的诱人的定时炸弹表志勋也无暇从讲课中分神。早晨的班会里级长把整个班狠狠地骂了一顿,说再有人上课捣乱就全班留下来自习一小时,一群课后生活丰富的学生们立刻不敢再造反,于是一天的课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去了。 

 

放学后宋旻浩没有像前一天那样铃一响就走人,反而慢吞吞地收拾着书包,还侧眼瞥了表志勋好几次,给表志勋看得一脸心虚。等他背起书包准备回家的时候,宋旻浩也跟着一起站了起来。 

 

表志勋开始认真思索到底是自己想多了,还是宋旻浩确实在跟着自己。 

 

他们俩并排走在一起,收获了不少频频回头的眼神。表志勋从学校门口一路忍到十字路口,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你跟着我干嘛?” 

 

宋旻浩一脸莫名其妙。“回家啊。” 

 

表志勋噢了一声,又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多,说不定他们只是顺路。 

 

直到宋旻浩一路跟着他进了自己家门。 

 

我靠? 

 

他看着先他一步走进屋子里,心安理得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又疼得龇牙咧嘴地坐起来的宋旻浩,开始思考自己是哪一句话让宋旻浩误会了。 

 

也没有啊,他们今天说过的话掰个手指都数得过来。 

 

“你不是回家吗?”表志勋无语地看着他。 

 

“你不是收留我了吗?”宋旻浩一脸无辜。 

 

“我什么时候…”“我会付房租的,你就收留我吧。”宋旻浩迅速打断了他。 

 

“……”表志勋生平第一次见到脸皮这么厚的人,一下没接上话。 

 

他并没有和别人合租的打算,毕竟宋旻浩是个定时炸弹,他自己也是个定时炸弹,万一什么时候两个一起炸了,不得把屋子搞得一团糟。 

 

“好吗?”宋旻浩又补了一句,表志勋低头去看他,竟然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委屈和期许。 

 

一句拒绝的话在他的嘴里连拐三个弯,还不小心撞在了柱子上,“好吧。”他鬼使神差地答道。 

 

说出口他就后悔了,在看到宋旻浩破天荒露出了个笑容,还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之后,被生生憋了回去。 

 

“房租以后再说。”表志勋无奈地伸出手,“就一个要求,不许抽烟。” 

 

“我本来就不抽烟。”宋旻浩又恢复了他的冷漠脸。 

 

表志勋一脸见鬼。爱打架的问题少年不仅懂礼貌,上课记笔记,还不抽烟。 


“你是没有住的地方吗?为什么要来和我合租?”他思索半晌,还是问出了这个他好奇的问题。

 

被提问者反而敷衍了事:“以后再跟你说吧。”宋旻浩从沙发上爬了起来。“你饿了吗?我做饭。” 

 

“你还会做饭?”表志勋一脸震惊。 

 

宋旻浩皱了皱眉,“我在你眼里到底是什么人啊。” 

 

“我是说,”表志勋心虚地清了清嗓子,“你伤成这样能做饭吗?” 

 

“已经好多了。”对方熟门熟路地拐进厨房,拉开冰箱一看,沉默住了。 

 

“啊,”表志勋尴尬道,“我刚搬来,没买菜。” 

 

宋旻浩又看了一眼空旷的冰箱,“那一起去买菜吧。” 

 

表志勋记得有人曾说过这样一句话,人的关系是不能用一句话概括的。他觉得这话说得没错,毕竟他和宋旻浩白天还是同学关系,下午变成了同居关系,现在已经成了一起逛超市的关系。 

 

表志勋任劳任怨地推着手扶车,宋旻浩则走在前面挑挑拣拣,毕竟娇生惯养的表少爷对做饭一窍不通,只能将买菜这项艰巨的任务拱手让给宋旻浩,等到了付钱的时候再闪亮上场。 

 

“有忌口吗?”宋旻浩手在一堆蔬菜中间扒拉。 

 

“没有。”表志勋老老实实答道。 

 

“有喜欢吃的吗?” 

 

“也没有。” 

 

宋旻浩回过头来皱着眉看了他一眼。 

 

表志勋给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马上补充了一句:“你做的我都吃。”说完又觉得哪哪都不对,特别是在宋旻浩微妙地挑了一下眉之后。 

 

于是他又尴尬地补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谁做的都行。” 

 

“噢。”宋旻浩淡淡答道,“那我做我喜欢吃的了。” 

 

“您做,您做。”几句话的功夫表志勋觉得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宋旻浩又挑了几盒肉菜,然后在冷冻区拿了几盘小菜便拉着表志勋去了收银台。 

 

表志勋一路思绪乱飞,比如宋旻浩认真挑菜的样子有点好看,比如宋旻浩走路的姿势还挺优雅,一点也没有问题少年的样子,等到宋旻浩已经把银行卡插进了刷卡机里他才回过神来。 

 

“等下,我来付吧。”他伸手抓住了宋旻浩的手臂。 

 

宋旻浩又挑了一下眉,表志勋立刻松开了对方的手臂,脑袋里闪过昨天那个只是抓了一下宋旻浩肩膀就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倒霉蛋。 

 

“我又不是吃软饭的。”宋旻浩皱着眉瞥了他一眼,三两下便付好了钱。 

 

“噢。”表志勋只好干巴巴地应了一声,觉得这句话的奇怪程度跟他刚刚说的那句不相上下,说这话的人倒是一脸轻松自在,完全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问题,反倒让表志勋开始自我怀疑,现在的学生们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回到家里之后表志勋手脚麻利地把所有东西都塞进了冰箱,伤员在后面撸袖子穿围裙。 

 

“你去写作业吧,写完借我对个答案。”宋旻浩抬腿踢了一脚蹲在冰箱前发呆的表志勋。 

 

不就是抄作业吗,还说得文绉绉的。表志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 

 

“你真没事了?”表志勋瞥了一眼宋旻浩的肚子。那人明明昨天轻轻碰一下伤口都疼,哪里有可能恢复地那么快。 

 

“习惯了。”宋旻浩耸耸肩,侧身拿了几盒肉菜进厨房。 

 

表志勋看着他切菜的背影,突然觉得那句“习惯了”实在让人有些心疼。 

 

回过神来他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右手,心疼个屁,他不自己去招惹别人能被打吗,你还是好好写你的作业吧表志勋。 

 

等他好不容易沉下心来,准备拿书包进房间的时候,厨房里的人突然叫了一声,“对了,跟你说个事。” 

 

“嗯,你说。”表志勋回头看他。 

 

厨房里的人依旧低着脑袋处理食材,头都没动一下,但说了什么表志勋倒是听得清清楚楚。 

 

“我喜欢男生。” 

 

“啊,”表志勋愣了一下,反射弧在脑袋里绕了地球三圈,“啊?” 

 

我靠?这人突然间在说什么啊。 

 

“就是告诉你一声,毕竟我们要住在一起了。”宋旻浩还是背对着他,“但你不用多想,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事。” 

 

“噢,噢。”表志勋一个字卡壳两次,心脏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现在的人出柜都这么随意的吗?他当年跟父母出个柜都斟酌了两个星期。


不对,这不是重点。


宋旻浩居然喜欢男的?

 

性别男爱好男的表志勋突然觉得自己全身都不自在。这是让人别多想的情况吗,一想到接下来他们还要住在一起,他的想象力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的外太空,脑子里一片意味不明的废料。


他何止是不用多想,就这一秒,他的想法已经把脑袋都挤爆了。



Tbc. 


蝎子糖糖糖糖糖

「鸡猪」光的恋人 5. 沉默的谎言(上)

*前4章都在Q站,自己去看兔子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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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沉默的谎言


难道你能如此断言吗?


除了自己的心,你就不用为别的东西负责。


四年前。


「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志勋恳切地连连摆着手,一脸百口莫辩的模样辩解道:「我藏着那个干嘛啊?」


晚霞绽在教学楼之间的缝隙里,云彩结环,将红色晕成半透明的赤金,肆意地倾洒在操场...


*前4章都在Q站,自己去看兔子哈🐰




(五)沉默的谎言

 

 

 

难道你能如此断言吗?

 

除了自己的心,你就不用为别的东西负责。

 

 

 

 

 

 

 

四年前。

 

 

 

「真的不是我干的啊!」

 

志勋恳切地连连摆着手,一脸百口莫辩的模样辩解道:「我藏着那个干嘛啊?」

 

晚霞绽在教学楼之间的缝隙里,云彩结环,将红色晕成半透明的赤金,肆意地倾洒在操场旁一对身着制服的人影身上。宋旻浩靠在栏杆上斜斜地觑着他,挠挠侧颈,露出副好笑又无奈的表情:「你确定吗?」

 

「我都说了没有!」志勋大睁着无辜的圆眼,立刻理直气壮地回答。

 

「喔……」手指慢慢搓了搓鼻尖,旻浩努着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拖长声音顿住片刻,忽而将视线再抛了回去,「可是,宝英今天自己来找我了喔。」

 

「……内?」

 

「一上来就问我『学长看过我的信了吗』,向我要什么答复……」他眯起眼,挑眉一笑,「我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

 

「人家明明说是前天就拜托你转交给我了呢,不是吗?」

 

夕阳的光照着那猫儿一样的面庞,眉眼深邃,瞳仁是泛灰的琥珀色。志勋被盯得脸上挂不住了,悻悻地移开目光吸吸鼻子,过几秒才自暴自弃般从制服口袋里掏出个对折的粉色信封来,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行行行,给你!好了吧!」

 

信封丢过来啪一下砸在胸口,滑下去被一双手险险地接住了,宋旻浩低头瞥了一眼,又听见他酸溜溜地嘟囔:「这么稀罕,啧……」

 

拾起目光看,那张白皙的面容恼羞成怒地泛出一点红色,别开脸,还不悦地抱起了手臂——明明是自己使坏,现在还反过来兴师问罪。旻浩半是逗趣地顺着眼角看了一会儿,不禁噗嗤笑出了一声,摇着头随手把那封信塞进了裤兜里。

 

「志勋啊……」

 

「干嘛?!」

 

志勋凶巴巴地应道,双臂环着胸也不去看他,但对方却自说自话地靠了过来,一手揽住他的肩,额头抵在他的脑袋上亲昵地蹭蹭。

 

「我们志勋尼啊……」

 

旻浩笑眯眯地小声说。

 

「太不会说谎了呢。」

 

 

 

你太不会说谎了。

 

那时旻浩站在公寓楼道的窗户边,琥珀色的眼睛静静地、默默地俯瞰着楼下那个从黑色保时捷上跳下来的身影,阳光照得睫毛像落满了雪一样白,而疲惫立刻爬满了瘦削的脸庞。

 

如果现在看见站在这里的我,你有信心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吗。

 

那我们要怎么办呢。志勋。

 

喉咙里艰涩地滚动了一下,他抿住嘴,抿住了眼底聚积的阵阵风暴,转身走向了楼梯间的大门。

 

 

 

 

品行Zero以及Bastarz的专辑一发布即引起现象级的传播效应,在各大音乐榜单上火了很久———虽然最终没有打过那首封神的《怯》,但它和《怯》还有《Eureka》一齐占据了榜单前三,并且霸榜了将近一个多月。而这三首歌的制作者、Zico这个名字也随之被推上了更高的神坛,热度居高不下。

 

无论是常年的话题人物禹智皓,还是怪物新人宋旻浩,亦或是出道便风光无两的表志勋,都被捆在各自连轴转的行程里忙得不可开交。

 

第一次宣传期结束了,一鸣惊人的Bastarz眼下急需继续不断出现在屏幕上,尽可能长地停留在公众视野中。最外向活泼的志勋自然要打头去热门综艺里试水,而专攻舞蹈的敃赫和有权则被推荐去和网路上知名的街舞工作室合作、作为嘉宾客串选秀节目。

 

二月春寒依旧料峭,自生日那场粉丝见面会一眨眼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那天志勋在MBC电视台录影,摄像机刚刚一关,经纪人便提着一盒子冰拿铁迎了上来,手机夹在肩膀和耳朵之间,抬眼急匆匆地抛出一句:「我们得赶紧回去了,理事说有新的安排。」

 

「安排?」他茫然地喃喃问道,接过咖啡,又抬手揉了揉泛上酸意的眼眶。

 

火急火燎地坐着保姆车赶回公司已经是下午六点,一推开会议室的玻璃门,就看见敃赫和有权也都从各自的行程里匆忙折返,三张疲倦得要融化的脸隔空相觑,不由得一齐笑出了声。

 

「编舞还顺利吗,有权哥?」

 

志勋揉着脖子在长桌边一屁股坐下,经纪人忙不迭就掏着袋子把路上顺道买好的几杯热饮派过去,金有权蔫蔫地接了,又撑着脑袋蔫蔫地一笑:「还行吧,说是合作,反倒是像是去训练———那些老师好专业啊,我都快跳得散架了。」

 

说着还费劲地抬了抬他的左胳膊,示意现在自己浑身酸痛虚脱的事实。

 

「我还宁可去你那个。」敃赫咂巴了一下嘴,半是无奈地笑着接过了话茬,「鬼知道该怎么指导那些选秀的孩子们……我们也才刚出道啊,我在那里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哎一古,好像你平时就很爱说话一样。」有权咬着吸管憋出个鬼脸,揉揉头发又转回脸来,「志勋你呢,不是去拍什么情人节特辑吗?」

 

「是啊。」志勋懵懂地点点头。

 

「拍得还顺利?」

 

「唔……不知道啊。」话音迟疑地顿了顿,他皱起鼻子讪笑了一下,脸上也诚实地露出了游移不定的表情,「拍了几天都云里雾里的……欸,也不知道最后的效果怎么样。」

 

「莫、努力了就行吧,大概。」有权耸耸肩,半趴在会议桌上懒洋洋地一眯细眼睛,「反正我们也……」

 

这时忽然「吱呀」一响,仿佛五线谱上倏地插进一道休止符,三个人瞬间齐齐地噤了声坐直身体,只见理事手间捧着快薄薄的平板,推开玻璃门走了进来。

 

临时会议的主题是Bastarz的后续单曲。继出道曲大爆之后,公司高层的决定也当机立断,要赶在这一次话题度消散之前立即趁热打铁地推出新歌。

 

三个脑袋面面相觑,目光传递间都想的是同一件事———我们还有时间做歌吗?然而作为新人,公司既然愿意花钱花精力猛推当然是好事。不到3分钟的简述后,他们稀里糊涂地跟着点头,理事便雷厉风行地将那平板往中间一推。

 

按下播放键,音轨在界面中挪移,流淌出来的乐声却出乎三人意料,是一首与品行Zero截然相反的、舒缓而又带点爵士风格的慢歌。不知是谁的声线跟随节拍慵懒地哼出导唱,节奏随性洒脱,Hook曲段若隐若现的暧昧气息就仿佛微醺后将睡未睡、迷蒙地望着窗外灯火的午夜。

 

志勋双肘柱在桌面上,一边听,一边习惯性地挠挠耳侧,既有点高兴又不免显出些迷茫来———这完全是他喜欢的曲风,可消息来得突然,一时间还没能完全消化,这倦意满溢的大脑就更别提涌现什么灵感了,眼下只是空泛泛的一片白。

 

敃赫已经跟着在桌面上笃、笃地敲着节奏,有权则出神似的抱着手臂陷在转椅里面,三人各自若有所思,没有聚焦的眼睛里似乎也放映着各自的风景。

 

直到一曲播毕,理事又将平板收了回去啪啪地点击着,以目光环视还未得出反应的三个年轻男孩,宣布这次的概念,是与爱人密会的夜晚。

 

延续Bastarz危险而性感的风格。这首单曲不单单再是叛逆不羁,更要制造一场禁忌的爱,和黑夜隐蔽处短暂相拥的爱人。

 

敃赫和有权听了,只扬起眉毛发出少年般啧啧的感叹声,而志勋却像一时失神似的微微睁大圆眼,双手在膝盖上捉紧了,抿起嘴角一声也没吭。

 

「Demo会发到你们的电脑上,具体细节还要和各个部分拟定,目前的计划要尽量赶在三月初完成制作……」

 

三月初?那只有半个多月啊。

 

志勋又霍地抬起目光,先匆匆瞥了一眼理事的神色,又不动声色地看组合里两个哥哥,发现他们也以同样的表情看着自己。

 

「后面会试唱决定各自的部分,」理事接着说道,微微一扭嘴唇,又倏然转过脸来,「啊对了,志勋,你之前是有说唱功底的,志愿也是专攻这方面,是吗?」

 

志勋一怔,望回去局促地点点头:「…是的。」

 

理事宽慰似的漾出一点微笑,双手交叉着合拢在脸前,和蔼地看着他:「这首歌有Singing Rap的部分,怎么样,要试试吗?」

 

「啊、内……好的。」

 

「那好,先这样定了,后续和编曲制作的老师们再商议———」理事满意地稍稍颔首,像画了个句号似的啪一声合上了平板的盖子,「喔,志勋,Rap的部分填词如果有意愿的话,下周五之前发给录音室那边,知道了吗?」

 

「内———」

 

「敃赫和有权也是,多和创作团队的老师们沟通,有什么不懂的或者关于曲子的意见,就及时反馈出来。」

 

「好的,理事nim。」三个人立刻恭顺地回答。

 

说实话,觉得晕头转向。

 

理事的背影刚消失在合拢的门缝里,下一秒,志勋就像瞬间泄了力似的噗叽一下趴倒在桌面上,以全身心表达着肾上腺素褪去后的疲乏。有权则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马上就传染给了敃赫,最后连志勋也呜呜地张大了嘴巴。

 

好累啊。

 

半晌,三个人又极有默契地同时喟叹了一声,声音小小瘪瘪地,听起来就像三只游泳圈一齐戳洞咝咝漏气。有权一手像旋着螺丝钉一样转动饮料杯,左右嘎吱有声地活动了两下脖颈,决定振奋一下士气:「唔,不过,这种抒情歌应该是不会有编舞了。」

 

「哎一古,谢谢哥的安慰。」志勋咯咯笑了两声,把桌上的吸管包装纸揉成一小团,讨人嫌地丢了过去。

 

「我先去洗把脸。」

 

在电视台带了一整天的妆造,皮肤给闷得难受,感觉空气里细细的绒毛和灰尘都被脸上这一层厚重的粉底吸附住了。志勋问几个加班的市场部姐姐们借了卸妆乳膏和湿巾,伏在洗手间的台盆前用热水揉了三遍,镜子里才终于露出那张素面朝天的脸来。

 

湿漉漉的双颊搓得泛出大片红色,眼下又挂着两片青黑,疲态显而易见。

 

「呼……」他甩甩手上的水珠长吁一口气,忽然听见口袋里「嗡嗡——」地长震起来,便随手扯了张纸巾粗略擦干,匆匆忙忙地掏出来接起:「喂?旻浩?」

 

「志勋呐,」对面的声音和他一样透满了倦意,「在忙?」

 

他「唔唔」地摇了摇头,把手机夹到肩膀上,一边收拾着台面上散着的瓶瓶罐罐一边说:「现在还行,怎么了?」

 

起初无声无息,又听见旻浩好像在静静地呼吸着,气流微弱地扑在话筒上,那沉默犹如一点点埋进了沙地里,旋即忽然向上挣脱了出来。

 

「……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他低声说。

 

志勋的手倏地一顿,黑色的瞳仁在眼眶里微微转动了一下,他拉上化妆包,转而将手机换到右手:「发生什么事了吗,旻浩?」

 

「没有,没什么事。」那头用鼻音轻轻笑了一声,语调忽而有些缱绻起来,「我很想你。」

 

「什么啊——」志勋拖长尾音笑了,表情却一瞬有些僵硬,他稍稍压低了声音回答,「……我也很想你。」

 

洗手间里四下无人,静得连细细的滴水声都听得一清二楚,他不想再继续面对着镜子,便转身靠在洗手台边缘,视线环顾一圈又垂下,用指尖哒、哒地轻敲着大理石:「今天理事说我们要准备新歌了。」

 

「新歌?」

 

「唔,临时决定的,这三月初就得完成录音和制作。」

 

「这么赶吗?」旻浩发出隐隐的抽气声,接着是两秒的沉默,似乎是将手机拿开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日期,「——时间太少了吧。」

 

「是啊。」

 

「忙得过来吗?」

 

「……不知道。理事建议我继续往Rap的方面发展,也希望我开始自己作词。」

 

「综艺那边呢?」

 

「也要继续。」志勋撇着嘴角半是无奈地笑道,「做艺人真奇怪啊,一下来很多工作会压力很大,很苦恼,但如果不是这样,又会觉得恐慌吧。」

 

旻浩轻轻答了一句「是啊」之后便安静下来,俄顷,好像循着记忆走去了哪里折返一般,他无力地笑了笑:「……要是我能帮到你就好了。」

 

声音不知为何听上去特别憔悴。

 

「说什么啊笨蛋——」志勋眉毛一皱,立刻哼哼着回答,「我们都是新人啊,Winner也忙得要命吧?」

 

「唔……」对面似乎点了点头,又听见轻轻的咯嚓一声,于是知道他点烟了———或许现在正站在公司的天台上吧,志勋想。旻浩深吸一口,再颓然吐出,过两秒才接着说了下去,「已经在商议下一次活动的事项了,在这之前也得尽量多上节目。」

 

「是啊。」志勋抱着手臂垂眼附和。

 

「而且我想从下张专辑开始参与制作。」

 

「……这么快?」

 

他错愕地抬起眼睛惊呼,听见电话那头又吐了一口烟,长长闷闷的气流扑在话筒上沙沙作响,仿佛一阵掠过楼宇间的狂风,这声音消逝后,远处又依稀传雾笛一样深沉的汽车喇叭声,短短的,两次,随后旻浩才像打破沉默一样说:「已经晚太多了,比起智皓哥来说。」

 

一时间失语,志勋的目光失焦了半秒,他下意识地抬起手啃咬起食指的指甲,有点恍惚地喃喃:「旻浩啊,我……」

 

而对面忽然远远地传来一声人声,似乎是有人大声喊了旻浩的名字又含糊地说了句什么,旻浩扭过头应了,便贴着手机略带歉意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志勋,我现在得回去了。」

 

「喔……好。」忙不迭这样回应道,「——加油啊。」

 

「你也是。」

 

电话随即切断。

 

短促的嘟嘟声过后,脸侧荧亮的界面就暗了下去。志勋吸吸鼻子垂下手,不知怎么的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身后的镜子映着他微蜷的背,水声滴滴答答,明明是进出了几年的公司洗手间,恍惚中竟有种宽敞得过分的感觉,空空荡荡的,令人不可思议。

 

他发了一会儿呆,胸口有点闷,便微微偏过脖颈想要松一松有些桎梏的衬衣领子———而手指一扣,才恍然发觉自己今天穿的是件宽大的圆领毛衣。不禁失笑地改去挠了挠耳后,便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努那,谢谢你的化妆包———」

 

「喔,不客气~」格子间里伸出细白的手腕摆摆,不甚在意地接了过去,又埋下头去看着电脑屏幕了。

 

志勋收回手插进口袋,晃晃悠悠地刚一转身,就感到兜里嗡嗡地震动了两下。掏出来一看,是发到邮箱里的Demo文件和初步拟制的企划书,他蹙起眉头,站在走廊中央点开端详了一阵,读到结尾嘴唇也抿在了一起,略略思考了几秒,指尖向上一滑,换到了Kakao的界面,低着头朝会议室的方向迈开步子。

 

「前辈nim,晚上有空吗?」

 

发送。

 

一行文字浮了上去,没过多久,就马上「嗡嗡」收到了对面的回应。

 

禹智皓:有空。

 

还是惜字如金啊。志勋捧着手机笑笑地摇摇头,荧光像白色粉末一样撒在泛红的圆脸上,漆黑的瞳仁里盈盈闪烁,他稍稍抿起嘴巴:在工作室?

 

「嗡嗡」

 

在家。

 

「嗡嗡」

 

要来吗?

 

唔……他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下。

 

「有事想要商量……」,按住键头清空,「我要发新歌了」,又删掉。

 

「可以再利用你吗?」最后这样说。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攥在掌心的手机又是「嗡嗡」一震。

 

禹智皓:那要顺便准备花束吗?

 

扑哧。志勋眯起圆眸忍不住笑了,肩膀抵着玻璃门压了进去,手指在键盘上劈劈啪啪地飞速打下一串回复。

 

「准备一些清醒的精神吧,前辈nim。」

 

发送。

 

按灭屏幕一抬头,这才恍然看见自家两个哥哥正如出一辙地托着下巴,坐在桌子两侧兴致勃勃地盯视着自己。

 

那玩味的眼神如蚁爬遍全身,活像要将他剥个精光似的,他不由得一个激灵,将手机收回口袋里,缩在门口不明所以地团着手问:「……怎么了?」

 

面对他的惶恐,两人只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斜斜地对视一眼,金有权努起嘴,目光炯炯地再看过来,像强压住某种兴奋似的慢吞吞吐出一句:「……Zico?」

 

「啊…内。」不知道为什么这么问,志勋慌忙地回以一个仓促的讪笑,移开视线不自然地挠了挠鼻尖,「第一次作词嘛,想问一问前辈的建议……」

 

「哈!」不等他说完,有权便眼睛一亮地发出一声欢呼,得意洋洋地咧开嘴冲敃赫挑起眉毛,手掌倏地伸过去一摊,「我赢了!交钱!」

 

「内?」是志勋一头雾水地歪起脑袋。

 

「啧。」是李敃赫遗憾地咂巴着嘴。他摇摇头掏出钱包,抽了张五万韩元对折起来,不服气地隔着桌子丢了过去,「欸西,拿去买炸猪排吧小子!」

 

「哎一古,哎一古,谢谢李社长———」

 

「……哥,你们在干嘛啊?」

 

彻底状况外,志勋抬手挠挠脖子,一脸茫然地看着金有权转过脸来呲出一口白牙,指尖捻着那张纸币冲他晃晃:「打赌啊。」

 

「内?」

 

「赌我们家小忙内,什么时候会摇着尾巴跑去找他的暧昧男。」他笑眯眯地一耸肩,摊开的手掌收拢起来,不慌不忙地朝着自己一指,「我赌今天,他赌的明天。」

 

「……呀!你们!」红色瞬间在双颊圆润的地方涨潮,志勋一时气急想抓什么都过去———然而桌上除了咖啡空无一物,他惟有作势捏起拳头挥挥,噎得说不出什么下文。

 

这气势微弱的威胁显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李敃赫只感慨地眯起人偶一样的大眼,抱着后颈往椅背上一靠,摇头晃脑着发出一声的长叹:「不走运啊……」

 

「重在参与,重在参与。」有权故作高深地点点头。

 

 

和创作团队的老师们再开了一场会,确定了联系日期,再和妆造的姐姐们短暂地碰了个头,大致沟通了一下这次的专辑概念。期间又被两个哥哥见缝插针地抓着机会揶揄了几次,以至于志勋一听那个名字都下意识地用花花绿绿的资料遮住半张脸,像想物理地躲去什么庞然大物后面似的,嘴里还嘀咕着「没有那种事」、「别说啦」以示抵抗。

 

无奈挣扎起来就像网兜里扑腾的鱼一样,哥哥们倒是笑得更厉害了,他面红耳赤,又泄愤地把资料哗啦一声丢过去。

 

一通忙活完就到了晚上八点半,身心都给榨得一滴也不剩了,一旦宣告工作结束,志勋忙不迭丢下一句「我先走了」,从椅子上捞起包,就在两束耐人寻味的凝视中灰溜溜地往公司楼梯间窜去。

 

「待我们问好喔~」金有权还在后面笑眯眯地喊。

 

这一幕活像一瞬回到了高中,学长们会坐在操场边的栏杆上嘻嘻哈哈,一会儿又拢起手冲着远处小心翼翼又暧昧涌动的少年少女发出故意讨人嫌的起哄声。

 

他皱皱鼻子不吭声,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梯,逃也似的推开了一楼的公司大门。

 

二月将近中旬的夜,寒凉的风像揉成一团似的刮到微烫的面颊上,脖子冻得一缩,志勋又埋进围巾里叹了句好冷。确实是冷,今天降温了,从嘴里扑出来的话瞬间就凝成了白河。

 

伸手拦下一辆的士,他一躬身子从这凛冬里钻了出去,钻进打着暖气的车厢里甩上门,习惯性地微笑着向司机报出一串地址。

 

再打开手机一看,Kakao界面的聊天栏中浮着两个圆点,一条来自宋旻浩,说让他注意休息,不要太紧张了,另一条来自禹智皓,问他几点到达。

 

那画面倒映在他眼底荧荧有光,映着他点开旻浩的一栏回复说「你也要记得好好吃饭」,再映着那手指退出去、又点进禹智皓的那一栏,告诉他「还有30分钟」。

 

在侧边一按,屏幕咔嚓一声按了下去,和他眼里的荧光一起熄灭。一片漆黑中亮起一张无澜的脸,志勋放下手机,侧过头望向窗外,这才发现的士缓缓合流进主街的时候,夜空中不知不觉已经飘落起细雨了,这才恍然记起似的意识到自己忘了带伞。

 

明天会下雨,要记得拿雨伞。

 

这条信息昨晚收到了两次,可还是忘了。

 

志勋总是不会带伞,从高中开始就经常不记得带———淋雨也无所谓,他正喜欢雨。那时候的雨下得再大也有一种温柔之意,满含湿气的雾压向四周,细小的水珠密密麻麻地滚落下来,把他的制服打得和学校里的银杏一样透湿,从宝蓝染成墨蓝。他也不介意,耸耸肩抹掉脸上浸润的雨水就哼着歌往假的方向走,而旻浩每次都冒冒失失地举着一把大伞冲上来,急吼吼地遮挡在他的头顶。

 

「怎么不等一下就走!我都说了我去借啊!」嗓子吼得响亮,还伸手拂他湿透的制服肩膀,好像那样就能把渗进去的水扫出来。

 

久而久之,表志勋还是不记得带伞,而每当天气预报说要下雨,有很多把伞的旻浩就总是在校门口早早地等他。

 

伞全都买得很大,十八根粗粗的合金伞骨撑出一轮巨大的阴影,像是算好了两个一米八几大男孩肩并肩的距离有多长。旻浩小麦色的脸越长越瘦、越长越尖,听到远远传来的脚步声就从伞缘下面抬起头来,猫一样的眼睛笑成一道缝。黄昏映着雨丝在他的周围乱舞如蚊蚋的狂欢,劈劈啪啪地绽在头顶那宽宽一面尼龙布上像小鼓,而那一身制服却干干净净,清爽得闻起来像是一整个晴天。

 

恍如隔世。

 

雨势在车外陡然变大,过了几个红绿灯,又在转为朦朦细雨。首尔二月的夜雨看上去就冷,风盘旋着吹来,细密的水珠时而出声地打在玻璃上,一整面雨蒙着寒雾,将车窗外绚烂的霓虹街景都点晕成五色迷离的斑点。

 

志勋靠在车座里目不转睛地望着那虚幻的景色,眼睑眨得极缓,一下、两下……一幕幕光影模糊不清地往后挪移,恍惚间犹如一束巨大的荧光虫洋流,被的士车头钝钝地劈开,又缓缓地、油一样地从两侧淌过。

 

片刻,喉结滚了滚,他发出一声吞咽了什么似的小小气音。

 

 

到达目的地的地址是八点半,的士在路边停得位置不佳,开门出去就落脚踩进了水洼里面。哗一声溅起的晶莹把他的鞋和裤腿沾得湿透,将浅咖啡向上染成了深深的摩卡,细细的雨幕迎面扑上来,像被海浪舔个满怀。

 

志勋小跑了几步躲进公寓大门,在鞋毯上踩了踩水就又循着记忆钻进电梯。两扇厚重的金属门在面前缓缓合拢,那淅淅沥沥一路追随的雨声、马路抛过来的喧嚣和人声都被切断在外面。电梯厢内不断上升而去的寂静有一种与世隔绝的意味,现实在这里像洋葱被一层一层剥去,露出最柔软、最赤裸的内核。

 

按响门铃后听见匆匆踏来的脚步,门扉转来一道缝,又瞬间扩大,一道暖黄色的光束从里面泼进空荡荡的走廊,也泼到他微微沾湿的身上。

 

目光和那双狭长又上挑的眼睛相遇,坦白地注视,下一秒又坦白地微笑了,弯成上弦月的形状。他伸出只手一下就将志勋拉进了屋内。

 

「忘记带伞了吗?」

 

「嗯。」

 

「你啊……」禹智皓半是好笑地轻叹一声,指尖捋着他打湿的额发,「下次说一声,我就开车去接你。」

 

「哪里需要接啊,就是一点点雨而已。」

 

志勋理直气壮地一昂下巴,眼睛睁得乌溜溜的,但说的时候因为冷到舌头打结,无意含了一下音,听起来就像在撒娇赌气,倒是惹对方噗嗤一声笑了。

 

「好吧,好吧。」

 

禹智皓的双臂环上来,绕过身后,在毛衣上箍出后腰的形状,以几乎欲吻的距离低声说:「我很想你,志勋。」

 

肋骨内侧好像忽然「咚」地一声,又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肩上挂着的背包滑落到地上,但这句话不需要回答,指节爱怜地划过脸颊上的软肉,禹智皓又含着笑似的说:「这次想要我做什么?」

 

「唔…我们要发新歌了。」

 

「嗯。」点点头。

 

「这次说让我填词来着,Rap的部分。」

 

「嗯嗯。」又点点头。

 

「本来想向前辈求助的……」志勋略抿了下嘴唇,乌黑的眼珠骨碌碌一动,话锋也跟着倏然一转,「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

 

「嗯?」摸不清头脑,禹智皓颇是诧异地抬起了眉毛,「不需要了?」

 

「我找到灵感了。」

 

「……」几秒若有所思的沉默,禹智皓稍稍眯缝起眼睛,撇了撇嘴角,「…喔,那我没用了?」

 

「内,前辈现在没用了。」一挺胸脯宣布,说得光明正大,尖尖唇峰神气地撅起的样子又很像白兔毛绒绒的小嘴一动一动,他不无得意地皱皱鼻子,「我自己可以搞定!」

 

「那就难办了,」禹智皓夸饰地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觑向他,「我必须得有用才行的。」

 

有用?他疑惑地眨眨眼睛,刚想了一秒忽然「唔」地小小嘤咛一声,环在腰上的手绕进毛衣下摆钻了进去,掌心贴在了后腰热热的皮肤上一点点游移着,就这样,禹智皓一点点又变得有用了起来。

 

那柔软的触感压过来,丰润的嘴唇,温柔地舔舐,志勋能感觉到禹智皓侧过下颚,探出舌头的时候鼻尖轻轻戳在他的脸颊,而身后的手臂越抱越紧,几乎要令他寸断在怀中,要逼到他贴在门上。

 

湿漉漉的球鞋和裤脚稍稍碰到了对尖的拖鞋,志勋的手指一半缩在半湿的毛衣袖子里,像小动物一样贴在了肩膀,又慢慢地抱上脖子。好奇怪啊,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求一个人肌肤的温度,而触碰时引起的电流又像会将他灼伤。

 

呼吸在口腔里变乱了,意乱情迷的吻。好像全身都有心脏在共震。

 

气息被掠夺一尽后短暂的缺氧,耳畔依稀听见雨声终于迟迟地追过来敲打着客厅的落地窗。一瞬的恍惚,他在这臂弯中竟有错觉,觉得数年前那个制服少年此刻正站在楼下淅沥的雨中,从伞缘下抬起一张脸,怔怔地看向了这里。

 

很喜欢,没有办法,对不起。字和字连在一起,最后揉成一团艰涩的形状卡在喉咙。志勋感到自己扭开头去,逃一样地避过那视线,只是紧紧抓住了禹智皓的肩膀。

 

他现在正被无以抗拒的重力吸引着,靠近那颗在宇宙中央孤独运转着的恒星。

 

 

 

那天的雨足足下了一整夜。安静执著的雨,它把在地面打下烙印的暖阳的记忆一点点冲掉,沿着水沟往下水道、往汉江流去,最后汇入又黑又深的无边大海。

 

情人节的早晨充满令人倦怠的亲切,窗帘缝隙的一道微光纵劈进来,从地板一直泻到了床上。先听见窗外远处啼啭的鸟鸣,迷迷糊糊的半梦半醒之间又隐约听见手机在床头嗡嗡震鸣了两下,但是之后再睡了一阵才不情不愿地睁眼苏醒。

 

按开屏幕,消息提醒上亮起的几条都是旻浩的名字。

 

「公司临时接了一个新的综艺补位,我过几天得出国拍摄了。」

 

「之后又马上就得和团体一起去日本宣传,一段时间大概都不在国内,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情人节快乐,志勋。」

 

他抬手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表情朦胧地打下一句「一路顺风」和「情人节快乐」,连带着一个小狗的emoji一起发送了过去。

 

本要再接着睡的,但却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他就这么坐着发了好一阵呆。直到掌中捧着的手机暗了下去,变成一道黑屏,他又低下头再将它按亮,指尖慎之又慎地在键盘上啪啪敲击起来。

 

表志勋:旻浩,等你回来的时候,我们见一面好吗?

 

表志勋:我有些事要和你谈一谈。

 

按下发送键。两行文字接连上浮,不一会儿就从「未读」跳成了「已读」,但聊天框却从此沉寂下来,对面什么都没有再答复。

 

在忙吗?志勋抿起嘴想,又上下刷动着等了几分钟,还是毫无回应。一如抛出去的石头沉进了深深的池底。

 

「…志勋?」

 

被子里动了动,传来一声含糊的呢喃。转过头看,禹智皓一副还没完全醒的样子,眼睛闭着,伸出一只刺青密布的手臂摸索着他刚刚睡过的那个浅浅的凹陷。

 

志勋「唔唔——」地发出一声否定的单音,意思大概是「没什么」,将手机放回床头柜上,人就轻手轻脚地又缩回了被子里面。

 

几乎要摇摇欲坠的温暖。晨光在窗外熹微,那只手安稳地握上了他的腰,就像大海中投下的一支锚点,他陷在蓬松的棉絮和柔软的床单里,缓缓地阖上了眼睛。

 

在必须再度醒来,再度穿上名为偶像的面具奔向电视台之前,在那短暂几小时的睡眠里,志勋漂浮在羊水一般温润的黑暗里,似乎做了一个非常遥远的梦。

 

他梦到好多年前的一个黄昏将至的下午,他在走廊里被人拦下,从双细白的手里接过一个粉色的信封。信封单薄,拿在手里却有一股不可名状的重量,于是知道那是装满在里面的、沉甸甸的心意。

 

他先是一怔,随即微笑起来点头,将那信收进口袋。面前的少女模样是模糊的,她略带羞赧地轻轻嘱咐了一句「就拜托你了」,便转身啪嗒啪嗒急匆匆跑走了。

 

这么喜欢的话,为什么不去亲口告诉他呢?

 

志勋那时喃喃地想,手插在口袋里,摸到薄薄的纸贴着手掌嘎吱有声,和少女的心一样清脆。

 

夕阳就在这时候翩然降临,走廊外侧的一排窗户倏地斜照进来金灿灿的霞光,犹如水银倾泻一地。他恍恍惚惚地想着已经放学了,便拖着慢吞吞的步子往楼梯的方向走,影子也在脚下慢吞吞地跟着他,一晃、一晃,穿过一块块切割出的金色走出教学楼,又沿着操场往校门的方向行去。

 

一抬眼,步履却戛然而止,他怔怔看着操场栏杆上坐着的那个少年:「……旻浩?」

 

这时风起了,那半敞的制服衬衣被吹得鼓起又松松干瘪下去,旻浩应声转过来看向他,琥珀色的猫眼被夕阳吻得近乎透明,又笑笑地眯了起来:「什么啊,打算不等我就自己回家吗?」

 

「我……」志勋一时失语,他有点搞不清楚了,挠挠脖子支吾着说,「我以为你已经回家了……」

 

「是吗。」旻浩淡淡回答。

 

「……嗯。」

 

志勋不知道再说什么好,双手插着制服的口袋碰到里面藏着的那封粉色的情书,于是扁着嘴又心虚地低下头去,用鞋跟在石灰路面上画着小小的菱形。短暂的沉默,风吹动他们的短发和衣襟,两层的心绪在其中鼓胀。

 

「我说。」

 

忽然间那声音靠得很近,落在地面的视野里陡然出现另一对球鞋。志勋「嗯?」了一声,下意识地扬起脸看上去,旻浩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而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长长的雨伞。

 

他将那伞在两人的头顶撑开,而天空好像算准了这个时间一样,云霞的光还如此绚烂,周围却忽然就下起了雨来———突兀又执着的雨。无数雨线在金色的余晖中朝地面飞奔,噼里啪啦地砸在操场、砸在树顶、砸在那撑起的尼龙伞布上,一如急促的鼓声,将他们逼在这一轮阴影之下四目相对。

 

旻浩长久而沉默地望着他,半晌,那两片薄唇才微微开启。

 

「志勋,这次你藏起来的是什么?」他说。

 

刹那间背脊略过一道簌簌的寒流。志勋再也无法开口,只是在这霏霏细雨中如木雕般哑然地看着他的脸,看着倒影在那瞳孔中的自己的面庞。

 

到底要如何是好呢?一切都已经扭曲变形。一切都让他无能为力。他唯有沉默。

 

雨声瞬间变得好大,大到鼓声化成了震耳欲聋的呐喊,不依不饶的、执拗得惊人的雨,正在不断地向着这一方小小的天地缩拢、围困,要将人束缚在其中。而旻浩以悲戚的神色望着他,像好想转开眼睛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凝视,最终付之凄然的一笑。

 

 

「不是给我的,对吗?」

 

 


tbc.

蝎子糖糖糖糖糖

「鸡猪」亲爱的魅魔 — 勋尼生贺|1-20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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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节预览,全文上Q站阅读)


亲爱的魅魔 


天主教一般都是不太建议离婚的,这个好像圣经上有写———但也可能没有,表志勋怎么知道呢,他又不读圣经,而且就算读了,眼下也根本没空回忆。


因为他妈的天堂实在太烫脚了,嘶———哈———!!他苦着脸又垫着脚尖扭了几步,像跳芭蕾似的转到了有小牌子写着「天堂入口办事处」的分流台前,握着拳头猛按了好几下银铃。


叮当、叮当。一个长卷发的美貌少女立刻从墙壁后面钻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用福音一般甜美的脸庞看着他一笑:「...



(一小节预览,全文上Q站阅读)


亲爱的魅魔 

 

 

 

 

天主教一般都是不太建议离婚的,这个好像圣经上有写———但也可能没有,表志勋怎么知道呢,他又不读圣经,而且就算读了,眼下也根本没空回忆。

 

因为他妈的天堂实在太烫脚了,嘶———哈———!!他苦着脸又垫着脚尖扭了几步,像跳芭蕾似的转到了有小牌子写着「天堂入口办事处」的分流台前,握着拳头猛按了好几下银铃。

 

叮当、叮当。一个长卷发的美貌少女立刻从墙壁后面钻了出来,双手抱在胸前,用福音一般甜美的脸庞看着他一笑:「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此处一顿,漂亮的细眉困惑地微微一皱,她稍稍往后仰着身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唔…魅魔,先生?」

 

看什么看啊,没见过魅魔吗??嘶!西巴好烫!!表志勋龇牙咧嘴地又垫着脚跳了几步,扭歪了嘴巴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找、禹、智、皓!」

 

「喔,找禹天使长是吗?好的,好的。」少女微笑着点点头,手指放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敲(但肯定什么字也没打),随即仰起脸又从善如流地再问,「请问先生您有提前预约吗?」

 

预约个屁啊,老子明明就是!表志勋扶着桌子边缘又烫得扭了几下:「我,我是他丈、夫!嘶————」

 

少女又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电话,不紧不慢地按下1号键。

 

「下午好,禹天使长。」脸上是不变的15度微笑,她意味悠长地斜着觑了一眼正被天堂圣洁的地板折腾得整个人板来板去的表志勋,大眼睛看戏似的微微一眯。

 

「———尊夫人到了。」

 

 

 

没错,天使和魅魔。虽然听上去很骇人听闻,但确确实实是法律意义上、以及契约绑定的夫妻关系,根本不需要预约的,要见就立刻见,而且到今天为止,契约已经延续了大概四百五十七年了。

 

(零六个月。)(禹天使长庄重地补充道。)

 

……好。Whatever。我想大家在意的是,这段奇异的关系到底是怎样开始的呢?在地狱生活地好好的一个魅魔又怎么会跑上烫脚得要死的天堂,和一个八杆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大天使搞在了一起?要解释这一切闹剧,就必须请时空逆转,一直倒退到距今四百五十七年零六个月前的2022年春。

 

那时候的表志勋,还是一名混迹在首尔的初级魅魔。

 

时间是晚上九点十五分。




后续请至:



吃完荤的记得要抹嘴 Ciao~❤️



昏星星

【鸡猪】悲伤总是在日落时分(2)

2

禹智皓不常做梦。


睡眠时间少得可怜的社会人士几乎是不被允许做梦的。


但他今天梦见了表志勋。


梦的内容他忘得七七八八了,光感觉表志勋在他脑子里四处蹦跶,像把他的脑子当成一块被水浸泡了很久的肥皂一样,不停的用手指在上面戳出一个又一个小坑,小坑里印着“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


“分个屁的手。”梦里的他大吼。


吼完的结果是梦里的表志勋用更大的声音吼回来把他吓醒。


被吓醒的社会人士擦了擦虚汗,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志勋不会那样的。”禹智皓想。


在他们俩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表志勋就像个面粉团子一样,任他搓圆捏扁,不高兴了也只是脸上没笑,大多数时候根本...

2

禹智皓不常做梦。


睡眠时间少得可怜的社会人士几乎是不被允许做梦的。


但他今天梦见了表志勋。


梦的内容他忘得七七八八了,光感觉表志勋在他脑子里四处蹦跶,像把他的脑子当成一块被水浸泡了很久的肥皂一样,不停的用手指在上面戳出一个又一个小坑,小坑里印着“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


“分个屁的手。”梦里的他大吼。


吼完的结果是梦里的表志勋用更大的声音吼回来把他吓醒。


被吓醒的社会人士擦了擦虚汗,重新用被子把自己裹住。


“志勋不会那样的。”禹智皓想。


在他们俩还没确定关系的时候,表志勋就像个面粉团子一样,任他搓圆捏扁,不高兴了也只是脸上没笑,大多数时候根本分不出来他是在生气还是在发呆。确定关系之后,小狗也只是对着他把尾巴摇的更起劲。坦白讲,禹智皓在很多瞬间都会被表志勋治愈到,虽然是一个很老套的形容,但的的确确就是这样。


他在歌词里也写过,过去十几年有太多黑暗的瞬间,但看见表志勋的笑脸就像亲眼见证太阳升起一样。


和表志勋在一起的时候,他得到的总是正向反馈。写歌词时表志勋如果在旁边的话,他联想到的都是像面包、软糖、小狗的磨牙棒这一类像他恋人一样软乎乎的词汇,然后他作品的风格就会从黑帮打手变成童话书里的公主。


禹智皓其实很讨厌这样的感觉,整个人的思维被别人左右着,但他又很喜欢表志勋来打扰他的工作,谁能抗拒一个漂亮男孩的撒娇呢?可是他从来不说。


成熟的社会人士也讨厌害羞的感觉,尤其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他不想表现得像一个刚有心上人的男孩一样,明明之前也谈过几段恋爱,就算无疾而终了,但还是有经验在的。然而这点经验在表志勋面前毫无存在的意义,禹智皓调动全身的力量才能勉强不把喜欢表志勋喜欢的要死表现出来。


经验?禹智皓哪里顾得上用呢。这十几年的相处已经快把喜欢他这件事变成本能了。


可是本能又无法告诉他表志勋为什么突然和他提分手。


“问问别人会不会好一点呢?”禹智皓想,“成员们也就只有朴经靠得住,或者......或者问问宋旻浩怎么样呢?”


他用大拇指摩挲着手机边框,心里忽然十分烦躁。


此时宋军师正在不遗余力的劝说表志勋分手。


“分手吧分手吧分手吧。”宋旻浩这样对表志勋说,“你也知道那个哥,他除了工作没什么喜欢的东西的。”


“哎哎,我不是东西啦,智皓哥说过喜欢我的。”


“喝醉的时候吗?还是在工作室睡着的时候说的梦话呢?不要给他找理由了。”


宋旻浩说完,闷头喝了一大口酒。


他其实不太理解表志勋为什么非得铁了心的喜欢禹智皓。在他看来,那个人沉闷又无趣,那些才华全部给了音乐,剩下的地方一丁点也没有被照顾到,因此显得有点可怜。


他不止一次想,是因为同情吗?所以表志勋才会喜欢他。


那怎么不来同情同情他,他也很值得同情的好吧?他还有睡眠障碍呢。


“哎哟,也不要这样说他。这段感情很不容易的。”表志勋小声嘟囔。


“好啦我知道啦。”宋旻浩也一直对表志勋毫无办法。虽然平时看着软软的好欺负,但其实是很坚定的孩子。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呢?像以前一样去求和吗?”宋旻浩有点无奈。他知道很多时候自尊心在爱情中不是那么重要,他也知道表志勋有多么喜欢他的智皓哥。但永远都是一方低头的关系好像是有点摇摇欲坠。表志勋不这样认为,或者是已经察觉到但是不想承认,禹智皓就更不可能觉得有什么问题,那人永远认为只要相爱就好,剩下的一切都无所谓。


但怎么可能无所谓呢?所有的裂缝都是表志勋一个人小心翼翼修补好的,用他最最真挚最最温暖的喜欢把裂缝一点一点填满,好让他们的爱情看起来完好无损。但伤口总会在别的地方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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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平安度过考试周(点烟)



星野青夏の世界

【POMN/土猪】Side A:玩/火/自/焚丨“谎言最是无关紧要。”-剧情混剪


伪装小可爱的大佬麦和富家少爷猪的故事。
Side A - Mino视角

“只要爱情是真实的,即使有一点谎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BGM:Sam Tinnesz - Play with Fire

※小破车预警

(审核大大求放过)


上一棒: @月岚星澄不可追 
下一棒: @代餐小饼干bbb 

【POMN/土猪】Side A:玩/火/自/焚丨“谎言最是无关紧要。”-剧情混剪


伪装小可爱的大佬麦和富家少爷猪的故事。
Side A - Mino视角

“只要爱情是真实的,即使有一点谎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BGM:Sam Tinnesz - Play with Fire

※小破车预警

(审核大大求放过)


上一棒: @月岚星澄不可追 
下一棒: @代餐小饼干bbb 

桑棉棉

【MNPO】河广(三十八)

叁拾捌


翻过年去,上海又连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著名的日本间谍川岛芳子在公共租界策划了好几场冲突事故,又放火烧了三友实业社,上海市长出面抗议,会见日本总领事,却又被后者倒打一耙,要求解散在沪的抗日团体。紧接着,中日矛盾,日本向上海派出巡洋舰并调集大量兵力和军火,于1月28日晚与驻扎在淞沪铁路沿线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交战,后称“一·二八”事变。

相比于遥远的东北,发生在眼前的战役让首都南京的市民有了更多实感。南京一向是怕打仗的,从太平天国到二次革命,每一次的战乱都引发动荡,每一次的兵荒马乱都伴随着趁火打劫。这一次,当下关码头的日本舰队开始聚集,那些记忆里的历...

叁拾捌

 

翻过年去,上海又连续发生了好几件大事。先是著名的日本间谍川岛芳子在公共租界策划了好几场冲突事故,又放火烧了三友实业社,上海市长出面抗议,会见日本总领事,却又被后者倒打一耙,要求解散在沪的抗日团体。紧接着,中日矛盾,日本向上海派出巡洋舰并调集大量兵力和军火,于1月28日晚与驻扎在淞沪铁路沿线的国民革命军第十九路军交战,后称“一·二八”事变。

相比于遥远的东北,发生在眼前的战役让首都南京的市民有了更多实感。南京一向是怕打仗的,从太平天国到二次革命,每一次的战乱都引发动荡,每一次的兵荒马乱都伴随着趁火打劫。这一次,当下关码头的日本舰队开始聚集,那些记忆里的历史画面再次不可避免地重演。

表志勋在傅厚岗的家中帮着收拾出几箱行李,要让家人去市区外的江宁方山躲一阵子。他帮着哥哥将行李箱搬进车里,而此时,一向不谈国事的表文瑾忽然忍不住一般忿忿道:“一步退步步退!还要任这样被追着打到什么时候?”

一时间,无人应答。因为这个问题是所有人心中的问题,可是问题的答案却是谁都回答不上来。表志勋默默地把最后一个行李箱塞进了后排的座位下面,然后把母亲安顿好,扭头对姐姐道:“方山那边没有下人,你要多辛苦一些,如果缺东少西的不要心疼银钱,只是也不知道那边会不会物资紧缺。”

表文瑾这才意识到弟弟说这话的意思是不会跟他们一起走。

表志勋道:“财政部要暂时迁去洛阳,我不能再和旻浩分开了。”他顿了一下,又补充道,“等停战协议签署就会回来,到时候我再去方山接你们。”

表若乾坐在副驾驶座上,从摇下的窗户上面看着他,想要说什么,却又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自己抓着方向盘的手上。表文瑾别过头去,也知道说什么都无法改变弟弟的心意了。一家人便在路口告别,表志勋看着汽车远去后,才缓缓地转身,朝家里走去。

院子里的腊梅已经开了半树,黄色的小花长在凛冽的枝头,分明是倔强的模样。表志勋站在门廊下,脚边放着自己的一只白藤箱子。他回头看了眼与天井连在一起的厅堂,这才生出一种离别之感。虽然旻浩说不会太久就要回来——他也这么对母亲说,但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屋子里都是熟悉的家具,但是空气里却开始有了一种隐隐不安的味道。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墙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刹车声。他一边想事向安的车子来接他了还是母亲有东西落下了折返回来,一边提起箱子往外面走。然而刚走到廊下的碎石小径,就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风尘仆仆踏进了院子。表志勋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凝住了。

进入他眼帘的男人,穿一身军装,一手拿着帽子扣在身前,在看到表志勋的刹那,他线条锋利的下颌角松动了一下。而就在表志勋还立在原地不能动弹的时候,他却是一字一句地开口吐出:“志勋,好久不见。”

表志勋感到自己坠入万丈冰块,冷得连牙齿都在打颤,可是他紧紧抿着双唇,不想流露出一丝惊慌。他看着禹智皓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脑中是一片空白。他努力稳住自己,目光聚焦在他肩头闪着寒光的金属上。

禹智皓则紧紧盯着他的脸,嘴角微微一动,再开口道:“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我,你还在这里。”说完他大笑起来,笑声中竟带着几分癫狂。

表志勋终于鼓起勇气看向他的眼睛,那一刻,四目相对,谁料禹智皓突然大步跨上前去,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叫他被一阵惊人的力量带向前去。表志勋开始奋力挣扎,可禹智皓就是不放手——他怎会再放手?

“表哥——”表志勋颤抖着声音。

禹智皓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即几乎恶狠狠地怒道:“你为什么要逃走?你为什么宁愿去到殷志源哪里也不肯待在我的身边?你又是怎么搭上那个财政部副部长的?是觉得他更有权势,可以帮你报仇吗?我也可以,我说过我会帮你,你为什么就不信!你倒是谁都可以,偏偏我不可以吗?!”

表志勋瞪大了眼睛,他震惊于禹智皓的疯狂,又同时反应过来一件事,那就是,原来他并不知道旻浩还活着,就是现在的——

“死了一个宋旻浩还不完,又冒出来一个宋明汉。这个宋部长可真了不起,竟然让中统通缉我,你知道吗?他是为了你这么做的吗?那殷志源也是个过河拆桥的,原来想利用来我除掉宋旻浩,当年埋在汤山的那几枚炸弹,还不是从他的军火库里搞来的,现在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想通通推给我……”

禹智皓的话音还没有结束,表志勋的耳边却响起轰鸣一般的嗡嗡声,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被自己称作表哥的男人,即便伤害过自己却也狠不下心来去恨他的男人,他刚刚说了什么?旻浩当年的事故不是国民政府的内斗吗?不是反蒋派对他的暗杀吗?为什么表哥会说,是他干的……

禹智皓看着他脸上惊恐的神情,狷狂的笑声再次响起:“是,宋旻浩是我杀的,是我摸清了他的行踪,知道他从浙江回来必经过那条山道,我叫人在那儿买了炸药——”

“轰”地一声,表志勋的耳边再次响起轰鸣,但正当他以为是自己因为太过震惊产生的幻觉时,只见禹智皓的脸上也闪过一阵不可思议的惊慌。

二人都呆住了。

这是真实的炮弹声,他们一同看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不远处的天边正扬起滚滚浓烟,是鼓楼的方向。

“不好!”禹智皓低声道,“是日本军舰的远程炮。”

什么?表志勋看向他,还来不及问出口,便被他死死抓住胳膊,听到他又说:“得赶紧去防空洞。”

表志勋的记忆一下就回到了好几年前,北伐军进城的时候和南京的外国侨民发生了冲突,导致英美军舰曾经炮轰南京城,那时,他还在念大学,和同学们一起在混乱中躲进了防空洞……难道,曾经的恐怖要再次袭来吗?

禹智皓却显得比他镇定很多,他握住表志勋的手,几乎是拖着他往大门外走,他知道,停在下关江面的日本军舰绝不只是按兵不动的威慑而已。上海闸北区的华界已经遭到轰炸,到处都在调兵,他也是趁乱才用一身中央军的军服作为伪装回到南京。他原本的计划是找到表志勋后带他往北边逃,但是现下,首先要考虑的变成了要躲过这一轮的轰炸才是。

他拽着表志勋走出表家宅院,迅速思考着最近的防空洞在哪里,但随即,一声轰隆爆炸就在耳边响起,他大喊一声:“趴下!”无暇做出更多思考,条件反射一般将表志勋扑倒在地。身边是地动山摇,火光冲天,巨大的气浪在离他们很近的地方扬起满眼的尘土。在因为呼吸困难而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自己怀里的表志勋闭着眼睛,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胸口。

 

表志勋努力推开身上的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的耳边还有震耳欲聋的余音,在一片烟尘中,他回过头,看到眼前是一片废墟。他刚刚还站在门廊下的二层洋楼被炸得面目全非,绿地和碎石铺成的地面被炸翻过来,浓浓的烟雾和翻滚的火光一起将他出生、长大的庭院吞噬,他颤抖着站在路边,刺骨的风刮过他的眼眶,留下生生的疼痛和模糊。

“志勋!”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他木愣愣地转过身,只见,宋旻浩正从一辆黑色轿车上跳下来,飞快地朝自己跑来。下一刻,他便被拉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里。宋旻浩紧紧地抱着他,他却仍然呆滞着不能动弹。宋旻浩拉着他上下查看,好像在问他有没有受伤、哪里流血,可是他还是一言不发。

在确定了表志勋没有受伤、他衣服上的血迹不是他的之后,宋旻浩再次用力地将他搂进自己的臂弯里。他闭着眼睛,一点不在意表志勋现在满头满脸是灰土,他低头亲吻表志勋的头发,却仍然心有余悸,他应该早一日先把他送去洛阳,他不应该让他一个人回家……幸好他没事,幸好……

“先生。”身后响起向安的声音。

宋旻浩回过头,抱着表志勋的手臂却没有松动。

向安走到停在表家门口的另一辆汽车前面,蹲下,将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翻过面来,那人也是一脸灰尘,但宋旻浩却立马认出了他是谁。就在宋旻浩的脸色迅速沉下去的时候,只听向安说道:“他好像受伤了。”

宋旻浩看到,禹智皓的肩膀被炸飞的弹片击中,和他身上深色的军装一起,血肉模糊。这时,怀里的表志勋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看向了被向安架在胳膊上的禹智皓。

他摇晃着推开宋旻浩,朝仍在昏迷中的男人走去:“表哥……”

禹智皓在钻心的疼痛中缓缓睁开了眼睛,可是眼前还被灰尘蒙住,只能在一片模糊中看到抓着自己的表志勋。还好,他没事……他正想开口对表志勋说话,却紧接着看到他身后向自己走来的人——

禹智皓的瞳孔骤然收缩,极度的震惊让他几乎忘记了疼痛,他想要用手去擦掉蒙在眼前的尘土,可是刚刚抬起手,便因为失血过多再次昏了过去。

表志勋无意识地回过头,求助般地看向宋旻浩。他仍然记得轰炸发生之前禹智皓对自己说的话,却也记起在炮弹落下来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就将自己护在身下。现在,他好好地站在这里,可禹智皓却失去了血色。表志勋惊恐地发现,即便知道他曾经做过什么,自己却害怕他会……

而这时,向安的声音再次响起:“先生,当年是他在石桥上……”他看了一眼表志勋,却仍然决定将话继续说下去,“先生因为他差点丢了性命,调查局的人本来也在通缉他,迟早也是要一枚子弹的下场。”

听了这话的表志勋则感到自己的心重重往下一沉,原来,旻浩都知道!可他什么都没告诉自己,那现在的自己,又如何去求他救这个一心想要他性命的人?

宋旻浩看着眼前苍白的表志勋,又看向禹智皓血流如注的肩膀,停顿了一下,对向安道:“带他上车,去医院。”

坐在车里,表志勋不顾禹智皓一身的血,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用手去按他的伤口。鲜血还是汩汩地向外涌,他正打算用自己的大衣替禹智皓止血,可随即就看到副驾驶上递过来一件外套。他看向伸手过来的宋旻浩,愣了一下,飞快地说了一句:“谢谢。”然后接过了他的衣服。

宋旻浩重新在副驾上坐好,却仍从后视镜里看着表志勋,看他将禹智皓搂在自己的怀里,看他不由自主地泪如雨下。一会儿,他移开了目光,窗外,是整座城市的哭喊。




未完待续

豆乳不加糖

【土猪】爱如燃烧火焰

短 甜饼 紧跟时事


       “祝贺你首次参演电影!朋友P.O有很多演戏经验,他有没有给你一些建议呢?”

  

  “反而是没有呢,原本是那种很会唠叨,会和我说很多的类型,但是意外的只是祝贺了我。”

  

  ——————————  

  

  

  

  “对啊,你怎么不叮嘱我那些什么注意事项了?”

  

  最近他搬了新家,吸取了上次极漂亮主义的教训,他总算是学会了先在客厅摆一张又大又舒服的沙发。宋旻浩斜躺在沙发上,伸直腿正好能够到坐在那头的人。他从手机里抬起头,脚趾...

短 甜饼 紧跟时事



       “祝贺你首次参演电影!朋友P.O有很多演戏经验,他有没有给你一些建议呢?”

  

  “反而是没有呢,原本是那种很会唠叨,会和我说很多的类型,但是意外的只是祝贺了我。”

  

  ——————————  

  

  

  

  “对啊,你怎么不叮嘱我那些什么注意事项了?”

  

  最近他搬了新家,吸取了上次极漂亮主义的教训,他总算是学会了先在客厅摆一张又大又舒服的沙发。宋旻浩斜躺在沙发上,伸直腿正好能够到坐在那头的人。他从手机里抬起头,脚趾勾住那人的衣摆拉扯。

  

  那人没搭理他,只是盯着电视上播放的破镜重圆的影视剧看得津津有味。

  

  “哎!”越拽幅度越大,表志勋一门心思全扑在电视剧上,随着他的拉拽歪斜了身体,往后坐了坐。看到关键情节时,他干脆拉高这人的膝盖,曲起他腿一手揽住让他没法再乱动。

  

  “公司会安排表演老师教你镜头语言和走位,导演也会引导你的情绪,他们都很专业。而且这是好事,又不危险。我又不是什么事都唠唠叨叨的。”他嘟囔。

  

  “你如果不是拍戏,而是去蹦极,那你的耳朵会马上被我念叨得起茧子。”

  

  “蹦极算什么,”宋旻浩乐了,“我跳伞都跳过了,还是你这个唠叨鬼带我去的。”

  

  表志勋一掌拍在他大腿上让他别嘚瑟。

  

  “但我心里还是没有底,毕竟和拍MV不一样,我又是第一次正式拍戏。”旻浩望着天花板,手机放去一边,蹭着往下,分开腿横过他夹住他腰。表志勋拿起遥控器暂停了电视。从电视剧中脱身,陷入另一囹圄。

  

  “哎一古,我们旻浩是需要很多鼓励的孩子啊。”

  

  “当然,你知道的。”

  

  “但我相信导演是看中了你的天赋才选定你的。如果实在没有底的话,不是还有我吗?我勉强可以做你的小老师。”

  

  “那老师,我们第一节课学些什么?”

  

  志勋摸着下巴似在思考:“要不,你来看我的话剧,近距离地感受和体会一下。虽然话剧和电影拍摄有很大不同,但总归本质一样。”

  

  宋旻浩轻笑一声撑坐起身,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说得好像哪场我没去一样。”

  

  “所以,勾引失败?”表志勋偏头蹭他鼻尖。

  

  “不,勾引成功。”

  

  

  

  

  话剧演到今天,已是成功一半了。照理来说应是越来越得心应手、游刃有余才是,可每次临上场前他总是要做十次深呼吸。可今天,他做了十一次深呼吸,以更高的兴奋度和积极程度进入了角色。

  

  每一次的舞台都要认真对待,这是作为演员的态度。

  

  可是——

  

  就像青春期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若篮球场旁站了自己钟意的人,那么每一次运球传球进球,自己都不只是在打篮球的普通人,而是帅气吐丝荡过一栋栋大厦的蜘蛛侠,是双手向下喷射燃料起飞的钢铁侠,是力大无比的浩克。就算没有聚光灯,自己也是自带光芒的英雄。

  

  表志勋快步上场,在观众的掌声中快步上场。几句台词和几个动作立住了人物形象。观众随他入戏,掌声随之落下,可心里的火苗没有随之熄灭反而更旺盛。

  

  高度的投入让他将全身心注入对手戏之中,可还是没忍住在这一幕结束下场后,从幕布的缝隙中往台下望。目之所及之处所有人都沉浸在舞台上的话剧人生里,和人物一起或笑或泪。

  

  从这看不到他。

  

  看不到又怎样,他就在这。

  

  于是胸中的火焰一直燃烧着,直到剧终谢幕。他以剧中人物独具特色的方式上场,观众将热烈的掌声送给他。对手戏演员一同上场谢幕。

  

  当打开雨伞撑起它的一瞬间,眼前的景象似乎被一秒刷新,他一眼就抓到了台下正鼓掌的那人。

  

  哈!表志勋笑成一个顽皮小孩的模样。

  

  笑得这么开心,宋旻浩轻轻向他挥手,也不知道台上发着光的人有没有看到。他坐在昏暗暗的台下观众席之中,拉低了帽檐,手抹过脸侧。

  

  彻底落幕后,他比其他人更早一步退场,带着两位朋友从工作人员的通道去后台与演员先生汇合。四个人自然而然便想放松放松,小聚片刻。于是他的新家被选定。

  

  “诶,睡衣呢?”表志勋在卧室拉住要往外走的人。宋旻浩指了指:“烘干机里呢。”

  

  “噢。”他脱了身上的衣服径直走去翻烘干机。

  

  “你们俩干嘛呢,这酒桌都摆好了。”外面在催促。表志勋加快速度换好了睡衣,旻浩还站在那不动,于是他推着他往外走。

  

  “我这睡衣像是专门买给你的一样。”宋旻浩碎碎念。

  

  为了控制体重,他干脆连碗也没给自己放,只偶尔拿叉子叉几块萝卜泡菜。连酒也是克制地只喝了几小杯。

  

  有的人喝酒会上头,有的人喝酒会上脸。自己应当是喝醉了会晕乎乎上头的类型,而对面坐着的这人,显然与自己不是一类。

  

  为了迎合喝酒放松的氛围,他们把灯开得很暗,但这人脸红得是灯光再昏暗也很惹眼的程度。

  

  宋旻浩放下翘着的脚,往前伸出一些便碰到了他的拖鞋,这人一下就被吸引了注意,用脚趾来踩他。像邻居家养的那只金毛会在散步时扑住路边草坪里的一根粗树枝撕咬,表志勋现在对于要用自己的脚压住旻浩脚产生了莫名的执着。

  

  是酒的作用。

  

  都是熟人,所以表志勋没和他们客气,喝得醉了便往卧室的床上一躺,说什么也不起来送他们。

  

  送朋友出门后的宋旻浩将门落了锁回到卧室,刚走到床边便被一下拉扯扑倒在软床垫上。

  

  “醉了呢是醉了。”身上这人暖烘烘的,呼出的热气也和酒似的醉人。喝酒有可能会增重,那酒似的暖气应当是不会的。所以他亲了亲他的软唇,亲昵地磨了磨。

  

  表志勋舔舔嘴巴,双手拂过他头发,又重重地抹过他眼睛,大拇指沿着他眼眶摩挲。

  

  “看哭了几张纸?”

  

  宋旻浩目光躲闪:“才没有。”

  

  “我都看见了。”他的手重现眼泪划过的痕迹,“你老师我是不是演的很好,是不是击中了你?”

  

  “是,是!”宋旻浩无奈哄着一个醉鬼。

  

  这醉鬼痴笑两声便往他肩窝里埋,密密实实地往他怀里钻的同时还要求他也同样紧紧地抱住他。

  

  旻浩按着他脑袋,揉他的软发。

  

  他本就是个感性多情的人,可没想到今天坐在台下会那么剧烈地被台上那人胸膛里燃烧着的火焰烫到,烫得他热烈盈眶。

  

  他看见他心里因为热爱与坚持而烧成一片的熊熊大火,这火沿着他们俩之间的锁链烧进了自己心里。

  

  现在想来,左胸膛仍旧火热。

  

  “志勋啊,就这样一直做下去吧,做暗夜里举起火把的那个人。”

  

  我们俩都举起火把的话,世界都会看见我们比肩的身影和相牵的手。

  

  多么好。

  

  

  

  

  ————————————

  

  表志勋(醉酒版):

  

  “做什么?做多久?一直做下去?好!”

  

  宋旻浩:......烧死你得了。

lese

爱和男孩-9

过渡,马上final混沌战场🙏🏽

(朋友写的)

——————

和殷志源之前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表志勋身上有种让人怜惜的易碎感。他似乎总是在哭,眼泪也总是充满他圆圆的眼睛然后再从他的脸庞滑落下来,滚动着又流淌到殷志源的胸口上,好像一条流不尽的河。

殷志源沉溺在这条河里,颤抖着,被爱抚着。男孩哭着和他接吻,眼泪的咸味也渡到他的嘴里,给他一种他们正在相爱的错觉。

“不要哭,我的男孩。”

他抚摸他的头发,像位慈爱的母亲。男孩抬起眼睛,漆黑的颜色,里面印着他的倒影。

“哥……”

男孩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胸腔里回荡,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在颤动。

“嗯……”

他回答。

然后他们一起落...

过渡,马上final混沌战场🙏🏽

(朋友写的)

——————

和殷志源之前所有的情人都不一样,表志勋身上有种让人怜惜的易碎感。他似乎总是在哭,眼泪也总是充满他圆圆的眼睛然后再从他的脸庞滑落下来,滚动着又流淌到殷志源的胸口上,好像一条流不尽的河。

殷志源沉溺在这条河里,颤抖着,被爱抚着。男孩哭着和他接吻,眼泪的咸味也渡到他的嘴里,给他一种他们正在相爱的错觉。

“不要哭,我的男孩。”

他抚摸他的头发,像位慈爱的母亲。男孩抬起眼睛,漆黑的颜色,里面印着他的倒影。

“哥……”

男孩低沉的声音在他的胸腔里回荡,他感到自己的心脏也随之在颤动。

“嗯……”

他回答。

然后他们一起落进更深的夜里。


一些玫瑰色的迷梦之后,第二天,殷志源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表志勋卧室的床上,而卧室主人在他身边趴着睡得香甜。当然,他们俩都光溜溜的。他眨眨眼睛,回想起昨晚的种种,有种想要杀了自己的冲动。

我要戒酒。他想。

他转过头去,男孩在他身边平稳地呼吸着,头发胡乱地翘起,雪白赤裸的背上有几道刺眼的抓痕。

殷志源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一下,在心里猛骂了自己一顿,最后看了一眼表志勋,然后蹑手蹑脚地起床,捡起自己的衣服穿上,像那种白嫖了的混蛋一样悄声离开了。

门合上的时候,表志勋睁开眼睛轻轻笑了笑,接着翻了个身,又继续睡了。

窗外有细细的鸟儿的啁啾声。


殷志源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过这种慌乱的一夜情了。走出表志勋家的小区时,他的手上还残留着玫瑰的气味,衬衫领口也留着一点暧昧的粉色——任谁都能看出他昨夜经历了什么。坐出租车回汝矣岛的时候,司机通过后视镜频频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他脸上挂不住,终于在司机不知道第几次投来目光时没好气地骂了几句才让人讪讪地收回目光。

该死的该死的。

昨夜种种涌上心头,他在心里悔恨的同时愈加地烦躁,而这烦躁在他回到家,从镜子里看到脖子上的吻痕时达到了顶峰。他恶狠狠地把衬衫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心想,难怪刚才那个司机老盯着他看——这让他感觉自己像是一条被剖开的鱼。

该死的。

事情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明明昨天他出发时,一切都还在正轨上。

他揉捏着鼻梁,回想着到底是哪儿出了问题,但是除了浑身上下的疼痛之外,他什么答案也没得到。昨夜的酒精麻痹了他的神经,而清醒过来后他直觉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种圈套,可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损失什么。他想起昨晚心中的失落,或许,他不应该如此轻易地相信表志勋告诉他的那些话,但他几乎在心中下意识地觉得那个孩子不会骗他——为什么要骗他?他完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会驱使这个孩子用那些谎言来欺骗他,而且那些听起来一点也不像假的。

宋旻浩吗?他们明明没见过几次面,虽然他单方面的对那个家伙有丝丝好感(可这也是信息素在作怪)但他们之间什么也没发生过——殷志源想起那幅宋旻浩曾承诺给他的画——如果那算什么的话。或许他也该听听宋旻浩对于那段过往的说辞,可他暂时一点也不想见到那个男孩——他已经在他们之间陷得够深了……

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是宋旻浩。

找不到表志勋就来找他了么?

殷志源轻哼了一声,直接把手机关机。

而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都没有听到过宋旻浩的消息。没有短信也没有电话。就好像他在这一个月里凭空消失了似的。

更奇怪的是,就连表志勋那里,殷志源也没再听到过只言片语。那个男孩只在他们那堪称荒唐的一夜情后和他通过一次电话,表达了一些尴尬的歉意后便也从他的生活中消失了,之后和他交接工作的人也换了一个。

殷志源甚至来不及去深思自己和他们之间的关系,这两个人就仿佛商量好一样齐齐地从他生活中蒸发了。弄得他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又感到深深的不安——仿佛他和他们的相遇是一场盛大而畸形的幻觉似的。

他曾拐歪抹角地询问过那个和他交接工作的人是否知道表志勋的近况,但那个家伙一问三不知,所以他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其实,能和他们斩断联系应该是殷志源求之不得的,毕竟他从一开始就意识到陷入这对年轻人的纠葛之中的危险。但是,他心里隐隐地觉得这事不应该就这样结束,他预感还有什么事情在未来等着他,而且他发现自己在这之中也没有那么的清白——他承认,无法得知他们俩任何一人的消息让他感到害怕。就像是做一个永远都醒不来的噩梦,这让他有些窒息。

不过殷志源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委屈自己的人。

就在他总算忍受不了这窒息感打算主动联系他们时,来自宋旻浩的短信适时地出现在他的手机里。

男孩说:

哥,给你的画画好了,你来画室拿吧。

看着这条信息,殷志源的心脏狂跳起来。随即他想到,他是不是该带上一束向日葵呢?

桑棉棉

【MNPO】河广(三十六)

叁拾陆


表志勋当然知道他在不安什么。他不止一次在午夜时分被狰狞的噩梦惊醒,自然也不止一次见到过宋旻浩在漫漫黑暗中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会抱着自己,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后背,低声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却从来不问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知道他心疼,知道他愤怒,也知道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疼,努力藏起自己的愤怒。表志勋在初与他重逢时想,有些事情只要翻过这一页,不去想就好,可是他想要忘记的时候,爱他的人却未必能够忘得掉。

“旻浩。”表志勋打破了沉默,却又停顿了一下,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这两年我发生的事,我一件一件都告诉你,你也把你发生的事,都讲给我听,不要像之前那般轻描淡写。这样,我们...

叁拾陆

 

表志勋当然知道他在不安什么。他不止一次在午夜时分被狰狞的噩梦惊醒,自然也不止一次见到过宋旻浩在漫漫黑暗中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他会抱着自己,一下一下拍着自己的后背,低声说一些安慰的话语,却从来不问自己到底梦见了什么。知道他心疼,知道他愤怒,也知道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心疼,努力藏起自己的愤怒。表志勋在初与他重逢时想,有些事情只要翻过这一页,不去想就好,可是他想要忘记的时候,爱他的人却未必能够忘得掉。

“旻浩。”表志勋打破了沉默,却又停顿了一下,才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说道,“这两年我发生的事,我一件一件都告诉你,你也把你发生的事,都讲给我听,不要像之前那般轻描淡写。这样,我们对彼此都再无保留,就可以一起面对,一起翻过去。”

宋旻浩细细看着他,看过他的双唇、鼻尖、眉眼,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这些年发生的变化:他不再是自己初见时刚经历丧父的无措青年,也不是在生活的缝隙间全心全意依靠自己的甜蜜恋人,如今的他,眼睛里竟有一种千帆过尽的坚毅与柔韧。

“好。”宋旻浩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表志勋低头看了一眼他的腿,睡裤下面露出突出的踝骨,说:“先回房间吧,外面凉。”毕竟也到了夏末,夜里的风吹起来就有了秋的预兆,他担心宋旻浩受过感染的肺,曾经的吸入性肺炎稍不留神就可能发展成结核病,他生怕宋旻浩自己不在意这一点。

于是,二人回到了屋里。他们都知道,这将是重逢以来最漫长的一夜。

一开始,表志勋在床上坐着,弯着膝盖,双手环在上面,以一种自己抱着自己的姿态叙说着。从日日去祖堂山的墓地,到被禹智皓囚禁在家里,再到抱着决绝之心接近殷志源报仇……他缓缓地、平静地讲述着自己着曾经夜夜折磨自己的噩梦。宋旻浩最初还只看着他,但中途到底是忍不住,抬起手拥住他的肩膀,把他拉进自己的怀里。表志勋也没有坚持,便环住他的后背,感到肩胛骨处传来的力度,也收紧了自己手臂。他们都被彼此硌得疼痛,但谁都没有放手。

之后,他们一起靠在床头,相依偎着,宋旻浩便把自己从死里逃生到被迫改名换姓的遭遇一一道来,说到曾以为要终身落下残疾的时候,他感到身边人又朝自己更靠了靠,好像在用这样的方式给予错过的安慰。说罢,他侧过头吻表志勋的眼角,尝到一点咸咸的湿润,但是自己的心却舒展了许多,因为他知道,他们之间再无不敢触碰的伤痕。只要他们一起,再深的伤痕都有治愈的一天。

次日清晨,宋旻浩告别直到天亮才浅浅睡去的表志勋,不是悄无声息地离开,而是轻吻他的嘴唇,当他迷迷糊糊地出声,才在他耳边说:“我本来想让你同我一道去北平,但你既然说不要当你那么脆弱,我便听你的。但是向安还是要跟着你,只为保护你的安全。你这一阵想留在这里也、想回家也好,按照你的心意来,但等我回来,总想第一时间见到你,你也体谅一下我的心情。”

表志勋努力地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微微皱着眉,可嘴角又分明地向上扬起,他的嗓子有些哑,说话却带着含混的娇气:“好啦,知道啦,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样啰嗦……”他嘟嘟囔囔着些什么,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宋旻浩笑了笑,又舍不得似的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再次俯下身,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句:“我爱你。”见表志勋没有反应,便以为他睡着了。可是当宋旻浩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却忽然被拉了一下衣袖。

表志勋仍闭着眼睛,但是却很清晰地说道:“我也爱你。”

 

于是,在去往北平的飞机上,宋旻浩就后悔了,他何必做什么克尽厥职状去公干,他根本不想离开表志勋的身边。

此番去北平,宋旻浩是代表中央出席北平市政委员会的闭门会议,指导并下拨教育补助费来缓解北平文化建设的财政困境。看上去是“繁荣北平”的政策落实,但是财政副部长本人却知道,明面是为北平谋划出“文化之城”的发展道路,实际却是宣告这座反蒋集散地的“政治中心”地位已经彻底破产。

会议一连持续了十多天,而宋旻浩便连续发了电报十多件。有时候是简单的一个“念”字,有时候竟是一句没头没尾的“南货店的绿豆糕有桃源村滋味”。宋部长身边新上任的随身秘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倒是一同出差的财政部的一名女会计感叹:“必定是心尖上的人,芝麻小事都想与他知晓。”

宋旻浩自然是万般渴望日日长途电话打给表志勋,亲口说与他北平已至初秋,问他南京是否仍然长夏漫漫。但实际上,他一到北平便忙得脚不落地,即便是在如何想听到爱人的声音,他的牵挂也只能给意料之外有接踵而来的种种事务让位。唯一不能妥协的便是每日都要保持一点联络,他每每写下当时当刻最想告诉给表志勋的话,叫秘书发电报出去,同时无视他被肉麻到又不敢言语的复杂表情。

转眼便过了九月中旬,这一日终于是结束了公务,北平方面设宴款待宋旻浩一行人,地址选在前门的泰丰楼。席间,桌上的海参鱼翅都是鲁菜做法,讲究葱烧油烹,宋旻浩却是养出了一个南方胃,动了几筷子便搁下了。市政委员的一名本地官员见了,直截了当地询问道:“宋部长可是还因林某日前的冒犯不快?”

原来,在前几日的会上,这位心直口快的委员曾抱怨中央政府重军政而轻市政,年初曾许诺用于北平建筑设施的五百万用拨款不了了之,却是每十天半个月就要拨出一百万元的军费。宋旻浩当时并未面露异色,只是平静地说道:“军人们吃饭操练,花销是大了一些,但石友三的叛乱刚平,十万东北军留在关内,北平又有陆海空军副总司令行营,节制八省军队,军政市政岂可如此比较。”那委员似仍有不服,但被旁边人制止,到底还是忍了下来。

今日饭桌上,林姓委员又重提此事,还没等宋旻浩说什么,他又道:“不知财政部拨出的军费中,可有供张少帅在六国饭店与电影明星寻欢共舞的预算?”他语气咄咄逼人,丝毫没给军队参谋出身的宋部长留面子的打算。

果然,宋旻浩的神情终于变了,在北平的这些日子,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关于张少帅和那位胡小姐的绯闻,但都是市井传闻,却不想在如此场合,从市政府的要职口中说出来。他沉下脸,厉声道:“少帅自五月就在协和医院治疗伤寒症,仍然每日在病房中处理军政事务,近日又为辽北水灾操劳,何曾去过什么六国饭店,林委员身为党国要员,怎可相信此等无稽之谈。”说罢,他推桌起身,又道,“鲁菜好用海鲜,可惜凉了便有腥味,宋某吃不惯,先行告辞了。”

一桌的其他人想要挽留,却又已然太迟,只能看着宋旻浩利落离席的背影,埋怨那林委员:“你难道不知道中央来的官员无一不代表着蒋中正本人的意思,他此时最仰仗东北军,你如何能当面揭东北军司令长官的短处?”

林委员仍然不服气道:“东北军司令长官不在东北,万宝山发生暴动的时候,这位少帅毫无作为,对此蒋主席、宋部长又有何话说。”

桌上的人或是摇头,或是叹气,也都不愿再谈,待草草吃了饭,再看时候不早,不久便也散了。

那义愤填膺的林委员并不知道,早早离席的宋旻浩并不是因为和蒋主席什么同心同德才心情不快,而是正正相反。他初回到财政部上任时,就提出了军费开销过大,必须建立预算制度,却几次三番被打了回来。而此次到北平,他原本并没有空闲去探望曾经交情颇深的故人,却不想他刚落脚的第一日,就接到张少帅的电文,请他代为向蒋主席请示,对于日本在东北的连番挑衅该采取如何对策。

宋旻浩不日便秘密前往协和医院,亲自带去了密电,上云:“……我方应不予抵抗,力避冲突……万勿逞一时之愤,置国家民族于不顾。”

之后,便是张少帅与蒋主席的直接联络,待到宋旻浩在北平的事毕,又接到电话,是张少帅邀请英国公使夫妇去观看梅艳芳为赈灾义演的《宇宙锋》,知道他喜欢看戏,便问是否同往。宋旻浩婉拒了,说自己已经定下行程,几小时后就要乘飞机回到南京。

“难道是那位表少爷催得紧,担心你在外面待久了乐不思蜀?”电话那头的男人打趣道。

宋旻浩微笑:“是我想他得紧,再见不到,就快要疯掉了。”

对方大笑起来,笑声中并不含取笑嘲弄的意味。

九月十八日夜晚,宋旻浩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南京。

 

载着宋部长回颐和路的车刚一停下,就只见从白色洋楼里飞奔出来一个人,转眼间就一头扎在从后座下来的男人的怀里。宋旻浩笑着往后退了一步,承受来人毫无减速的冲击力,一双胳膊却牢牢地接住他,下一刻便闻到熟悉的气息,皂角和墨水的味道,但是今天却多了一种甜郁的香气。

“你用香水了?”宋旻浩搂着他的腰,惊讶地问道。

表志勋从他的颈窝处抬起头,说:“才没有,是院子里那排桂花树。你去了那么久,桂花都开了。”他不自觉地嘟起嘴,“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得去北平找你了。”

宋旻浩呵呵笑起来,道:“这不是回来了吗?上午刚结束的会,下午就出发了,一夜都没耽搁。”

表志勋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道:“唉,一定很累吧,也没有吃好的样子,我瞧你都瘦了。”

宋旻浩也不闪避,任由他薄却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的脸上,道:“你呢?你是不是胖了,腰上好像有了点肉。”他还隔着衣服握着表志勋的腰间,嗯,粗了一点,但是很软。

表志勋原本还在轻柔抚摸他的手一下拍在他的胳膊上,道:“那你别抱着我!”

宋旻浩才不放手,他把表志勋抱得更紧,整个人都撞在自己的胸口,笑道:“休想,二十天都没抱了,这份额得补回来。”

表志勋鼓着嘴笑得眼睛眯起来,重新把头搁在宋旻浩的肩膀上,深深吸了口气,也是他熟悉的气息。

过了一会儿,二人一同走进屋里,宋旻浩仍然闻到桂花的香气,好奇问道:“你刚刚在看桂花吗?”

表志勋摇头道:“我在做不那么甜的桂花糖藕。”

宋旻浩一挑眉,继续问:“糖藕怎么能做到不甜?”

表志勋说:“就是只用一点点糖。”

宋旻浩故意逗他:“那还能叫糖藕吗?能吃吗?”

表志勋瞪他一眼:“年纪大了,少吃点糖,不然会糖尿病的!”

“你嫌我年纪大了?”

“没有嫌你,只是也三十好几的人了,要注意点身体。”

“我身体如何,难道你不清楚?”

“……宋部长,你的下属还在后面,不要说这么露骨的话?”

“嗯?露骨?我是在说我的体检报告,你不是看过吗?你在想什么?”

跟在他们身后的宋旻浩秘书心想,我被调到财政部的时候并不知道还会有这样的考验……不过好在,秘书很快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就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继续深入讨论宋旻浩的健康状态的了,当然,他也不会被允许知道!

而表志勋就不一样了,在几乎呼吸不过来的缝隙中,他有一秒分神在想,这个人真的曾经虚弱到命悬一线的地步吗?但也只一秒,便又被推入令人眩晕的沉浮之中。二十天的短暂分开竟比两年还要引发冲动,宋旻浩拥着他柔软的身体一点点下沉,便是一整夜的连绵合欢,不知月转西厢。

再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下午。表志勋在隐约中听到门外坚持不懈的敲门声,然后感到身边的重量一轻,大约是宋旻浩起身,穿上衣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他听到门打开又被带上,想着过一会儿,宋旻浩就会回来。

然而等了一会儿,房间里仍然安静得出奇。表志勋慢慢地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房门口,那一道虚掩着线。不知为何,他突然就感到一阵心慌,他捂住胸口,在床上又躺了一会儿,便坐起来,顺手拿了睡袍套上,踩上拖鞋走向门边。

房间门外,已不见宋旻浩的身影,他略一犹豫,向楼下书房走去。表志勋向来不会在宋旻浩办公时过去打扰,但是今天,他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而当他走到书房时,就听见从虚掩着的门背后传来的不是以往他和下属幕僚的讨论声,而是一片诡异的寂静。表志勋咬了咬牙,推开门,看见宋旻浩和包括秘书在内的几个幕僚在里面,每一个人的脸色都是从未见过的凝重。他们听见表志勋进来,纷纷扭头看向他。

表志勋抿了抿干燥的嘴唇,小心地问道:“旻浩,怎么了?”

宋旻浩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半个人都在阴影里,良久,他才抬起头,以一种极悲痛、甚至绝望的声音说道:“日本关东军昨夜占领了沈阳。”

 



未完待续


*万万没想到,本文还没有坑。已经躺平的我再挣扎一下。

蝎子糖糖糖糖糖

「鸡猪」首阳抄—第三十二至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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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览:


自从那两个字窜入脑海之后,志勋就再也没听清他们讲话了,耳朵里像咕咚咕咚灌满了水似的,只听到一些像是鸟儿在惊恐中拍打着翅膀的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朦胧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呆呆伫立在初升的夜色中,耳畔依稀听见崔尚宫在很远的地方唤自己,恍恍惚惚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她躬着手站在身侧。崔尚宫头埋得很低,梳理得齐齐整整的发顶正对着他的脸,嘴唇一动一动地柔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听到了,一字一句都传进了耳朵里面,但是眨眼的刹那又溜走了,脑子里乱糟糟地拼不出句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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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览:


自从那两个字窜入脑海之后,志勋就再也没听清他们讲话了,耳朵里像咕咚咕咚灌满了水似的,只听到一些像是鸟儿在惊恐中拍打着翅膀的声音。周遭的一切都开始朦胧起来。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呆呆伫立在初升的夜色中,耳畔依稀听见崔尚宫在很远的地方唤自己,恍恍惚惚地回过头去,却发现她躬着手站在身侧。崔尚宫头埋得很低,梳理得齐齐整整的发顶正对着他的脸,嘴唇一动一动地柔声说着什么———似乎是听到了,一字一句都传进了耳朵里面,但是眨眼的刹那又溜走了,脑子里乱糟糟地拼不出句子来。


但崔尚宫要讲的事,即使不听也知道是什么。他只需附和着点点头就好,紧接着就有其他尚宫躬身从门后面鱼贯而入,恭恭敬敬地领着他向游廊深幽处走去。


刚刚换上的道袍又被一层层剥下,屋内热气袅袅,志勋裹着一层薄衫缓缓踏入六方式的红漆木浴池中。热水淹没脚踝,又缓缓漫过膝盖、大腿、腰肢最后飘飘荡荡地停在胸口。水汽凝成薄薄的白雾半浮在浴池表面,浸湿了的白衣如水草一样在浴池里散开,周围弥漫着清雅的兰草香气。志勋怔怔地坐在水中,任由不知谁的手拿着一柄宽齿半月梳一下一下理着他披在脖子上的头发,余光只见康宁殿来的宫女一面往水里抖落些白芷和柏叶,一面柔声同他细细交代:「娘娘,今天是正月元日,领议政大人率百官群臣上正殿贺岁领封赏,还要行正朝茶礼,主上殿下眼下还在前朝,约摸要亥时才会到您殿上。」

「唔。」他眼神空茫地应道。


「您要用些膳食吗?」


「不必了。」哪有那个闲心。


「娘娘,御膳备了些屠苏酒和椒栢酒……」


「不,不用了,」还不等她说完,他就惶惶地摇起头来,「奉茶就行。」


「…是,娘娘。」那宫女微微颔首应完了,话音一顿又忽然坐直了身子,垂着眼正色道,「还有一事,主上殿下近日感了风寒,圣躬不豫……」


「我知道。」志勋瞥了她一眼。这景福宫上下还有哪个不知道昨日中殿去思政殿陪守夜的消息,咳成什么样他都瞧见了,何必再要同他说一遭呢。


「今早上李御医进宫诊了诊,说主上殿下风寒事小,可左右脉象皆大,」宫女低着眉平板板地轻声说,那语调毫无远近之感,「男子脉象大则为『劳』。这回病了说到底是操劳伤气,皆因政事烦剧过甚之故。」

可不是么,连日来连自己的寝殿也不回,夜夜扑在那「经国大典」上面。志勋半耷拉着眼想道,又不咸不淡地回了「嗯」字。


「御医大人遣奴婢捎话,还望娘娘劝劝主上爱惜身子,积、积精则刚……」

最后几个字打了个结,怕是她自己都觉得脸皮薄不好开口。而志勋一听就噌地涨红了脸,水声霎时被搅起,他转过脸难以置信地睁圆了眼睛——


那你们倒是叫他别来啊?

或许早预料到了他的嗔怪,宫女一说完立即将身子伏低了,忙不迭补上一句:「娘娘恕罪。」


仿佛一团乌云闷在胸口,他僵在池子里半张着嘴又发作不出来,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地,倏地将双腿曲起抱在了怀里。他不作声,那宫女也不敢贸然起来,正僵持不下之时,房门外边忽而悠悠传来了一句熟悉的声音———

「娘娘。」




tbc


后续移步:




黄油抹面包

【MNPO】危险关系(+番外)

上一棒:@无声不告白 

下一棒:@Brrrrrue (明晚20:00见)

#2021土猪年末联合活动


是篇2w字的纠缠文学。虽然中间可能?有点虐,但我承诺!!是HE!!

推荐bgm:Ailee-如初雪般走向你 & Zico-Being Left(对不起,土猪我老拿扣子的歌做bgm,就当充分发挥工具人的价值叭


*中间涉及收购的情节有参考真实的恶意收购案例(大众和保时捷),已经尽量严谨(虽然可能并没有人在意


上中下+番外,一发完!

食用愉快哟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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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是缺憾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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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间涉及收购的情节有参考真实的恶意收购案例(大众和保时捷),已经尽量严谨(虽然可能并没有人在意

 

上中下+番外,一发完!

食用愉快哟罗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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尘世是缺憾的源头,上帝是完美的根本。尘世的不完美,就是上帝至善至美的证明。

——阿博都•巴哈《已答之问》

 

 

(上)爱是鲜红色的玫瑰

 

宋旻浩这几天老做一个梦,噩梦。

 

梦里表志勋背对着他站在马路中间,两边弥散着浓稠的白色雾气,一辆黑色轿车车头撞得稀巴烂歪在路边,刺目的红灯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像夜色中圆睁的诡异怪物的双眼。

 

不知道为什么从背面宋旻浩也依旧能笃定地确认那穿着西服的男人就是表志勋。他伫立在厚重的乳白色中,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裹挟在这片白雾中消失不见。

 

他想张口叫他,但雾气中带着沉重的灰尘和颗粒,争先恐后地涌进嘴巴结在喉咙上,附在舌根上织出一张黏黏糊糊的网。

 

他心里升起不详的慌张,总觉得如果不在这里拦住他,那人就会随着雾气走入深渊。倏地那白雾中的背影一个踉跄,宋旻浩想上前搀扶,但那背影忽地转过身来,白净的脸上被鲜红的血浆覆盖,原本的眼白部分布满了红血丝,蓄满呼之欲出的水汽。

 

表志勋一张嘴就往外涌出一口又一口的鲜血,他用那双红彤彤的眼睛盯住宋旻浩,低哑的声音像从地狱发出来,他问他,“你爱过我吗?”

 

宋旻浩被满目的红色吓得呆愣在原地,捂着心口宛如一尾被捉出水域的鱼,徒劳地张大了嘴,只有进气没有出气。

 

 

 

下一秒宋旻浩猛地惊醒,后背湿了个透。梦境中窒息的感觉侵入现实,左胸口被他挠出了好几道红色的抓痕。

 

没拉严的窗帘漏进来薄如刀尖的一道月光,冷冷地投在床头的闹钟上,发出幽幽的荧光,电子数字显示凌晨1点整。

 

 

 

 

 

自从踏上首尔的土地,他每晚都困于相同的梦魇。

 

上次来这里,转眼已是三年前的事了。

 

宋旻浩在黑暗中深呼吸,试图平复心情再次入睡,然而一闭眼,视网膜上便显出梦中刺目血色的残象。他对着天花板干瞪眼了半小时,头脑逐渐清醒,睡意消失的无影无踪。他起床披上皮衣外套,出门去了那个酒吧。

 

即使隔了三年,他也仍然闭着眼睛都能找到那里。

 

推开酒吧厚重的玻璃门,嘈杂的音乐声和人声齐齐涌入耳朵,凌晨寂静的街道所在的世界被全部隔绝在身后。有一瞬间,他恍惚地以为自己回到了那个命运轨迹骤然改变的夜晚。

 

他在吧台边上挑了个角落坐下,要了一杯威士忌。棕色的液体在手中的杯盏中摇晃,流光溢彩。宋旻浩随着这光影陷入回忆的沼泽,一时出了神。

 

“嘿,你一个人吗?”愣神间肩膀被一只手搭住。他心下一惊,急急回过头去,来人是一张从来没见过的清秀面孔。

 

宋旻浩自嘲地勾起了嘴角。不是他,怎么可能是他,他见着自己怕是会立马扭头就走,更别说上前主动打招呼。那俊秀的少年似乎误会了这个微笑的意义,手上施加了力道,顺势坐在了宋旻浩旁边的位置。

 

表志勋也曾在这个酒吧如出一辙地问他,“你一个人吗?”那时他幼态的圆眼睛里还满是闪烁的期待,落满了全首尔的星星。

 

 

 

 

三年前,宋旻浩从洛杉矶飞来首尔,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让他筋疲力尽。几个月以来,宋旻浩一直和父亲宋载云为了表氏收购案忙得焦头烂额,睡眠时间少得可怜。

 

宋载云创立的Ohnim从美国发家,目前主要市场仍聚焦美利坚。许是年纪到了总有落叶归根的想法,宋载云近几年一直有往韩国市场转移重心的想法,盯上了曾有业务往来的表氏。

 

韩国同类业务中,表振雄创立的表氏稳坐榜首,拥有超过三成的市场份额,已经成功上市。为收购表氏,宋载云已经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他从年初就开始接洽表氏管理层,表达了收购意愿,向表氏股东发出收购要约。但却遭到了意料之外的强烈抵抗。

 

表氏是典型的家族企业,董事会基本由以表振雄为首的表家人出任,血缘关系、家族利益和经营理念高度合一。

 

一来不认同Ohnim代表的工业化规模效应生产模式,二来为防止表氏控制权旁落,董事会采取了激烈的防御措施,以抬高40%收购价格的方式向表氏股东发出反向要约,誓要抵御来自Ohnim的恶意收购。

 

宋载云对此大为头疼。

 

在金融危机的冲击之下,Ohnim销售额下滑,现金流锐减,即使抵押固定资产申请商业贷款,也不足以同董事会的抬价相抗衡。

 

收购计划到了瓶颈,宋载云在困局之下想出阴招,只要是企业,就一定存在漏洞,若能挖到表氏潜在的问题,就能进行舆论攻击,从而拉低股价,拖垮表氏的资金,按原方案推进收购。

 

为此,他翻来覆去研究了表氏公开的管理层人员信息,发现表氏近年来有意栽培表振雄的小儿子接管企业。最近这位小少爷走马上任CEO助理,更巧的是,这位小少爷,曾和宋旻浩是首尔同一所私立中学的同届校友。

 

宋载云大喜,一面佯装放弃收购,却私下以购买期权的方式隐藏收购行踪,另一边当即订了机票送宋旻浩飞回韩国,授意宋旻浩以接近表氏小少爷的方式,不择手段套取核心财务数据。

 

 

 

十三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宋旻浩基本没睡,他在翻看父亲提供的表氏小少爷资料。

 

“表志勋,23岁,爱好曲棍球、游泳、足球、长号。”

 

没意思的有钱人家的少爷,宋旻浩扫了一眼开头。

 

“常出现的地点:Corso Como 10买手店、Osechill咖啡馆、麻浦区足球练习场、Artist私人影院,以及Notting hill酒吧。”

 

从购物到爱好一应俱全,典型的富二代缩影,他撇嘴。

 

“小学:首尔弘益小学。”

 

啧啧又是私立。

 

“中学:翰林艺高,曾在戏剧节上以主演的《哈姆雷特》获得金奖。”

 

等等,《哈姆雷特》吗,记忆飞快而模糊地闪过一个金色栗子头的张扬少年。

 

那是高中的最后一年,戏剧节的压轴是年轻的戏剧社编排的《哈姆雷特》。那年戏剧社在服化道上下了血本,层层叠叠的猩红色的帐幔下,那个身着华服的金头发的少年一出场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彼时宋旻浩还是个小胖子,性格腼腆,因为黑黑的皮肤和肉嘟嘟的身型被同学们明里暗里挤兑,同窗不友好的态度让他更加寡言少语,总是独来独往。

 

他当时坐在黑暗的观众席,出神地凝望着舞台上那个光辉笼罩下穿着王子戏服的修长人影,心里复杂的情绪翻涌,半是羡慕,半是仰望。戏剧节闭幕后,他照例慢吞吞地拖着步子走在人群的末尾,不知道是哪个人故意推搡了他一把,他猝不及防地往后一仰,却被一双软绵绵的胳膊接住,像坠入柔柔的棉花糖堆。

 

他回头一看,对上一双小狗一样的圆眼睛,可爱的长相配上不羁的栗子头,“哈姆雷特”冲他调皮地吐了下舌头,“要小心啊同学。”那便是少年时他心中的小王子形象了。

 

翻到最后一页,满满当当都是社交网站上的表少爷照片。首当其冲的是一张朋友偷拍,深栗色头发的表志勋穿了件白色羽绒服,婴儿样白皙的脸一半阴影一半迎着冬日的太阳光,双手插在口袋耸成糯米团子似的一团,黑白分明的圆眼睛在日光下像是透明的玻璃珠。仍然是标致的美人长相,金色栗子头桀骜不驯的少年模样和眼前这个桃子样的男人面貌逐渐重叠,宋旻浩抖擞了精神。

 

倒时差的夜晚,他打算先晃去表志勋常去的Notting Hill喝杯酒放松。

 

周五晚人声鼎沸,各色男女混杂。酒吧的装潢很有格调,宋旻浩在吧台的角落坐下,抬手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

 

酒吧的中心放了一台钢琴,琴手正在弹Duke Ellington的《The Star-Crossed Lovers》*。钢琴上还倚着一个人,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背影。那乐曲弹得很有韵味,在嘈杂的酒吧中间透出一股反讽的奇异孤独感。一曲完毕,钢琴手站起身来轻轻鞠了一躬作为致谢,便和那倚在钢琴边的人攀谈起来,宋旻浩吹了个口哨送上一声Bravo,向吧台点了杯苏格兰威士忌送去。

 

宋旻浩这边在心里继续盘算着该如何接近表志勋,总不能像个变态似的天天来这蹲点。

 

正想得专心,肩上忽然被搭上一只手,“你一个人吗?”宋旻浩扭过头去,来人睁着亮亮的小鹿眼睛望着他,嘴角翘起来形成一颗标准的爱心,衬衫扣子在这风骚的酒吧里格格不入地扣到了最后一颗。

 

漂亮的小鹿主动钻进了猎手的圈套。

 

“谢谢你的酒~”表志勋冲宋旻浩调皮地眨了眨眼睛,他朝钢琴的方向努了努嘴,那钢琴手远远地对着这边用嘴型说道,“谢谢,我不喝酒。”然后便摆了摆手匆匆离开。

 

“经儿哥不喝酒的,我代他谢谢你的好意。”表志勋在宋旻浩旁边拉开椅子坐下,咕嘟喝下去一大口,却被苏格兰威士忌浓重的泥煤味呛得嘶了口气,兀自又嘟嘟囔囔,“怎么会有人喜欢喝威士忌啊,好辣。”

 

宋旻浩被表志勋逗笑,他向调酒师招手要了杯白俄罗斯,移开了他嘴边的杯子挪到自己跟前,“嗯我一个人。”

 

表志勋抱着新上来的白俄罗斯,哇唔发出了一声惊呼,“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最喜欢喝甜的!”他凑上前嘬了一口,白乎乎的奶油沾在挺翘的上嘴唇,无端显出引诱的意味。表志勋好奇地问他,“你喜欢这首曲子吗?很伤感的曲子呢,灾星下的恋人们。”

 

“喜欢,你朋友弹得很好。怎么说呢,悲剧的底色总是格外吸引人。”

 

“切,什么嘛。我就喜欢欢快的曲子,经儿哥也经常故作深沉地选这类曲子弹,我和他说,社畜上班都够累了,还要到酒吧来伤怀,就得弹点《胡桃夹子组曲》之类的才好。”表志勋把眼前的酒当甜点一样转眼间喝下去大半,软绵绵地把脸贴到撑着的左手,絮叨个不停。

 

宋旻浩觉得有趣得紧,“爵士乐酒吧弹芭蕾舞剧童话吗?再不济也得是《罗密欧与朱丽叶序曲》吧?”

 

“喂喂,你是和罗密欧和朱丽叶杠上了吗?”表志勋敲着吧台,脸蛋已经开始泛起酒气蒸腾的粉红色,“像这样的悲剧也不怕兆头不好。”

 

“不是还演了《哈姆雷特》吗?”

 

“诶?!”表志勋瞪圆了眼睛,“你怎么……”

 

“翰林艺高12届,宋旻浩。”

 

“!!”表志勋的嘴唇张成一个大大的心形。

 

宋旻浩没忍住噗嗤笑出声,晃了晃自己的杯子,延续了之前的话题,“总不能边喝威士忌这么硬汉的酒边听可爱活泼的曲子吧?”

 

“不如搞个分区算了,这边是喝威士忌的中年男士感怀专区,那边是喝甜酒的年轻一代欢乐慢摇区。”表志勋没想到会遇到校友,已经开心得摇头晃脑。

 

两杯威士忌下去,空腹的宋旻浩有一丝轻微的眩晕感,“那慢摇区配着《胡桃夹子》喊party people是吗?”那眩晕感支配着他学着DJ上下挥动手臂。

 

表志勋咯咯轻笑,“你真好玩儿。”他扒着宋旻浩的胳膊把脸凑近,泛着水汽的眼睛费力聚焦,却只模糊地对上了那高挺的鼻梁。盯了一会儿,他累了似的一歪头把脑袋放在了宋旻浩的肩窝。

 

呼出的热气痒痒地扑在颈侧,宋旻浩心猿意马。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聊到凌晨,到最后表志勋已经成个酒腌八爪鱼,彻底黏在了宋旻浩的一条胳膊上。宋旻浩反复默念,酒后占便宜是很不好的行为,阿门。他知行合一,非常绅士地送表志勋到家门口,便准备离开。

 

转身时腰际却忽然被软乎乎的胳膊圈住,仍是遥远记忆里绵软的触感。“要不要一起睡觉?”表志勋在身后哑着嗓子黏糊糊地开口,回望过去时那眼神骤然变得黑亮清明,“呀,非得人说得这么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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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压下去的酒意在倏然松散的神经中冒头,他筋疲力尽地抱着同样汗津津的表志勋沉沉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日上三竿。坐在餐桌前的宋旻浩花了点时间才彻底理解了眼前的局面,自己胡乱套着表志勋的体恤,在等表志勋煮好泡菜汤。

 

看着表志勋沾了红色汤汁的嘴唇,他鬼使神差地开口,“我可以追你吗?”

 

“什么呀。”表志勋捂着嘴偷笑,挤出两条饱满的卧蚕,“内。”

 

像清晨沾满露水的玫瑰花一样的笑颜,朝宋旻浩心上射出了温柔一枪。

 

 

 

“喂喂,喝醉了吗?”那清秀的男孩在宋旻浩眼前晃了晃手掌,把他重新拖入灯红酒绿的现实,回忆的匣子戛然关上。

 

“一起喝一杯?”男孩朝他举起酒杯,薄荷叶子和白色的液体。今晚需要这样俗气的莫吉托作为慰藉,宋旻浩心想。

 

他和男孩碰杯共饮,最后一起滚到了宋旻浩酒店的大床上。

 

 

 

(中)谎言里藏匿的真实

 

早晨是被压在胸口上的另一只胳膊弄醒的,出于礼貌宋旻浩和那男孩一起吃了早餐,期间那男孩吃得很不安静,不停抛出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是干什么的”“平常喜欢做什么”,宋旻浩并不想被无关紧要的人了解,心里空缺的一块在这聒躁中愈加凸显,随便找了个借口就让他离开了。

 

早餐过后,宋旻浩穿上西装去了第一次到访的Ohnim首尔办公室。

 

他的单人办公室就设在原来表氏大楼的顶层,收购之后就一直空置着。没人知道这位从来没露过面的宋总经理为什么要坚持在表氏设置一个形容虚设的办公室。只有宋旻浩明白,他迫切地需要一个什么理由,哪怕冠冕堂皇也好,他需要这个理由来支撑自己度过枯燥而重复的生活。他需要一个渺茫的希望,能再次见到表志勋,远远看上一眼也好。

 

他无法接受表志勋只存活在他的记忆中。

 

按下电梯按钮的时候,宋旻浩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两周前收到首尔发来的董事会会议邀请,和表氏整合后召开的首次董事会,他将作为母公司董事代表及子公司总经理出席。

 

走进那间办公室的瞬间,熟悉感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当初离开韩国的时候,宋旻浩溃不成军,把和表志勋相关的物品一股脑地封存在这间办公室里。他舍不得扔,也做不到再看一眼。

 

这个角落被他人为地封印在名为过去的包装盒里,贴上不可触碰的标签。

 

向下扣在桌面的相框,放着他偷拍的槲寄生圈下面脸蛋通红的表志勋照片;左边第二个上锁的抽屉,是表志勋七七八八送过的小礼物;右边的保险柜里,锁着装在丝绒礼盒里被退回来的戒指,以及表志勋落在他家的红色羊毛围巾。他都不用费心回忆,这些画面就争先恐后地跳出来,还像第一日般鲜活。

 

宋旻浩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在这间办公室里待了不过五分钟就觉得胸闷气短。他掩上门逃到隔壁小会议室坐着,直到董事会快开始才拖拽着沉如磐石的身体走到楼下坐定。会议厅的座位按名牌座无虚席,他进门时那些大腹便便的管理者们虚与委蛇地站起来问好,他却一眼望见坐在角落毫无表示的表志勋。

 

瘦了,和三年前相比褪去婴儿肥的下颌角更加明显。明明是可爱的五官,没表情时却像被丢掉的娃娃一样显出点空洞的落寞。

 

表志勋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挺直了脊背坐在那里。他想过千百种再次见面时表志勋的反应,却唯独漏掉了把他当空气的这一种。

 

收购后的整合进行得良好,营运和盈利指标都有所增长。宋旻浩的眼神却总是从那些花里胡哨的柱状图上飘走,游移到表志勋的脸上,借着放PPT暗下来的灯光凝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

 

重新见到他,宋旻浩的心绪乱糟糟地团成一团,堵在胸口。

 

会议刚结束,他身体比脑子先一步,跟着快步离开的表志勋到了走廊。他拉住了表志勋的胳膊,等到表志勋转过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无话可说。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正打算开口。

 

“放、手。”表志勋打断他,眉头打结似的紧紧蹙着,嫌恶地看着宋旻浩的手,仿佛那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目光如刀精准地剜了宋旻浩一道,他失了力松开,低低地问,“志勋,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表志勋冷笑,眼神轻飘飘地扫过宋旻浩的脸,旋即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宋经理,请你自重。”这几个字掷地有声,连周边的员工也在资料夹的掩饰下偷偷打量这火花四溅的高管间的纷争。

 

直到表志勋离开,宋旻浩都像被钉在了原地一样无法迈出一步。

 

过去那些快乐的热烈的记忆都是水中幻影,只有自己沉溺在这汪死水里。而这水域中的微生物密密麻麻地附着在宋旻浩的心上,毫不留情地啃咬蚕食这颗人类的鲜红的器官。

 

他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如果表志勋不愿意看,就丢进水里也无所谓,只要它别再疼了。

 

 

 

会议后,宋旻浩很快飞回了洛杉矶。像是要证明过去的记忆不是杜撰,他走马灯一样拼拼凑凑梦见了好多过去甜蜜的片段。

 

他梦到遇见表志勋后的第一个圣诞节。

 

那时两个人刚开始约会,像所有热恋期的情侣一样喜欢人多的地方,借推推搡搡做掩护佯装不小心蹭到心上人的手指和肩膀。汉江公园的圣诞集市节日气氛浓厚,玻璃制品、铃铛、星星灯和挂着雪的松枝装饰挂了一整条街,在金融业高楼大厦中人为圈出一块梦幻的场地,从白色的小帐篷里飘出欧洲食物的香气。

 

他从金发碧眼的德国人那里买来浇上焦糖酱的奶油华夫和热红酒,拉着表志勋跑到江边空地。表志勋裹在毛茸茸的白色外套里,冻得发红的脸蛋埋在红色羊毛围巾中间,露出乌溜溜的两只眼睛。暖黄色的路灯投在他的头顶,映出一圈茸茸的光环。而宋旻浩为了风度不要温度,衬衫开了三个扣,裹着单层呢大衣在寒风里瑟瑟发抖。

 

表志勋切了块烤得焦脆的华夫,混合奶油一起放进嘴里,为挺翘的爱心嘴唇盖上白雪。宋旻浩想起初次见面那天,志勋喝酒也是白白一圈挂在上嘴唇,哑然失笑,食指蹭过他嘴角,舔进嘴里化开,一路甜到心口。

 

表志勋一愣,叉子用力按进华夫里,嘟嘟囔囔,“这么大块呢,非得吃我的。”说罢又把装食物的盘子和红酒塞到宋旻浩手上,解开围巾的一头搭到宋旻浩的脖子上。扑鼻而来表志勋的香水味和体温,红色围巾同时圈住了两个人,手也被连带着握住,寒风被阻挡在外,“手那么冰,耍什么帅嘛。”

 

宋旻浩捧起表志勋的脸,闭上眼睛在糯叽叽的尾音中接了个肉桂和丁香味的吻。

 

睁眼的时候背景一换,突然从汉江切到家里,他捧着通话中的手机茫然地站在客厅中央。“旻浩,我该怎么办?”听筒那头传来表志勋因为恐惧而发颤的声音,“那个人还跟着我。”

 

表志勋躲在街角的红色公用电话亭里,哆哆嗦嗦地握着听筒,手机已经没电,这年头已经没什么人用公用电话,对面宋旻浩的声音因为通讯信号时断时续的关系夹着尖刺的杂音。

 

意识到被跟踪是走到这个小胡同的事了,表氏最近供应链上出现了不大不小的问题,表志勋已经连着加了好几天班,从公司出来已经深夜。街上没什么人,司机今天请假,他索性抄了条近路。但走入这个胡同开始,他敏锐地发现一片寂静中微妙地压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他向后快速瞥了一眼,男人压低鸭舌帽的帽檐,一身黑衣,鬼魅般拖着长长的影子跟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社会新闻各种骇人听闻的头版都浮现在表志勋脑海里,他的手抑制不住地颤抖,赶紧掏出手机想要拨号,不巧今天工作太久,手机早已自动关机。他脑门都沁出了颗颗冷汗,脚下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好不容易在拐角处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便不假思索地冲进去关上门,拨出了宋旻浩的电话。

 

“喂——”宋旻浩的声音刚出现在那头,表志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旻浩,救救我,我被人跟踪了。”

 

宋旻浩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收购已经停滞了好几个月,宋载云反复催促了许多次,今天父亲奇怪地问起表志勋的行程,他没有多想便如实相告。父亲在电话里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说今晚就能拿到财务数据明细。当时没细想,该死,是父亲找的人跟踪,大概是想要拿到表志勋的手提,说不定司机请假也是他搞的鬼。

 

宋旻浩听着表志勋颤抖的声音,第一次憎恶自己和Ohnim斩不断的关系。他一边安抚电话那头的表志勋,一边给宋载云发信息:“爸,让那个人走。今晚数据我来搞定。”所幸表志勋在的地方离他家并不远,他十几分钟就赶到了那个电话亭,空荡荡的小巷已经没有了第二个人的身影,但表志勋仍保持着握着听筒的姿势,直到确认宋旻浩走近才磕磕绊绊地走出来扑进他的怀里。

 

“志勋,没事了,没事了。”宋旻浩不断重复安慰的话,把怀里发抖的人抱得更紧。

 

表志勋当真吓得够呛,晚上睡得都很不安稳,贴着宋旻浩的身体像虾米一样蜷成小小的一团。他在黑暗中轻轻抚摸着志勋的头发,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毫无防备丢在床头的电脑。他意识到他无法做出伤害表志勋的事,他是那样爱他,这份爱成为了保护表志勋的屏障,他没法在明知有这样的屏障后,还蓄意捅上一刀。

 

他低下头想亲吻表志勋的发旋,周遭却突然涌来白色的雾气,恍神的瞬间,怀里早已空无一人。他又置身于那条诡异的马路,表志勋站在他对面,双眼血红,死死盯着宋旻浩,那眼神里掩盖不住的恨意快长出触手把宋旻浩拖下地狱深渊。他一字一顿地问,“你从头到尾,有爱过我吗?”说罢两手掐住他的喉咙,越收越紧,勒得他喘不过气。

 

 

 

从冗长的梦境中惊醒的时候,目之所及只有空荡荡的房间,黑暗像一张网罩得密不透风。

 

宋旻浩久久未从那和现实基本毫无二致的梦境里抽离,过去为他套上沉重的枷锁,把他长久地困在时间的茧房之中。

 

他在一片黑暗中捂住脸待了不知道多久,最终认命般地掏出手机,拨了智皓哥的电话。

 

这个点大概只有工作狂禹智皓还醒着,两个人约在了韩国城的烤肉店,氤氲的烟雾让宋旻浩有种回到首尔的错觉。这桌两个年轻的面孔里,只宋旻浩一人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烧酒,对面狐狸眼的男人偶尔抿一口面前的酒,大多数时候都静静地听着。

 

“见到他了?”禹智皓问,深夜叫出来喝酒,也就只有这个原因了。

 

“嗯。”宋旻浩苦笑,“他不愿意和我说话。”

 

禹智皓拍了拍他的肩膀,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旻浩啊,这么久了,你得向前看。”

 

“哥,我也想。”宋旻浩一口气喝完杯子里的烧酒,紧接着又开了一瓶,“可是智皓哥你知道吗?我每天都做噩梦,梦里都是他。”

 

“何苦折磨你自己呢?”

 

他答不上来,只闷头喝酒。

 

买单的时候宋旻浩连直线都走不了了,禹智皓在收银台前结账,让他先去车里等。他歪歪扭扭地往车的方向走,天空已飘起了小雨,雨不停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而他浑然不觉。湿滑的路面使他不受控制地脚踝一歪,膝盖咣地磕在马路边的台阶上,把禹智皓吓得赶紧从后面冲上来搀扶。宋旻浩麻木了一整晚的神经仿佛终于在这个时刻被疼痛唤醒,他忽然卸了所有力气,酒精麻痹的头脑在几日以来第一次感到了巨大的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抓着禹智皓的肩膀哭得上气不接上气。

 

“哥,怎么办,志勋恨我……”仿佛终于能把多日以来的郁结全部抒发,宋旻浩眼睛像坏了的水龙头,不停往外涌着眼泪,“哥…….我该怎么办…….我好痛,痛得快要不能呼吸了……”

 

“哥,呜呜呜呜……我错了……”他放任眼泪鼻涕流了满脸,仿佛一个只输入了哭的命令的机器人,“我知道错了……可是志勋不要我了……”

 

 

 

(下)遗留在云层的尽头

 

表志勋第四次接热水烫到了手。

 

安宰孝见状长叹了口气,“志勋啊,你怎么了?一整天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宰孝哥,就是想起过去的事了。”表志勋垂下眼睛。

 

“因为那个姓宋的?”安宰孝了然。他是表志勋在现在的公司里为数不多的朋友,也是唯一知道点表志勋和宋旻浩渊源的人。

 

表志勋捧着杯子喝了口热咖啡,没作声。茶水间的窗户框起华灯初上的汝矣岛,表志勋的脸虚虚地反射在玻璃上,抿紧的嘴唇看上去心事重重。

 

早些见过宋旻浩之后他就一直不在状态,那个人和三年前比瘦得有些过分了,颧骨和下巴的骨头快戳出皮肉,明明该是合身的西装,也显得有些宽松。他尽力不去回忆往事,然而和宋旻浩一起度过的旧日时光就附着在宋旻浩的每一个眼神、动作和表情上,只需扫上一眼便自动地幽幽浮现。

 

那些日子结束得异常惨烈,表志勋的心在那场灾难中被烧成一片荒芜的废墟。三年的时间里,他靠工作和朋友小心地对那块遗址进行了重建,而宋旻浩又跑来点了一把火,把缓慢的进度再度烧成灰烬。他很疲惫。

 

表志勋到现在都依稀记得三年前那个平凡无比的周三。午休时间,在同样的茶水间,他叼着三明治腾出手来给宋旻浩发信息。

 

“旻浩啊,《爱乐之城》上映了!!”

 

“kkkkk我们志勋说了好久了,今晚一起去?”

 

“好耶!!!从你家里一起出发去Artist吧?”

 

“好,那我们志勋要努力工作按时下班哦!<3爱你。”

 

眉飞色舞的样子连安宰孝都忍不住凑过来问有什么好事,他正嬉笑着和安宰孝拱来拱去,爸爸神色严肃地出现在茶水间门口,“志勋,你过来一下,有事问你。”

 

爸爸办公室面积很大,表志勋坐在沙发上,风从未关严的窗户缝隙泻进来,让他无端感觉到寒意。

 

表振雄把电脑屏幕转向他,今日财经新闻上赫然写着表氏供应链出现问题,消息一经报道公司股价大跳水,列出的财务数字精准得直击要害,一看就是出自内部人士之手。

 

表振雄按压着眉心问他,“志勋,Ohnim那边有了新动作,有几个重要股东已经开始怀疑以公司现在的状况是否能承受之前给出的报价,甚至有人在暗地里抛股份。”

 

“最近供应链那边出的问题还在严格保密中,除了你还有管理层,没有其他人知道。我怀疑是从管理层这边走漏的消息,你有没有把这事告诉过别人?”

 

表志勋正想说不,却见最后一行字写道“宋载云方表示Ohnim收购的股份和购买的股票期权已超过30%,之前的收购要约仍然有效,有意让儿子宋旻浩出面牵头推进收购。”他喉咙发紧,宋旻浩三个大字砸得他恍恍惚惚,浑身冷得如坠冰窖。

 

他一时间想到很多以前被忽视的细节,前一个星期莫名其妙的跟踪,宋旻浩那么恰巧地出现解救带他回家,想到他随手放在床头的电脑,想到宋旻浩很少谈论的工作,他脸色煞白,颠三倒四地回应道,“爸,我…….我不知道……宋旻浩是Ohnim的人……”

 

表振雄也霎时变了脸色,但看到平日里最疼爱小儿子面白如纸,瑟缩颤抖,他最终只是重重叹了口气,拍了拍表志勋的肩膀,沉沉道,“志勋你别多想,这还只是我的猜测。”表志勋已然听不进去,耳中只残余巨大的轰鸣声。

 

他魂不守舍地去了宋旻浩家,宋旻浩还没回来。他麻木地在餐桌前坐下,刚换上的新餐垫是他挑的浅绿色,指尖碰到柔软的布料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百般委屈,这些日子以来的陪伴和爱情都是假的吗?

 

他想不通,便在餐桌前一动不动地呆坐了几个小时,想到宋旻浩进门。

 

表志勋宛如年久失修的机器人,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转过头去,他看着宋旻浩,却感觉离他好远好远。

 

“旻浩啊,”他艰涩地开口,“你是故意接近我的吗?”几个小时来他脑子转到快要炸掉,却只想出这一句。

 

宋旻浩一下慌了神,他想说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但他毫无底气。

 

他开始得并不纯粹,在后来无数个可以选择解释的机会中,每每看到表志勋不带任何杂质的笑颜,他都选择了掩耳盗铃。当下他站在原地,脑子当机,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表志勋怀揣的最后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在来的路上他绞尽脑汁地思考是否存在其他的可能性,想要说服自己宋旻浩不是故意接近自己,一切都不过是机缘巧合。

 

因为太绝望了,他甚至想过,只要宋旻浩说不是,他就愿意相信。但眼下宋旻浩连一句反问和辩白都没有,基本坐实了他偷数据的事。

 

为什么?表志勋的脑中只剩下这三个字。为什么要骗我呢?

 

明明有那么多种方法,就算只有一点点怜惜,怎么舍得看我在你面前像个傻瓜似的被耍得团团转?

 

即使一切都是假的,看着我因为曾全心全意地爱过你和相信过你而心碎,会难受吗?

 

会因为我感觉到痛苦吗?

 

表志勋鼻腔酸涩,想大声痛骂宋旻浩混蛋,想随便扔点什么到宋旻浩脸上,但他什么都说不出也做不了。比起宋旻浩,他更厌恶自己,为什么轻易相信那些演出来的关心和拥抱,为什么沉迷于堆砌的谎言和假象,把表氏置于危险的境地。为什么即使现在,仍然留恋那些缱绻的假意温柔。

 

他双眼空洞,两行温热的液体无知无觉地划过脸颊。宋旻浩心惊胆战地抬手去擦,暖热的眼泪碰到他的大拇指,快要烫出个洞来。而志勋轻轻偏过头去,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径直离开了。

 

宋旻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当时没拉住他,他的大脑像经历过重大创伤一样自动清理了志勋离开后的片段,等他重新恢复理智,发出的消息已经全被表志勋拒收,电话也被拉黑。他去表志勋家楼下守着,灯却永远是暗的,表志勋仿佛人间蒸发。

 

 

 

宋旻浩浑浑噩噩地过了几日,没想到再和表志勋见面是在首尔大学医院一楼的灵堂。

 

这期间表志勋妈妈回家路上意外遭遇车祸,醉醺醺的司机误把油门当作刹车,表妈妈抢救无效离世。

 

宋旻浩不敢在这时出现在表家人面前,他套了身黑色运动服和黑色棒球帽,只远远扒在拐角偷望。

 

表志勋站在灵堂中央那端庄微笑的黑白照片旁,和表振雄一起接待前来吊唁的人。他前襟口袋别了白菊花,脸色苍白得也和那朵小小的层叠的花别无二致,几日不见,表志勋的脸竟瘦出了凹陷。他眼眶微红,眼下薄薄的皮肤透出绀青色,挺拔而又脆弱地站在那里,像只初生的竹。

 

他不知道表志勋这几日是怎么挺过来的,他的心因为悲痛狠狠揪起,全身的冲动都在叫嚣着想给予表志勋一个宽慰的拥抱,想摸他消瘦的脸,吻他忧伤的眼睛。他背靠着墙壁无助地蹲下来,却被出来买咖啡的表志勋撞个正着。

 

表志勋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冷冷地道,“你还有脸来这。”

 

宋旻浩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志勋你还好吗?”

 

“你觉得呢?”他反问。

 

宋旻浩哑口无言,他转念一想,也许能趁此机会解释之前的事,“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是认真在和你交往。”

 

表志勋拧眉,“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既然你想说,那我问你,财务数据泄漏的事和你有关吗?”

 

宋旻浩一懵,没跟上表志勋拐弯的逻辑,什么数据泄漏?然而这愣神在表志勋看来却是不打自招。

 

待到宋旻浩反应过来表志勋指的是什么,他忙道,“我没有做过。”又急吼吼地补了一句,“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失去妈妈的巨大伤痛和连日积累的疲惫已经让表志勋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仿佛被滞留在快速席卷而来的巨变的风暴中央,一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其中、尸骨无存。而此刻宋旻浩的话在他听来虚伪得过分,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表志勋咬着牙齿,眼眶温热,为了不让眼泪流下来忍得双眼通红。

 

他的声音在极力忍耐下分外嘶哑,“我在酒吧里和你搭话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呢?”

 

“是真情实感地觉得心动,还是在想因为遇到个傻子所以Ohnim终于不用担心收购的事了呢?”

 

宋旻浩,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呢?

 

以胜利者的姿态来欣赏我的狼狈,你很满足吗?

 

宋旻浩面对志勋的质问无话可说。

 

无论出发点是什么,伤害木已成舟。

 

表志勋用那双因为疲惫和忍耐而充满红血丝的眼睛望着他,那里面满溢不甘和痛苦,他一字一句地问,“从头到尾,你有爱过我吗?”

 

宋旻浩此刻才突然明白,他早已失去回答的资格。

 

爱……吗?年轻的青年忽地意识到,原来爱情不只是轻飘飘的两个字。爱情很复杂,他站在舞台中央,像个木偶似的被四面八方伸出来的丝线牵扯着,能给出的真心及其有限。那真心廉价得表志勋不屑看上一眼。

 

志勋从他身边离开,声音如冬夜里下起的小雪一般虚无缥缈,他说,“不怪你,怪我自己。”

 

 

 

 

表志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脱离回忆的漩涡,朝安宰孝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三年了。他以为再见到宋旻浩会恨得要死,但存在于想象中的那股恨意却掩埋在一片混沌之中。爱宋旻浩这件事早已固化为深植在体内的本能,在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日常中训练成为条件反射,见到宋旻浩的脸就被再次唤醒。

 

看见他过分瘦削的脸第一个蹦出来的想法竟然是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吃饭,表志勋不齿这样的自己。

 

三年前,经过供应链事件之后,表氏资产迅速缩水,Ohnim趁机陆续收笼市场上的零散股份,加上期权累计持股比例已超过50%,收购成为铁板钉钉的事实。在夫人逝世和表氏实际控制权旁落他人的双重打击下,表振雄不久便辞去董事长职务,提名表志勋补齐董事席位。一年半后,Ohnim完成收购整合和债务下沉,表氏并入Ohnim旗下。

 

而表志勋为了父亲,作为管理层的一员留在公司干到今天。不仅仅是为了父亲,他更在等待机会,一个把倾注了表振雄全部心血的表氏拿回自己手里的机会。

 

这个机会很快来了。

 

董事会当天下午,表志勋接到一个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请问是表志勋先生吗?我是G-ZONE的殷志源。”

 

表志勋当然听过这个名字,G-ZONE是Ohnim在美国地区最大的竞争对手,殷志源则是G-ZONE的元老,现亚太区营销高级副总裁,常出现在新闻报道中的人物。

 

“您好,殷先生找我有什么事?”直觉告诉表志勋能让G-ZONE高层亲自打电话的事非比寻常。

 

“表志勋先生,对宋旻浩这个人应该不陌生吧?”对面开门见山,话音一转,“或者说,关系颇深。”

 

“殷先生,您找我应该不仅仅是想要打探个人隐私的吧?”表志勋毫不示弱地呛回去,尽管在听到宋旻浩这个名字心跳仍漏了一拍,但他逼自己镇定。

 

对面轻笑,是那种被勾起兴趣的兴致盎然的笑,“很聪明嘛。看来表氏确实人才辈出。”

 

“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如果我说有个向Ohnim反击的好机会,或者说,向宋旻浩反击的好机会,表先生会不会考虑呢?”

 

表志勋的心怦怦直跳,直到殷志源和他约好了会面的时间地点挂上电话,剧烈的心跳也没能平复下来。

 

和殷志源的会面在一个安静的日料店的独立包间。表志勋到达的时候对方已经坐在位置上等着了,大有一副鸿门宴的架势。殷志源剑眉星目,梳上去的背头露出饱满的额头,看上去不太好对付。

 

不痛不痒地寒暄了几句后来到了正题。殷志源给表志勋斟上一杯清酒,徐徐开口,“G-ZONE最近和Ohnim在竞标同一个项目,Ohnim的风格表先生应该最有体会了,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那压价都快压到成本线上,真是不让别人好过啊。”上挑的眼睛斜睨着表志勋,在观察他的反应。

 

表志勋轻轻抿了口酒,“Ohnim一向如此,想必殷先生也不是第一次感受了。”

 

见表志勋按兵不动,殷志源继续道,“确实是。不过G-ZONE也不是毫无准备。”

 

表志勋眉头一蹙,“殷先生,您兜了这么大一圈,这些和表氏又有什么关系呢?”

 

“确切地来说,和表先生本人关系更大。据我所知,三年前Ohnim用同样的招数恶意收购表氏,Ohnim,或者我该说是宋旻浩,用的手段更是见不得人,表先生想必是十分不甘心。”

 

表志勋没说话,他默认了。这位殷志源话里话外都对他和Ohnim、甚至和宋旻浩的渊源颇为了解,他没必要否认。

 

殷志源扬起嘴角,“表先生需要做的非常简单,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他好整以暇地抱着手臂,“表先生要想接近宋旻浩可谓轻而易举吧。”

 

虽然殷志源话说得含蓄,但表志勋还是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您是想要打探Ohnim的弱点?”

 

殷志源点头,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好,通过表志勋拿到财务信息,再如法炮制个负面新闻,趁Ohnim股价震荡抢得投标。

 

真是天大的讽刺,表志勋只觉得想笑。

 

曾经宋旻浩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如今同样的机会就这样得来全不费功夫地摆在表志勋面前,只要他点头,宋旻浩就能尝到和三年前自己体会到的一模一样的地狱般的痛苦。然而他却在这当口犹豫了。

 

殷志源再次加码,“表氏落在宋家人手里的感觉不怎么样吧?事成之后除了G-ZONE的承诺抽成,表氏股份回收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表志勋咬紧下唇,“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

 

“不急,表先生当然有充分的时间考虑,只要在下周前答复我就可以。”殷志源摩挲着杯盏轻轻笑了。

 

这顿晚餐表志勋食不知味。

 

 

 

以至于第二天公司午餐,表志勋也一副没有胃口的恹恹样子。

 

安宰孝简直要疯了,这厮要不拿滚烫的开水虐待自己的手,要不拿不吃饭虐待自己的肠胃,他忍无可忍地敲了敲桌子,“表志勋你是不是要成仙??为了个姓宋的至于吗?”

 

表志勋回神过来,小声辩解,“宰孝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是公司的事……”

 

安宰孝松了口气,他天生神经大条,“哦是公司的事啊,那你放轻松嘛!罗马也不是一天建成的。”为了帮表志勋转移注意力,他又神秘兮兮地凑到表志勋耳朵边,“说到公司,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他不解。

 

“千古谜题终于解开了啊!”

 

“什么跟什么啊?”

 

“诶,就是那个!当年财务数据泄漏的事!”

 

“啊?!”表志勋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安宰孝无语地把表志勋按回座位,“公司都传遍了,你不知道?也是,毕竟你是董事,除了我谁会不开眼地跑来告诉你。”

 

“财务部的高级经理郑山你知道吧?老爱摸鱼甩锅的那个。他辞职了有段时间了,前几天被同事发现实际被提拔到Ohnim总部当财务副总,全家都移民了。”安宰孝压低了声音,“全公司都在传当初就是他故意把财务数据泄露给Ohnim,才导致表氏股价狂跌。”

 

表志勋此刻心里疯狂打鼓,“这也只是大家的猜测吧?”

 

安宰孝朝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什么猜测啊?实锤了啊!郑山可厚脸皮了,干脆懒得藏着掖着,Facebook发得那叫一个勤,全是Ohnim的照片。你知道最不要脸的是什么吗?他还拽文地po了首诗,《未选择的路》**。就差没把自己是个叛徒写在脸上了,我呸!狗崽子。”

 

表志勋肾上腺素飙升,脑子里炸响惊雷,身体也如同被雷击中,动作凝滞。三年前在医院宋旻浩说的话竟然是真的吗。

 

原来……他真的没有从自己这里窃取过财务数据。

 

当初收购时,宋载云做了两手准备,一边让宋旻浩接近表志勋,一边在表氏寻觅内鬼,看宋旻浩为了表志勋不惜忤逆自己,宋载云当机立断,立马执行了第二个方案,以股份和管理层的位置利诱郑山背叛表氏,出卖企业机密。

 

表志勋一时间五味杂陈,而后爆发的是巨大的疲惫,安宰孝持续的喋喋不休渐渐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那些足足三年的爱与恨的所谓对抗已消耗完他的全部精力,他靠报复宋旻浩的愿望坚持到今天,用仇恨压下爱的欲望,到头来却皆是虚无。

 

在收到殷志源的提议时,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却仍冠冕唐皇地给自己找了两个理由:一来他光明磊落,不做背地里阴人的事;二来Ohnim明面上还是表氏的母公司,牵一发而动全身,公司经营不是儿戏,他不做会对表氏有任何潜在威胁的事。但他也深知,在他潜意识里,分明有别的心思。

 

而在安宰孝告诉他郑山的事后,他心上压着的石头忽然被挪开,他不用再与自己对抗,却要被迫面对那昭然若揭的心思:真好啊,不用费心找理由去拒绝伤害宋旻浩的事了。

 

表志勋溜到天台抽了一下午烟,烟屁股凑了小山似的一堆。他盯着手机黑名单上的电话号码久久愣神,直到自动锁屏也没能拨出去。

 

To be or not to be, that’s the question.

 

他吹了很久的冷风,为这个问题做了决定。

 

 

 

晚上,他敲开了表振雄房间的门。

 

沉默了很久,他开口说道,“爸爸,我不想继续在公司待了。”他自从成年以来就很少再对表振雄称呼“爸爸”的叠词。

 

“我想出国读MBA,尝试做别的事。”

 

表振雄从表志勋长时间的沉默中就猜到了些什么,这是他的儿子,他比谁都要了解。他长长叹了口气,他从小最宠的就是小儿子,相比起功成名就,他更希望这个心思细腻的孩子快乐。

 

“志勋啊,爸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你还年轻,很多事情不是孰黑孰白这么简单。你不用把这件事一直作为包袱背在身上。”

 

“爸现在也乐得轻松,你在公司这么长时间也干得很好,没有辜负表氏。很多事情,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表志勋哽咽了,他自以为是地背负表氏的责任太久,这担子沉甸甸,压得他喘不上气。他是表氏的小儿子,是表振雄寄予厚望的继承人,他以为父亲对他唯一的期望就是成为表氏出色的管理者。

 

表振雄继续说,“爸从来没怨过谁,没有Ohnim,也会有别的企业,表氏是一个企业,不可避免地存在很多问题,商场上胜败皆是常事。”

 

“你是爸最疼的儿子,你只管做让你开心的事就好,公司还有别人,再不济还有爸兜着呢。”

 

表志勋久违地和表振雄拥抱,在爸爸的怀抱中他找到了这些日子以来唯一的安宁。

 

 

 

此后,表志勋拒绝了殷志源的提议,从表氏辞职,和安宰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吃了散伙饭。

 

几个月后他远赴国外念书,从宋旻浩所在的Ohnim和表氏的世界里销声匿迹。

 

 

 

飞机上,表志勋看着韩国熟悉的海岸线慢慢消失在视野尽头,被澄澈的蓝天和层层叠叠的白云替代,他想起了宋旻浩,想起他们和云一样捉不住的错过的缘分。

 

宋旻浩是否毫无杂念地爱过他呢?20出头的他曾经以为这个问题的答案很重要,但现在再回头审视却变得不那么要紧,那些声嘶力竭的痛彻心扉的夜晚全都随着已经过去的三年时间日益淡去。

 

而他呢,还爱着吗?他也无数次问过自己。

 

想必是还爱的,但是这爱的感觉太复杂了,参杂了很多难以释怀的伤痛。这爱被他亲手撕开又拼合,又撕开,成为血肉模糊的一片,结着厚厚的痂层。经历巨大痛苦之后的爱情,成为了易碎的玻璃工艺品,让人远远望着却不敢再伸出手触碰。

 

他需要时间,也许很多很多时间。也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

 

我心里最阴暗的最隐蔽的角落里仍然开着一朵黄色向日葵,我唾弃我自己仍然怀抱那点讲不出口的期冀,我期望你过得好,但又希望我永远不会知道。

 

 

*意为灾星下的恋人们,致敬《国境以南,太阳以西》。

**《未选择的路》,弗罗斯特的诗,那首著名的“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 正文完 -

 

 

 

 

番外 Notting Hill

HE!!我发誓!!!

 

寻常小事也许会在某一天成为人生的契机,表面上迟来的东西也许只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出现了。

——《孤独又灿烂的神:鬼怪》

 

 

 

来洛杉矶的第三年表志勋在DTLA艺术区开了家咖啡店。

 

四年前表志勋申请了UCLA的MBA,至于为什么选择洛杉矶,他没有深究自己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人在经历苦涩伤痛的时候会朝那些甜蜜、蓬松而柔软的东西寻求慰藉,表志勋对烘焙和咖啡饮品的兴趣在异国他乡的孤单生活中和面团一起发酵,被高温烘烤出醇厚的香气。

 

离开韩国后,他努力把全部的精力专注在读书和烘焙上,宋旻浩渐渐成了午夜梦回时若隐若现的白月光,心口上那颗不能触碰的朱砂痣。

 

表志勋在开发新品上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他在传统定番搭配的基础上,加入季节性食材、跳脱的色彩和质地的碰撞,招牌菜单就和他本人一样,可爱的视觉外貌包裹着复杂而丰富的内核。对于在跨国上市企业工作过近五年的表志勋来说,供应链和物流更是不成问题,配上店铺鲜明的韩系装潢和“常在柜台边晃来晃去的帅气老板(ins粉丝超多的博主在最新一条探店post里如此说,并配上了偷拍的老板侧脸)”,他的店很快在洛杉矶小有人气。

 

咖啡店的生意越来越好,加上固定员工的假期轮休,表老板最近有了想招兼职生的想法。

 

于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周五,他正式把招聘启示贴到了门口的菜单旁边。12月初,圣诞节临近,附近学生大多都趁假期回家过节了,兼职生并不好找。

 

个体户生意不好做啊,表老板叹气。他把刚出炉的一盘红丝绒牛角包放进柜台,从中捡出最大的一个,坐在柜台里咬了一大口,一面飞快地在手机上打字。

 

“安宰孝,人生怎么这么难啊。”

 

叮——对面秒回:“呀,你最近连哥都不叫了?”

 

表志勋失笑,“回这么快,上班时间又在摸鱼吧?我要打报告扣你工资!”

 

“shake it,万恶的资本主义!!”隔着屏幕都能想到安宰孝炸毛的样子,他的心情瞬间明朗。

 

“Money is power ;)”

 

“……”

 

“kkkkkkkk”,表志勋正想放下手机的瞬间又一声信息提示音响起:“志勋呐,那小子又来了,我数了,这是第22次。”

 

表志勋的笑容凝在了嘴角,他没回复,把手机揣回了制服的衣兜。

 

 

 

自表志勋从表氏辞职以后,宋旻浩就找各种借口三天两头往Ohnim首尔办公室跑,搞得宋载云对此颇有微词。宋旻浩也搞不懂自己,表志勋还在表氏的时候自己像个懦夫似的远远躲在美国,等到表志勋离开后却恨不得住在韩国。

 

但除此之外他别无他法,他不知道表志勋去了哪里,没人知道。表志勋和表氏的人单方面切断了一切联系。宋旻浩只有去首尔,去表氏,去Notting Hill,去一切表志勋可能出现的地方。

 

世界似乎和表志勋离开前毫无差别,一切都按老样子井然有序地运转,公司的管理层还是因为各种决策在视频会议上吵得不可开交,Notting Hill被表志勋称作经儿哥的钢琴手仍偶尔弹起《The Star-crossed Lovers》,《爱乐之城》上映已经转眼间是六年多前的事情了。

 

但是那个在董事会的角落里端端正正坐着的背影不见了。只是那个背影消失不见了,宋旻浩却觉得自己的安全感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好像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抛去了陌生的新世界,在这个新世界里除了永无止境的焦虑,就只有一片真空。

 

他无比渴望抓住点什么和旧日记忆的连结,如果不在那些残留着表志勋气息的地方驻足停留,宋旻浩担心自己有一天会真的疯掉。

 

可是他再也没见过表志勋。

 

直到安宰孝终于受不了他老在表志勋原办公室徘徊的鬼影,计数计到第18次的时候,安宰孝心一横,在被表志勋打死还是被宋旻浩烦死的两个选项中掂量了一下,秉着送佛送到西的态度告诉他,表志勋去了美国。安宰孝留了个心眼,没说他去了宋旻浩所在的洛杉矶。

 

所以当宋旻浩无意中在ins刷到那张图片的时候,他不敢置信地把那张图片在指尖放大缩小循环了无数次。让他百分之百确认那张脸颊肉嘟嘟的侧面属于表志勋的是咖啡店的定位,Notting Hill Cafè L.A.。

 

宋旻浩又开心又紧张。他失眠了整整两晚,在附近的街区像个变态似的踱步了一天,又在咖啡店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了一个小时,最终决定撕下店门口那张招聘广告,和长久以来的心魔进行正面对决。

 

推开门走进去的时候,背景音乐正放着《胡桃夹子组曲》,几乎是这一瞬间,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提琴和长笛跳跃的旋律在心上快速踏着节拍。他环视一周,表志勋不在,他在郊区的咖啡豆工厂挑新品要用的豆子。

 

然而这个店面处处都充斥着表志勋的气息,表志勋具像化到每一处细节里,幻化成为暖融融的香味包围着他。装潢温暖明亮的黄白配色,简直是表志勋最爱集合的甜品柜,除了常规咖啡之外长长的specials饮品单,甜甜的蜂蜜咖啡拿铁、豆乳拿铁和冬日特供的柿子牛奶。宋旻浩失笑,强烈的悸动让他的心化成一滩水,表志勋的初丁口味隔了七年还是没变。

 

这个猫系长相的男人从进门开始就吸引了李敃赫的注意,他不是寻常顾客。一般的顾客进店后目光都集中在菜单上,就算是对店面装饰感兴趣,也大多是先匆匆扫视一圈点完单再拍照。但这个男人明显不同。他的目光从店门口的小天使风铃一直流连到甜品柜上的查理摆件,不时还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

 

直到男人说明来应聘兼职生的来历,李敃赫才恍然大悟,看来这位先生是真的很喜欢我们咖啡店啊。

 

一日代理店长李敃赫代替表志勋履行着标准面试的职责。

 

李敃赫露出资本主义的标准微笑:“请问您多大啊?为什么来应聘兼职生呢?”

 

宋旻浩:“我今年30。因为真的很喜欢你们店。”的老板,他在心里默默补上。

 

李敃赫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啊年纪快和自己一样大了还要来做兼职,看来家里应该有什么困难。于是在基本问题问得差不多之后,他一边让宋旻浩填信息采集表,一边同情地给他端了杯超大号蜂蜜咖啡拿铁。

 

“这是Service,免费的,以后也会有员工福利。”李敃赫温柔体贴。

 

宋旻浩:“……谢谢。”

 

李敃赫很满意沉稳礼貌的准新人,当即给表志勋发信息报备:“报告老板,今天来了个很帅的韩国人应聘兼职生,虽然年龄大了点,但为人很靠谱的样子。”

 

在浓郁的咖啡香气中,命运般说不清道不明地,表志勋独独被散发着莓类清香的以索比亚日晒咖啡豆吸引。定下了新品供应商,他心情没来由地很好,看到李敃赫的消息,也没有犹豫地飞快回复:“耶!!敃赫哥大发!”

 

李敃赫看向宋旻浩:“那么我们从今天开始第一天?”

 

宋旻浩点头如捣蒜,成为了Notting Hill的正式兼职生。

 

 

 

12月属于冬日的冷冽的清晨,天幕还是沉沉的靛蓝色,金黄的圆圆的太阳从洛杉矶斜坡街道后的地平线冒出尖儿来,朝高楼迭起的现代都市洒下珍贵的第一缕阳光。表志勋抱着新咖啡豆样品的纸袋沐浴着这温柔的晨光打开咖啡店的门锁,例行做营业前的准备。

 

柔润的光芒笼罩中一切都生出细绒毛,泛着不真实的美好光泽,以至于看到宋旻浩和李敃赫有说有笑地并排着走进店里,表志勋还以为置身虚幻的梦境。他呆滞地看着李敃赫伸手搭上自己的肩膀,兴奋地凑过来,“志勋啊,这就是新来的兼职生,宋旻浩。”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旻浩的头发理得比以前要短,毛刺刺地像颗猕猴桃,杏仁样的猫眼微微眯起来,薄唇弯成曲线,“志勋店长请多指教。”

 

像那命定般的咖啡豆似的,表志勋的鼻腔里在这一刻突然涌入强烈的宋旻浩的气味。人往往能在喜爱的人身上闻到独特的气味,宋旻浩是咸咸的能蛰伤皮肤的海盐的味道。

 

总算长了点肉,在那咸咸的气味中表志勋的第一反应是这个,而后才是迟来的疑惑。

 

看着表志勋小鹿般忽闪的眼睛,宋旻浩的心怦怦直跳。就像一点火星落入灰烬,他沉寂已久的心脏再次因为表志勋而剧烈地摇摆。四年时间他和周遭的一切之间仿佛都隔着一层透明壳子,他在壳子里浑浊而迟钝地感知这个世界,而表志勋是唯一一抹鲜亮,轻易把他带离那个封闭的褪色世界。

 

表志勋脸色瞬息万变,指尖却控制不住地轻颤。他阴沉着转向李敃赫,“招兼职生哥为什么不和我确认?”

 

李敃赫莫名其妙:“???这不是老板你昨天定好的吗??”

 

表志勋吃瘪,忿恨地把抹布扔在柜台就鼓着河豚一样的脸去了厨房。面对宋旻浩他的本能有千万种反应,理智却拒绝践行任何一种,他慌得要命,只想逃跑。

 

满头问号的李敃赫朝宋旻浩两手一摊:“我们老板可能是迟来的青春期。”

 

 

 

表志勋的闷气绵延了一整天,无差别波及无辜受害者。老员工战战兢兢,只有少了根筋似的新兼职生还在心情很好地哼歌。李敃赫终于受不了这低气压,潜入厨房,勇担摸老虎屁股的重任,他小心翼翼地试探:“老板你到底为什么生气?”

 

表志勋头也不抬地往泡芙里挤卡仕达奶油,硬邦邦地答道,“你招的那什么破兼职生,年龄那么大!”

 

李敃赫义正严辞:“老板你不能这样,这是年龄歧视。会被工会罚款的。”

 

西八,表志勋这次气愤地扔了裱花袋。

 

他决定以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方式舒缓心中的郁气。如果不是手下偏偏有个不开眼的敃赫哥的话。

 

还没消停一上午,午休时间李敃赫又兴致勃勃地把宋旻浩拉到表志勋面前,“老板,小宋说他想学做蛋糕。”一边骄傲地拍了拍胸口,“我和他讲你的手艺靓绝LA,让他来给你当助手。”

 

表志勋差点没气出心梗,表面上还得装作公事公办,“你为什么想学?”

 

宋旻浩眉眼温柔地一弯,“因为想要做给喜欢的人当作圣诞礼物。”

 

李敃赫在一旁挤眉弄眼,“多感人啊老板。”

 

表志勋勉强点头算作应允,心里却忍不住塌陷了一块。他说不清那空荡荡漏风似的感觉是不甘还是失落。

 

喜欢……的人吗?宋旻浩重新有了喜欢的人?

 

下午表志勋从最基础的戚风蛋糕胚开始,对宋兼职生进行一对一授课。

 

烤蛋糕胚的部分相对标准化,到了抹奶油的部分宋旻浩犯了难,他没有任何烘焙的经验,虽然跟着表志勋有样学样,刮刀的角度却总是摸不到窍门,抹面怎么都跟狗啃似的凹凸不平。

 

表志勋想也没想就从身后握住了宋旻浩的右手腕,轻轻把刮刀调整成水平15度的方向,他的另一只手覆在宋旻浩的左手上,示意他旋转转台。

 

顶层奶油抹好之后,表志勋就着宋旻浩的手又挑上一大块奶油抹到侧面,直到这时表志勋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多暧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宋旻浩手掌干燥的皮肤纹理,一时紧张得鼻尖都沁出了汗珠,他甚至怀疑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会漏进宋旻浩的耳朵。

 

抹平顶部奶油之后,他赶忙慌张地松了手退到一边,结结巴巴地说,“抹……抹面就是这样,剩下就靠练习和手感了。”

 

宋旻浩似乎没注意到身后表志勋烧红的脸颊,他专注地处理掉最后多余的奶油,头也不抬地问道,“你为什么改做咖啡店?”

 

“因为很幸福。”表志勋犹豫片刻后回答。

 

“那以前…….不幸福吗?”宋旻浩旁敲侧击地试探。

 

“现在是踏实的幸福。”表志勋顾左右而言他。

 

宋旻浩沉默了一会儿后转移了话题,“还是那么喜欢《胡桃夹子》吗?”

 

表志勋闷闷地嗯了一声,指尖戳在剩下的蛋糕胚上,形成一个个小小的凹陷。

 

就算有意避而不谈,初识的每一帧也难免从珍藏的回忆胶卷里偷跑出来,提醒他们曾经相爱过的事实。

 

“那所有蛋糕里你最喜欢什么?”

 

“草莓蛋糕。”表志勋脱口而出,“很简单,但是从原料到抹面都很考验做的人的用心程度。”

 

“饮品里面你最喜欢什么?”

 

“柿子牛奶,因为软软的甜甜的。”

 

“那人呢?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表志勋语塞,他心想,我喜欢你啊,不是七年前就知道的吗,喜欢你那样的人。可是没办法这样回答,于是含混地随便抛下个答案,“喜欢有钱的小帅哥。”

 

“知道了。”宋旻浩说,若无其事地又抓过来一块蛋糕胚用模具切成圆形,沾了奶油抹开。

 

 

 

 

因为节日临近的关系,店里忙得不可开交。白天的时候宋旻浩大多在帮李敃赫收银和点单,表志勋在吧台调制饮品。晚上才短暂得空一起烤制甜点。

 

把一杯接着一杯的饮料递到台子上,等待制冰机的间隙,表志勋终于有空活动了僵硬的后颈,左右咔咔转着脖子的时候却看到了柜台里笑得像朵花似的宋旻浩。

 

宋旻浩面前站着两个女孩子,是年轻的美国女生,两个人都有着漂亮的瀑布一样的金色长发,从颅顶到发尾都卷着精心制造的弧度。长而卷翘的睫毛在湖蓝色的眼睛上扇子一样浓密,细腰翘臀百褶裙和有毛领子的长大衣,像两个行走的洋娃娃。

 

一个女孩子正有点害羞地把手机举到宋旻浩跟前,另一个女孩子在旁边饶有兴致地抱着手臂看戏。嘈杂的机器声音让表志勋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到宋旻浩笑嘻嘻地凑到女生的耳边。

 

他拿着空杯子愣神,脑海里却不自觉地勾勒起宋旻浩不远的未来。他和一个女生并肩走在落日余晖铺满的街道,宋旻浩笑着拨弄她的头发。圣诞节他们会一起喝热红酒,也许是黄油啤酒,穿着毛茸茸的家居服接吻。

 

只要稍微想象宋旻浩和别人接吻的样子,表志勋心里某个位置就剧烈地冒着酸气,酸到牙齿都要用力咬紧才能把espresso shot倒入手中的金属杯。

 

那个嘴唇,曾经只属于自己。对于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无论出于什么目的,是断然不会那么轻易地拱手让人的。

 

“He’s so cute! I’m thinking to ask him out.”女孩子用夸张的美音给宋旻浩展示那张偷拍表志勋的ins照片,一面不住地往另一个方向偷瞄。

 

宋旻浩笑得捂住嘴:“Can’t agree more. But let me tell you a secret.”他神秘兮兮地凑到女孩子耳边,“He’s not available.”

 

女孩子瞪大了眼睛,失望地垮下嘴角,“That’s saaaaaaaaaad.”眼神不甘心地在表志勋身上又流连了几圈。

 

宋旻浩耸了耸肩,亮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Well, sorry for ya.”

 

 

 

当晚,表志勋难得的失眠了。

 

冥想的背景音已经放到最后一分钟,女声轻缓地念着“想象你的身体轻盈地像一片羽毛,呼——吸——”,表志勋却还是毫无睡意,并且觉得自己的身体重得像坨铁,他烦躁地又翻了个身。

 

宋旻浩像只凭空出现的猫,死皮赖脸地跑到自己的店里,伸出肉垫若有若无地试探着什么,说要给喜欢的人做蛋糕就算了,还甩着尾巴明晃晃地招蜂引蝶。这只大尾巴猫,毛尾巴尖儿在自己心上唯恐天下不乱地扫来扫去。在忿忿不平中,他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很奇妙地,他失眠的一整夜一丁点都没再想起过去那些伤痛和纠缠的往事。三年,又四年,如洪流般滚滚而来的时间不可逆地抹平了曾以为无法平息的山海,只留下两颗躁动的心被可以称之为命运的神秘力量拉扯着,不由自主地彼此靠近。

 

 

 

 

表志勋眼下的两团青黑色一直持续到了平安夜当天。他没去凑人多的热闹,心烦意乱地留在咖啡店里准备圣诞节特供甜点,等收尾完已经过了零点。他推门出去,却见门边伫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小雪,在那人咖色的大衣上落了几片小小的六边形结晶。

 

宋旻浩围着原本属于表志勋的红色羊毛围巾,鼻尖冻的通红,正来回交替着踱步。他怀里抱着一个白色方形包装盒,红色丝带系着漂亮的蝴蝶结。

 

见表志勋出来,宋旻浩晃了晃礼盒,可怜兮兮地耷拉着嘴。

 

曾有人说,怎么抓住心动的人呢?你要变成猫,变成被雨淋湿的狗狗。

 

此刻宋旻浩是被小雪沾湿的狗狗,正拼命摇晃着无形的尾巴。

 

“进来吧,都下雪了。”表志勋妥协地把人拉进店里,重新打开灯。说不清为什么,他心里有些隐秘的高兴。

 

宋旻浩轻轻把礼盒放在桌上,像对待什么珍贵的宝物一样小心翼翼地打开,捧出一个白色的草莓蛋糕。

 

抹面尚有点不齐整,巧克力酱歪歪扭扭地挤出了Merry Christmas的字样。

 

“志勋,圣诞快乐。”他捧着那个不怎么拿得出手的蛋糕,像等待被批评的小学生一样忐忑不安。

 

表志勋鼻头一酸。

 

爱是种什么东西呢?

 

像那雪白的蛋糕上娇艳欲滴的草莓一样的东西。鲜红的,娇气的,藏也藏不住的,散发着致命香气的,那样的一种情感。

 

就算拼命掘地三尺把它埋得看不见踪迹,也会在七年后的某一天忽然长出枝叶,宣告它的存在。

 

爱就是这样一种无法抗拒的东西。

 

表志勋认命地叹气,朝宋旻浩伸出了手,指关节因为寒冷显出粉红色,他说,“我们重新开始吧。”

 

砰砰砰。从这一刻起,宋旻浩的心脏像有生以来第一次跳动一般,击出有力而响亮的声音。

 

砰砰砰。

 

表志勋倾身过来吻上宋旻浩的嘴唇。

 

是我的,这个人仍将属于我。

 

砰砰砰。

 

和今年冬天的初雪一起,宋旻浩收到了最好的圣诞礼物。

 

 

 

时间蕴藏着无穷的力量,浪潮过去,繁华名利也好,伤痕累累也罢,都只会留下一片平坦的泥沙。那片沙看上去是如此绵软柔滑,无论曾经被里面的玻璃或石子刺伤了多少次,都让人想脱掉鞋袜,再在那里踩出第一个凹陷的脚印。

 

和永恒的时间相比,人生是如此短暂而又漂泊,在这瞬息万变的人生中,爱情因为载体和本身的不确定性,其存在不知道将仅持续一瞬间还是一百年,正因如此,它才会如此珍贵吧。

 

在当下,在这无尽的浩瀚时间中某个微不足道的平安夜的当下,爱的意愿绵延永恒。

 

- 全文完 -

 

 

 

 

 

桑棉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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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Q的帆船

闭眼是你•序

哨向/鸡猪


K-19316军区基地


表志勋和金基范随着人流从基地指挥中心走出来,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因着南部战区扩大的关系,多个军区基地重组整合。他们二人之前的部队重编进了K-19316军区,便和被拆解的军区基地的其他哨兵向导们一起来到这里。


两人刚在之前的军区经历过一场战事,疲累不堪,金基范还腿上负了伤,二人只想早点分配队伍安顿下来。然而军区指挥官此时正在例行会议,便让他们先自行活动。于是大家顺道拐进指挥中心旁边的训练室,正巧室内正进行着对战练习。


应该说,是原本K-19316基地的队员正和他们这些外来兵们之间的对战。


大家来自不同军区,重新被分在这里还...

哨向/鸡猪


K-19316军区基地


表志勋和金基范随着人流从基地指挥中心走出来,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


因着南部战区扩大的关系,多个军区基地重组整合。他们二人之前的部队重编进了K-19316军区,便和被拆解的军区基地的其他哨兵向导们一起来到这里。


两人刚在之前的军区经历过一场战事,疲累不堪,金基范还腿上负了伤,二人只想早点分配队伍安顿下来。然而军区指挥官此时正在例行会议,便让他们先自行活动。于是大家顺道拐进指挥中心旁边的训练室,正巧室内正进行着对战练习。


应该说,是原本K-19316基地的队员正和他们这些外来兵们之间的对战。


大家来自不同军区,重新被分在这里还没有分配部队,大家都本着要给彼此下马威的态度真挚地进行对战。


K-19316军区本就是相邻几个军区中哨兵素质极高的战区,对战结果也大多是原生队员获胜。尤其是那个名叫禹智皓的高级哨兵,身法干练,出手敏捷,已经连续击败了好几个挑战的哨兵。


“这是我们队长,”一个长得酷似鳞豚的哨兵兴致勃勃地炫耀道:“你们是哪个军区来的?要不要上去挑战一下?”


被他询问的这两人却没有那么好的兴致,表志勋正靠在金基范肩膀上昏昏欲睡,脸上的肉堆成小小的一坨。


金基范翻了个白眼,朝鳞豚哨兵扬了扬手中的拐杖,说:“挑战什么?准备胜之不武?”


“哦哦哦,你就算了,这个小哨兵可以试试嘛。”他热切地鼓动着,拍拍表志勋的肩膀。

“忘了介绍了,我叫郑韩海。”


表志勋被他的动作惊醒,睁开眼正要说些推辞的话,就听见周围哨兵们一声欢呼。


只见场上那个叫禹智皓的哨兵一个利落的侧部旋身加过肩摔,将他的对手制服了。


表志勋瞪大眼睛,仔细分辨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


“哦吼吼!又赢了!”郑韩海在身边吵闹地欢呼着,金基范用手指堵上了耳朵。


“快快快,这会儿没人挑战了,你来不来?”郑韩海丝毫不见外地拉起表志勋。


金基范皱了皱眉,有些不爽地准备开口发射毒舌攻击。


“那就来一场吧。”

然而表志勋却借了郑韩海的力站了起来,同意了。


他低头朝金基范安抚地笑了笑。金基范显然没有被安抚到,他有些不明所以,眉头皱得更紧了。



表志勋脱掉军装外套,摘掉腕子上的定位手表,再解开绑在大腿上的武装带,最后单腿跪着扯松军靴的鞋带,赤脚走进了训练场。


非战斗性的切磋自然不需要纠结选择什么武器,于是他轻巧地越过放着一众五花八门的刀枪棍的武器架,走上了位于场地中心的训练垫。


禹智皓注视着眼前的对手,发现近距离看表志勋显得年纪更小,无论是微卷的带着汗湿的黑发,还是露出的雪白脖颈,就连脚趾上都透露着些微的稚红。


这哨兵应该还小,可能没什么实战经验。禹智皓心想,等下还是收着些力比较好。


双方握手示意时,禹智皓更加坚信了自己的看法。和之前的对手剑拔弩张肌肉紧绷不同,禹智皓觉得自己像是握了把温热的云,过分柔软的触感让他愣了下,抬头看向表志勋的时候,又再一次被他和善的笑晃了神。


“请指教了。” 声音也是低沉的、柔和的。


禹智皓一向谨慎,对手的示弱行为让他不得不想这是不是什么诱使敌人放松警惕的战术,于是他飞快地收回自己的手,顺便收回自己频频发散的精神。


二人分开十步,面对着站定。禹智皓微微躬了身子,双手半握着拳作出准备姿势。表志勋稍微舒展了下肩膀,也跟着压低了重心。他的动作像他入场那般轻巧,仿佛一只待飞的鸟。


禹智皓不是急切进攻型的哨兵,他更喜欢先试探性过招,诱使对手露出些微破绽后一击致命,因此他很有耐心地注视着表志勋,一双狭长上挑的眼睛目光炯炯,透着些敌意。


大多与他对战的哨兵多会被这种侵略性的眼神激怒,可此刻的对手明显比他们耐心的多,他对上禹智皓的眼神,并随着他的位置变化小心地移动着身子。


禹智皓被这纯然似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神盯得有些愕然,而场边围观的哨兵们显然觉得二人磨磨唧唧的转圈圈过于进度缓慢了,一时间,叫喊声起落的七七八八。


表志勋眼睫一动,似乎被周围的喧闹分去了神。

就是现在,禹智皓心想,径直扑了上去。


二人身形一瞬间缠斗在一起。表志勋明显力量不及禹智皓,被他一个旋身从后面制住肩膀。


禹智皓没想到这么快能得手,然而更令他始料不及的是表志勋之后的反应。


他本预判着对手会朝前挣脱,那时他便趁势攻击下盘,三招内便可撂倒对手。然而谁知表志勋却顺着他的力气向后撤了几步,几乎要撞进他的怀里。


二人姿势有些微妙,在围观的人眼里,禹智皓就像背后拥抱一般环着表志勋。禹智皓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言说的燥热,正顺着他的脊柱向上攀爬进他的大脑。


“哦呜……”

郑韩海扯着怪调,吹了个口哨,挑起了众人一片笑声。而金基范则瞪了两眼场中的禹智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预判了你的预判。只有禹智皓知道这可谓一记好招,因为表志勋下一步便像泥鳅一样向下从他的束缚中溜走了。


场面似乎一下子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样子。但这次却是表志勋抢先发动了攻击,他轻巧地一跳,借着禹智皓防御的手臂侧身一闪到了他的侧后方。


灵巧的哨兵,清瘦修长,怕是下肢力量不会太强。禹智皓心想。


于是他迅速转身,即刻变守为攻,甚至比表志勋更主动地凑上前去。二人如同奏鸣曲一般再次纠缠在一起。

禹智皓一招爆发的扫腿试图将他绊倒,而表志勋则趁势抬起右腿,只一下就盘上了禹智皓的腰,另一条腿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勾上了禹智皓的脖子。


禹智皓被重量累得一个趔趄,但绝佳的核心力量让他迅速恢复了平衡。与此同时,他飞快地捞起表志勋下沉的上半身,试图将他扒拉下来。可对手却如同一个大型树懒一般,紧紧地箍住他的项背,并旋转着身子试图用惯性将他扯倒。


禹智皓拖拽未果,便顺势一手握住表志勋的后颈,另一手兜起他的膝盖窝,用力向上一提,接着气息微沉,作势要将他砸下去。


场外众人被陡然提升的竞技水平激得呼哨连连,一群哨兵肾上腺素飙升,惹得场内温度又高了几分。


只有金基范敏锐地意识到不对,禹智皓此举似乎有些过头了。


凭禹智皓的核心力和爆发力,在这个角度和高度将表志勋摔下去,就算表志勋能借着训练场上的软垫卸下大半的力,怕是也会断上几根肋骨。


“快停下!”金基范扶着拐杖站了起来。


可周围哪有人听到,大家都被愈发激烈的角逐激得呐喊不断。


就在金基范惊惧地准备把手上的拐杖扔进场中来终止这场比拼时,场上的情况却陡然出现了变化。


禹智皓感到刚刚萌起的那股燥热更甚了,搅得他的头也昏昏涨涨了起来。在他用力时,甚至感觉脑中出现了短暂的电流触及般的刺痛,连带着他的动作也放缓了数倍。


这哨兵不对劲。禹智皓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虽说是后知后觉,其实对于一个顶尖的哨兵而言,也不过是多了0.5秒的反应时间。禹智皓蹙着眉,用力凝起精神,继续当前的动作。


而这0.5秒钟似乎对表志勋来说足够了,他长臂一展,单手撑地,紧接着原本缠绕在禹智皓身上的双脚也卸了力,清爽利落的一个侧手翻,挣开禹智皓的束缚,立在了几步开外。


金基范紧盯着场内二人的动作,长呼一口气,再转头看看身边那个啥也没意识到只知道欢呼呐喊的傻子哨兵,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而场内的比赛还在继续,禹智皓自诩升为高级哨兵以后很少会因小争斗出现精神波动,这次却感觉自己莫名烦躁,他沉了脸色,原本就不明朗的表情变得愈发吓人。


郑韩海此时总算看出点什么,他习惯性地朝身边人拱拱肩膀:禹智皓好像有点生气了,看来这个小哨兵不简单啊。


却没听到队友的回应,他朝身边一看,正撞上金基范又一次的白眼个人技。他瘪了瘪嘴,心想这新来的哨兵看上去更不好惹。于是他飞快往后撤了两步,回到了熟悉的哨兵们中间。


表志勋微微出了些汗,柔软的头发有些湿答答地贴了下来,配上湿漉漉的眼睛,在旁人看来简直无辜到了极点。


可禹智皓却不那么觉得,真是个厉害角色,他想着。


通身的燥热让他头脑有些说不上来的癫狂之感。一种强烈的征服欲涌上来,征服他,击败他,将他压于身下,这种近乎失控的想法几乎要突破他的精神图景。


于是他几乎没有停滞,在表志勋落地的瞬间再次发起了进攻。


不得不说,禹智皓的力量对表志勋来讲是绝对压制,他几乎不能抵抗地被禹智皓撞得后退几步,然后被掐住胯骨拦腰提了起来。一发利落的过身摔,表志勋仰躺在地,肩背和硬垫相撞,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禹智皓目睹着眼前的小哨兵在自己凌厉的进攻下几乎没有时间反应,最终闷哼一声倒在地上,只觉得心里有些畅快,连着身上的燥热都轻减了几分。


然而就在他俯身准备最后一击来结束这场竞技时,脑内突起一阵高频噪音,像钢针刺入一样贯穿了他的头颅。他被这突如其来的精神力压迫激得几乎要就势跌倒,而身下那人则抓紧这个时机狠狠地一脚将他踹开。


就在这之后的零点零一秒,禹智皓的精神图景和表志勋的精神图景在同一空间交叠展开,精神力的对冲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压迫,一瞬间人声鼎沸的训练场像被人按了暂停键一般噤了声。


郑韩海捂着脑袋,这二人的精神力压迫让他头痛欲裂,他捂着头大声抱怨:“干什么呀?大家都是哨兵,玩儿什么精神力对飚。”


是了,哨兵之间的精神力对飚,纯属双方的精神力的持续消耗。


听觉尤其发达的哨兵禹智皓显然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他强忍着脑中的锐痛,再次朝场中行进。

场内所有人都感受到来自北部冰原的温度和凌烈的寒风,冰原狼——禹智皓的精神体——在展开的精神图景中阔步走了出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它主人的身后,朝着前方的敌人扬起了雪白的獠牙。


与此同时,哨兵们听到了风吹过沙丘的低鸣,呜呜呜地好似哭泣,那种干燥灼热的气息让围观的哨兵们都忍不住舔了舔嘴唇。表志勋也在自己精神图景中缓慢地爬了起来,警惕地看着对手。


他的精神体呢,怎么没出来?有人抢先问出声。


禹智皓与此同时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心中有些震惊:竟然还有保留吗?


作为一个顶级的哨兵,禹智皓的精神图景和精神力在哨兵中也算是一等一的,可没想到对方在和他进行精神碰撞的时候连精神体都不必放出来。


表志勋似乎在犹豫着什么,他被刚才的猛烈袭击激出了自身的保护机制,他一点儿也不想把自己的精神图景展现出来,作为一个平时不管训练多热也不肯穿短袖训练服的人来说,这种公开场合的精神图景露出,对他而言暴露过多了。


这样想着,他的耳朵和脸颊都爬上了红云,而更深的潜意识挟着往事朝他的精神领域侵蚀而来,他突然不想比下去了。


于是他收了自己的精神图景,同时去了防备姿势。


可禹智皓并不想结束,他虽然讶异于表志勋在精神力取得优势的情况下突然去了势,但他仍然以为这是表志勋又一次示弱性质的进攻手段。于是他一声响指,收了精神体,又撤了精神图景,紧接着几乎未留任何时间地,朝前疾走几步,再一次和表志勋扭打在一起。


几乎没有任何悬念,毫无继续竞技想法的表志勋被迅速地按趴在地上,右手被禹智皓抓住手腕反绞在背后,然后被禹智皓的膝盖结实地抵在肩胛骨上。


禹智皓没想到他真的一点儿都不反抗,但谨慎的性子让他生怕有异。空闲的那只手再次抚上了表志勋颈后那处细滑,用力把他的头侧着压在垫子上。表志勋的下巴被猛地一磕,牙齿印在了下嘴唇上,留下了一丝红痕。



“哦呜!”郑韩海欢呼一声:“队长赢了!”

他边说边斜眼看了下那个喜欢翻白眼的哨兵,果然看到对方怒不可遏的神情,显然一副要撂下拐杖出去打人的样子。


不但不好惹,脾气也很暴躁!郑韩海心想着,耸了耸肩膀。

——无所谓,反正赢了。


可场上二人似乎一时间没有了动作,原本保持着制服姿势的禹智皓也一动不动,照理说战斗结束,获胜的一方应该马上起身收势,毕竟刚压着对手打了一番,又不是在战场上而只是自家切磋,若是再摆出副骄傲的姿态继续骑脸对手总归不利于队伍团结。


这道理禹智皓肯定都懂,但怎么还不起身呢?

围观的哨兵面面相觑,有些年纪稍长脾气温和的哨兵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出面摆停一下。


只有禹智皓自己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在确定自己胜利的那一刹那,就陷入到一片黑暗中,不是那种迷迷蒙蒙的夜色,而是那种透彻的、全然的、没有一丝光亮的黑暗。


就像,被剥夺了视觉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禹智皓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他心中大骇——


众人只见禹智皓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飞快地松开了地上的小哨兵。接着像是刚睁眼一般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然后朝着那小哨兵问道:


你是个向导?!


“什么?!”

郑韩海惊叹一声,征询似的朝金基范看过去,之间那人阴沉着脸根本不理会众人的愣怔惊讶,拄着拐杖跳进了训练场。

接着又丢了拐杖朝他的向导队友——那个众人眼中的哨兵——一瘸一拐地走去,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


“难道是K-19316的传统,要出手重伤新来的?”

金基范在确认表志勋无碍之后,护崽情绪大涨,怒气沉沉地怼道。


“怎,怎么会这样?他,他怎么会是个向、向导?”郑韩海觉得自己一辈子口条都没这么磕巴过。

回应他的依旧是一个翻上天的白眼。


“你们在干什么?”

一声询问打破了僵局,是军区指挥官申东烨。


副官李寿根是一名优秀的向导,向来是察言观色、掌控气氛的好手,可这次他也迷茫了。场外一干人等如同受了雷劈,尤其是郑韩海,简直一副下巴都要掉了的样子。


场内除了禹智皓,还有两个新入军区的队员,一个哨兵,一个向导。受着伤的哨兵怒气冲冲,另一个向导低着头看不清颜色,而自家队员禹智皓,则一副受了巨大打击的样子。整个训练场包绕在诡异的寂静中。


最终打破寂静的竟然还是那个新来的向导,他终于抬起头,用手擦了擦了嘴唇上溢出的血珠,不知为何显得有些湿润的眼睛平和地朝四周逡巡了一圈,最后回到面前的禹智皓身上。


“嗯……刚才没来得及介绍自己,我是个向导。”

“多谢指教了,禹队长。真的是很场好的较量。”表志勋温和地笑了下,像雨后的阳光一般温润,朝整个训练场注入了一些活力,然后他转身朝训练场出口走去。


金基范捡起拐杖,瞪了眼禹智皓,也跟着走了出去。



未完待续(?)


—————————————

小剧场:


禹智皓:他是个向导?!(反应迟钝中

众人:卧槽……我们军区好不容易来的小向导被禹智皓按着揍了一顿,我们完了

禹智皓:……(想死的心都有了

郑韩海:我、我、我,算了我不说话了。

金基范:妈的上面一群智障(翻白眼

表志勋:呵。

————————————

军装小勋

胜负欲(?)很强的禹造


什么咩啊

【MNPO】不浪漫罪名

     *破镜重圆,部分现实相关

     *原定题目《捕梦猎人》在架构时出了些问题,所以换了新题目,但原题不会弃掉,日后一定补上!(鞠躬。


     1.


     “不是说好不见面了吗?”


     宋旻浩抬眼看着走进会议室的那个人,一身再正经不过的黑色西装,修剪得体的深...

 

     *破镜重圆,部分现实相关

     *原定题目《捕梦猎人》在架构时出了些问题,所以换了新题目,但原题不会弃掉,日后一定补上!(鞠躬。

 

     1.

 

     “不是说好不见面了吗?”

 

     宋旻浩抬眼看着走进会议室的那个人,一身再正经不过的黑色西装,修剪得体的深色短发,迎着下午带着温热的暖黄光线,让他白到透明的皮肤中和成了一个柔和的色调。

 

 

     宋旻浩和表志勋分手,周边的人都不感到意外,甚至大多数人觉得他们在一起才是一个意外。

 

     彼时的他们都是十七岁,一个是生人勿近的冷面帅哥,一个是开朗爱笑朋友无数的小太阳,外貌、性格甚至审美取向都丝毫不同的两个人竟然玩到了一起。

     感情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变了味道呢?大概是冷面帅哥觉得小太阳笑起来的心形唇很可爱,搞不懂智能手机时发愁的样子很可爱,戴有线耳机也很可爱。

 

     只要看到表志勋,宋旻浩的脑子里就跳脱出了两个字:可爱。

 

     至于分手的原因,谁也不清楚,就连他们二人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大吵特吵了一番,表志勋在当晚就搬出了宋旻浩的家里。

 

     “宋旻浩,以后不要见面了。”

 

     就这样,表志勋转过身,背影消失在了夜晚十字路口的转角。

 

 

     再见面已是两年后的现在。此时的表志勋,手拿着一杯草莓奶昔,杯壁上的水汽微微濡湿了袖口,他拉开椅子坐在了宋旻浩的旁边,耸了耸肩。

     “我也不想啊,可是我爸妈收购了你们公司。”

 

     宋旻浩一噎,他忘了,两年前分手的对象是个家境优渥的阔少爷。

 

     来参加会议的同事陆续走了进来,表志勋稍稍坐直了身子,礼貌地欠身打着招呼。

     似乎是刚刚拿着杯子的手太冷了,表志勋把两只手揣在了桌下,探头去够桌上饮料的吸管,然后口齿不清地说:“最近还做噩梦吗?”

 

     见宋旻浩没有回应,他偏过头,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嗨呀,没什么。”他看了看身边的其他同事,然后稍稍把椅子往宋旻浩的方向拉近了些,用手背挡住嘴,小声地说:“只是之前一起睡的时候你总是半夜惊醒,我都快被你搞的神经衰弱了。现在谁和你睡呀,真心疼他。”

 

     “……表志勋。”宋旻浩感受到耳边温热的呼吸,有些慌乱地僵了身子,他故意摆起了严肃的表情,却没发现心脏在一瞬间停滞了一拍。

 

     表志勋丝毫没有在意他突变的神色,自顾自地掏出手机,说:“虽然你之前把我甩了,但我现在多少算是你的同事了,之前删掉的联系方式还是加回来吧。”

 

     直到表志勋走出会议室,宋旻浩僵硬的肩膀才慢慢放松了下来。他偏过头枕在桌子上,愣神儿地看着饮料杯底残留的那一小圈水渍。

 

     怎么办,现在还是感觉他很可爱。

 

 

     2.

 

     宋旻浩一直觉得,表志勋从来没有爱过他。

 

     “表志勋变了。”

     深夜的客厅里,宋旻浩举着烧酒瓶子,斜斜地倚在沙发上。

 

     “那就分手咯。”

     郑玹捸盘腿坐在地毯上晃着杯子,满不在乎地说着。宋旻浩的这句抱怨他也已经听了好几年,起先还会劝导几句,后来他发现,就算抱怨再多次,这对垃圾小情侣也没有分手的意思,他也就习惯性地敷衍了事。

 

     “我们在一起十年,连狗仔都没拍到过。”

 

     “想给公司惹麻烦就直说。”

 

     “他的朋友太多了,或许我对他来说也不是最特别的那个。”

 

     不可否认,表志勋的人缘从高中时就一直很好,隔壁班的,上下楼的,其他年级的,多多少少都听说过表志勋的大名,他的桌洞里也时不时会冒出来几封信或是几盒巧克力饼干。宋旻浩对此并不在意,他知道表志勋的好会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喜欢上他,这很正常,他甚至还会和表志勋一起送还爱慕者的零食,或是陪他一起礼貌地回绝他人的心意。

 

     但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变了质呢?或许是在他们毕业后的那几年。

     宋旻浩去了娱乐公司,没日没夜地呆在练习室,表志勋留在了家里的企业,也有了新的圈子。按理说交际圈的更迭是人生常态,但宋旻浩依然感觉他和表志勋在渐行渐远。

 

     他们同居,但很少住在一起。

     就像今天,表志勋又不知道跑去了哪个场子,留下宋旻浩一人喝着闷酒。

 

     “我的朋友他都认识,但他的朋友,却从来不介绍给我。”

 

     “你是艺人。”郑玹捸无可奈何地看着沙发上那个满肚子怨气的人。

 

     宋旻浩一个鲤鱼打挺,坐直了身子,理直气壮地说:“那又怎么样,我想公开想的要疯了。”

 

     郑玹捸定定地看着沙发上那个火大到胡言乱语的家伙,缓缓放下杯子,一字一顿地说:“宋旻浩,你真的很无、理、取、闹。”

 

     Instagram上表志勋和别人的合照一张张跳进了宋旻浩的眼睛里,搅得他心烦意乱。壁炉里的木柴劈啪作响,二人装饰好的圣诞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在客厅冷清的氛围里显得格外突兀。说好一起过的圣诞节,也因为表志勋公司年会打了水漂儿。

 

     宋旻浩心气儿不顺地用手指点着沙发扶手,把手机丢在桌子上。

 

     表志勋,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家发现圣诞树下的戒指。他想。

 

     “他一点也不懂浪漫。”宋旻浩闭上眼睛,把头埋进抱枕里。

 

     “承认吧,你就是吃醋了。”

 

     一针见血。

     宋旻浩没有说话。

 

     要说人生重合度,在遇到对方之前,他们似乎走在完全不同的道路。当偶然的某一天他们相遇,二人的人生就拥有了十多年重合的轨迹。于他们而言,对方就像是夏天的第一口冰镇啤酒,凌晨一点的新鲜空气,是让人无比熟悉又舒服的存在。他们或许不会想到,有一天重合的轨迹会再次分道扬镳。

 

 

     此时的宋旻浩,坐在公司的休息室,盯着手机里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好友头像,强迫症般一次又一次点开他的资料页,直到手机响起了“叮”的一声消息提示。

 

     「发什么呆呢」

 

     透过玻璃门,宋旻浩看见表志勋正举着手机歪着头站在那里,似乎是见他没有反应,便索性推开门走了进来。

 

     表志勋接了两杯咖啡,一杯放在了宋旻浩的面前,然后坐在了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他没有说话,视线停留在了宋旻浩乌青的眼圈上,皱了皱眉,然后眼神向下,落在了宋旻浩v领衬衫露出的一小片胸口上。

 

     “你又纹身了。”

 

     “纹好久了。”

 

     “也是,我们都两年没见了。”

 

     宋旻浩没有说话,只是毫无意义地抠着指尖,表志勋也在心不在焉地转着杯子,沉默在二人之间蔓延开来,他们似乎都在心里急切地想着下一个话题。

 

     “过得还好么?”

     “过得还好么?”

     空气安静了许久,二人异口同声,本来想要缓和的气氛变得更加尴尬了起来。

 

     沉默横亘在他们之间,空气安静得仿佛能听见二人胸腔里心脏跳动的声音。

 

     “金理事!”门外路过了一个身影,表志勋像看到救兵般,连忙喊住了他。“这是旻浩,我之前跟您提过。”

 

     他拉过宋旻浩的手腕,热诚地介绍着,宋旻浩也礼貌地应答,但他仿佛全部的血液都流到了手腕上,肌肤接触的那一块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分外灼热。

 

     甚至表志勋已经离开了很久,宋旻浩手腕上还停留着那久违的触感,他惦念许久的温热。

 

 

     3.

 

     “表志勋变了。”

 

     “那就分手咯。”

 

     “我们分手了。”

 

     郑玹捸瞬间停住了手中晃动的杯子,坐直了身体,不可思议地盯着宋旻浩。

 

     “这次来真的?”

 

 

     宋旻浩觉得他融不进表志勋的生活。

     他觉得,他还有表志勋的生活,都各自架在了天平的两端,孰重孰轻,他无法衡量,他想讨个说法。

 

     “旻浩,你是我珍惜的人,但我也有自己的生活,为什么非要作比较呢?”

 

     “你没有爱过我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我从来没有感受到你把爱分给了我,我好像从来也没有进入过你的生活。你是太阳,但我好像是向日葵,一直在追随着你,我好累。”

 

     表志勋看着面前一股脑道出心声的那个人,苦涩地牵了牵嘴角,说:“我以为你足够了解我。”

 

     “志勋。”宋旻浩哑着嗓子,脸色晦暗不明。“我不了解你,事实上,你也并不了解我对吧。你一直都不同意公开,也从来不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你和别人在一起时,你知不知道我……”

 

     他的胸口一阵酸楚,“我嫉妒得要发疯”这句话咽在了肚子里,脱口而出的却是一句言不由衷的:“我们还是分开吧。”

 

     宋旻浩手指抓着衬衫衣角,看着眼前的人,心脏仿佛被绳子紧紧地提着。他在心里祈祷着,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表志勋沉默地绞着手指,然后咬咬嘴唇,似乎是下了些决心,说:“好。”

 

     宋旻浩一瞬间失了语,想要说出口的话哽在了喉咙里。他好像清楚地听到了胸腔里发出了玻璃杯碎在大理石地面上的清脆响声。他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在和表志勋的推拉中落了下乘。

 

 

     郑玹捸看着双眼通红的宋旻浩,叹了口气,说:“没有人能永远留在少年时代。”

 

     不是凭借年少情深就可以慰藉心中逐渐生长的刺。争吵,赌气,吃醋,道了各自珍重,道了祝你幸福,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激流勇退的勇气与再开始一段新关系的力气。

 

 

     刚分手的时候,宋旻浩的确很不习惯。

 

     没有了夜半惊醒时枕边人的拥抱和安慰,他开始整夜整夜地失眠。

     他一工作起来就没了时间概念,总是忘记吃饭,再也没有人把他从工作室揪出来按到摆满饭菜的餐桌前。饿了几次肚子后,他便自己设置了闹钟,在闹铃响起的时候煮上一碗拉面。

 

     你看吧,表志勋,没有你我也能活得下去。

 

     他吐噜噜地吸着面,明明是稍带辛辣的面,咽下去的时候,他却感觉喉咙酸涩得厉害。

 

     是太辣了吧,眼睛怎么有些热呢?

 

     宋旻浩用力咀嚼着,面伴着喉咙里的酸涩一起咽进了肚子,他放下筷子,低低地垂下了头,终于还是忍不住,眼泪一颗颗地砸进了碗里。

 

 

     4.

 

     在他们分手一个月后,情绪垃圾桶郑玹捸又坐在了宋旻浩的家里,依然是那个位置,依然是几瓶烧酒。

 

     他斜眼瞥着许久没有理发,眼眶乌青,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的宋旻浩,了然于胸地说:“后悔了吧。”

 

     宋旻浩没有说话,只撇了撇嘴。

 

     “破镜重圆也没什么,放下脸皮低下头。”郑玹捸转开烧酒盖子,倒了一杯,递给宋旻浩。

 

     宋旻浩接过酒杯,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笑。

     “算了吧,镜子早就碎成渣了。”

 

     其实也不是没有发出过求和信号。

 

     比如表志勋生日时,他在手腕脉搏跳动的位置纹了一颗爱心,发到了instagram上,抓耳挠腮地猜测他能不能看到。再比如那段时间他频繁地发和前经纪人的合照,还纹了同款纹身,想着表志勋看到后会不会打电话过来质问他。

 

     很可惜,都没有。

     或许这些幼稚心思的知情人士只有宋旻浩的手机,或者猫。

 

     甚至这两年做过最多的梦,就是那天晚上,表志勋站在路灯下,对他说:“宋旻浩,以后不要见面了。”

 

     宋旻浩像离了枝头风吹日晒的叶子,皱巴巴地消耗自己最后的养料,或许最后的归宿只能是变成尘烟,吹进风里。

 

     偏爱了太久,有恃无恐了太久,想要像平常一样去抓住,但突然发现,这已经并不是伸手就能够得到的。

 

     宋旻浩也发过誓,发誓以后再也不要想他了。

 

     但工作室唯一贴着他的照片,疲惫时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脸,然后写下一句“想要把你折起来,放进口袋里”这样的歌词。家里桌子上还摆着他走之前留下的鞋子,每次打扫阿姨过来时,他都会仔细地交代不要挪那双鞋的位置。

 

     他不在,却好像一直都在。

 

     他不得不承认,这两年期间,他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想他,这已经成为了一种积习。

 

     他也曾经想过无数种他们重逢的可能,但从来没想过会和他变成同事关系。

 

 

     5.

 

     宋旻浩已经和表志勋重逢了一个多月,虽然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但他依然觉得,能在公司看到表志勋是一个新奇事儿。

 

     他刚在食堂打了饭坐下,面前一道黑影便罩住了他的身体。

 

     “嗨。”

     表志勋放下餐盘,坐在了宋旻浩的对面。

 

     宋旻浩刚出道那会儿,公司就给他流放到了日本,每晚和表志勋视频的时候他总会不满地撇着嘴,抱怨着现在的生活总是聚少离多,表志勋也哈哈地笑着说,别着急,万一有一天发达了,第一个就把他们公司收购了。

 

     “没想到,你真会收了我们公司。”宋旻浩下意识地把餐盘里的辣炒五花夹到表志勋的碗里。

 

     “收购个中小型企业有什么难的。”表志勋自然地夹起了肉片,咬了一口,然后皱了皱眉,丢回了宋旻浩的餐盘里。

 

     空气在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二人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般,都沉默着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菜,没有说话。

 

     表志勋不自然地咳了两声,装作无事发生一般,首先打破了这尴尬的氛围,说:“反正现在公司也是我管,要不要讨好我一下?”

 

     本是玩笑之语,表志勋毫不走心地说了出来,以为对面的人也会左耳进右耳出。没成想,宋旻浩停下了手中正在夹菜的筷子,缓缓抬起了头,定定地看着表志勋,眼神里没有丝毫戏谑。

 

     “怎么讨好?”宋旻浩放下了筷子,稍稍坐直了身体。

 

     “我想讨好你。”

 

     他撬开了自己的蚌壳,露出了最柔软的肉。

 

     ——我把我所有的自己都给你,你可以分一些爱给我吗?

 

 

     6.

 

     表志勋最近很苦恼。

 

     他的一句玩笑话,竟然被对方当了真。

 

     比如在节目里,主持人问到宋旻浩的理想型,他几乎没有犹豫地就说出了“开朗的”、“笑起来很好看”、“比较话痨”。

 

     每一点,都恰到好处地命中了表志勋。

 

     此时的表志勋坐在电视前无奈地叹了口气,嘴角却不由自主地牵了上去。

 

     “这家伙。”

 

 

     公司的收购交接正式结束,金理事拍着表志勋的肩膀,止不住地称赞着“年少有为啊,年少有为”,表志勋也谦虚地应和着。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旁边的宋旻浩,这人正坐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刷着手机。谈好了交接,签过了合同,后续本没有他的事,他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志勋谈恋爱了吗?”金理事像注视自己孩子一般微笑地看着表志勋。

 

     旁边的人瞬间停住了刷手机的动作,微微直了直身体。

 

     表志勋也同样注意到了那人骤然立起的耳朵,忍不住在心里发笑,他强忍着面部表情,正了正色,微笑着说:“还没呢。”

 

     身旁的人绷紧的身体放松了下来。

 

     金理事眼神里带着惊讶,说:“这不应该呀,这么优秀的人应该早点套牢。”

 

     送走了金理事,表志勋微微松了松肩膀,然而背后如同幽灵般凑上来的人让他的身体再次僵硬了起来。

 

     “他让我早点套牢你。”宋旻浩贴在他的背后,幽幽地说,

 

     表志勋瞬间感觉人中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连忙收拾好了自己的文件,飞快跑路。

 

     二人在一起时,宋旻浩无时无刻不在暗搓搓地试探着表志勋,而表志勋则像是铜墙铁壁,每每都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表志勋在赌吗?赌宋旻浩对他的爱足以撑过一次次的拒绝和逃避。或许也不是,他只是在等待一个说服自己的机会。

 

     事情的转折是从一条新闻开始。

 

 

     【爆】偶像团体成员宋旻浩违反防疫规定举行夜店公演

 

     新闻报道一时间铺天盖地地袭来,公关部电话一个接一个,就连公司门口也堵满了记者。社交网络上的恶评无数,让他道歉,让他退团,甚至让他去死。公司看了看宋旻浩的状态,决定让他放几天假,他也只能非自愿地把自己关在了家里。

 

     宋旻浩看着自己账号上恶评和诅咒,指尖止不住地颤抖,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仰面躺倒在了地板上。

 

     电子门锁的滴滴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你没换密码呀。”表志勋驾轻就熟地推开门,脸上露着他标志性的心形微笑,他手里提着几瓶烧酒,带进了一丝室外的寒气。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透过的暖黄色路灯勉强能映出屋内那个人的轮廓,他躺倒在地板上,偏着头,眼神空洞地望着门口,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苍白得可怕。他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喊出了一声“志勋……”

 

     表志勋面色一沉,立马收起了笑容。他一把放下了手里的塑料袋,踢掉了鞋,快步走到了宋旻浩身前。

 

     宋旻浩偏头看着表志勋,双眼布满血丝。

     “志勋,我是不是做错了。”

 

     表志勋俯身抱住了宋旻浩,心里仿佛拧成了一股绳。

     “你没错,你没有做错。”

 

     “可她们都叫我去死。”宋旻浩把脸埋进了表志勋柔软的头发里,低低地抽噎,肩膀一下一下地耸着。

 

     表志勋心如刀绞,他恍然间想起了前些年宋旻浩恐慌症发作的时期,他也是这样,整夜整夜地抱着他,宋旻浩总是梦中惊醒的病根儿似乎也是从那时落下的。

 

     宋旻浩嗅着表志勋身上新鲜的皂荚香气,他没有换洗发水的牌子,发丝还是和他在一起时那个熟悉的味道。

 

     “我好想你。”

 

     他闻着这个味道,仿佛又回到了两年前,他们没有分开的时候。

 

     “我真的好爱你。”

 

     房间里暗着,偶尔划过的一道汽车前灯晃在了表志勋的脸上,闪过了点点晶莹的亮光。

 

     表志勋对于宋旻浩而言,是以柔克刚,是四两拨千斤,是无论何时都有特殊权利的第一顺位。

     宋旻浩对于表志勋而言,又何尝不是契合的灵魂,是心底的最后一道壁垒,是泡菜一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我知道你爱我。”表志勋用头发蹭了蹭宋旻浩的脸。“所以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

 

     宋旻浩仿佛被表志勋的话一下子牵住了神经,环住他的胳膊又箍得紧了几分。

 

     “志勋,志勋。”

 

     他一遍遍念着他的名字,仿佛是想把这两年来没有勇气喊出的名字一次性补全。

 

     他的名字真好听啊,念到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唇形刚好是适合接吻的形状。

 

     那就接吻吧。

 

     双唇相接的那一刻,宋旻浩的心倏然就落了地。这么多年来,他一直纠结于表志勋的天平两端,非要和他的生活较个高下。但他从来没有注意到早起熨烫整齐的新衣,工作时一伸手就能够到的温水,还有每次刷牙时挤到最顶的牙膏。他不知道,表志勋早已把“和他在一起”作为了自己的生活的前置条件,他从来都相信他们对彼此的爱,生活中的其他细枝末节也只不过是在这一前提下的细碎点缀。

 

     宋旻浩把这两年来的想念一股脑地迸发在他清甜带着凉意的唇上,他甚至贪心地想要更多。

 

     他双手环住表志勋的肩膀,翻了个身,俯在了他的身上,细细亲吻着他。从唇,到脸颊,到颈侧,他贪念地嗅着这久违的味道。胸腔紧贴,心脏共振,宋旻浩的手一路延伸下去,只觉得压抑了许久的思念要从胸膛里跳脱出来。

 

     烧酒瓶子还原封不动地放在玄关,但他们此时却像醉酒了一般,急切地想要占有对方的一切。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像一场和谐的化学反应,两具年轻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契合,凌乱的房间里只余下了欢爱后的痕迹。

 

     看着表志勋动情时微颤的睫毛和泛着红晕的耳尖,宋旻浩知道他被判了合格。

 

     夜半。

 

     表志勋看着熟睡的宋旻浩,他睡着的时候喜欢蜷缩的姿势,像猫科动物一样,隐藏着自己最柔软脆弱的肚皮。他轻轻拨了拨宋旻浩长长的睫毛,他的眉头皱了皱。

 

     表志勋探过身子,在他的脸侧留了一个浅浅的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爱过你呢。”

 

     ——我在你深夜回家的转角爱着你,在电影院隔两排的座位爱着你,在演唱会的最后一排爱着你,所有你不曾注意到的瞬间,我都在爱着你。

 

     他所有的浪漫,都存在于生活的细枝末节里。

 

     爱一直都在的,他只是不善于将爱意直宣出口。

 

 

     酒喝够了,船也应该归港。

 

     天边已抽出了几丝晨曦的亮光,表志勋轻轻钻进了枕边人的怀里,宋旻浩哼唧了一声,下意识地把人往怀里带了带。表志勋慢慢合上眼,开始期待和他一起的下一个清晨。

 

     ——我们是命中注定不能分开的关系。

 

     “一起过冬吧。”

 

 

     7.

 

     宋旻浩的失眠症康复了,在表志勋搬回来的那一天。

 

     他也再没有做过噩梦。

 

     宋旻浩看着在厨房忙碌的人,熟悉感让他恍惚间觉得他仿佛从未缺席过这两年。他把手掌贴近胸口,胸腔里那颗停滞了许久的心脏也有了温热的力气。

 

     他推开窗,手肘支在窗沿上,吸着十二月清晨干净的雪后空气,慢慢舒展了眉梢。

 

     真好啊,是个暖冬。

 

 

     End.


     ——

     希望也有一个人和你一起度过温暖冬天,大家圣诞快乐~

     下一位: @莓莓啵啵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