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复活拉撒路
レオ泉
乐队主唱与他的灵感-
BGM:Six Play
海上乐队的音乐会,让您讨厌的邻居搬到别的地方去。
仅凭这句不着调的宣传语,濑名泉就由着自己被好友拉着去参加这场音乐会——即使此刻正值他最讨厌的七月盛夏,除了容易晒黑,连头发都变得更卷了——他倒想看看能写出这种宣传语的人最后又能带来什么样的演出。
无巧不成书,这座被称为旱城的少雨城市偏偏就赶在音乐会当天下了场暴雨。观众们纷纷撑起雨伞,乱溅的雨水惹得濑名泉一阵心烦,并开始责怪这该死的乐队怎么偏偏选在今天办音乐会。
狂躁的雨正肆无忌惮的宣泄痛苦,将......
レオ泉
乐队主唱与他的灵感-
BGM:Six Play
海上乐队的音乐会,让您讨厌的邻居搬到别的地方去。
仅凭这句不着调的宣传语,濑名泉就由着自己被好友拉着去参加这场音乐会——即使此刻正值他最讨厌的七月盛夏,除了容易晒黑,连头发都变得更卷了——他倒想看看能写出这种宣传语的人最后又能带来什么样的演出。
无巧不成书,这座被称为旱城的少雨城市偏偏就赶在音乐会当天下了场暴雨。观众们纷纷撑起雨伞,乱溅的雨水惹得濑名泉一阵心烦,并开始责怪这该死的乐队怎么偏偏选在今天办音乐会。
狂躁的雨正肆无忌惮的宣泄痛苦,将怒意全权发泄在露天舞台中央的人身上,一如被世界拒绝的爱意,不得不变得锋利。那人承载着被所有人躲避的天神之怒,他毫不避讳,在舞台上癫狂地又蹦又跳,如果不是麦克风的电线不够长,他大概能从舞台上蹦下来。他锐利的嗓音冲破了风雨交加带来的杂音,清晰如剑刃,划开层层屏障传入所有人的耳朵。雨水湿透了他简单的白T恤,让它贴在他身上,透出肉//体的轮廓。此时黄//色的聚光灯倾尽全力地笼罩住他,似乎意图让人们看清他被细密的雨所遮挡的面容——于是濑名泉便隔着人海捕捉到他所佩戴的黑色手套:别出心裁的露着无名指和小拇指。
濑名泉发誓这只是一时兴起的错误决定,此前他对这个乐队和乐队的成员绝无半点兴趣。然而此刻他却不顾形象,扯着嗓子冲友人喊:“在唱歌的是谁?!”
“月永雷欧,乐队的主唱!”
随着雨越下越大,场上气氛也越来越活跃。聚光灯不断变换颜色,红色灯光下月永雷欧看起来颇具杀伤力,似乎正把歌词嚼碎;蓝色灯光又衬得他没由来的忧郁,似乎癫狂全是伪装…而濑名泉最钟意淳朴的白光,因为他终于得以获悉月永雷欧不加修饰的全貌:一个蓄了长发,个头不算高的家伙,发色还是扎眼的橘色。
在音乐会宣布结束的同时,雨也停了,濑名泉随着人潮一点一点地向出口挪,余光则撇见月永雷欧还是从舞台上蹦下来了,即使那舞台目测起码有两米高。他像某种小动物似的甩了甩头,让贴在脸上湿漉漉的刘海让让路,随后便和乐队的其他成员勾肩搭背地往反方向走去。
究竟是像什么小动物来着?濑名泉皱着眉沉思,脑海里却回放起方才月永雷欧用做结束演出的告别词:“在场的所有人,今年剩下的每一天都要想我,想我的歌!忘记在想我这件事上打卡的人统统给我搬到别的地方去!”
啊!濑名泉一拍手,问题的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那是一只因淋雨而炸毛,看起来像狮子的猫——狮子可以温顺,猫亦可凶猛,这个形容可太恰当了,哈!
或许昨日那场雨对这座旱城来说还是超负荷了。濑名泉下班时夕阳正播撒着虚伪的暖色柔光,没有一丝温度,因而空气中仍旧弥漫着雨后的潮湿气息。究竟是这城市不舍得让昨日的小变故退潮,还是其本身厚着脸皮不肯走,濑名泉不得而知,他只知道自己相当讨厌西装被湿//润空气弄得皱巴巴的。
濑名泉本想直接回家,却收到了鸣上岚的消息,说自己的酒吧今天开业了。这下濑名泉别无选择了,只能徒劳地捋一捋沾了过多潮气的西装,然后义无反顾地去给老朋友卖个面子。
鸣上岚的酒吧就是他整个人的缩影,因装潢太过甜蜜梦幻,濑名泉一度以为自己错看了消息,其实鸣上岚开的是间蛋糕店,或者是少女水吧,反正不是酒吧。鸣上岚忙得不可开交,他匆匆把濑名泉安置在吧台前,为他端上一杯橙酒后便说自己还得招待其他来暖场的朋友,叫他先等等,这杯酒算请给他的。
濑名泉扬了扬眉以示谅解,继而抱着无所谓的态度环视四周。自认酒量不好,他对酒涉猎不深,因此对这杯酒他持怀疑态度,毕竟它怎么看都像杯柳橙汁。在确认杯子里是酒是饮料前,濑名泉打定主意,如果鸣上岚真这么看不起人,给自己上一杯饮料,那他就算豁出命去也要把鸣上岚喝破产了。
在濑名泉忙着和自己的遐想搏斗时,酒吧的角落响起了悠悠的歌声。濑名泉循声望去,只见架子鼓无精打采的垂着头,钢琴也无人怜爱,歌台上的驻唱戴着鸭舌帽,独自一人弹着吉他,温情脉脉地唱着舒缓的情歌。
一般的酒吧不会唱这种清淡的歌吧。濑名泉暗叹鸣上岚与众不同的设计,低头才发现自己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就着这“清淡的歌”喝光了那杯橙色液//体,甚至忘了辨别它究竟是什么了。问题的答案真有那么重要吗?濑名泉品味着嘴巴里遗留的葡萄味儿,少有的决定不再计较了。
拥有“最好的朋友”这个头衔的代价就是可以被无限滞后。眼看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流逝,鸣上岚仍像个交际花似的周旋在形形色//色的人中间。在打了今晚第十一个哈欠后,濑名泉决定告诉鸣上岚自己要回家了,改天再聚。就在他准备起身的同时,一杯红色的酒递到了他眼前,他抬头,发现对方并不是鸣上岚,而是方才的驻唱,他笑着对濑名泉说:“你有时间吗,我需要一些inspiration。”
没等濑名泉回答,他就自顾自地从吧台翻了出来,然后一屁股坐到濑名泉旁边,一边摘掉鸭舌帽一边解释道:“なる向我提起过你,濑名泉。这杯酒算我的就好。”
此刻的濑名泉却无心顾及他说的这两句话,因为他只顾着惊讶:这个唱舒缓情歌的人,居然是月永雷欧。昨天音乐会上的月永雷欧无论声线还是曲风都那般锐利,与今日大不相同,以至于他仅凭一顶遮挡住不同寻常发色的帽子,就瞒过了所有人。
尽管心下波涛汹涌,濑名泉还是不咸不淡地问:“什么灵感?”
“作曲的灵感。”月永雷欧飞快地回答了,却没急着说下去,而是长久地注视着濑名泉的眼睛,直到濑名泉开始不自在了才又补充道:“不知怎的,看到你就觉得思绪泉涌,二十二年来没有哪个人像你这样让我心抖。”
“心抖?”,濑名泉不屑地笑了,“是心动吧,我的确擅长让别人产生这种情感。”
“不,就是心抖,略带恐惧的颤//抖,蕴含兴//奋的颤//抖,两种滋味的情绪纠//葛,缠//绕,最后碰撞出的火花正是无与伦比的inspiration啊!”
语毕,月永雷欧抓起那杯酒一饮而尽,接着毫无歉意地对濑名泉说:“我把你的大都会喝掉了,作为补偿,我送你回家吧。”
濑名泉不置可否,给鸣上岚发了个消息说回见,然后就跟着月永雷欧走了。
不知为何,濑名泉一门心思的笃定月永雷欧开的车是吉普,所以,当他看着月永雷欧为自己打开了一辆很复古的凯迪拉克的车门时,他小小的惊讶了一下。
考了摩托车驾//照后,濑名泉一直没去考汽车驾//照,因而每每坐在副驾,他都喜欢看司机操纵方向盘时顺滑的手势。月永雷欧点了支新雪松,车内便充满了微甜的草药味儿,他用左手夹着烟,右手随性地搭在方向盘上,见濑名泉盯着自己,便摇下了车窗,烟草的味道顿时淡去了不少。
“抱歉,演出之后我习惯来一根。”
月永雷欧是个尽职尽责的司机,他很快就开到了目的地,只不过那并不是濑名泉的家。事实上他压根儿就没问濑名泉住在哪,濑名泉也恰好没有给出一个地址。
“想上来坐坐吗?”月永雷欧给车熄了火,一边解安全带一边问。
“好啊。”
这栋陌生的、格格不入的鹅黄//色小洋楼八成是会吃人的。濑名泉只记得被月永雷欧蹬掉的靴子大咧咧地躺在玄关,却想不起自己的鞋是不是有好好摆正。
濑名泉不喜欢夏天,被晒黑还有黏//糊//糊的感觉都讨厌。此刻被月永雷欧压着,他感觉自己被夏天一口吞进了肚,整个人都热乎乎的。这似乎是喜欢上夏天的好机会,他迷迷糊糊地想。
那身西装一定是被烘干了、熨平了,不然濑名泉怎么会完全不在意它的死活呢。当他彻底摆脱西装的束缚,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与恐惧,即使这才是人类的本原,他仍然一阵颤栗。
月永雷欧看着濑名泉瑟缩的样子,暗忖他不会是第一次吧,可手上的动作却没停。濑名泉眼看着比自己个头矮一点的月永雷欧掏//出来的家伙尺寸可一点不小,不由得一阵心悸,他感到害怕,好害怕,偏偏月永雷欧还火上浇油地说:“濑名,我要进//去了,你放松点哦。”
濑名泉试图放松,可他的每一个细胞似乎都在排斥异物,这让月永雷欧停滞不前,他挤进去的前端让濑名泉忍不住抽泣起来。见他如此,月永雷欧便停了下来,关切地问:“你还好吗濑名?”
“不好,太痛了,我做不下去了。”
濑名泉把脸深//深地埋进枕头里,背对着月永雷欧。他无暇顾及自己的卷发是不是乱套了,只是一门心思的想逃。月永雷欧深知长痛不如短痛,他伸手掐住濑名泉的腰,让他整个人翻了个面,同时残酷的凿//开了他的身体,并将他由于破//瓜之//痛而发出的惊呼系数吞下。
濑名泉已然顾不得旁的所有事了,甚至没意识到月永雷欧在和自己接//吻,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被掠夺——不是女人,却无比在意自己被当作处//女开//凿的经历——他攀上了月永雷欧的脖子,多可笑,正是加//害//者给了他继续承受侵//害的力量。
“还痛吗,要不要轻点?”
月永雷欧问了,濑名泉才发现自己似乎已经适应了,他的腹部一阵涨痛,裸//露的皮肤也很凉——他的身体似乎正在违背他的主观意愿,希望被更粗//暴的对待——最重要的是,以这个姿势直面月永雷欧让他格外的害羞,于是他摇摇头,揽着月永雷欧的脖子主动吻了上去。
月永雷欧自然乐于应对来自濑名泉的第一个吻,下//身有意放慢的动作也不由得开始加速。濑名泉难//耐地轻//喘了一声,继而撇过头去咬月永雷欧的耳朵,却听到月永雷欧在自己耳边说“我能不能动得再快点?”
“就算我说不能你也不会控制吧。”
“再亲亲我嘛,濑名。”
这句话正中红心,濑名泉又一次吻//上他的嘴唇,他们便长久地凭借对方的口腔来呼吸。结束了漫长的一吻,濑名泉看到月永雷欧的嘴唇变的异常红润,一想到自己可能也是如此,他便一阵好笑。
濑名泉从浴室出来时已经十二点了。他问了两次“吹风机在哪”,都没得到回应,只好自己寻宝。这栋复式洋楼比它的外表要杂乱得多,各种小零件被塞//在奇怪的地方,濑名泉甚至在电视柜里发现了一袋水饺。
找到吹风机之前,濑名泉先找到了本该在床上的月永雷欧。他正伏案写着什么,留给濑名泉一个安静的、毛乎乎的背影,天知道濑名泉花了多大定力才没去揉他的头发。
“所以,你找到灵感了?”
“现在是关键的时候,不要吵。”
“你这家伙,想过河拆桥?”濑名泉一把扯住月永雷欧的耳朵,像拎小猫一样把他的脸扭向自己:“你的吹风机在哪?”
“没有那种东西啦!”月永雷欧举双手做投降状,一边夺回耳朵的自由一边委屈地说:“头发甩一甩就干了,再不济用毛巾擦擦不就好了。”
“哈?你以为我是小狗吗?”
“才不是,濑名是inspiration的女神哦。”
“你对灵感女神就是这个态度啊,以后不给你灵感了。”
“不要啊!”
月永雷欧发出一声悲鸣,一溜烟儿跑进了浴室,又带着一块毛巾回来,并且不由分说地把濑名泉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擦拭头发。
这家伙手法竟然还不错。濑名泉赞许地想,目光则瞟见桌上写了一半的曲子。见濑名泉在看自己的曲子,月永雷欧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曾经我试图与上帝作对,在毫无灵感的漫长岁月里强硬地作曲,心想我偏要让这没良心的上帝瞧瞧,天才是不会被磨灭的,我才不会屈服。可是结果呢,那些毫无营养的音符报复似的玷//污了我引以为傲的双手,那时我才明白,确实,你干不过上帝。”
“后来呢?”
“后来我就四处奔波,寻找我要的inspiration,今天终于找到啦。”
“哼。”
第二天清早,濑名泉皱着眉在月永雷欧的衣柜里挑选衣服。昨日的西装是无论如何不能穿出门了,可月永雷欧的衣服又没一件是称心的。就在他为此烦心时,月永雷欧突然毫无征兆地说:
“濑名,我要去巡演了。”
“嗯。”
“今天中午就要离开日本了哦。”
“嗯。”
“濑名好残忍,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超烦人,谁管你啊。”濑名泉没好气地说,“难道你指望我哭天喊地,求你不要走,求你带着我走?”
说这话的时候濑名泉根本没过大脑,不解决掉衣服的问题他就没法考虑别的,更没法出门,这算什么事!
“啊,对,就是这个!”月永雷欧一拍手,“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哈?凭什么啊我才不要。”濑名泉不死心地又扒拉了一遍月永雷欧的衣服,虽心不在焉,反驳的倒及时。
“你忍心吗?”月永雷欧冲到濑名泉眼跟前,扳过他的肩膀,让他看这自己,然后开始灵魂谴责:“你不在我身边我就会没有inspiration,没有inspiration就做不出曲,做不出曲就会被粉丝抛弃,被粉丝抛弃就见不到宇宙人,见不到宇宙人就没有活着的意义了——!月永雷欧在说了这一长串后长吸一了口气,继而可怜巴巴地问:“濑名忍心我变得这么可怜吗?”
啊,真是,这家伙的性格就像他的衣品一样烦人。濑名泉叹了口气,被年糕缠//上的人哪有那么容易摆脱呢。
“管它奥伊米亚康还是巴土拉,你去哪我都陪你,这总行了吧!”
得到想要的回答,月永雷欧的眼睛都亮了。他抱着濑名泉转了好几圈,然后照着他的脸亲了又亲,这幅模样既不似音乐会上的张扬又不似酒吧里的神秘,全然一副不设防的小孩子架势。
总觉得好像惹了大//麻烦啊。濑名泉有些认命地想,同时开始寻找合适的契机,无论如何也得叫月永雷欧拿出一身得体的衣服给自己穿,不然一切都免谈!
*再参加活动我就是狗…
*被瓶后重发
hip!hip!hip!
BGM:sweet caroline
泉レオ
要是早知道你也爱我就好了。
我想让你的爱进入我的身体。
前一夜没拉严的窗帘势必会在第二天清晨做出反击。被阳光刺穿了脑门儿,濑名泉不得不翻个身,以防睡意趁机溜走。他揽过身旁乱七八糟的被子,狠狠搂进怀里,同时蹭了蹭枕头,让自己更好地嵌入柔软舒适之中——等等,怀里抱着的是…被子?
濑名泉顿时醒了大半,他撑起身子,盯着那团被子愣了一会儿,然后又不死心地、傻里傻气地把被子扒拉开,意图寻找本应该盖着它入睡,现在却不知所踪的家伙。
好吧,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该死。濑名泉自暴自弃地把自己丢回枕头的怀抱,其置气程度可见一斑——一张纸片随着他卧倒时带出的风完成了一次自由落体,并且扇动着翅膀,无牵无挂地停留在濑名泉枕头边。
濑名泉捡起纸片,只见上面用花体字张牙舞爪地写着:
Good morning!
Good-bye~
落款是一只简笔小狮子,笑眯眯地冲濑名泉招手。
哈,这算什么。濑名泉丢开纸片,脑海里浮现出昨夜的疯狂经历,并且不断回放,直到手机响了才不情不愿地终止了记忆轮播。
“小濑,还在睡吗,昨天怎么样?”朔间凛月懒散又有些嘲弄意味的声音悠悠地传了出来。
“没什么,马马虎虎。”
“是吗~”朔间凛月语调一转,“现在你们关系不一般了吧。”
“我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只是发生了关系。”
“哎?小濑好过分。”
“过分的明明是那个家伙。”濑名泉看着纸片上无辜的小狮子,只觉气不打一处来。什么人会在被抱的第二天早上不告而别啊!
如果可以重新来过,濑名泉一定会揪着初中刚毕业的自己的领子,义正言辞地警告他:不要把重要的初恋这么轻易地交给月永雷欧那种人。被贴上“那种人”标签的月永雷欧其实很无辜,这点濑名泉心知肚明。只是,如果不给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找个合理的借口,濑名泉就会不住地认为自己的完美人生掺了杂质。
那年中考,濑名泉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使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挑选心仪的学校。离家近,还是重点高中的A校可以说是首选。别人挤破头才能获得的入学资格对濑名泉来说成了信手拈来的廉价物,虽然早已在入学志愿书上填好A校,但他迟迟没有提交,而是用一种同命运反抗的幼稚态度放任人生轨迹被延迟铺就。
某个千篇一律的下午,濑名泉百无聊赖地在书店翻阅杂志,用以打发漫长的假期,手边一本各高校校服展示的杂志吸引了他的注意。想来许多女生会因为校服可爱而选择入学,这个幼稚的理由遭到了濑名泉无情地嘲笑。他轻蔑地翻了几页,直到D校的模特映入眼帘,才让他不由地睁大了眼。
这个模特明明是负责展示冬装的,可他却把校服外套系在腰上,白衬衫上用黑色碳素笔画了许多乱七八糟的音符。他弯着腰,对着镜头从自己岔开的双腿间比剪刀手,脸上洋溢着大咧咧的笑容,垂下来的橘色辫子好像猫咪的尾巴。濑名泉连忙翻看了D校的其他模特,大家都像整本书里的其他人那样端庄规矩。他翻回这独特的一页,脑子里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疑问:这个学校没问题吗,这样的照片都能刊登?校风很差吧?为什么只有他不一样?这不是完全没展示出校服的样子嘛!
走在回家的路上,濑名泉拎着那本杂志,心下升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屈辱感:买下这本杂志绝非鬼使神差,而是无法抗拒。每走几步,他就忍不住想再看看D校那个别开生面的冬装模特。到后来,由于翻看的次数太多,他已经可以精准地凭感觉翻开那一页了。就这样,濑名泉乏味的假期生活终于获得了调味品,它像个又沉又烦人的大摆钟,不仅时刻发出扰乱他思绪的“声音”,还毫不客气地压在他心上,让他开始在意申请学校的事。
迫于这股无形的压力,濑名泉在一个无法入睡的夜晚焦躁地从被窝里跳出来,翻出入学志愿书,用碳素笔划掉已经填好的A校,然后写上D校。这简单的几个步骤使濑名泉的心脏疯狂地跳动了一阵,过快的心跳让他感到脑门发烫,一时晕头胀脑的,连连大口呼吸。他看着自己涂改过的痕迹,这太不美观了,什么样的蠢材会在这种重要的事情上犯错误,并留下一个无法忽视的白痴痕迹?这时,D校的冬装模特突然挤进他的脑海,以其独特的造型咧着嘴嘲笑此刻蠢态百出的濑名泉。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使濑名泉如同被针刺到一般,他从书桌抽屉里拿出那本杂志,翻开那一页,死命地在那张别致的脸上寻找不一样的感觉,还好无论如何也没有嘲笑的意味。
濑名泉松了口气,随后又感到很生气。他瞪了一眼杂志里擅自闯入自己思绪的家伙,让报复和较劲的心理驱使自己再次拿起笔,将D校划掉,改回了A校。
这样才是正常的。濑名泉丢开笔,仰头伸了个懒腰。趁他放松之际,尽职尽责的“D校形象大使”又一次不依不饶地前来打扰他,并且挥之不去。濑名泉烦躁起来,他试图靠合上杂志来阻挡对方地进攻,却相当戏剧性地发现,比之一动不动的杂志内页,对方在自己脑内已经更加鲜活,甚至脱离了杂志的束缚,获得了虚拟而荒唐的美。
志愿书上两次涂改的痕迹好刺眼,濑名泉不可避免地预见了拆掉铁轨的火车的下场。此时,留有橘色头发的家伙已经在他的大脑中称王称霸,愈发嚣张起来。
“啊,真是,超——烦人的!”
濑名泉狠狠抓了抓头发,又一次将A校改为D校,随即便将志愿书插进杂志里,将它们一同塞进书桌抽屉,并用钥匙锁了起来。
明天终于有事可忙了,得去毕业的中学领一张新的入学志愿书。在暴露自己的心路历程和给人留下丢三落四的印象间,濑名泉选择了后者。他要毫不犹豫地在新的志愿书上用随性的态度填上他的最终意向。
顺利入学D校的濑名泉注定要面对一小时的路程。现在还好,清晨的风也凉爽,称得上舒心,只怕冬天会变得难熬。开学第一天,妈妈赶在六点钟打理好一切,她一边递过便当,一边又心疼又埋怨地说:“为什么选D校,明明A校又近又好。”
“因为校服比较好看。”濑名泉坦荡地回答,“我出发了。”
藏蓝色的校服外套在礼堂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笔挺,濑名泉作为新生代表站在演讲台,他扫视了一遍在场的全校学生,在演讲的同时不动声色的失落起来:这所学校竟是如此平平无奇,它真值得未来一千多个早晨必须付出的一小时路程吗?
虽说后悔是相当没品的行为,但濑名泉还是庆幸月永雷欧在他就快后悔的时候及时出现了,即使他等了太久,一切都逐渐变得模糊了,也不影响能见到总是好事这个事实。彼时整个学期已经过半,入冬后,拉面就成了食堂里最受欢迎的午餐。考虑到油腻的汤底会导致皮肤变差,濑名泉一直都坚持自带便当,可是这天下了大雪,气温骤降,突如其来的寒流让他猝不及防,为了扛过下午的体育课,濑名泉决定向拉面屈服一次。
队伍太长了,食堂也太嘈杂了,濑名泉试图独善其身,却发现人们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已经挤进他的耳机里,让本该悠扬的音乐变得不伦不类。他揪下耳机,无奈地四下张望,毫无目标的目光突然猛地聚焦:隔着老远,一个橘色的脑袋映入眼帘,衬得旁的所有人灰扑扑的。
濑名泉自认自己的目光很收敛,不至于被人发觉,可对方却一个急转身,把他来不及收回去的视线捕捉了个正着。四目相对下,他微微一笑,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状似漫不经心地向下瞟,躲开了濑名泉的目光,然后又忽地抬眼,让目光再一次聚焦到濑名泉脸上。整个过程里濑名泉只觉被那双上挑的眼睛牢牢勾住了魂,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身,那个狡猾的眼神更是扰乱了他的心智。他低下头,拍了拍脸,确信自己现在不会乱了方寸才重新抬头,对方却不见了,整个食堂又变得稀松平常了。濑名泉有些无奈,自己竟连这个让他如此魂牵梦绕的身影属于谁都不知道——这人可真是个妖精,就在他脑海中的形象的开始褪色时便匆匆忙忙地现了个身,添上了新的色彩。
冬天的体育课实在是难熬,濑名泉努力地跑,试图甩掉一身鸡皮疙瘩,一阵阵凉意还是攀附在他裸露的腿和胳膊上。一同上体育课的似乎还有高二的学生——为了区分年级,高一学生穿的运动短袖和短裤镶蓝边,高二的则镶绿边——于是濑名泉眼看着一个比自己稍矮一点、留着橘色辫子的高二学生又跑又跳的超越了自己。
每个学生的胸口都贴着名牌,这不正是知道这家伙名字的好机会吗?濑名泉保持着自己的步调,在要不要为了看一眼名牌而赶超这个明显运动神经不错的人之间犹豫再三。若是呼吸节奏乱了,后面的几公里就会跑得格外艰难,可是——那个摇摇晃晃的橘色辫子越来越远了,好像毫不掩饰自己危险性的鱼饵——时不我待,濑名泉咬牙提速,只安慰自己“活这么一遭,荒唐上一两次没什么不可原谅”。
大概轻而易举就能得到的东西注定会被判定为廉价物吧,濑名泉没由来地想起那张被自己收在抽屉里、作废了的入学志愿书。对方看起来明明并没有认真跑,濑名泉却追得异常艰难,他强咽下喉头的铁锈味儿,感觉自己的四肢全都不受控制的烧了起来——近在咫尺,却始终触不可及,天哪,他便是入学志愿书上折磨人的字母D,没有他就没有D校,不是他穿校服就不好看,有关他的一切都要等价交换。
当濑名泉成功赶超了他,并且不加掩饰地用余光仔仔细细撇见了他的胸牌的同时,也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再跑下去了。以狼狈放弃为代价,他知道这家伙名叫月永雷欧了,可那又如何,月永雷欧并未为他驻足,没准儿压根都没发现他的存在呢。濑名泉坐在地上,一边缓和气息,一边惊讶地察觉,此刻心情正与那个修改志愿的夜晚如出一辙。看来与月永雷欧挂钩的事都是叫自己变得不像自己的,濑名泉反复咀嚼这个来之不易的名字,意外的没有计较得失、自我批评,而是颇为认真地赞许:不错,这名字是配得上他的。
总坐在这儿也不是办法,濑名泉站起身开始往回走。明明没有跑步,他却没觉得冷,短裤短袖反而让他生出一种当下是暑假的错觉。一定是因为这身衣服,否则他怎么会缓步走在这冬日里,还觉得燥热呢?
还好濑名泉无暇顾及自己诡异的身体状况,他一拍手,突然就想通了一个问题:
“那本杂志最大的问题就是没在月永雷欧的照片旁边印上他的名字!”
对啊,这就说的通了,拥有这样长相,这样名字,这样性格的月永雷欧,若是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拍照,那才奇怪呢!他就该独树一帜,就该与众不同,就该……濑名泉生硬地打断了自己不受控制的思绪,并开始无情地反击上一秒的自己:月永雷欧就算浑身都是理,也不该这样戏弄我!
这话不假,毕竟濑名泉对自己的毒舌还是比较有自信的,只不过他可从来没攻击过自己。现在他只感觉方才的激动全都退潮了,仅剩下又一次占了上风的凉意。为了不冻僵,他只好又一次跑了起来。与同学们相反的奔跑方向让他感觉自己真是蠢毙了。
濑名泉升入高二的下半学期,迎来了两件不大不小的事:成为新一任冬装校服模特,以及月永雷欧的毕业。高三生的毕业典礼设在六月末一个风和日丽的上午,这个时间濑名泉本该作为备考生上课,而他恰好在礼堂后台为待会儿的校服摄影做准备,于是他便获得了围观这场毕业典礼的机会。他看着月永雷欧上台领取毕业证书,并被校长慈爱地警告说他差点要因为出席次数不够而留级。月永雷欧丢开那本红色的毕业证书,扑上前给了校长一个大大的拥抱,不顾台下同学们此起彼伏的笑声,没心没肺地大喊校长爷爷我爱您!
透过月永雷欧夸张的动作,濑名泉眼尖的注意到,他藏在校服外套里的衬衣一片雪白,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黑色音符。月永雷欧下台后,典礼的进程似乎加快了许多,濑名泉目睹了他无牵无挂离开礼堂的每一步,直到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清洗掉碳素笔的痕迹大概很费劲吧,费劲也要做到就说明对出席的活动很看重——如此说来,这场典礼便是青春的祭奠,它不再允许你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了。
随着毕业生们全部离去,校服摄影正式开始。濑名泉相当保守,他站得笔直,脸上连笑容都没有,即使老师劝他可以笑笑,他也无动于衷。看过上一版校服杂志的人怎么会不知道拍照时可以笑呢,可不能拔得头筹,再怎么表现也没有意义——濑名泉确信不会有比月永雷欧的笑容更出彩的了。新版杂志很快就制作完成了,濑名泉收到后只简单翻了翻,看着自己完美的脸和姿势,他想起了月永雷欧的照片。那晚回到家,濑名泉久违地拿出抽屉里的杂志,翻开月永雷欧那一页,看着那张笑脸,那个奇怪的姿势,仅困于纸上的他似乎比毕业典礼上的他更鲜活。唉,谁配和这样活灵活现的人站在一起呢,起码不是拍摄那天的濑名泉。这样想着,濑名泉开始庆幸自己没留下新版杂志,而是随手送给了同学。
想来目送月永雷欧毕业的时候濑名泉并未产生过多的情感,左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而等第二年夏天,轮到濑名泉毕业了,他的上衣纽扣被一众学妹统统抢了去。看着自己暴露在外的白衬衫,濑名泉突然回忆起整所D校变为残酷的青春剥离器那天,月永雷欧的衬衫也是这样毫无生气。时隔一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追寻了三年的身影早就先一步离去。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濑名泉沉默地放任自己的青春片缕不遮的结束。
成年后的生活没什么波澜,濑名泉按部就班地按照摆在眼前的人生轨迹行走,即使昏昏欲睡,也没想过越轨。每天下班,他都会去公司附近的酒吧喝上一杯。在品味过五颜六色的各种鸡尾酒后,他还是选择了啤酒做自己的老朋友,毕竟那些状似花样百出的酒给他带来的也不过是华而不实的单调感,那些颜色都是廉价的,无法感染灰色的人生。
这天,濑名泉依照惯例坐在吧台前,招呼酒保给自己来份“老样子”,与啤酒一起上来的还有一份巨大的香蕉船冰淇淋。
濑名泉诧异地盯着那份香蕉船,正准备发问,一个风风火火的人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一边揽过香蕉船一边说:“啊,这是我的。”
在酒吧昏黄灯光的笼罩下,所有人的样貌都变得不真切。可濑名泉还是飞快地辨认出,坐在自己身旁大快朵颐的人正是月永雷欧。他几乎是在转头的瞬间便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以至于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先看清了他的橙发,还是仅听见他的声音就认定那是月永雷欧。
埋在心底多年的种子似乎又一次发芽了。濑名泉握紧了酒杯,仰头一饮而尽——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海啸,彻底洗刷了灰色的城镇——原来这里的灯光如此温暖,明亮。不知是酒精还是吊灯的作用,濑名泉感觉浑身热乎乎的,脸颊也烫,不用人说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红透了,幸福极了。
“我说,你认识我吗?”月永雷欧突然说。
“不认识。”濑名泉答。
“那你脸这么红干嘛,好可疑。”
“你呢,为什么要来酒吧吃冰淇淋?”
“偶然决定,今晚乌云太多了看不到美丽的月色。”月永雷欧眯着眼睛,用勺子指着濑名泉的鼻子说:“现在好像又能看到了,我要走了。再见,陌生人。”
语毕,月永雷欧真的起身离开,濑名泉则一边走上前一边相当失礼的惊诧于对方为什么看起来比高中时期还缩水了。
成年人果真比高中生要清醒得多,此次相遇,濑名泉打起十二分精神,在不让自己陷入窘境的同时,还强迫自己记下所有细节。
先伸手的是濑名泉,他拉着月永雷欧跑到最近的酒店;先凑近的是月永雷欧,他在电梯间便展开了攻势,一口咬住了濑名泉的嘴唇。
他们滚在一起,失去了所有理智。尽管濑名泉不断地试图摆脱这种状态,但完全做不到。他们在彼此生涩地抚摸下燃烧起来,两个人融合在一起,共用一副器官呼吸。他感到自己迷失了方向,奇异的窒息感几乎让他迈向了死亡,然而这份奇异又太过如梦如幻,太过诱惑,使他除了脑袋空空地向前,什么都做不到。当他的欲火宣泄而出,极大的失落便拥挤不堪的填满了他的大脑,遂又幻化成慰藉的曙光,让他恢复了一些神智。
见濑名泉停了下来,月永雷欧意犹未尽地问:“这就结束了吗?明明还早嘛。”
“你总得给我休息的时间吧。”濑名泉躺倒在他旁边,一边轻轻地喘气一边腹诽,月永雷欧这副小身板怎么蕴涵了这样大的精力,他都不会累吗?
这时月永雷欧开始嚷嚷口渴,他胡乱扑腾了一会儿,却没起身,而是把濑名泉往自己怀里揽,笑着说我才不下床呢。濑名泉想劝他去喝水,并且开始伸手去够丢在地上的衣服,但他又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任由月永雷欧把自己搂紧,顺便用脸在他光滑的胸口蹭了蹭。靠近这颗健康跳跃的心脏成了濑名泉最幸福的一件事,幸福到提心吊胆:还未拥有就开始害怕失去。如若不能再聆听这独一无二的心跳声,只怕明早的太阳也不能照常升起了!
“濑名,你休息好了吗?”
“下次就该轮到我问你这个问题了。”濑名泉翻身把月永雷欧压在身下,一时竟没注意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几次三番折腾下来,月永雷欧终于睡着了。濑名泉抱着他,漫不经心地做着美梦,同时这些美梦也在戏弄他。他编织出两人不存在的美好过往,又因其光鲜亮丽到不真实的地步而反复责怪自己错过了这般如梦如幻的十余年时光。
时间回到现在,濑名泉正没好气地收拾东西准备退房,短信提示音突然响了。
-床上有一个黑色耳钉,是你的吗?
陌生的账号,莫名其妙的问题。濑名摸了摸耳垂,左耳的耳钉果然不见了。
见他已读不回,对方好脾气地又发来几条短信。
-被我带走了,晚上来街边那家咖啡厅吧,我还给你。
-我是月永雷欧。
-好。
濑名泉回复后,对方很快已读,并且发了一个奔跑的小狮子表情。
下班不去酒吧对濑名泉来说是破天荒的改变,走在去咖啡厅的路上他觉得好不别扭。好在月永雷欧还算守时,他杵在咖啡厅门口,正叼着香烟试图给爆竹点火,濑名泉跑了几步打算制止,但他还是晚了点:爆竹被成功点燃了,火花差点烧了月永雷欧的头发。他把爆竹和香烟都丢在脚下,非常无辜地冲濑名泉打起招呼来。
“濑名好慢,我们进去吧。”
“再怎么说也不能这么玩吧,太危险了。”
“好啦好啦。”
考虑到晚上喝咖啡容易失眠,濑名泉要了杯水就作罢,月永雷欧则把所有种类的咖啡全都点了一杯,濑名泉怀疑他是想扛到明年再睡觉。
“这个还给你。”月永雷欧从口袋里掏出耳钉,递给濑名泉,然后低头对付一杯康宝蓝。
“为什么要拿走?”濑名泉问。
“是我摘下来哦。”月永雷欧毫不遮掩,甚至有点得意地说:“这样我们就可以再见面了。”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再见?”
“哎?濑名心眼好坏。”月永雷欧语气娇嗔,面子上却没有一丁点不好意思:“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啦,从高中时就喜欢你啦。”
哈?濑名泉一时惊到说不出话来。这算什么,月永雷欧,高中时期的月永雷欧,没凭没据的喜欢自己?虽然濑名泉真的很想知道月永雷欧喜欢上自己的契机,但是这样急不可待地凑过去问也太掉价了,又不是小孩子,不能这么沉不住气,要随性一点,最好是…
“其实你作为新生代表演讲那天我就记住你了。那天我迟到了,本来打算直接回家,结果看到你上台,当时就觉得,你好——漂亮啊,所以就这么喜欢上啦!”
月永雷欧慷慨的自白让濑名泉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着对方从善如流地消灭了好几杯不同种类的咖啡,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喝这么多不怕睡不着吗”。
“你会让我睡不着吗?”月永雷欧又眯起眼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的濑名泉都拿这个眼神没办法。他叹了口气,也端起一杯咖啡,加入到消灭咖啡的队伍里。
荒唐的行为往往能收获最理想的结果,这就足够了。庞大的咖啡因摄入量可能会使他们难以入睡,而这也正是个好机会,因为濑名泉似乎还未向月永雷欧道出自己的情感。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月永雷欧那样坦荡,这可以理解,好在今夜于他俩而言是格外漫长的,想必在互诉情肠后,他们还能有空赞一声“月色真美”,也不枉这一桌咖啡下肚,总算也有了恰当的理由。
*作者喜提7+7天国庆假期,搞不好还会延长,所以捡点写写,未查错字🐑
厌恶缪斯
一燐
BGM:Ride Or Die
凌晨五点的空气还没被太阳加热,显得格外强硬,它毫不心慈手软地拍打在车玻璃上,与早风狼狈为奸。为了不吵醒一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的天城燐音,天城一彩把车窗摇上去,在高速上缓速行驶。
不陪可怜的驾驶员聊天,只顾自己睡觉绝不是一个好的副驾应有的作为,可是天城一彩却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哥哥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这当然是为了锻炼弟弟,好让他成为一个成熟的驾驶员啦。况且天城燐音若是醒着,只怕会叫嚣“车速太慢是见不到上帝的”,逼着天城一彩把油门踩到底。
到达目的地,天城一彩推醒哥哥,对方打着哈欠挣脱安全带的束缚,不...
一燐
BGM:Ride Or Die
凌晨五点的空气还没被太阳加热,显得格外强硬,它毫不心慈手软地拍打在车玻璃上,与早风狼狈为奸。为了不吵醒一上车就开始呼呼大睡的天城燐音,天城一彩把车窗摇上去,在高速上缓速行驶。
不陪可怜的驾驶员聊天,只顾自己睡觉绝不是一个好的副驾应有的作为,可是天城一彩却觉得这没什么不对,哥哥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这当然是为了锻炼弟弟,好让他成为一个成熟的驾驶员啦。况且天城燐音若是醒着,只怕会叫嚣“车速太慢是见不到上帝的”,逼着天城一彩把油门踩到底。
到达目的地,天城一彩推醒哥哥,对方打着哈欠挣脱安全带的束缚,不等天城一彩准备好就率先下车,毫不客气地甩上车门。
为了实现这次兄弟登山计划,天城一彩苦苦请求了好几个月才终于换来哥哥不情不愿地首肯。再次远离尘世,归于静谧,一切似乎倒退回故乡的土地,唯一不同的是天城燐音始终留给天城一彩一个背影。直至登到山顶,他们都未出一言,哪怕彼时的太阳已经高悬,吸收了热量变得粘灼的空气还是没能加热两人的之间的气氛。
天城燐音靠在凉亭里小憩,一彩则长久地注视着正当头的太阳,直至双眼开始酸胀,才转过身去,望向哥哥。
回想刚进入事务所时,如果有人喊“天城”,会得到两份回答。“天城”这个姓氏,在家乡是高贵的象征,在城市是连接一彩与燐音的纽带。
天城一彩永远不能像其他人那样称呼“燐音”,对此小小的补偿便是只有一彩可以叫他“哥哥”。这份殊荣随着时间流逝,将天城一彩越缠越紧,久而久之,他的心变得只能属于哥哥。可是哥哥永远是哥哥,天城燐音的见识与欲望总是更甚于一彩,他似乎永不满足,渴求的,追寻的,始终是于一彩而言未知的领域。
天城一彩属于天城燐音,天城燐音却只能短暂的在“天城一彩”逗留,他还属于这山、这河、这人间,属于每个喧嚣的迷途,属于每个形形色色的人。这个残酷的事实,天城燐音从未遮掩,这就像绝望的猩红之月,永远高悬于天城一彩头顶。
美宛如一次多重的相遇,正如天城一彩不断地与哥哥话别,然后重逢。每一次,天城燐音都在发生改变,那些改变又总是那样美。神奇的事物永远美丽,对天城一彩来说,拥有抽搐之美的始终是哥哥,如洛特雷阿蒙所说“宛如一台缝纫机和一把雨伞在解剖台上不期而遇”,他能轻易把乌鸦变成写字台,可怜的天城一彩还能怎么办呢?他的四方天地何曾再现这般奇迹,因此只能义无反顾地追寻遥远的烟火。
此刻,天城一彩看着哥哥与自己相似却不相同的眉眼,只想高呼:不要成为世人的缪斯!这份美一旦被广泛传播,颜色便会渐渐淡化,与我相同的红终究被染上其他光怪陆离的色彩。
然而现在的一彩在做的,不过是以情感将人的残酷正当化,哪怕片刻的欢愉,都会带来剜心之痛。他坐到哥哥旁边,在他汗津津的脖子上落下一吻。
天城燐音微微睁开一只眼,只看到一彩的发旋。就像吸收了火烧云的海底漩涡。
两人在山上一直待到傍晚,下山后就直接入住已经定好的温泉酒店。天城燐音先一步泡好,等一彩回到卧室,他已经进入梦乡。
天城一彩将被褥铺在哥哥旁边,又整理了一次浴衣,这才和衣而卧,心下却始终燥热。天城燐音夹着被子睡得毫无形象,浴衣也撩上去了,露出一大截大腿。卧室里橘红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一彩可以看清他身上细密的绒毛,它们无法遮挡那条强健大腿的光泽。如同熟食铺慷慨地展示肉质与色泽,此刻一彩眼前的局部赤裸便是人间真理。
不知什么时候起,天城燐音开始吸烟。虽然被哥哥明令禁止,可天城一彩还是偷偷尝试过一次香烟,那是趁天城燐音洗澡的时候从他裤兜里偷拿的。意料中辛辣的烟草味并没有窜入口腔,取而代之的是微甜的滋味儿。后来一彩去网络上查找这种香烟,铁塔猫,焦油量低,与其说是抽烟不如说只是在吸食甜味空气。
这便是天城燐音的伪装了,他把自己藏在烟雾后面,用十多个耳钉武装自己,让短暂的痛楚幻化成金属铠甲。人们爱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爱他散发出的力量,于是把他推上神坛,供为缪斯。
这样自私的情感,何尝能称为“爱”?!天城一彩只恨不能撕碎缪斯假象,他愿意成为哥哥的匹勒姆斯,用自己的血染红雪白的桑葚,祭奠他的美,保留他的纯白。
卧室里的一切似乎都被挤走了,因为天城燐音变得很大,大到一彩的眼中再也放不下其他,连他自己都快被赶出这个空间。于是他拼命挣扎,试图寻找一根纤细的橄榄枝,好牢牢抓住,不离开哥哥。
可长大就意味着放弃所有能令你高兴的事,即使是最卑微的憧憬也不能幸免。
对啊,成长的苦痛,它就是要你像所有人一样,拼尽全力只为触碰缪斯的脚踝。已经磨合了很久的鞋子也可能突然有一天卡破你的脚,何况是人。无论如何你也做不到轻易找到那个契合的存在。
索性天城一彩仍不谙世事,他不懂,也不愿了解这份苦痛。对他来说,就算伤痕累累,也还是愿意选择自己的西丝比,狮子由他亲手杀死就好。
适时,天城燐音发出一声梦呓,随即翻了个身,留给一彩一个凌乱的后脑勺。
一彩褪开被子,钻进了哥哥的被窝。他的心脏贴近哥哥的蝴蝶骨,那块看似随时要生出翅膀的骨骼太坚硬冰冷了,想必是感受不到一彩剧烈的心跳的。
哥哥,再等一等吧,等桑树开出红色果实吧。
*近两年写得最爽的一次,一气呵成,耗时近一小时
爱意满贯
弓茨
小少爷与领//养儿,有少量重口描写-
BGM:白い旗
我没那种命啊,他没道理爱上我。
正因父母近乎不谙世事的天真,年轻的伏见弓弦过早地练就了一双老成的慧眼。眼前的陌生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连体迷彩服,本该完美贴合身//体的制//服被这个过分消瘦的少年穿出了松垮垮的效果。他紫红色的头发稍长,在脖颈处扎了个利索的辫子,额前的碎发则不可掩饰地打了绺,一看便知有些日子没清洗过;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儿的细框眼镜,透过眼镜的折射,他的瞳孔显得那样乖巧可人——至少伏见夫妇是这么认为的;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遍布着不同程度的伤口与淤青,有的被宽创可贴遮住,有的因面积太大无法遮...
弓茨
小少爷与领//养儿,有少量重口描写-
BGM:白い旗
我没那种命啊,他没道理爱上我。
正因父母近乎不谙世事的天真,年轻的伏见弓弦过早地练就了一双老成的慧眼。眼前的陌生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连体迷彩服,本该完美贴合身//体的制//服被这个过分消瘦的少年穿出了松垮垮的效果。他紫红色的头发稍长,在脖颈处扎了个利索的辫子,额前的碎发则不可掩饰地打了绺,一看便知有些日子没清洗过;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断了腿儿的细框眼镜,透过眼镜的折射,他的瞳孔显得那样乖巧可人——至少伏见夫妇是这么认为的;他裸//露在外的胳膊腿上遍布着不同程度的伤口与淤青,有的被宽创可贴遮住,有的因面积太大无法遮盖,大剌剌地任人观赏。
夫妇俩颇为怜惜地把手搭在少年肩上,小心翼翼地向自家独子介绍道:“小茨是可怜的孩子,以后我们一家四口一//起生活,好不好?”
伏见弓弦还未表态,少年便主//动挣开伏见夫妇地庇护,对着伏见弓弦敬了个周正的礼:“伏见少爷真是优雅美丽,鄙人七种茨简直望尘莫及,今后还要多多学习、侍奉您才是。”
这番言辞诚恳又谦逊,引得伏见夫妇连连点头。伏见弓弦瞧着父母与七种茨一同站在自己对立面,只觉得滑稽好笑;再看那少年笑弯了的眉眼,即使被碍事的眼镜磨平了不少锐气,伏见弓弦还是眼尖地察觉出他隐藏起//来的敌意——当他收起浮夸的笑容,抬眼瞟向自己时,似有吐信子的蛇悄悄环上自己的脖颈。
伏见弓弦就这样不可避免地看出了这个可怜又乖巧的少年藏在眼底的野心,可眼见父母准备好的关爱就要倾巢而//出,想必多说无益,不如爽快接纳了事。于是伏见弓弦操控自己的五官,升起温和的笑容,以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代表整个伏见家欢迎了七种茨的加入。
果然,这个家已经提前做好了迎接七种茨的准备,伏见弓弦的首肯不过是面子功夫。午餐时间,七种茨便换上了与伏见弓弦同款不同色的背带短裤,白衬衫领口处还系了个红色的领结。他戴上了新的眼镜,头发也清洗过,柔顺地垂在肩头,没再扎起//来。按照辈分,就餐时七种茨坐在伏见弓弦旁边是无可厚非的,可他偏要表现得惶恐不安,好像椅子上有弹簧似的,时不时就跳起//来,接过管家端来的餐盘,弓着背给伏见一家布菜。他用小拇指垫在盘子下面,只为做到放下它时能悄无声息,这给伏见弓弦带来一闪而过的错觉:他把我们当成神经衰弱的病人吗?随即又轻笑着赶走了这个想法。
这一闪而过的笑意恰好被七种茨捕捉到,他怔了半秒,续而镇定自若地将蔬菜汤放在伏见弓弦右手边,并细心地配上了勺子。
这顿饭吃得好不奇怪。伏见夫妇还好,伏见弓弦则显得兴致缺缺,他挑捡着消灭了自己那份蔬菜沙拉,之后便推说犯了头痛,先一步离席。伏见弓弦的离开似乎给七种茨带来重新正常呼吸的机会,并让他像个泄气的氢气球。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话,引得伏见夫妇笑声连连。七种茨感觉自己的嘴//巴好像机关qiāng一样不受控制——那些逗趣儿的话似乎还没来得及经过大脑,就被说了出来——甚至因为火力过足而榨取了脑内的空气,使他整个人都飘飘然的,处于一种悬空状态。
做小伏低并不是什么不堪的事,若想一举制霸,这不失为一种侵略手段。可惜七种茨还是缺乏一些岁月的沉淀,他能用这个道理说服自己的大脑,却不能阻止心下油然而生、不断壮大、怪异的酸涩感。这样丰盛的午餐他头一次领会,富足的人事事都喜欢留有余裕,好用剩下的打困苦之人的脸。
所以伏见弓弦会剩下那份蔬菜汤也没什么奇怪,就算他碰都没碰,也不奇怪。
钢琴教师发誓自己绝无冒犯之意。她像往常一样来给伏见少爷上课,伏见夫人却拦住她,并向她引荐了新学徒:一个看起来挺精神,被打扮成弓弦二号的孩子。最开始她还能忍住,等两个孩子站在一起时,她便控制不住地笑出了声,而后又不好意思地解释道,他们好像套娃。
伏见夫人宠溺地笑了,弓弦小少爷礼貌地笑了,“弓弦二号”却没笑。他神情严肃地对三个年长者鞠了一躬,飞快地说自己只是区区继子,既不敢同少爷相提并论,也不该与少爷一起上课。早听闻夫人近日肩颈酸痛,正好我新学了按//摩手法,少爷上课期间我便好好侍奉您吧!
这之后,无论夫人怎样好言相劝,他都不依。最终,上课的还是只有伏见弓弦一人。钢琴教师举足无措地站在一旁,伏见弓弦则已落坐琴旁,安然练习《安妮的仙境》。
“少爷,这样真的可以吗?”教师不安地问。
“不妨事。”伏见弓弦平静地回答。他翻了一页乐谱,指着其中一节,礼貌地说:“这一小节我总是出错,还请老师指点。”
七种茨的融入给这栋大宅添了份生气。女仆们总喜欢聚在一起津津乐道,少爷多了个小尾巴。他永远跟在伏见弓弦屁股后面,向来与人保有距离的伏见弓弦似乎是默许了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挺和美的。
“茨,你可以不跟着我的。”
“少爷,您这是说哪里话。”七种茨笑眯眯地端着下午茶,一边摆好了三层点心塔,一边为伏见弓弦斟茶,“能侍奉在您左右是七种茨的荣幸,少爷莫不是嫌我碍眼了?您放心,我不过是为了时时候着,以备您的不时之需啊。”
谁会狠心到给这样的热情浇一盆冷水呢。伏见弓弦叹了口气,七种茨便凑上前忧心忡忡地问是不是西式点心不合胃口,需要换日式还是中式。一看那张写满真挚的脸,伏见弓弦便觉得没力气,摆了摆手,叫他跟着自己去琴房。
由着七种茨为自己打开琴盖,换上乐谱后,伏见弓弦开始了让对方大跌眼镜的独奏。七种茨不知道他弹奏的是什么曲子,但他明白这绝不是他往日学习的那些正统钢琴曲,谈不上旁门左道,总也是不入流的。明明琴声欢快跳跃,七种茨却战战兢兢的,流淌的音符好像在割他的肉。他几次想打断伏见弓弦没由来的演奏,可对方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他,一//股脑儿地弹着。虽然他动作优雅,琴音悦耳,可七种茨还是察觉到,伏见弓弦似乎在生气。
曲毕,伏见弓弦甩开垂在胸前的长辫,用温和、但没有温度的语调笑着对七种茨说:“真碍事,不如剪了去。”
“那可不行呀少爷,这是身份的象征呀!”
伏见弓弦好像猜到七种茨要这么说,又好像对这个回答不甚满意。他耸了耸肩,从钢琴凳上站起来,头一次强硬地命令七种茨弹奏一首《卡农》,弹完才可以离开琴房。
直白的命令自然需要遵守,不会弹就强//迫自己弹。七种茨又惶恐又疑惑地坐在琴旁,只见伏见弓弦已经走了,七种茨便盯着他的辫子出神。
这个时代,唯有贵族男子才有资格蓄长发,而伏见弓弦却希望亲手毁了这份荣誉。七种茨用僵硬的手指按在琴键上,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把斧头,让方才还洋溢幸福之音的钢琴发出低沉的咆哮。
谁也想不到,这之后的很多年,《卡农》成为了七种茨反复摸琴的理由。伏见弓弦的琴技已变得相当高超,而七种茨会的只有《卡农》。他看着伏见弓弦换了新的钢琴,还学会了弹竖琴,每每弹奏到忘情处,他垂在身后的发梢便战栗地起舞。有时他会拉着七种茨来一场竖琴与钢琴的《卡农》合奏,哄伏见夫妇开心,也唯独这首曲子让七种茨听不出任何旋律。他的耳边似乎始终围绕着那个独自学习《卡农》的下午,自己亲手弹出的喑哑噪声。
在又一个与伏见弓弦合奏的下午,伏见家的门铃突然响了。伏见弓弦没有停,七种茨便只好跟着他继续弹琴,然而这首曲子最终还是被半路腰/斩,画上了永恒的省略号。
来人是个个头很高的男子,他从头到脚一水儿的黑色,过低的帽檐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用不容拒绝的厚重嗓音说自己奉命带走七种茨少爷。
伏见夫妇当然不肯,可当他俯身在他们耳边说了一句话,夫妇俩皆变了脸色,最后只能沉默地看着七种茨被这个高大的男子护送着上了一辆黑色轿车。
七种茨完全没表现出恐惧,甚至安慰伏见夫人,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他的表现没让伏见弓弦感到意外。真正令他心有不安的,是方才偶然听到的、黑衣男子在自己父母耳边小声说的那个名字。七种茨怎么会与那样的人物有关。
七种茨果真说到做到,三天后他再次回到了伏见宅。伏见弓弦注意到七种茨换了身行头,虽不张扬,却价值不菲。伏见夫妇急切地上前查看继子是否有受伤,伏见弓弦则站在门口,与七种茨遥遥相望,遥远的记忆翻江倒海地涌现而出:他又像多年前那般,孤零零地处在七种茨的对立面。只不过这一次,七种茨没再隐藏自己的情绪。他头一次用真诚的笑容回应了夫人的关切,并且直视着伏见弓弦,颇为开心地说:“我回来了,少爷。”
这天夜里伏见弓弦始终无法入睡,他直觉自己与这个家都不再安全了,蛇的毒药已经刺入他们的喉咙,只不过迟迟没有下死手,温水煮青蛙的缓毒才更加可怖。他脑海里反复浮现七种茨今日注视自己的眼神,以及那些跟在他身后的黑衣男子。如今他也只能等待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七种茨趁夜溜下床,这么多年以来他第一次得以观赏夜间的伏见宅。墙壁上的古老挂画被月光笼罩,它们那嘲笑了七种茨这么多年的笑脸也变得恭敬了许多。他信步走到伏见弓弦的房间,忍下敲门的习惯,爽快地推开了这道厚重的大门。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七种茨缓慢地爬上了这张大床,在伏见弓弦一如往昔的平淡目光下,他岔开双膝,跪坐在伏见弓弦胸口,用自己的大///腿钳制他的头,并用一把匕首抵住他的喉咙。匕shou冰凉的触感让伏见弓弦没由来地松了口气,忍受蛇毒良久,现下终于被毒蛇信子舔///舐,反倒觉得安心了许多,实在滑稽。见他一脸平静,七种茨便丢开了匕shou,转而掐住他的脖子,并一点一点地缩紧手上的力度。窒息带来的痛苦逐渐浮上伏见弓弦的脸,他紧抿着嘴,秋水般的眼睛里蓄满的却是怜悯。
七种茨在其危在旦夕之际松开了手,伏见弓弦立即咳了几声,还没来得及好好喘口气,七种茨便俯身夺走了他嘴唇的自//由。只是毒蛇又怎么可能会接吻呢,他动作太猛,撞得两人牙齿生疼。在唇//齿//交//磨间,他咬破了伏见弓弦的舌//头,伏见弓弦则咬破了他的下唇。初次开荤的孩子,除了以缺氧结束这不浪漫的吻,似乎也没有旁的好结局。七种茨直起身子,两人便同时将自己的喘息生吞而下,不肯暴露一丝混沌模样。他用拇指在自己舌尖上的伤口处蹭了些血,然后抹在伏见弓弦耳垂上,接着从口袋掏//出一把黑色回形针,把它们一个一个刺入他染了自己血的耳垂。
伏见弓弦轻轻蹙眉,这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神色让七种茨相当受用,用自己的血污染、伤害伏见弓弦,原来是这样一桩美事。
等七种茨完成自己的杰作,伏见弓弦身上已起了一层薄汗,而他始终未出一言,只是沉默着承受了这份虐/////待。被七个回形针刺穿的左耳已经又红又肿,七种茨恶意地揪着那些回形针,凑到这只可怜的耳朵旁,笑吟吟地说:“少爷,明日起伏见宅将灰飞烟灭,今夜是鄙人七种茨最后一次服侍您了。”
末了,七种茨悠悠地下了床,走到门口时又顿了顿,回头望着床上的身影,补了一句:“晚安,少爷。期待日后与您再次相见。”
第二天清晨,伏见弓弦早早穿戴整齐,第一个迎接了属于伏见家的连阴雨。七种茨带来的黑衣人冷漠直白地通知伏见弓弦:即日起伏见氏族被剔出王室贵族,宅院、财产,及一切身份象征皆要回收,且需入狱五十年,以此抵消过失。
七种茨抱胸“俯视”着伏见弓弦。虽然他比对方低了好几公分,却从其低垂的眉眼与嵌在右眼下的泪痣品味出大量的孱弱感。它们挖通了伏见弓弦脚下的土地,让他深深陷入地狱,站在人间的七种茨自然要比他高了许多。
“真是令人遗憾的新闻。”七种茨上前拍了拍伏见弓弦的肩膀,然后伸手给了他一个颇为情真意切的拥抱。趁此机会,七种茨以最近的距离欣赏了他满是创伤的左耳:摘掉回形针后,那些歪曲的耳洞丑陋得毫无遮挡,凝结的血痂更让它们触目惊心,似乎连成一条黑线,缝在了他白嫩的耳朵上,使其看起来好像被火柴烧穿的白玉,本称得上美的瑕疵,却被烙下无法忽视的烧焦痕迹。
有幸成为点燃火柴的人,七种茨便发挥了最后的慷慨善意:将压弯这栋大宅的最后一//根稻草交给伏见弓弦亲自处置。
“想来这样的指令会叫夫人心碎,鄙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的。”七种茨松开环着伏见弓弦的胳膊,后退一步,然后转身坐进了来时的车。黑衣人为他关上车门,接着他摇下车窗,让自己的声音顺着风打转儿,然后传进伏见弓弦被玷//////污的耳朵。
“就由少爷亲自传达这道指令吧,以您的聪明才智,自然有办法组织出最温和的语言,不至于让夫人崩溃。不过,为了不耽误大家的时间,还是尽快打点好才是,免得夜长梦多,您说是不是?”
伏见弓弦仰头,深深看了他一眼。曾经藏在眼镜下的情绪如今全然宣泄而出,反倒让人失了探寻的意愿。伏见弓弦延续了从昨晚就开始的沉默,转身往回走。他孤零零的背影让宅院显得更加庞大,而更甚于其的孤独又在另一处悄悄发芽。
见他如此,七种茨也不多耽误,扬手叫司机启程,给这栋收留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大宅留下一道汽车尾气。
日历一张张撕掉,昭示时间飞速流逝。七种茨在属于自己的大宅度过了枯燥的三个星期,撕掉第21张日历纸时,他才重新找回一些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活跃。阔别21天,老熟人也能变成新的玩具,怎能不叫人兴奋。为此,他招呼侍从为自己换上才刚定制的衣裳,佩戴了一枚镶紫钻的胸针,这才悠闲地走出了大门。
“想不到这么快就再见到您了,少爷。不知您近来可好?那些粗鄙的狱卒没伤着您吧,我真担心。”离着老远,七种茨的问候就先一步赶到了。
伏见弓弦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的粗布罩衫和一条涤纶灯笼裤,漠然面对眼前这栋张牙舞爪的豪宅和逐渐走近的七种茨。
七种茨用拇指蹭掉伏见弓弦鼻梁上的灰,然后慢条斯理地拿出手绢擦拭自己的手指。仅仅三周,伏见弓弦就已脱胎换骨,好像一个精致的白瓷娃娃被丢进了沙堆,不幸的色彩吞没了他鲜活的生机,让他焕发出奄奄一息的破碎之感。
本该乐得瞧见此情此景的七种茨却没由来地生起气来。透过这具被折///磨得不像样的躯体,他穿越了时空,毫无防备地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又不可避免地发觉了自己与如今的伏见弓弦存在多大差异:一个是将毒//素藏在自己的胃里,依靠玷////污自己来苟延残喘;另一个却用从出生那一刻起就存于灵魂的高尚品行洗刷了周身的脏污,捎带手还肃清了旁人的不堪。这个崭新的认知彻底摧毁了七种茨的心理防线,他不得不由着盛怒的火焰烧尽自己伪善的面具。他伸手扯住伏见弓弦的辫子,就像牵着狗的缰绳——明明是他特意下令保留伏见弓弦这条身份象征的辫子,此刻又变得痛恨起//来——他从外套暗兜里掏//出一把剪刀,冲着伏见弓弦的脖颈处恶狠狠地剪了下去,他的长发便轻飘飘地落了地,他本人则拥有了崎岖的发梢。
伏见弓弦偏头看了一眼“过去的自己”,对七种茨说:“谢谢,我轻松多了。”
“不客气。”七种茨恢复了神志,把剪刀收回了暗兜,转身离去。他边走边说“今后就劳烦少爷做个称职的执事,为我府效力。现下先去更//衣吧。”
伏见弓弦应该是回应了一句,但七种茨没听到,他逃也似的让房子做自己的护盾,隐藏掉不该外溢的、多余的情绪。
换上执事制服的伏见弓弦很快就获得了一众下仆们的喜爱,只是没人敢表达出来,全都默默的与他保持距离。才被找回来的七种茨少爷显然与他有过节,虽说怕雇主是人之常情,但大家对七种茨的惧怕更甚一层。这种感觉谁也说不清,却又人云亦云,随着日子推进,出于弱小动物的本能,人们便愈发恐惧这位总是笑眯眯的少爷。
正因如此,大家才格外欣赏、崇拜伏见弓弦。然而这样的伏见弓弦独独背了七种茨的意。他永远平静,似乎任何来自七种茨的侮///辱都不能让他的心跳加快哪怕一拍。面对这样的他,七种茨总觉得自己又变回了当年那个穿着不合身的衣服、举足无措的小孩,伏见弓弦即使为他弯下了腰,也依旧比他高//贵。即使换上同样的华服,七种茨仍旧意识到自己的肮///脏。那些不堪的东西已经渗入他的肌理,他别无他法,只能痛恨这样的自己与伏见弓弦,他们永远不对等,这样的关系只能是恨。
哪怕一次都好,表现出一丝屈///辱吧。伏见弓弦但凡能有一丝屈///辱,我们的地位便能平等过来了。七种茨近乎哀求地想。可伏见弓弦似乎天生不懂痛苦,亦或者他的痛苦从不外露,他独自修理好被剪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左耳那一排瘆人的伤口也被他清洗得很干净,逐渐有愈合的倾向。见他如此,七种茨那点卑微的愿景遂又幻化成了幽//怨,果然恨比爱意更强大。
这天,七种茨发现伏见弓弦正在擦拭钢琴。那双灵//巧的手被用来拿抹布实在是暴殄天物,七种茨想。虽然他厌恶钢琴、厌恶伏见弓弦的琴声,可是他却下令,叫伏见弓弦弹琴给他听。
伏见弓弦照做了。明明有那么多华丽的曲子可供选择,他却弹奏了最初级的《卡农》。
“为什么是这首?”七种茨为伏见弓弦的行为编排了好几种理由,没一个是他喜欢的。可他还是自虐一样地发问。
“因为它象征着爱。”伏见弓弦没有回头,他合上琴盖,留给七种茨一个后脑勺。
“爱?”七种茨嗤笑一声,“这里没人需要这种东西。”
“每个人都需要。”伏见弓弦转过身,第一次严肃地对七种茨说:“即使是你也需要。就算你既不爱人也不爱己,你都不能没有它。”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根本…”
没等七种茨说完,伏见弓弦便打断了他。
“你岂止不爱自己,你出卖了自己,让本该纯洁的肉//体被钉在十字架上,让流淌的鲜///血遮盖你一生的荒//唐。你每一次侵////略后,都让真正的你藏得更深了一点,现在我一点儿也找不到你了,你对自己的厌恶已经吞掉你的存在了。我多次向深渊伸//出手,期待拉你一把,可你连自救的意图都没有。”
相处这么多年,七种茨从没见过伏见弓弦一口气说这么多话,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呆呆地站在那里发怔。
“不要藏着,茨,睁开眼看我,看世界,不要擅自作主,让一切变得丑陋。”
伏见弓弦已经站到了七种茨身旁,他的声//音好像麻///醉///剂,使人安宁。在其循循诱///导下,七种茨瞪大了双眼,他腿一软,歪进了伏见弓弦怀里。伏见弓弦感受着这具不住颤//抖的身//体,抚了抚他的肩//膀,然后摘掉了他的眼镜。
没了眼镜,七种茨的眼睛便放大了一倍,里面写满了困惑。伏见弓弦用手压下他的眼皮,让他闭//上了眼,然后略微低头,轻//轻啄吻他的下唇。
七种茨感觉自己哭了,但他并没有流泪。他的心脏湿漉漉的,好像淋了一场大雨,紧接着就被捧到篝火前,烤得暖融融的。
我要被染上美好的颜色了。七种茨不安又雀跃地想。
*每天捡点写写的产物
知遇(1)
雷安
高中生别扭的恋爱故事-
走出中考考场,雷狮掂了掂手里的橡皮,心里不是滋味儿。这块巴掌大的浅卡其色橡皮,没什么别致,但用雷狮的话来说,“只有十足的蠢材才会用它”——因为它无辜的方形身体上写着“2B必备”——任何一个有趣或无趣的初中生都不会错过开它玩笑的机会。
当它滚落到雷狮桌前——他本不该注意到它,毕竟是中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弯腰去捡,当即便被监考官叫停,劈面就是絮絮叨叨好一通教训。不在这个小小的人生拐点给家里找麻烦是雷狮残存的一点孝顺,他闭起耳朵,放飞双眼,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最开始看热闹的考生们差不多重又回去对付自己的考卷了,同龄人果然只是无趣。那家伙怎么还在看,难...
雷安
高中生别扭的恋爱故事-
走出中考考场,雷狮掂了掂手里的橡皮,心里不是滋味儿。这块巴掌大的浅卡其色橡皮,没什么别致,但用雷狮的话来说,“只有十足的蠢材才会用它”——因为它无辜的方形身体上写着“2B必备”——任何一个有趣或无趣的初中生都不会错过开它玩笑的机会。
当它滚落到雷狮桌前——他本不该注意到它,毕竟是中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弯腰去捡,当即便被监考官叫停,劈面就是絮絮叨叨好一通教训。不在这个小小的人生拐点给家里找麻烦是雷狮残存的一点孝顺,他闭起耳朵,放飞双眼,毫无目的地四下张望:最开始看热闹的考生们差不多重又回去对付自己的考卷了,同龄人果然只是无趣。那家伙怎么还在看,难不成这倒霉橡皮是他这个大蠢材掉的?
坐在雷狮斜上角的“大蠢材”还不知自己已经被冒犯了,由于监考官背对着他,此刻他正尽情地盯着雷狮看,收到雷狮毫不客气的白眼后仍不为所动。因他生得面色金棕,宽额头上立着两道剑眉,雷狮便断定他是个比城墙还无聊的人。
交卷之后雷狮有意走得飞快,握着那块橡皮,好像挟持了人质。他蹲在校门口佯装等人,一副混混做派,事实上他确实是在等,只是结果让他失望:“蠢材城墙”径直走了去,目不斜视,步履沉稳,既不恼怒又不着急,显然没打算赎回人质。
回过味儿来的雷狮一阵懊恼,也许人家早巴不得丢了这蠢材橡皮,哪有人会为“2B必备”忧心呢?嗳,蠢材蠢材,当真是蠢,偏要挨到英语考试才掉,但凡早一场考试掉下来,不就有了和那“蠢材城墙”周旋的机会?这样想着,他起身离开,手中的橡皮留也不是丢也不是,成了烫手山芋。
升入高中这天,雷狮把校服外套的衣领立起来,在上面剪了几个缺口,额头上还系了根头巾,硬是把妈妈的摩托骑出另一种架势:不是摩托小,而是他雷狮太高大。
进入新环境历来是令大部分人恐惧而令雷狮格外喜欢的。男生的直觉好像总要比女生强一些,也直率得多,他们总是能快速分辨出谁值得攀谈,然后快速熟络起来。每到这种时候,雷狮只需要坐享其成,从选择了他的这些人中再做出自己的选择。
只是今年似乎不同,班级里大概是有个多事的黏着剂,一进班雷狮就发现只有女生松散拘谨地坐在座位上,男生们则全都围在一起,好像一个球队,没做选择地容纳了所有人。雷狮不甘愿被吸纳进去,可人堆的中心却不由分说地挤出一个缺口,像交际花似的伸出金棕色的胳膊想同雷狮握手。虽然他还没来得及看见雷狮的脸,他的友好却先赶来了。
雷狮才不想要每人一份的好意,那人却只道雷狮不好意思,拨开重围极力想展示自己的慷慨。待到他们四目相对,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两个人都傻眼了。
他们第一眼看到对方就顿觉厌恶,徒然生厌的滋味在他们短短十六载人生中太过突兀,不觉衍生出一种陌生的、使他们莫名恐惧的暧昧感,好像把有生以来头一次的厌恶就这么平白交给一个陌生人,如同赤裸的处女面对未来丈人那般羞怯难堪:他们彼此使了个眼色,快速地握了握手,仿佛急着寻衣蔽体,不肯再把自己暴露在空气中供旁人围观。
这份短暂的不自然并没引起大家的注意,男孩子总是难免粗旷,他们迅速开起了玩笑:
“安迷修,新同学和你一握手,简直衬得你快黑成煤球啦!”
*原该是个浅显的故事,只因近日来我读了些怪异的书,整个人连同笔触也被传染得沾染了怪异:写出的故事竟平添拗口感,像奶杯里装满了中药,好不滑稽。
但愿我把它别别扭扭地写到最后罢,虽只是第一部第一章,我却连第二部都已构思了大半。其实第一部本是不存在的,但见众多朋友曾在我的点梗贴下提名校园故事,我便决定动手去做,今日午后更是一气呵成,甚至顾不得眼疾疼痛,久违的快乐。
保佑我三天之内眼疾康复吧,马上要回到山东,真不愿带着疼痛回去呀🙏🏻
萍水
雷安
南北战争,南方士兵与联邦医生
BGM: Nuvole Bianche
轰炸机从上空飞过时发出的的轰鸣声宛如敲响警钟,随之而来的永远会是一大堆残破的伤患和他们抑制不住的呻吟。
安迷修穿梭于横亘在地板上的伤患之间,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他磕磕绊绊地赶到门口,迎接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士。
硝烟,金属和血腥味一起袭来。
与其说那男人不省人事,不如说他已经失了半条命——他脑袋上被开了个血窟窿,正潺湲地流淌鲜血;一身军装黏糊糊的满是血渍,包裹着布满鳞鳞创伤的躯体。
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安迷修还是一惊。比起给他看病,或许他更需要请个神父了。
安迷修凑到临时担架前探他的鼻息,还没决策出是不是要放弃时,他猛地弹起...
雷安
南北战争,南方士兵与联邦医生
BGM: Nuvole Bianche
轰炸机从上空飞过时发出的的轰鸣声宛如敲响警钟,随之而来的永远会是一大堆残破的伤患和他们抑制不住的呻吟。
安迷修穿梭于横亘在地板上的伤患之间,好几次差点被绊倒。他磕磕绊绊地赶到门口,迎接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战士。
硝烟,金属和血腥味一起袭来。
与其说那男人不省人事,不如说他已经失了半条命——他脑袋上被开了个血窟窿,正潺湲地流淌鲜血;一身军装黏糊糊的满是血渍,包裹着布满鳞鳞创伤的躯体。
饶是见多了这样的场景,安迷修还是一惊。比起给他看病,或许他更需要请个神父了。
安迷修凑到临时担架前探他的鼻息,还没决策出是不是要放弃时,他猛地弹起来,喘息着冲安迷修举起手枪,浓稠的血糊住了他的左眼,额头上焦黑的伤口触目惊心。安迷修举起双手以示无害,那男人举着手枪的胳膊却疲软的垂了下去。
他昏倒了。
没什么好犹豫的了,安迷修冲举着担架的几个士兵一挥手,大步走进医院里,临时将男人安顿在卧房,然后对他们说,“这里交给我,你们也去疗伤。”
怀里揣着的铁皮酒壶又冰又冷,安迷修的手抖又发作了。即使这烂酒寡的像白开水,也多少有点度数。他仰头灌了自己一大口,用拇指抹掉溢出嘴角的酒水。
这会是场硬仗。分配给这位士兵的手术用具里并没有一针吗啡,而他中了四弹。即是说取出与缝合的过程他都不得不清醒着承受下来。
安迷修虽然知道这理所应当,却也觉得残忍。被投送到联邦医院的南方士兵,下场不过如此。
这场手术像在桑拿房里完成的一样,医生和病人都大汗淋漓。这位士兵很勇敢,除了紧锁眉头咬紧牙关,再没发出一点声音。但他不停的冒汗,一张脸熬的惨白,黑发被汗水浸湿成一绺一绺,中弹的膝关节和手肘在剧痛中抽缩,低沉的吸气声才勉强昭示他还活着的事实。安迷修担心他脱水,在完成复杂手术的同时不停地为他擦汗,顾不得自己额头上的汗珠流进眼里蛰得生疼,甚至在未向上级汇报的情况下擅自为他输了盐水。
取出的子弹丢在铁盘里,发出叮铃一声。安迷修默数着,1、2、3…4!子弹全部取出,安迷修松了口气,正打算给他缠上纱布,却觉头脑发晕,整个人坐在了地上。
他的手撑在地板上,颤抖不停,汗水已经凉透,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他清楚自己该来一针葡萄糖或纯钾,但他也清楚有人比他更需要这些稀有的资源。所以安迷修重新爬起来,招呼了一位路过的护理小姐帮忙照料刚刚挨过手术的男人,自己则奔赴到大厅去治疗源源不断被送来的伤患。
在刺鼻的药水味中醒来,雷狮直挺挺地躺在木板床上,对着陌生天花板干瞪眼。他忍受着浑身火烧火燎的疼痛,吞咽唾液试图让干渴的喉咙好受些。
关口上设立的联邦医院,简直是请君入瓮。
雷狮笑了一声,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使他本就苦涩的笑容变得歪七扭八。现在他由衷地认为自己是一片放在烤架上的猪肉卷,一边疼痛地等待死期一边还得绝望地听自己滋滋冒油的声音。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个轻松愉快的声音飘进来,雷狮偏头,看见一位文绉绉且干净利落的联邦医生——上帝,他现在穿着一身黏糊糊的烂布难受的要感染,这家伙倒舒服的没边了。如果可以,真想敲烂这家伙架着小眼镜的脑袋!
“不能再好了。”雷狮冷哼着说。
“哇哦,你真棒。”医生浮夸地赞叹道,甚至轻巧的拍了拍手,一副神气劲儿和雷狮的窘境形成鲜明对比,“那么我就祝你早日康复吧,南方的雷狮少将。”
安迷修进来的时候正看见这样的场景,自己的上司在羞辱一位重伤的南方战士。几乎没多想,安迷修走上前去,挡在病床前。
“柯林斯先生,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我执刀的病人,就不劳您费心了吧。”
“你护着他?”柯林斯推了推金框眼镜,危险地眯起眼。
“我护着的是他的尊严而不是他这个人。”
“真是感人肺腑,安迷修。”柯林斯转身离去,没用正眼瞧安迷修,“希望这位伟大的战士日后会在战场上用你给予的尊严慷慨作战。”
见柯林斯走远,安迷修眼底的锋芒才退却。他叹了口气,瞟了眼躺在那挺尸的雷狮,没好气地丢给他一句“现在我要给你的伤口换药包扎,希望你能老实点。”
为了敌方阵营的士兵和本属上司作对,以后的日子怕是不会好过了。安迷修取出棉花团和纱布,沾足了药酒,轻轻贴在雷狮结痂的伤口上。
药酒的刺激下雷狮微微蹙眉,他咽下充斥口腔的酸楚痛感,打量起安迷修来。
比起刚才那个混球,这家伙要顺眼多了。长了张人民好公仆的脸,头发看起来好些天没打理了,乱糟糟地炸着。雷狮甚至能推断出安迷修睡觉是平躺着的,因为他后脑勺上的头发都被压扁了。他穿一件白衬衣,已经泛黄且皱巴巴的,被很不拘小节地塞进亚麻色格子背带裤。光听这个形容你很可能觉得这是个大腹便便的老先生,实际上安迷修却是个年轻小伙子,算得上英俊清秀——遗憾的是,他偏要打扮得像个四十岁的乡绅。
周围很嘈杂,面前的医生很安静。手术后雷狮就被从卧房挪了出来,推到大厅里和众多病号挤在一起,这里大多是惨叫着、挣扎着的新伤患,吵得雷狮头疼。他扭头看着安迷修垂目的样子,忍不住戏虐道:
“不先救救你们可怜的联邦战士吗?我只是中了几弹擦伤了头,他们可惨多了。我看看,有头晕的,患了soldier heart的,还有个死了老婆的可怜虫得了失心疯…在他们面前我这点皮肉伤反倒不值钱了。”
这话实打实的讽刺,但安迷修毫不避讳。
“在我眼里,没有敌我之分,你们都只是病人。”
“孰轻孰重,我分得清。”
雷狮正思量着该说点什么,消毒棉花突然狠狠捅在他的伤口上,使他倒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样才能让你觉得正常的话。”安迷修收回棉签,皮笑肉不笑地说。
“你真体贴。”雷狮咧着嘴回应道。
救援往往会持续到午夜,烛火再也无法起到太好的照明作用时,忙碌了一天的医生们才终于得空休息。
“去吧孩子,你值得睡个好觉。”管事嬷嬷拍了拍安迷修的肩膀,留给他一盏烛灯。
安迷修回到自己的卧室——正是早上临时安顿了雷狮的那间。他躺在床上,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才得以放松,肌肉也后知后觉的酸痛起来。就在他准备睡下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是管事嬷嬷和一对怯生生的母女。
“我真抱歉亲爱的。她们在赶路的途中碰上了轰炸机,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于是安迷修又一次端起烛火,让出了房间,轻手轻脚地溜到大堂,那里满溢此起彼伏的鼾声。
他们栖身的所谓医院是旧贵族门下的一间豪华酒楼,曾经用以奢靡纵欲的场所现下乱七八糟的,大理石地板上堆满病床和肮脏的衣物。
安迷修用手罩着烛火,不让那光芒刺到好不容易入睡的病人们。他蹒跚着,终于找了个空隙,将自己的备用小卦叠成方块放在地上算作枕头,席地而卧。
“安迷修?怎么跑这儿来了。”
还有比在这一刻听到雷狮的声音更糟的事吗?安迷修绝望地扶额。他就像一块倒霉的夹心饼干,不仅要被吃掉,这之前还得被人家“扭一扭,舔一舔”。
为了省去和雷狮的寒暄,安迷修干巴巴地说,”不可抗力。”
“美妙的不可抗力。”雷狮吹了声口哨,在安迷修听起来很下流。
“请你安静,我需要休息。”
“嘿,别这么不近人情。”雷狮翻了个身,头冲安迷修侧卧。木板床发出嘎吱一声,混进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里,十分尖锐。
“来都来了,陪我聊聊吧。”
“上帝,你该知道我累得…”
“我疼得睡不着。”
雷狮使出了杀手锏,就像玩雅其骰子游戏说“压死”一样——只要雷狮说出这句话,安迷修就输了。他无法对一个虚弱的病人硬起心肠。
“好吧,该死的。想聊什么?”
雷狮做了个“请”的手势,“你来想话题。”
“嗯…”安迷修支起半个身子,把手肘撑在他的简易枕头上,认真地思索起来。放在地板上的烛火映在他脸上,跳动的火光燃尽他的神情,只剩下专注。
“说说你第一次拿枪上战场的感觉?”
“迫不及待想让那些漂亮的银弹穿透你们这帮北方佬的脑袋。”
“你真糟糕。”安迷修鄙夷的看了雷狮一眼,然后仰头盯着乌漆麻黑的天花板,若有所思地开口。
“我第一次执刀的时候,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蹦出来了。那时…”
“打住,我对这不感兴趣。”
“好吧,你这任性的家伙。”安迷修挪了挪身子,给自己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再重新躺下。
“那,说说黑人吧,你们不肯放弃的强权。”地板上的寒意席卷全身,安迷修瑟缩了一下,把身体蜷起来,续而诚恳地说,“即使在这里,黑人们也并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我们做的只是把拴在他们手腕的铁链解开,再把无形的枷锁套在他们脖子上。他们依旧寸步难行。”
雷狮不屑地冷哼一声,“得了吧,这帮黑鬼已经很知足了。”
安迷修顿了会儿,然后深沉地说,“你根本什么都不懂,雷狮。”
“我不懂?过去我家有一百多个黑奴,你又知道什么。”雷狮迅速接过话茬,很不客气地呛声。“这里真正愚昧无知的就是你这种人。”
床下静悄悄的,没得到回应的话锋瞬间消逝。雷狮微微欠身,只见安迷修已经睡得不省人事,身体随着均匀的呼吸起伏。烛光晃动,将他疲惫的脸庞熏黄,雷狮能清晰地看见他微颤的睫毛,舒展开的眉眼,以及泛白的嘴唇和上面的干皮。
夜晚足够寒冷,何况是没有温度的地板上。雷狮就这么望着安迷修出神,到底也没把自己身上那件脏兮兮的外衣罩在安迷修身上。他只是一点点撑起身子,又俯身吹灭了蜡烛。
真疼啊。雷狮想,肯定扯到伤口了,这笔帐要算在安迷修头上。
一阵剧烈的敲打声几乎震碎了安迷修的耳朵,他站起身来,在微凉的晨风中活动僵硬的四肢。
想不到黑人们这样早就开始工作了。安迷修拾起已经凉透的烛灯,底盘满是干涸的蜡泪,蜡烛只剩拇指大小的一截。
昨天有聊那么久吗?安迷修狐疑地盯着蜡烛,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最后只好暗自庆幸蜡烛灭了,没有酿成一场火灾。
安迷修一个人清点剩余药量,直到七点钟,所有人才陆陆续续醒来。安迷修在“补给申请书”上勾了不少药剂,交给信使,然后招呼新来的姑娘们来上护理课。
自从雷狮来了,给这些刚刚说服自己脱下长裙的姑娘们上课变得不再美好了,因为她们总在议论雷狮,这个英俊又痞气的地方军官。
当安迷修不得不说第五次“静一静,姑娘们,静一静”来维持课堂秩序时,最初嬉皮笑脸的姑娘们已经开始用怪罪的眼神看着他了。
就这么喜欢雷狮吗?安迷修没了法子,只好提前下课。他对女孩子总是很宽容,哪怕是在关键时期还没能从天真中清醒过来的淑女们。
而当安迷修叹着气走向大厅,雷狮那张脸又明晃晃地撞进他眼里。这的确是张好看的脸,安迷修在心里中肯的评价。
雷狮老远就看见安迷修了,现在他正靠坐在床上,沾满泥巴的军靴就搭在床单中间。他冲安迷修招了招手,说:
“嘿,我饿得前心贴后背了。”
可惜一说话就什么都毁了。
“所有人都一样饿,能活着就不错了。”
安迷修走到雷狮旁边,背对着他给隔壁床的病人输上营养液。
“你现在去后厨看看,我保证会有个肥得流油的老鬼。”
安迷修回头,雷狮冲他无所谓的耸耸肩,满脸“爱信不信”,实打实的是个幼稚鬼。所以安迷修只瞪了他一眼,没再搭理了。
这一早晨异常忙碌,安迷修马不停蹄地接手了几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伤患。他尽量忽视自己的疲惫,可体力还是对他亮了红灯。当他发现自己开始眼花,看不清手术刀和药瓶上的名字,再继续下去就是拿人命开玩笑。他明白自己必须休息了。
大厅变得更拥挤了,想找个熟面孔可不容易,但安迷修还是一眼就看到雷狮了。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雷狮床上。然而他一口气还没喘匀呢,回头就看见雷狮正把玩一个鲜红的苹果。见安迷修来了,他便冲他一笑,好像他们是对老朋友,现在约出来野餐,而安迷修迟到了。
“你从哪搞来的?”
“你说这个?”雷狮拿着苹果冲安迷修晃了晃,“看见那帮聚在一起傻笑的蠢婆娘没,其中一个送的。”
安迷修顺着雷狮的下巴往远看,那些女学徒们正看着雷狮偷笑。他清楚自己该指责雷狮,也该指责她们,但他太饿了,没一点力气,好半天了才挤出一句“太荒唐了。”
雷狮却不以为然,他耸了耸肩,咔嚓一口咬在苹果上,然后把不再完整的苹果丢给安迷修。
“爱我很正常,女人都这样。”
雷狮就像那个咬一口的苹果一样,差强人意却又如及时雨,给安迷修往复而疲累的日子平添生气。有时候安迷修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会在累了一整天之后刻意寻找雷狮,打一场口水仗,这让他觉得精神焕发,也让他暂时脱离这地狱般的苦海。
直到这个与过去半个月没有什么不同的深夜来临,安迷修终于从昏天黑地的救治工作中解放出来,托着沉重的身躯走进大厅,习以为常地在人群中寻找那个惹眼的身影,却扑了个空。
没有,没有,哪儿都没有。
安迷修加快了脚步,走到那张熟悉的病床前,却看到了一张陌生而痛苦的脸——这儿本该躺着雷狮的。
等大厅的吊灯熄灭,所有人都浸泡在安静的黑夜中,把所有痛苦和疲惫都揉杂进无梦的睡眠,蜷缩在属于自己的世界里。
安迷修仍站在原地发怔,他曾在这张床旁边席地而卧很多天,现在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归属何方。
他没试图向别人询问什么,因为答案太心照不宣。
本就是萍水相逢,来去自如,注定投奔不一样的天空,交锋也不该耽误了平生。
这天,安迷修一夜没睡。他坐在医院门口的楼梯上,靠着门槛点燃了唯一一颗烟草,看橘红色的火星在风中一点点被吹散,一口也没抽。
他不能因为夜里抽烟而头疼一整天,他得对所有送到这里的伤患负责。在这样的时代,心里的苦又怎么比的过皮肉之苦惹人注意呢。
当破晓的光从高耸的建筑后探出头,倾洒在这座仍在沉睡的城市之中,安迷修去洗了把脸,镜子中的他双眼凹陷,眼圈青黑,胡子拉碴,衣衫不整。
无论如何,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安迷修对着镜子拍了拍脸,一遍一遍在心里重复那句对自己说了一夜的话。
只是挂心,没有爱情。
1865年4月,联邦军胜利,南方战败。
四年了,时间过得太慢,有时候人们都开始不自觉的祈祷战争结束,哪怕敌方获胜。
这座临时医院也终于迎来歇业的一天,安迷修送走最后一位重伤患者,长呼一口气,看了眼空荡而凌乱的大厅,移步到门口。
阳光很刺眼,挣脱重担后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都纵情享受温暖的沐浴。
都结束了。安迷修漫步着,渐行渐远。他早就递交了申请,战后会去南方行医,现下他孑然一身,唯一的行李就是一双颤抖的手。
一切仍在继续,他踏着朝霞,走向远方。
战败方的情形比想象中的还糟。所有人想尽办法离开,安迷修却不请自来,实在荒唐。绝望、萧条、凄惨充斥在这曾富足的城市。
庄园无人打理,饥饿席卷所有人的尊严。他们匍匐着,哀求着,不知所措着。当安迷修看到曾经的淑女们穿着几年前的旧样式长裙下地干活,心口便无比痛苦,她们的白手套和裙摆上满是泥泞,她们的头发像一团茅草,她们再顾不得美貌,任由本该娇嫩的脸蛋暴露在强光下,晒得发红。
安迷修别过头去,不去看这些苦命的女人,算是给她们留下最后的尊严。
只是安迷修没法不去想,他怎么样了?还活着吗?过得还好吗……还记得一个叫安迷修的人吗?
之后几年里,安迷修便扎根于此。最初他坚持提供免费医治,直到这座城市重新焕发生机,他才真正开始自己的生活。
事实上,安迷修越来越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他需要忙碌,朝五晚九的忙碌,他惧怕安静,但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忙起来也不是件好事,那意味着很多人身体不健康。
他的电话总是不响。只要有人打来求医,他一定会拎着医药箱赶去。
现在,安迷修趴在桌上无所事事,感觉自己正在一点点发霉。
突然,电话铃响了,安迷修打了个哆嗦,飞奔去接电话。
“您好!”
电话那边的男人低低地笑了一声,听得安迷修莫名其妙地皱了眉,接着他又听到对方用他每个魂牵梦绕的夜晚都在回味的嗓音说:
“好久不见,小医生。”
*送给呜撒鸡@蓑下鲤 祝你十八岁生日快乐,希望明年还能给你过十八岁生日😇
这篇文章我三月就开始写了,结果迟到了三个月才写出来,字数6033,似乎显得力不从心。
从听到手术时间的时候我就决定一定要在术前写完,老彻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我都担心再不写这篇就要成2019年写给你的生贺了😕
我们萍水之缘,相遇正会逢了昨天。
*八月再见,偶尔也想起我吧🌱
安·怀特高档缎带店
安艾
穿过崎岖小巷,沿着石子铺就的大道,艾比第一次注意到一间窄小的缎带商店正坐落在巷口,被面包店和服装制造商挤在中间,显得可怜巴巴的。而缎带店的橱窗里是店主用缎子编的一条鲜艳的彩虹,看起来又似乎心情不错。
于是艾比停下奔跑的步伐,驻足片刻后终于决定进去瞧瞧。
一个小铃铛响起来,它是用来提醒店主的。但没人出现。
和外面明亮的光线相比,店里有些昏暗。架子上摆满了琳琅的饰品,让人应接不暇。
艾比关上门,手指划过架子上陈列的一卷卷缎带,手感很奢华。她忍不住拿起一卷。
“下午好,我的小姐。”
一个轻松愉快的声音飘了出来,艾比被吓了一跳,缎带便迫不及待的从她的小手里遛了出来,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对不起先生,我不...
安艾
穿过崎岖小巷,沿着石子铺就的大道,艾比第一次注意到一间窄小的缎带商店正坐落在巷口,被面包店和服装制造商挤在中间,显得可怜巴巴的。而缎带店的橱窗里是店主用缎子编的一条鲜艳的彩虹,看起来又似乎心情不错。
于是艾比停下奔跑的步伐,驻足片刻后终于决定进去瞧瞧。
一个小铃铛响起来,它是用来提醒店主的。但没人出现。
和外面明亮的光线相比,店里有些昏暗。架子上摆满了琳琅的饰品,让人应接不暇。
艾比关上门,手指划过架子上陈列的一卷卷缎带,手感很奢华。她忍不住拿起一卷。
“下午好,我的小姐。”
一个轻松愉快的声音飘了出来,艾比被吓了一跳,缎带便迫不及待的从她的小手里遛了出来,骨碌骨碌地滚到地上。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有意的!”艾比慌忙蹲在地上,设法挽救已经滚开一圈又一圈的缎带卷。她简直快哭出来了。
“该道歉的是我,我让你受惊了。”
意料中的呵责没有如期而至,那个声音的主人走上前拍了拍艾比的额头。艾比偷偷抬眼看了一下,一个棕头发的高个子青年正弯腰冲她微笑,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闪闪发光,眼镜腿上的防滑链一晃一晃的。
“可是,缎带…”
“别管它,都是它让可爱的小姐受惊了,罚它躺在地板上,等你走了才准起来。”
说着他顽皮地眨眨眼,然后伸手扶艾比起来。
“那么,有什么能为你效劳的吗?”这时青年已经钻回店铺最里面的收银台,笑眯眯地问道。八成他刚才也在那里,不然艾比不会看不到他。
“我猜你想买些绑头发的,想要什么颜色?”青年拿出一把大剪刀问。
“蓝色?”艾比犹犹豫豫地回答道。
“我这儿有很多种蓝色,深海蓝,海军蓝,墨水蓝,天空蓝…你说的是哪种?”
艾比没了主意,咬着嘴唇说“我不知道。”
青年笑了,他把剪刀塞进围裙口袋,沿着架子滑动木梯,然后停住,爬到顶端,伸手到最高的架子上拿下一卷。
“我猜你会喜欢它的,”青年急匆匆地下来,兴致高昂地向艾比介绍道:“我用金丝在上面缝了边,很多太太都喜欢。”
它确实很好看,宝蓝色的绸带上缝的那两条金边针脚细腻,简直像长在缎带上一样。一瞬间里艾比已经飞快地想象出系着它上学的样子:她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在教室里,旁边的女生们会用艳羡的目光来回审视她头顶上的新缎带。
“哦,真漂亮。”艾比闷闷不乐地称赞了一句,然后仰起头来,撅着嘴解释说:“我没有金币来换它。”
“这太遗憾了,我的小姐。”青年的声音飘到艾比头顶,使她难过地低下了头,连一贯精神抖擞的朝天辫也跟着耷拉下来。
谁知青年接着说:“它本就是要送给你的,根本不需要金币。”
艾比惊讶地抬头,看见青年拿着大剪刀非常干脆地剪下一截缎带,然后俯身将它系在艾比头发上。华丽的头饰搭配上艾比那一身平庸的衣裳,有种滑稽的不协调感。但这并不影响艾比为它开心,她伸手捋了捋已经属于自己的缎带,忍不住笑了起来。
“谢谢你,先生!”
青年推了推眼镜,眉目和蔼地望着艾比。
由于受到了温和的招待,艾比这才放松警惕。她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大起胆子来,走进柜台里向青年问道:“我在找我弟弟,你看到过吗?”
“他有什么特征呢?”
“比我矮一点,穿蓝白条上衣,长得呆呆的…他的头发!”艾比突然想到弟弟明显些的特征,兴奋的伸手比划起来。“他和我一样在头顶上留了长长的辫子,但是是黑色的!还有他叫埃米!”
“叫埃米的男孩,黑头发,穿蓝白相间的衣服…好了,我记住了。”店主在纸上记下了关键词,并且友好的向艾比发誓一旦看到了埃米就会告诉他他姐姐在找他。
艾比再次道谢,临走前最后看了一遍这个只有半截车厢大的空间。虽然狭小,却塞满了漂亮的缎带和装饰,就像奶奶家的冰箱一样神奇——你在外面绝对想不到里面如此丰富。
那天之后的每个下午艾比都会在下课前十分钟准备好,下课铃一响就第一个从教室窜出去,跑到青年的缎带店里谈天说地。没多久,他们就像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一样相见恨晚的熟络起来了。
现在艾比知道这个青年名叫安迷修,并且直呼其名,也不再胆怯和拘谨,完全暴露自己任性的一面:她毫不留情的批判了安迷修的说话方式,给这个好脾气的青年贴上了“恶心帅”的标签。
“可还有什么称呼更适合一位淑女呢?”安迷修总是有些疑惑,又带点委屈意味的问。
事实上最初被称为“美丽的小姐”时艾比也是有点开心的,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更多的被称为“小姑娘”“小丫头”,因为有个弟弟还额外添了“老姐”这个称呼。能被当作一位小姐,就象征着她已经是位合格的淑女了,的确是件得意事。但安迷修的语气总是像个旧时代的绅士似的,讲的艾比心烦。他的彬彬有礼在艾比看来就像装饰晚饭用的花椰菜和胡萝卜一样无聊又多余。
但这并不影响安迷修作为一个好听众的身份。他会安静的聆听,偶尔应和几句,表示自己还在听;他会在艾比讲完那些自己认为新奇的事之后认真发表自己的见解,这使得他们的谈话更像是辩论比赛——每次都是安迷修败北。
因为家里的一些变故,艾比今天没能及时赶出来。她各种讨好妈妈,一会儿揉肩一会儿洗碗的,才终于获准了破例夜间外出的半小时时间。短暂到没时间犹豫,她用比平时更快的速度跑向熟悉的街道
街道一片沉寂,只有那个熟悉的小屋还亮着灯。
艾比推门而入,安迷修正在收银台看报纸,见艾比来了便折好放在一边。
这是艾比第一次夜里来访,这儿看起来和白天有点不同。橙黄色的光从房顶上的大灯泡上播撒下来,笼罩着整个屋子,让这里看起来温暖舒适,连架子上的一卷卷缎带看起来也像是点心屋里的桃酥和年轮糕,更增添了生气。
“晚上好,艾比小姐。”安迷修一如既往地打招呼道。
“嗯。”艾比有点心不在焉,她搅着发梢,说:“家里有点事。”
“辛苦了。”
别人不主动提,安迷修就不会问。这是个好习惯,但现在艾比简直恨透了安迷修的好习惯。
干嘛不问我,非要叫我自己说!
“哦,其实我有话想说。”艾比作势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高傲姿态。她悄悄瞟了一眼安迷修,发现他摆出了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我…你到底多大?”
该死!艾比真想咬断自己的舌头。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我看起来像多大呢?”
安迷修的语调和往常一样,说明他并没看出我的局促。艾比这样安慰自己,下定决心把这荒唐的谈话进行下去。
“看起来只和我差二十多岁?”艾比若有所思的仰头,“可你总是给我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像是…”
“像我爷爷。”她终于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因为你身上总是有种竹木味儿,还戴这么考究的眼镜。除了爷爷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身份更适合你。”
“或许还因为我这里看起来像奶奶家的冰箱一样?”安迷修颇具童趣地打趣,没想到正应了艾比最初的想法,于是她急忙扯开话题。
“你这儿几点关门啊,这么长时间了也没见过有客人。”
“有你啊,艾比小姐。”安迷修从收银台绕出来,艾比发现他今天没系围裙,在六月的好天气里穿着灯芯绒长裤和毛线坎肩。
“你来了我就开业,你走了我就关门。”
“得了吧,谁信你。”艾比无情地戳穿,安迷修便无奈的笑笑。
虽然艾比从来都知道安迷修从不骗人。
“其实,你今天真正想说的还有别的吧,艾比小姐。”
既然看出来了就直说啊,干嘛现在才说!艾比在内心咆哮。
“其实也没什么,”艾比原地转了一圈,背对着安迷修说:“我要搬家了,到别的城市。”
“这样啊。”安迷修也转过身去,他们背对背站着。
“我们再也见不到了。”艾比瘪着嘴说。
“我们可以写信,艾比小姐。”安迷修的声音像一柱安神香,让艾比梗塞的心情好受了一些。
“不管你去哪里,在下都能收到你的信。这间屋子永远为你而开。”
“真的?”艾比转过头问。
“骑士绝不背叛公主。”安迷修也转过来,用惯有的温和笑容消除艾比的不安。
关上门,艾比最后一次回头,看见店铺商标牌上写着“安·怀特高档缎带店”。
为什么是安·怀特呢?
这之后的很多年,他们都保持通信,每周一封,从不间断。
艾比通常会写些日常,尽是些无所谓的琐事。安迷修的则更简短些,他总是亲自做个礼物袋,或是蜜桃粉或是石榴红,在上面用花体英文写“My Dear Lady”,礼物袋里则会是一截新的缎带,每月四根,一年四十八种,颜色从未重样。
即使艾比的话从没得到过真正意义上的回应,她也依旧愿意把各种心事写进去。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会认真的看完。
艾比离开那年八岁,每次过生日都能额外收到安迷修寄来的礼物,都是手工制作的小玩意儿,样式新奇,吸引了不少与艾比同龄的少女,使艾比在新环境里一度是人群的中心。
而艾比十八岁那年,安迷修寄来一条舞裙。
一排排手工缝制的缎带呈螺旋状上升,颜色渐变,从红色到橘色,然后是各种黄色,各种绿色,直到蓝色。
不是多名贵,但它成功的收获了艾比在生日当天流下的第一滴眼泪。
大学毕业,艾比二十二岁。丢开学院帽的当天她就收拾好东西,迫不及待的进行自己人生的第一次单人旅行:重游故乡。
想想吧,现在她已经是真正的淑女了,她穿着奶油色宽松直筒连衣裙,头顶的黑色软帽衬得她的头发火红。她打扮得完美无瑕。
该说点什么好?艾比走在石子路上,心情雀跃的想。为了这场惊喜的重逢,她故意整整一个月没给安迷修寄信。现在她顾不上考虑别的,只想看安迷修震惊的脸——过去总是安迷修戏弄她,现在也该换换了。
而当她走到熟悉的拐角处,躁动的心情才渐渐冷却下来,甚至甚至有些不安。
面包店翻新了,里面的装潢变得高档不少;服装制造商的招牌改成电子版,白天也花花绿绿的闪烁着。
它们看起来变了,却也没变,仍是过去的样子。
可它们紧紧贴在一起了,中间没有那间窄小可怜的安·怀特了。
艾比跺了跺腿,镂空凉鞋里她的双脚冰凉。
她像个机器人一样走进面包店,问那位看起来友好的店长:“你知道安·怀特的缎带店吗?”
“怪事儿,”老先生捋了捋胡子说:“我在这儿干了四十年了,从没见过什么安怀特。”
同样的答案艾比在旁边的服装制造商那里又听了一遍,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为什么他们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的邻居?
她站在两间店铺前,在盛夏里如坠深海。
这间店真的存在过吗?真的有安迷修这个人吗?它们都去哪了…无数疑问堆满艾比的大脑,使她无法思考。她不确定自己房间里收藏妥帖的那两盒五颜六色的缎带还在不在,但有件事她能确定。
她再也收不到安迷修的缎带了。
*谨此纪念曾送我一对缎带,并教我在辫子上系四瓣蝴蝶结的老先生。希望他仍然健康。
岔路
雷安
年差,现实
“安迷修,有人找。”
好容易挨过两节漫长的早读,刚摘下眼镜准备补眠的安迷修接到传唤只好站起身来,尽量轻的把凳子挪开,免得扰了悄无声息教室里除他外所有睡下的同学。
门口没有人在等他,这并不意外。安迷修努力眨着沉重的眼皮,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在二楼的尽头看到雷狮,才恍恍惚惚的走过去。
“有事吗?”
“没。”
雷狮靠墙杵着,理所当然的态度勾起安迷修的火气,遗憾他实在没力气和雷狮争执——他高三了,累的要死。
瞧着安迷修耷拉着眼角,没精打采的,雷狮觉得好笑的紧,伸手把他揽过来,让他的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上,同时轻拍他有些瘦弱的背。
又是这样。安迷修疲惫的闭上眼,把自己全部的重...
雷安
年差,现实
“安迷修,有人找。”
好容易挨过两节漫长的早读,刚摘下眼镜准备补眠的安迷修接到传唤只好站起身来,尽量轻的把凳子挪开,免得扰了悄无声息教室里除他外所有睡下的同学。
门口没有人在等他,这并不意外。安迷修努力眨着沉重的眼皮,一步步走下台阶,直到在二楼的尽头看到雷狮,才恍恍惚惚的走过去。
“有事吗?”
“没。”
雷狮靠墙杵着,理所当然的态度勾起安迷修的火气,遗憾他实在没力气和雷狮争执——他高三了,累的要死。
瞧着安迷修耷拉着眼角,没精打采的,雷狮觉得好笑的紧,伸手把他揽过来,让他的下巴搭在自己肩膀上,同时轻拍他有些瘦弱的背。
又是这样。安迷修疲惫的闭上眼,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压在雷狮身上,像是海上的遇难者紧紧紧紧抓住岸边的悬崖一样。
“你没戴眼镜,”雷狮愉悦的说,“很有先见之明。”
他们的位置对调了,雷狮压着安迷修,在黑漆漆的楼道里接吻。校服拉链摩擦出悉悉簌簌的声音,直到铃声响起,雷狮才放开他。
“下节课见。”
雷狮倒是转身就回教室了,安迷修呢?他还得吭哧吭哧跑上五楼,在门口喊报告,然后坐回座位,随着身体渐渐回温而加重困意。
他的每天都像是斗争,和倦怠,和雷狮。
雷狮是高二才转来的,名声响亮到连高三的女生也对他充满兴趣。这样的人为什么会跟自己纠缠不清,安迷修想不明白,也没精力去想。
当雷狮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安迷修告白,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似乎深知这是个不堪又滑稽的玩笑。
可事情远不会就此结束。雷狮这两个字如同巨大的漩涡,不知不觉间安迷修已经深陷其中,最后彻底把自己搭了进去。
十月尾巴的一个清晨,安迷修习以为常的于五点出发,踏上披星戴月的求学路。
从漆黑的楼道出来,没来得及缓冲,扑面而来的风与雪夹杂着糊了他一脸。
刚还迷蒙着,现在瞬间清醒了。安迷修急忙从书包里掏出雨伞,把已经沾了水珠的眼镜摘下来,小心放进书包夹层。
雪真的太大,天也太冷,零下的气温果然名不虚传,握着雨伞的手已经又湿又冰,风还不断把密集的雪花吹进来。走过通桥,河面已不再有条不紊,被吹出粼粼波纹。河风更凉些,所以安迷修加快了脚步。
这样的天气自然省了晨跑。进了教室安顿好后,安迷修享受着难得悠闲不必争分夺秒的早餐时间。也一定是太悠闲了,他才会翻出手机,给雷狮发消息。
安迷修:下雪了。
早读后,本该养精蓄锐为下节课做准备,但手机提示灯闪个不停。于是安迷修划开屏幕。
雷狮:没啊。
看着雷狮发来的消息,安迷修突然觉得很累。
原来雪没多久就停了,即使它来势汹汹,十月的气温还是不足以留下它的痕迹,也只有微凉的空气和早起人的记忆里还能昭示存在。
七点才迷迷糊糊醒来的雷狮,看不到五点出门的安迷修所说的一切。
他真的累了,为学业,为生活,为雷狮,或为年轻的爱情。
安迷修:我们分手吧。
后来雷狮火速和学校最美最辣的女生在一起,做尽荒唐事。
旁人津津乐道时,安迷修也会笑着说,是啊,太蠢了。
事到如今,谁会在意呢。
来年六月,高三学生离校,高二学生成为备战考生,搬进校舍最高层。
爬上五楼,空气都陌生。
雷狮没上来过几次,他从来是等候主动的一方。
木质课桌不知经历了几代学生的使用,遍布刻痕。学生们忙着挑选看起来干净些的,雷狮面前自然有别人帮忙选好的,可他一眼瞥见那张颇为老旧的深古铜色课桌,上面用黑色碳素笔端正的写着,“迷途知返,岔道转身”。
雷狮一把扯过那张课桌,把自己面前干净平整的课桌丢开,一股脑将书本塞进桌洞。
只因为这字是安迷修的,无数个晚餐时间里雷狮都看着安迷修一边咬面包一边在笔记本上书写这样的字迹。
这句话像是对雷狮说的,也像对他自己。
自从来了这所学校,雷狮从来没按时按点的到校过,殷实的家境使所有人都对他一带而过,不敢深究。可高三以来,雷狮像变了个人,从没缺勤,从没迟到,作业一次不差的交,考试一题不漏的写。
老师们对此感到欣慰,以雷狮的才智,加上这样稍微的努力,步入理想大学绝不成问题。
雷狮觉得这样的生活无聊透顶,从升入高三开始,从六月开始。
他只是想证明,被学业压垮的那个人是弱小的,甚至担负不起一份感情。
高考成绩出来那天,雷狮没去学校,也没拍毕业照。他的未来已经被预订好了,二百八十多天辛苦奋斗得来的录取通知书毫无用处,大概会被遗忘在老师办公室的角落,而他要奔赴遥远的陌生国度。
你看,你那样费尽心思得来的东西,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得到,并且不屑一顾。
夜晚的河边灯火辉煌,霓虹灯折射在河面,却远离喧嚣,显得热闹又孤独。
雷狮掏出手机,还是当年安迷修随手一指帮他挑的,样式已经有些过时。
对话框里他们的交流还停留在没有挽留的分手,雷狮点开输入框,缓慢的打字。
这一年里安迷修的消息断断续续穿进雷狮的耳朵,对方似乎过得不错,在大学里如鱼得水,交了女朋友,进了喜欢的系。
仿佛没有雷狮的未来一片光明。
雷狮:你要过的比我好,只是不要再让我知道了。
关掉屏幕,他攥着河边的围栏,甩甩胳膊,用力一丢。
噗通一声,那只手机终于也坠入深水,承载最后的念想,连同那份难以释怀的错误的感情。
我怕别人为我指路,错过了等在岔路要做我向导的你。
扔掉那么多衣服,离开那么多的城市,忘记过那么多熟悉的脸,也见过无数个黑夜变成黎明,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是个及其念旧的人。
*九月说写给江的现实校园 @江晏
下班
雷安
匆匆跑下楼梯,安迷修左手按着帽子防止它掉下来,右手抓着扶手稳固脚步。
还有一分钟地铁就要开走了。大脑嗡嗡轰鸣,双脚也开始打绊,一瞬间安迷修恨不得直接坐在台阶上滑到地下。然而他还是在只剩两节台阶时眼睁睁的看着地铁合上门,离开站台。
安迷修灰溜溜的走过去,冲靠墙刷手机的雷狮说了声抱歉。
雷狮没什么表示,视线都没离开屏幕,安迷修就在他边上沉默的等待。
下一班车还有多久呢,安迷修不住的看腕表,秒针无情的按着节奏摆动,不紧不慢。
“再五分钟。”
像是看透了安迷修的心思,雷狮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及时扑灭了他的焦躁。
沉默的半厘米距离,逐渐嘈杂的站台。
即使每天经历晚高峰,安...
雷安
匆匆跑下楼梯,安迷修左手按着帽子防止它掉下来,右手抓着扶手稳固脚步。
还有一分钟地铁就要开走了。大脑嗡嗡轰鸣,双脚也开始打绊,一瞬间安迷修恨不得直接坐在台阶上滑到地下。然而他还是在只剩两节台阶时眼睁睁的看着地铁合上门,离开站台。
安迷修灰溜溜的走过去,冲靠墙刷手机的雷狮说了声抱歉。
雷狮没什么表示,视线都没离开屏幕,安迷修就在他边上沉默的等待。
下一班车还有多久呢,安迷修不住的看腕表,秒针无情的按着节奏摆动,不紧不慢。
“再五分钟。”
像是看透了安迷修的心思,雷狮的声音从头顶飘过来,及时扑灭了他的焦躁。
沉默的半厘米距离,逐渐嘈杂的站台。
即使每天经历晚高峰,安迷修依然被挤的不知所措。
本来他们是抢先上来的,自然有位子可坐,奈何两位个头偏矮的姑娘就在安迷修跟前费劲的拽着扶手,出于绅士风度安迷修当然起身让座。雷狮剜了他一眼,也站起身来。
他们可要这么站到郊区的。
当地铁终于载着满当当的一车人行驶起来,安迷修攥着铁栏杆打了个大哈欠。今天的工作比平时要多,他正值上升期,午饭都没吃的赶报表却还是被迫加了班,以至错过了上一班地铁,害雷狮干等了半小时。
回去该怎么补偿雷狮才好,原本打算晚饭做奶油焗菜,但那似乎不合他口味,不然换成咖喱,可辣的也不好消化,那不如…
安迷修靠在铁栏杆上昏昏欲睡,晃悠悠的彻底闭上沉重的眼。
雷狮把手机塞进口袋,站到他后面。一手抓着吊环一手罩在他脑门上,把这个毫无防备睡得踏实的人整个护在怀里。
拥挤的车厢里无法避免碰撞,但雷狮并不想吵醒安迷修,他们还有十多站,干嘛不让他睡。所以雷狮像个狙击枪似的瞅着周围的人,眼里写满了“敢撞过来要你好看”,别人倒还真躲着他了。
熟睡中安迷修放松了身体,脑门一个劲的往栏杆上磕,索性雷狮护着,就这么磕磕碰碰到最后一站。
“到了。”
揉揉惺忪的眼,安迷修发现车厢几乎空了,低头一看,九点半。
没想到居然睡着了。安迷修抓抓头发,跟在雷狮后面走。
出了站台,晚风争先恐后的呼啸着凉意钻进脖颈,安迷修裹紧大衣企图让自暖和些,却颓然的发现这件纸片似的大衣几乎被吹透了。
“你干嘛这么累。”
“啊?”雷狮的突然发问让安迷修愣了愣,随即他意识到大概是在说刚才睡着的事,便解释说“忙着升迁的事。”
雷狮站住了,转身大力的拍了一下安迷修的后颈,啪的一声,很是响亮。
“呆子。”
“雷狮你突然犯什么病!”
安迷修气急败坏扑上去作势要还手,雷狮一扫路途上的沉默,低笑了几声跑的老远。
这一天上班要累死了,回来还得陪这个幼稚鬼闹。安迷修一边追一边摘掉碍事的帽子,嘴巴抑制不住的咧的开怀。
脖子不冷了。
他的猫
雷安
猫咪与他
像芭蕾舞者一样,它垫着脚绕过一个个泥泞的水洼,躲过迷蒙细雨,在车站台的遮蔽下抖了抖毛。
安迷修在站台下敛起雨伞,见这小猫一副相当高贵的姿态,觉得有趣,便拖住它的腰腹把它举起来。
它脖颈上挂着个挺精致的项圈,上面刻着金色的闪电。
“是和主人走散了吗?”安迷修用衣袖蹭了蹭它湿漉漉的脑袋,想让它舒服些。
小猫却一点也不领情,后腿发力猛地蹬在安迷修脸上。安迷修吃痛的捂脸,一时松了手。
从安迷修手中窜出来,小猫没跑远,也许因为到处都很脏,它避重就轻的选择了安迷修的白衬衣。
感觉大腿一沉,安迷修低头见小猫已经蜷缩着身子盘在他腿上,还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试探性的摸了下它油光水...
雷安
猫咪与他
像芭蕾舞者一样,它垫着脚绕过一个个泥泞的水洼,躲过迷蒙细雨,在车站台的遮蔽下抖了抖毛。
安迷修在站台下敛起雨伞,见这小猫一副相当高贵的姿态,觉得有趣,便拖住它的腰腹把它举起来。
它脖颈上挂着个挺精致的项圈,上面刻着金色的闪电。
“是和主人走散了吗?”安迷修用衣袖蹭了蹭它湿漉漉的脑袋,想让它舒服些。
小猫却一点也不领情,后腿发力猛地蹬在安迷修脸上。安迷修吃痛的捂脸,一时松了手。
从安迷修手中窜出来,小猫没跑远,也许因为到处都很脏,它避重就轻的选择了安迷修的白衬衣。
感觉大腿一沉,安迷修低头见小猫已经蜷缩着身子盘在他腿上,还心满意足的闭上了眼。
试探性的摸了下它油光水滑的毛,它只作势呲了呲牙没躲开。
雨势并不见小,安迷修单手托着打盹的小猫,另一只手撑起伞,小心翼翼的护着养尊处优的小主子。
“雨天遇见的小猫,叫你小雷吧。”
刚一进家,没等安迷修把雨伞撑开放下,小雷便警觉的睁眼,踢开安迷修,在这个规整的小屋里上蹿下跳,不知踢翻了多少瓶瓶罐罐。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安迷修才勉强稳住在新环境里不安分的小雷。
这下难办了啊,安迷修看着一片狼藉的地板叹气。现在满屋都是小雷留下的泥脚印,可爱是可爱,收拾起来相当头疼。小雷已经占据了两个沙发靠枕,仰着脑袋审视忙上忙下的安迷修。
它抬起前爪,眯起紫眼珠看肉垫上黑乎乎的,似乎无从下舌,便从沙发上蹦下来,踏着矜持的猫步溜进卫生间。
安迷修一回头发现沙发上不见了小雷,倒是地板上又多了一串小脚印,寻着印记找到趴在卫生间水台上的小雷。
见安迷修进来,它起身跃进洗手池,眼巴巴的盯着安迷修,愣是没叫一声。
这是想洗澡吗?安迷修觉得新奇,他依稀记得猫应该是怕水的,遗憾他光棍二十多年,从没得到过任何猫咪的青睐,像小雷这样主动靠近他的还是头一个,所以他根本不了解这种挑剔的动物。
但当一只猫咪用那种直勾勾的眼神看着一个人,不管是谁都会沦陷吧。安迷修卷起衬衫袖子,把水龙头转到温水一边,小心翼翼的放水。
水刚浇到小雷身上时它眯了眯眼哆嗦了一下,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窝在水槽里,藏蓝色的毛沾水后贴在身上,耳朵却还不服输的支楞着,不时抖下水珠。
见小雷这么安分,安迷修才大起胆子来,用天然皂在掌心搓出泡沫,细致的擦在小雷身上,尤其仔细的对待肉垫上的泥巴。软乎乎的小爪子放在自己手上的感觉简直窒息,小雷还舒服的发出呼噜声,大概它真的很爱干净吧,安迷修趁机握了握它的小爪子,呼噜声便戛然而止,那对锐利瞳仁的目光剜在安迷修身上,仿佛在严厉谴责安迷修的逾越。
冲掉泡沫,小雷湿淋淋跳到地上,甩头甩尾的抖毛。安迷修费了好半天功夫才把它逮住,抓紧时间用毛巾擦掉剩余的水珠,提着猫脖子往自己房间走。期间被乱蹬的猫咪后腿踢了多少次安迷修都不想数。
把吹风机调成柔风,安迷修把小雷安顿在自己腿上,一边轻轻梳理它的毛一边把它吹干。这招大概对小雷挺受用,它缩回四肢安静的享受服务,甚至主动翻身露出肚子。
这一通折腾耗费了大把时间,转眼天色已暗。
安迷修放下小雷,任它自己熟悉环境,然后去准备晚饭。
早料到这小猫不好对付,回来的路上安迷修特意买好了咖喱汤料。蒸一锅米饭,把汤料熬成汤浇在米饭上,简易咖喱就做好了。小雷的饭更容易些,猫粮倒进小碗放在地上,等它自己来吃就行了。
然而小雷并不领情,它径直绕过那碗猫粮,都不屑于嗅嗅,而是蹦上桌觊觎安迷修那盘咖喱。
可惜猫舌怕烫,它擅自舔食之后只能吐出粉色的小舌头,洗过澡后蓬松的脸上全是不甘。
安迷修好笑的看着,盛了一勺,吹凉了,送到小雷嘴边。
“吃吧,小馋猫。”
晚饭后,天空已经变得清明。雨停了有段时间了,繁星也显出身影,大概明天会是个晴天。
收拾好餐具,安迷修打开窗户。清凉的夜风夹杂着雨水的气味,格外醒神。
小雷正餍足的窝在沙发正中间,饱腹感使他身上暖融融的,心生满足。它打了个懒散的大哈欠,露出尖尖的牙齿。
“小雷,我们去散步吧。”
安迷修笑眯眯的回头,小雷看了他一眼,闭目养神。
或许是出于寄人篱下的无奈,或许是碍于安迷修的百般讨好,总之小雷妥协了,懒洋洋的从沙发上下来,蹲到门口等着安迷修换鞋。
不过它死活不肯拴链子,安迷修觉着主子愿意陪他已经是不上荣幸了,便由着它去了。
结果没走多远,路过烧烤摊,小雷就走不动了。四条腿像吸在地上一样,死命蹲在一旁,“喵呜喵呜”叫个不停。安迷修想拖着它走,手指却被狠狠咬了一口。
“你是猫啊,不能吃这些的。”安迷修痛心疾首。
然而小雷一颗铁石猫心不为所动,已经自顾自的溜过去勾烤串的竹签了。
“不过你大概真的不是普通的猫。”
这样想着,安迷修只好去买烤串,并且在未来的每个晚上都这么做。
小雷是雨季住进来的,也就是夏天。安迷修翻着日历盘算道,将近半年了啊。
已经入冬,窗户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小雷总喜欢跳上暖气灶,把小爪子踏在玻璃上,留下一个肉垫形状的雾影。
安迷修就没这么有闲情逸致了,他是自由作家,现在正忙着赶稿。其实家里不算凉,北方的暖气还是很足的,奈何安迷修在家习惯光脚,尤其码字的时候,一定要放松,放松,才能一气呵成赶完攒了一年的约稿。
约定俗成般的,每每安迷修坐进电脑桌,小雷就会从任何角落蹿出来,缩在安迷修脚上,毛乎乎的一团。
这个冬天很暖和。
半年的相处让他们完全熟络起来,小雷已经可以和安迷修一起泡在浴缸里洗澡了。
今天安迷修整整码了一天字,浑身僵硬腰酸背痛,泡进热水时他发出放松的叹息声,用热毛巾敷酸胀的双眼。
浴室里雾气连连,安迷修看着小雷,渐渐合上眼,嘴里还呢喃着“找到你的主人,就要送走你了。”
在一旁划水的小雷探出头来,看安迷修靠着浴缸紧闭着眼低下了头。它跳上安迷修的胸膛,贴近他的脸。胡须扫过脸颊让安迷修觉得痒痒的。来自猫咪的吻,绒绒的落在安迷修嘴唇上。
小雷不常做这样亲昵的动作,安迷修还没来得及惊喜,就听见水刷刷溢出的声音。他睁开眼,差点背过气去。
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跨坐在安迷修身上。
“你,这,你…小雷呢?”安迷修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接着他看到男人脑袋顶上那对他再熟悉不过的猫耳。
男人俯身,在狭窄的浴缸里靠近安迷修。退无可退下安迷修只能全身绷紧的等待未知的危险。
随着男人俯下身的动作,后腰处一条细长的尾巴正左右摇摆。他贴近安迷修耳边,说:
“在这儿的是雷狮。”
*来自 @逃避行 的八月点梗,雷猫
Your heart is mine
Your heart is mine
*雷安
*绝望与拯救
男孩惴惴不安的坐在长椅的一角,等待看起来并不和善的老医生敲定他的命运。
手指不停的绞衬衣衣角,他紧抿的嘴唇有些干裂。
“你心脏的状况太糟了,活不过十三岁。”
冷漠而不留情面的话直白的告诉他,你只剩三年了。
医生把化验单轻飘飘的丢在桌台上,像放飞一只养不熟的鸟一样随意舍弃这个微小的生命。
门关上了,只留男孩一个人。房顶在下降,地板在升高,天旋地转的碾压着脆弱的灵魂。他大口喘气,像溺水之人做出的最后挣扎,冰凉的指尖抚在胸膛上,试图平复早已乱了拍的心跳。可除了透彻心骨的寒意之外,再没其他感受。
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拿起笔,在诊断书上端正又一笔一画的写上名字。
安...
Your heart is mine
*雷安
*绝望与拯救
男孩惴惴不安的坐在长椅的一角,等待看起来并不和善的老医生敲定他的命运。
手指不停的绞衬衣衣角,他紧抿的嘴唇有些干裂。
“你心脏的状况太糟了,活不过十三岁。”
冷漠而不留情面的话直白的告诉他,你只剩三年了。
医生把化验单轻飘飘的丢在桌台上,像放飞一只养不熟的鸟一样随意舍弃这个微小的生命。
门关上了,只留男孩一个人。房顶在下降,地板在升高,天旋地转的碾压着脆弱的灵魂。他大口喘气,像溺水之人做出的最后挣扎,冰凉的指尖抚在胸膛上,试图平复早已乱了拍的心跳。可除了透彻心骨的寒意之外,再没其他感受。
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拿起笔,在诊断书上端正又一笔一画的写上名字。
安迷修。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还没回复神志。
安迷修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寄养在姑母家。这家人对他不坏,但也绝谈不上有多好,尽职尽责又冷漠疏离。这使安迷修过早的学会了察言观色,他小心翼翼的提起自己近来身体不适,又心怀感激的接受递给他的几张红钞,一个人前往冰冷的医院。
到了家门口,他长呼一口气,拍了拍苍白的脸,使它短时间内显得红润,僵硬的嘴角扬起礼貌的微笑。他转动钥匙。
“姑母我回来了。没什么事只是小感冒。我来帮您切菜吧。”
晚饭后以想去看看自己在喂的野猫为由,安迷修逃也似的从家跑出来。
他只有十岁,没强大到心力交瘁也能保持表面平和。
他独自坐在广场一边的石凳上,望着已经变成淡粉色的天际。太阳最后颤抖的一瞥,也只留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
“你是谁,怎么从没见过?”
一个小身影挡在安迷修面前,安迷修抬头,看见一个模样颇为不可一世的孩子抱胸俯视他。
“我叫安迷修。”
“怪名。”男孩皱了下眉,一手却搭上安迷修的肩膀“不过以后就跟我雷狮混了。”
“为什么?”
“因为我是这里的老大。”
看着叫雷狮还自称老大的男孩,他洋溢在脸上的笑容不可避免的灼伤安迷修的眼睑。这是安迷修不曾拥有的幸福童年的影子。
安迷修站起身来,发现自己比雷狮高半头。这让雷狮觉得不太爽。
“你多大啊?”
“十岁。”
雷狮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轻轻的咂舌声被捕捉了个正着。他稍微往上挑挑眼,盯了几秒安迷修的脑袋顶,最后还是打了退堂鼓,丢下一句“明天早上给我在这儿等着”就跑远了。
这个小插曲让安迷修暂且忘记自己的不幸,雷狮表现明显的小心思让他觉得很有趣。
要当老大的人不但比小弟年龄小身高还差好多,真丢面子啊。
第二天一早安迷修便把份内的家务收拾妥当,在一家人还在朦胧梦境中酣睡时轻手轻脚的打开防盗门的锁,溜到昨晚的广场。
晨起广场上人要多些,净是做早操和打拳练剑的成人。安迷修找来找去,也没找见他的“老大”。
正当他灰心丧气的耷拉着脑袋准备从人群中挤出来,突然有人从背后按住他的头,可不就是雷狮。
今天的雷狮显得格外意气风发,个头突然飙升,在新收的小弟面前也能挺直腰板了。
“你怎么突然这么高了?”
谁料安迷修劈面就问,雷狮打了个踉跄,没好气的回了句“要你管”。
安迷修上下打量他,今天新换的鞋子挺好看,就是看起来有点厚重。
对面探寻的目光太露骨,雷狮面子挂不住了,拽住安迷修的胳膊拉着他一起跑。
“雷狮,这是要去哪?”
“闭嘴跟上就是了。”
他头巾的飘带随着跑动的身姿起舞,带着朝气与活力。
起初安迷修还能勉强跟上雷狮的脚步,但渐渐力不从心,他的喘息越来越粗,手也开始从雷狮的手中往下滑。
“等等,雷狮,我…”
有些不耐烦的回头,雷狮看到安迷修已经半弯下腰,右手揪在心脏处,明明没太运动,豆大的汗珠却不停从他额头滑下。
雷狮这才慌了神,站在一旁手足无措。“喂,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只有短促的呼吸声,安迷修一脸隐忍,最后还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声痛苦挣扎的呻吟。
“呃…”
第一次见有人会这样,雷狮大脑当机数秒,直到听到安迷修发出的呻吟声,他慌忙脱下外套垫在台阶上,扶安迷修坐上去,手悬在他肩膀上迟疑了片刻,最终揽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这个比自己大一岁,身高比自己高很多的男生,全身的重量却那么微不足道。雷狮挺直了腰,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动,默默感受安迷修微弱的颤抖和呼到他胳膊上的热气。
他们这么坐了好一会儿,安迷修慢慢顺过气来,身上还是绵软无力,所以他也没挪窝,确定自己能正常说话了才开口。
“我心脏不好。”
以一个孩子的理解,心脏上的疾病是要命的。雷狮不可置信的歪头看着安迷修,他的淡然若之让雷狮无比震惊。
“那你…”
“我活不过三年。”
雷狮“倏”的站起来,也把安迷修拉起来。他动作太急,甚至一时间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以后我带你。”
太阳已经悬挂在高空,光芒不再吝啬的肆意播撒。偷偷穿了增高鞋的孩子脸上镀了金,看起来挺拔又率直。
那是光,是希望。
安迷修张张嘴,最后是只把手放在他递过来的手上。
鉴于安迷修不能剧烈运动,毛孩子雷狮也被迫放弃了一系列的疯玩活动。
他们交换玩具,安迷修给雷狮的是一本《海盗手记》,然后他收获了一个小马玩具。
这项“庄严神秘”的仪式在公园花坛旁边进行,两个孩子装出一脸严肃,诚恳的发誓会爱护彼此的馈赠,安迷修还一本正经的吻了一下小马毛茸茸的身体。
最后还是雷狮先绷不住扯开嘴大笑,把收到的书放在安迷修怀里,跳上秋千。他站秋千座上,手抓着左右两边的绳子,越荡越高。脑袋后面的头巾飘带像一对翅膀,配上他一脸的遨游肆意,倒真像是要飞走。
安迷修抱着两件“信物”坐在旁边的位置,看雷狮玩。
正在兴头上的雷狮余光不小心探到安静坐着的安迷修,他想到了什么,忙停下动作,从秋千上跳下来,绕到安迷修后面。
有人在推他。
安迷修回头,见雷狮在后头一掌一掌的推,他感觉自己一点一点的荡高,那是他从没体会过的。
秋千这种游戏,就算可以靠自己玩,最开始总要有人助推。
他能感受到自己升高又降低,就像心脏从嗓子眼降到胃底又翻回来。
等火候差不多了,雷狮便走到一边,抱胸看着他。
这是什么感觉,安迷修说不上来,像是压抑已久的呐喊。他笑了,放声大笑,没有一丝伪装,满是童真的欢愉。他眼睛里的无限欢愉,闪烁着夺目光芒。
这天,不知名的树荫下,公园飘香的花坛边,双人秋千的栏杆旁,雷狮觉得,这是他九年生涯里见过最好的笑容。
从秋千上下来,安迷修脸上泛着潮红,呼吸不太平稳,衬衫被汗水沾湿显得皱巴巴的。
临近黄昏,他们不得不回家。
大概今天真的很开心,安迷修甚至一蹦一跳的,先雷狮一步走下台阶。
眼瞧着就要走到平地,雷狮喊住了他。
疑惑不解和耐心温和都能从他平静的绿眸中看出。
雷狮站在安迷修上面一阶台阶上,背着光,给小孩柔和的脸上平添了一丝严肃。
“安迷修,你给本大爷听好了。”
“你要笑,一直笑。因为我喜欢看你笑,因为这对你的心脏好,因为你的心属于我,所以我要你笑。”
“我要你每喘一口气都是在吞咽我给予的幸福回忆。”
该说点什么,一定要说。安迷修这样想着,可除了瞪大眼,从雷狮的瞳孔里看自己的身影,他什么都想不出。他感受到胸腔里心脏在剧烈的跳动,声音要震破他的耳膜。
站上面的人又笑了,还是那么张扬自信,他牵过安迷修的手,学着安迷修方才的仪式有模有样的吻在手背上。
“就这么说定了。”
九年后
一曲离歌,揉杂在潮湿的空气里,悠扬飘远。
又是一年毕业季,高三们拍过合照,有说有笑的,迎接不同的未来和明天。
成堆成堆的人群之外,两个男生交换毕业证书。
“你这什么表情,见光死吗。”
“你也好不到哪去,眼睛都被遮住了。”
“还不都是你非要在后面扯我头巾。”
“是你先踢我后背的吧。”
几句拌嘴后,个子高些的男生仰头躺在草坪上,用证书挡住脸。
“安迷修,九年了啊。”
抱膝坐在一旁的男生看向远方,声音轻轻的。
“是啊。”
这是第三个三年,安迷修的十九岁。
雷狮曾开玩笑说多亏自己给他开挂,安迷修回嘴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实际上,他心里清楚,雷狮说的没错。
那年安迷修十岁,经历人生的绝望,九岁的雷狮出现了,低他半头却带着他走向远方。现在,这个曾逞强穿加厚鞋子的孩子,转眼比他还高了。
时日还长,道路还远,生命不息,心脏不停。
冬日里空气渐暖
冬日里空气渐暖
*雷安
时不时从围巾里探出嘴,呼出的白色哈气蒸腾着飘向上空。一双冻僵的手哆嗦着从薄薄的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边搓边凑到嘴边取暖。
安迷修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马路对面很没形象的瑟缩着的雷狮,他轻笑着走过去。
“你看起来有点冷啊。”
穿着羽绒服的安迷修有点幸灾乐祸的打趣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靠,你以为我想啊。”
雷狮今天去谈生意,事成的话能赚一大笔。一个直男审美的人为此特意打扮的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虽然装的漫不经心可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重视程度。
天上开始飘雪花了,雷狮忍不住把自己潇洒的风衣裹的紧些,裸露的脖颈泛了寒色。
大红色的围巾缠在脖子上真合适。安迷修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系到雷狮脖子上,又连...
冬日里空气渐暖
*雷安
时不时从围巾里探出嘴,呼出的白色哈气蒸腾着飘向上空。一双冻僵的手哆嗦着从薄薄的大衣口袋里伸出来,边搓边凑到嘴边取暖。
安迷修从写字楼出来的时候正看见马路对面很没形象的瑟缩着的雷狮,他轻笑着走过去。
“你看起来有点冷啊。”
穿着羽绒服的安迷修有点幸灾乐祸的打趣这个要风度不要温度的人。
“靠,你以为我想啊。”
雷狮今天去谈生意,事成的话能赚一大笔。一个直男审美的人为此特意打扮的看起来像那么回事,虽然装的漫不经心可也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重视程度。
天上开始飘雪花了,雷狮忍不住把自己潇洒的风衣裹的紧些,裸露的脖颈泛了寒色。
大红色的围巾缠在脖子上真合适。安迷修从自己脖子上解下来系到雷狮脖子上,又连忙辩解说自己的羽绒服领子严,还真把脖子缩进去给雷狮看。
雷狮揉了一把安迷修发型凌乱的脑袋,把手重新塞回口袋。
走了近一小时,他们才回到市区外的小公寓。
大学毕业后两人自然而然的同居,开启步入社会的生活。即使有些拮据和辛劳,倒也没觉得有太多苦楚。
雷狮曾在奔波了一天后躺倒在床上,气若游丝的说要我是公子哥,咱们就不用这么累了。
闻言,安迷修一本正经的对他说,你要是个雷少爷,我不会和你在一起。
此后雷狮就认命了,老实窝在他们几十平米的小屋里,继续忙碌的日子。
今天雷狮要亲自下厨,往日都是安迷修做饭的,毕竟雷狮一看就是个黑暗料理高手。
一进家,雷狮把大衣随手丢在沙发,在厨房水龙头洗了手,弯腰从柜子里取出电磁炉和一口不锈钢锅。
然后安迷修就看着他特别自信的把香菇蘑菇炸豆腐一股脑丢进锅里,倒进一大半水,打开开关,又拿出一袋“王中王火锅底料”挤进去。
“所以说,这是你要做的晚饭?”
“不然呢,还是说你看不起火锅?”
“不是,”安迷修忍不住扶额,再次被自家男友的生活智障程度折服“要先放底料和水啊,你这样锅肯定糊了。”
“…”
不管怎样,好歹是顿热乎乎的饭,况且他们很久没一起吃饭了,所以也就既往不咎了。
雷狮吃饭是要喝酒聊天的,就是那种经常能在露天大排档看见的侃侃而谈不怎么动筷子的类型。安迷修则是中规中矩,吃饭坚决不喝一口水,基本上也不讲话,有良好的家教。
不过喜欢就是改变习惯,他们原本的棱角都渐渐圆滑。就好像雷狮现在会听从安迷修的建议,除了无可奈何的应酬外都改喝麦茶。用安迷修的话来说,两者都是含麦元素的,喝起来一样。安迷修也不会全程保持缄默,时不时搭腔两句,偶尔还会主动讲些公司里的事。
或许安迷修天生就是操劳的命,在他第三次用筷子绊住雷狮去夹肉的动作时,雷狮终于怒了。
“在一在二不在三,你有完没完?”
“没完。这么大人了还挑食不吃菜,会营养不均衡的。”
“切。”
雷狮把碗里的吃干净,转身开冰箱找喝的。
“砰”的开瓶声引得安迷修马上回头,见是玻璃瓶装的汽水又舒了口气转回去。
“我今天做饭很累了,你收拾。”
实际每天都是安迷修做饭又洗碗,况且火锅着实没什么技术含量。不过安迷修什么都没说,卷起衬衫袖口开始在灶台前的忙碌。
冬天的饭后活动除了看电视也没什么花样了。
雷狮整个人瘫在窄小的沙发上,没留一点缝隙,安迷修就只能坐在地毯上。
新闻联播有条不紊的腔调听得雷狮直犯困,而收拾过家务的人才能理直气壮的掌握遥控器。
这半个小时是一定要熬过去了。
聚精会神的关注国家大事,突然给从后脑勺来了一下,安迷修本想不搭理,结果对方变本加厉。
忍无可忍的回头,罪魁祸首的膝盖还抵在他头的后面。
“久违的来一架?”
“明天要早起。”
雷狮抱怨安迷修这是老头子发言,安迷修回过头继续看电视顺便靠在雷狮膝盖上,回答说就因为你还是个毛头小子生意才不顺心。
这话可戳中雷狮的燃点,他猛地抽开腿,没做好准备的安迷修狠狠闪了下腰。
“不过大一岁就觉得自己更干练老成,结果不也就是个小职员。”
“那你呢,觉得自己能力强劲头足,实际上也不过小本买卖艰难营生。”
他们太了解彼此,知道什么话最伤人。两柄利剑纷纷叉向他们的心房。
新闻联播的结束音乐响起,刚才情绪激动站起身来的两个人又默默并肩坐回沙发。
这没办法啊,只能怪这该死的沙发太窄了。
都说床头吵架床尾和,放在他们身上不太合适。他们脾气都更倔强些,要说也是客厅吵架卧室和,也挺长一段距离呢。
以往雷狮洗完澡从来懒得吹干头发,自有安迷修来帮他。但吵架了就没人管了。
所以等安迷修洗完出来,看见湿着脑袋的人躺在躺在自己的枕头上时,刚软下来的头发瞬间又立起来了。
最终还是没规避成的打了一架,就像高中那时一样不留情面。不同的是打到最后动作莫名其妙的开始变得缠绵,洗过澡后微凉的身体又开始发烫。
雷狮一个翻身,将安迷修压到身下,在他耳边说“枕头而已,和我睡一个不就没事了。”
一本正经的耍无赖说的就是雷狮这种人,没等安迷修拒绝,嘴唇便被含住,撕咬,除了呜呜声也听不出他想说什么了。
既然不说话那就是原谅咯。
一夜放纵后是沉稳的睡眠。五点钟闹铃响起,安迷修第一时间关掉开关,看了眼还在酣睡的雷狮,缓慢的从他的臂弯里滑出来。
不过雷狮还是睁开了眼,带着鼻音和睡意开口问“怎么这么早。”
“今天是早班,要做报表。”
这回雷狮醒了一大半,透过半透明的窗帘,他看见向窗外。雪似乎下了一夜,白皑皑一片,就和着还漆黑的夜空,显得格外静谧。
“我送你吧。”
打领带的手停顿了一下,随机又灵巧的挽好结。
“你送我也是一起步行啊,还是睡吧。”
都说贫穷的人是做不成梦的。
现在雷狮彻底清醒了,现实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意气风发的少年当年的豪情壮志本不该禁锢在这四方的空间。
他看着有深深黑眼圈的安迷修,总觉得他更消瘦了些。这不是他想给安迷修的生活。
没由来的拥抱从背后袭来。安迷修正在洗脸,雷狮突然来这么一出他只当是发神经,叫他别闹了。可雷狮什么都没说,反而一点点加大双臂的力度。
这很反常,所以安迷修便任由他温存。
持续了有五分钟,雷狮才松开他,把他推到一边,开始刷牙洗脸。
安迷修站在一边一脸疑惑“不是说了不用送我。”
“少臭美,”雷狮很大力的抹了把脸“本大爷也要开始忙生意了。”
他们还是一起出门了,不过是两个方向。
冬日的清晨,风很凛冽,直叫人打退堂鼓。
而踏上打拼路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你奔波不只为了自己,而是两个人的未来。
这样想着,冬日里空气渐暖。
*写多了雷少爷和安小伙,偶尔对等一次也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