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谦】金壁衣冠5
5.
刘俊谦身边的座位一直空着,来吃饭的同事没有一个人曾试图去坐。显然所有人都知道有谁会来,但无人提及。刘俊谦自己也不提。
这种沉默的心照不宣很微妙,他从前是享受,甚至得意的。眼下只是无感。烫着菜,心情百无聊赖,面上看不出,开朗得无可挑剔。
开吃十几分钟后,古天乐终于到场。落座前先致歉,说临时有事晚了点,不好意思。在座反而都起身向他致礼,有年轻没见过他的新人兴奋地表达崇拜和喜爱。
只有吴彦祖和刘俊谦坐着。前者笑看眼前场面,后者在慢慢下菜。眼睛看着锅里,好像一门心思都扑在菜上。
等和一桌人寒暄罢,古天乐才倾身同吴彦祖交腕握了下手。久别重逢,兄弟依旧。
然后坐下。
刘俊谦把烫熟的菜放...
5.
刘俊谦身边的座位一直空着,来吃饭的同事没有一个人曾试图去坐。显然所有人都知道有谁会来,但无人提及。刘俊谦自己也不提。
这种沉默的心照不宣很微妙,他从前是享受,甚至得意的。眼下只是无感。烫着菜,心情百无聊赖,面上看不出,开朗得无可挑剔。
开吃十几分钟后,古天乐终于到场。落座前先致歉,说临时有事晚了点,不好意思。在座反而都起身向他致礼,有年轻没见过他的新人兴奋地表达崇拜和喜爱。
只有吴彦祖和刘俊谦坐着。前者笑看眼前场面,后者在慢慢下菜。眼睛看着锅里,好像一门心思都扑在菜上。
等和一桌人寒暄罢,古天乐才倾身同吴彦祖交腕握了下手。久别重逢,兄弟依旧。
然后坐下。
刘俊谦把烫熟的菜放进他碟子里。恰好的分量,他喜欢的蘸酱。碗边饮料是矿物质水。
彼此简单交换了一眼,没说什么。
很好的一顿晚餐。聚后,刘俊谦自然而然上了古天乐的车。吴彦祖在车外对他们挥手道别时,刘俊谦才想,难怪来时小助理让他坐阿祖的车。多么方便交换。
“想去哪里?”古天乐问。
“都行。”
古天乐让小莫往家里开。
两人都很久不进家门了,之前新换的床还没用过。上楼,进房,缠绵。都不用询问和表态,像本能一样自然,像程序一样顺畅。在浴室做足前戏,在新床上折腾。
床到底还是古天乐选的,和前一张一样宽,更舒服。气味和触感是崭新的,这让人有种奇怪的偷腥感,刺激了兴奋度。
刘俊谦出了好多汗,很亢奋,嗓子喊得嘶哑。下床喝掉一整瓶水,再回去继续。后来一张新床单被他们废掉了,刘俊谦被抱到浴缸里泡着。
露西早就跑出去打麻将,古天乐自己换床单。换好走进浴室,赤身靠在门边,看着浴缸里的人。
“舒服吗?”
刘俊谦蔫蔫地睁开眼,眼皮懒而沉,但是点点头:“嗯。”
古天乐才走过去,在缸边坐下:“我们可以聊聊吗?”
刘俊谦又点头:“嗯。”
古天乐伸手探到水里,触碰他的手。确认没有抗拒后,拉起来握住。两只手合成一个很亲密的姿态。
“你最近在愁什么?”
“没有愁。”
“阿谦,你有。”
刘俊谦抬起视线,由下方仰望他,眼神湿漉而脆弱:“你真的在乎吗?”
“我当然在乎,所以我才做了这么多事。”古天乐的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掌朝上。
这个动作手势指代“这么多事”。
他太习惯了。理所当然认为别人会看到他的“这么多事”,并且理解和受用。可他没有错。
刘俊谦这么看着他,反而觉得期待他低一点、再低一点,低到能听见自己每一下心跳和心声的地步,是一种残酷的苛刻。
他本应该做世界上最能包容这个男人的人,让他在自己这里最放松、最本真。让察言观色、虚与委蛇、委曲求全,都远离他。
但为什么,自己这么不甘和憋屈。一边假装无事,一边充满怀疑和挑衅。到底在不满哪里,不安什么?
他不懂。
可能有病吧。
他垂下眼睫,藏起眼神,说:“阿爸,我昨晚看书,看到一段话。作者说,他写一个城市,写的是他25岁时的那个城市。其实他在写25岁的自己。”
“所以,你想说,你发愁不是因为我,我做什么都治不好你的愁,是吗?”
“为什么要治?”刘俊谦抽回手,双手交握着放在水底下,语速和口吻十分平缓。
“我一直都是这样。动不动就怀疑自己,不满自己。你不是早就了解吗?你已经安慰开解过我无数次,不会嫌烦吗?所以我避开你,就是不想让自己殃及你。等我好了,自然喜气洋洋回来,到时候你见了也开心,不好吗?”
“真的吗?”即使没有眼神交流,古天乐的目光还是专注在他身上。
“真不真的,我懂事点不好吗?难道你喜欢我疯疯癫癫?”
古天乐默然不语,这样持续好一阵。
刘俊谦坚持不看他,就不知道他什么表情,无法靠此分辨他的情绪和想法。而他的呼吸滴水不漏。彼此好像在对峙。
许久,他听到那呼吸集中提起,再呼出,吁了一个长叹。
“阿谦,这不公平。你什么也不说,我猜不到全部。如果我真是放着你不理,你不是也会怪我?其实你是不是就想责怪我?如果你想的话,为什么不做呢?”
刘俊谦的双手绞紧了,把下巴埋得更低,嘴唇快要碰到水。一开口,声音好像被蒙了一层东西,瓮瓮的。
“你说为什么?当然是没资格。”
说罢,他听到古天乐失笑。然后他的下巴被一只手扣住,脸被迫仰起,双眼也被迫与古天乐对视。
那张脸上压着怒气,不用爆发就很吓人。他觉得自己可怜又卑微,想不起从前是如何享受这种种姿态的。为什么同样的柔情蜜意与霸道凌驾,尝起来变了滋味。
他流出眼泪来。
古天乐不为所动,说:“你不相信自己,所以也不相信我。阿谦,你怎么这样对我?”
说完,他俯下来,狠狠顶入一个深吻,再离去。眼睛泛红,目光浸在这种红色里,既愤怒又冤枉。
然后他宣布:“从今天起,你自由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勉强回家,不用违心来见我。我亦不会过问你私事,你要找几多理由怪我就找几多,喜欢对谁抱怨就找谁。这样,你满意吗?”
刘俊谦感到没有一点力气,硬调用起所有能量来回答这个问题:“满意。”
随后,浴室内剩他一个人。又过不久,整个房子里也只余他。听到门响声,他感到又伤心,又痛快。原来这就是毁灭的感觉。
很长时间之后,刘俊谦从浴缸起来。擦干水,穿上睡衣,回到房间里。
这是他第一次完完全全一个人呆在这个房子里。没有等待谁,心中无期盼。奇怪的是,这样反而没了半客半主的惴惴不安,确信这个空间就是属于自己,就是任自己支配。
他唤醒房内的智能小机器人,哼起波莱罗的旋律。机器人识别好半晌,终于识别出来,然后为他播放曲子。
他在空地上轻轻起舞,跳那些原以为早就忘记的舞步。舞曲节奏柔和,旋律简单却不单调,在夜里铺展、延伸。
他闭上眼睛,看到无比广阔的道路、海、旷野。好大的世界,好渺小的自己。尘埃舞于无人瞩目之处,也能够前往闹市。
这可真好。
他知道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tbc.
【风信】夜航西飞
1.2w一发完/ 现代paro/ 双警AU / 失忆 / HE
凌晨时分,客舱中灯光全熄。三万英尺的高空中,空中巴士带领沉睡的旅客飞向港岛。
信一裹紧薄毯,拉开舷窗挡板,向窗外眺望。机翼的剪影逐渐越过晨线的边缘,地球的弧度已清晰可见。
机舱中殊无声音,睡眠耳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信一努力闭眼,可总陷入绵长痛苦的噩梦——
红蓝警灯照亮漫漫的长夜,雨水在飞奔的车轮下四溅,他走进迷宫一般的集装箱码头,然后一声枪响——
第三次惊醒时,他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喘息着起身向周围被他打扰的旅客道歉。
十几个小时的跨国飞行本来就很辛苦,周围乘......
1.2w一发完/ 现代paro/ 双警AU / 失忆 / HE
凌晨时分,客舱中灯光全熄。三万英尺的高空中,空中巴士带领沉睡的旅客飞向港岛。
信一裹紧薄毯,拉开舷窗挡板,向窗外眺望。机翼的剪影逐渐越过晨线的边缘,地球的弧度已清晰可见。
机舱中殊无声音,睡眠耳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信一努力闭眼,可总陷入绵长痛苦的噩梦——
红蓝警灯照亮漫漫的长夜,雨水在飞奔的车轮下四溅,他走进迷宫一般的集装箱码头,然后一声枪响——
第三次惊醒时,他不受控制地惊叫出声,喘息着起身向周围被他打扰的旅客道歉。
十几个小时的跨国飞行本来就很辛苦,周围乘客都对他怒目而视。但一见他眼下青黑、脸色苍白,又看到他右手戴着黑色手套,似乎少了手指,就都闭口不言。
信一听见前座男人对他女友说:"你看他那样子,保不齐吸粉来的,别和他计较啦,不然掏刀捅你······"
信一做了十年警,第一次被人打成"道友",连反驳的精力都没有,默默坐下。
空乘走到他身边,贴心询问:"先生,你是否需要医疗援助?"
信一按住炸痛的太阳穴,摇摇头:"不,多谢······我缓缓就好。"
空乘似乎怕他死在机上,又替他拿来冰袋和热水。信一刚将冰袋按在额头,邻座男人就出声问他:"你还好吗?"
声音低哑温醇,又是家乡话,信一本来很不愿意应付陌生人搭讪,一听这声音,不由自主抬起头来,对上一双温和的眼睛。
男人生得很英俊,眉眼凌厉,但神情平和,一头银发捋向额后,架一副茶色防风镜,见信一抬头,便露出一个微笑,问:"是否做了噩梦?"
四目相接的一瞬间,信一的头痛奇迹般舒缓了一些,视野却忽然变得很不清晰——他掐了掐鼻梁,用力眨眼,回答:"是······是的。"
可他盯着男人看了半晌,却发现自己没有丝毫印象,反而男人的脸在他视线当中越来越模糊。
男人也盯着他看,信一总觉得他眼神中有一些难掩的伤情,仿佛也认识自己;但他一眨眼,那种伤情就不见了。
男人伸出手,在他脸颊轻轻一揩,叹息一般地说:"······别哭,别哭了。"
他指尖有坚硬的茧,划过信一眼下的青黑,带起一阵轻柔而细小的风;机舱内安静,他说话声音也低,像一阵微小的雷鸣,震动在信一的耳廓。
信一这才发现自己流泪。
这实在是莫名其妙。四仔说他病了,他还不信,嘲笑他是赤脚医生,趁早辞了警察、去做兽医。
现在看来他确实是病了,泪失禁好严重。
男人与他素昧平生,伸手为他擦眼泪他却并不抗拒,竟然就这么毫无戒心地任他摆布了。等到他反应过来这肢体接触有所不妥时,男人已经收回手,专注地看着他。
信一透过泪眼与他对视,他总觉得这男人看起来很熟悉,却又说不出在哪里见过。
这很罕见。信一从警好多年,对人的面部特征有特殊的敏感性,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对于感到熟悉的人,往往能在三秒之内想起对方的身份和初见的场合。
信一警觉起来。他上下扫视眼前的男人,发现他双手虎口、拇指、食指夹缝处都有硬茧,这是长期用枪的标志;而男人坐姿亦很端正,双腿微微分开,膝盖着力。信一对这个坐姿很熟悉,这是为随时调整姿势、然后迅速出击——
于是男人的身份变得很清晰:
要么是同行,要么是悍匪。
信一的手悄无声息向身后摸去。摸到后腰,才想起自己如今被上级"放长假"——说好听一点叫做放长假,难听一点就是停职,只是没有缴他的证件,但也不允许他配枪。
他收回手,筋疲力竭地想:"算了,要是匪,叫他开枪打死我好了······总算一了百了。"
可是机上还有其他乘客。
就在信一思考瞬间制服男人的胜算有几成时,男人似乎看穿了,宽容地一笑,从内袋里掏出一张证件,展示给信一:
"西九龙总区,ASU总督察,龙卷风。"
原来是同行。信一却没有完全松懈,这名字看起来真像个假名,他接过证件仔细查验,却发现"龙卷风"三字切实印在证件上。
他确信是真的,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残缺的右手和男人交握,自我介绍说:"龙sir,我是西九龙调查科蓝信一。"
龙sir没有问他的手指为什么断了,甚至没有多看那手指一眼,只是正常与他握手——这种态度让信一觉得很放松,他悄悄松了一口气。
"出门在外,不是工作场合,不必拘谨。"龙sir的手掌坚硬温热,与他一触即分。
这名字也很熟悉。他们O记与机场特警在工作上往来很少,但信一记得他们的总督察似乎并不姓龙······信一努力回想,直想到大脑抽痛,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一切都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似曾相识,却似是而非。
男人担忧地在他眼前晃晃,问:"信一,你还好吗?"
信一不好。听见他喊自己名字之后,更加不好,他的头炸裂一般痛起来,不得不喘息着伸出一只手扶住额头,不顾礼貌,艰难地说:"没事······你不要、不要再说话了。"
龙卷风不明所以,但依言噤声,轻轻拍他的背。
信一再抬起头,已经双眼赤红。他生得很漂亮,狼狈时也透出别样的风情,龙卷风看着他,轻声问:"好些了吗?"
信一不答,他头痛欲裂,问:"龙sir······我们以前是否见过?"
龙卷风一笑,道:"我以为你忘了。22年,油麻地爆炸案,上级要求ASU到场支援,我在现场见过你。"
信一眨眨眼,大脑自动拼凑出记忆。大火、毒贩、来复枪、定时炸弹——那场景中似乎确有这张面孔曾出现过。
男人穿全套防暴衣,背影在漫天硝烟中仍显得安闲可靠,剪断定时炸弹的白线后直起身,脱了头盔,气定神闲点燃一根香烟,好像只是扑灭了一场厨房失火。
可是大脑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还不算,又额外揽多份工,帮他杜撰了一份记忆出来——那时男人的头发尚是黑色,他吓得发抖,扑上去抱住男人,对方夹着烟的手轻轻一拍他脑瓜,说:"这么激动干嘛?以后怎么做大佬?"
可再往深想,就又开始头痛。他做了好多年警察,怎么会被一枚定时炸弹吓得抖?O记与ASU交集甚少,他扑上去抱人家总督察,不会被同僚群殴吗?
信一觉得恍惚,说:"对不起,龙sir,我······我忘了很多事情。"
"没关系。"龙卷风顿了一下,然后低声说:"只要活着,总有答案。"
信一被他的话打动,他抬起头与龙卷风对视。男人的眼睛依旧和悦无波,信一几乎觉得他被这双温和的眼睛看穿——
他去冰岛,原本是要殉情。他想走过奈何桥,总会见到爱人在桥边守候。
而此刻男人那双瞳孔中倒映着他的影子,好像能看透、能包容他的一切痛苦,带他航向梦中的温柔乡——
信一不知道,自己的眼神好像在求救。龙卷风看着迷茫而痛苦的年轻人,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问:"你去雷市出差吗?"
怎么可能去冰岛出差?要是有这种公费旅游的好事,O记众人肯定抢破头。
"不,我去······"信一顿了顿,艰难回答:"我去祭奠我爱人。"
昏暗的机舱之中,龙卷风的脸色丝毫不变,似乎信一说的是"我去散心""去旅行"而已。他轻声说:"节哀。他在冰岛过世吗?"
"不,······他死在香港。"一些话一旦开头就变得很轻松,信一的声音变得顺畅,恍惚之间他觉得自己在说别人的事情,亦或是在讲述电影剧情:"我们确定关系后,他几次带我去冰岛玩······我很喜欢那里,他向我约定,得闲就去度假。如今他走了,我独自去履约。"
龙卷风声音更轻,像是怕惊扰了年轻人脆弱的灵魂:"他怎么走的?"
"他是我上级。出警时,为了护我们几个后生,殉职了。"信一听见自己说,他的声音变得飘忽、渺远,"我······本该是我死的。"
这些日子,他不断在脑海中重复演习当时的场景,想象如果那颗子弹打进他的喉咙,而不是——他一直想、一直想,假装想一百遍,幻想就能成为现实。
他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已经换回爱人的命,可睁开眼睛,他依旧苟且偷生。
他眼中逐渐盈满泪水,道:“本该是我死的。”
他将这句话重复了两遍,年长的警督似乎是终于不忍听,他轻轻按住信一的肩膀,将他唤回现实世界:"好了,不要想了。"
信一深吸一口气,幻想让他觉得晕眩。
所有人都说他病了,他不肯承认,却又心怀惴惴——他失去的太多,实在难以为继。
也许他真的病了。
他在雷克雅未克停留一天一夜,并未按照计划殉情。冥冥中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尚未做完,是一件缺了三根手指也能做的事情。
龙卷风却体贴地并不多问,他将热水递给信一。
成年人盯住对方双眼超过五秒,一般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信一同龙卷风是同僚、战友、上下级,自然不会大打出手,那只能是后者;可是他们没接吻。
信一不知为何,觉得失望。在这失望当中,他又觉得羞惭,他爱人尸骨未凉,他却已有背叛之心,确实罪该万死。
在这种煎熬之中,他不自觉地掐住了自己的断指,钻心刻骨的疼痛从断肢涌入中枢神经,却延缓了他心理上的痛苦。
龙卷风见他脸色不对,皱起眉,刚要问他怎么了,就见青年几乎是发狠一般地抠挖自己的伤口,指甲都浮现出青白色——
他心惊至极,强行掰开信一的手指,喝道:"你做什么!"
他的动作太熟练,私下里一定这样自虐过上百次。龙卷风眼眶都发红,一时间口不择言,道:"你这样做,你爱人不是白死了!"
信一脖颈上青筋起伏,他大口呼吸,声音里几乎带上病态的哭腔,但仍在陌生人面前维持住体面,抬起伤痕累累的右手,捂住了双眼。
他断指的血淅淅流过眼角,像一道艳丽的血泪。
龙卷风心如刀割,他颤抖着呼出一口气,终于发现自己失态,道歉说:"对不起,我不该这样说。"
信一不答,他只能唤来空乘,找紧急医疗箱把信一的手包扎好。
信一听见他起身时轻声咳嗽,声音不大,却止不住,像是有旧疾。
一小时后飞机落地,港岛正在落雨。信一失魂落魄走向廊桥,并未向龙卷风告别,卷发被雨水打湿,一身黑衣显得他好像一道雨中的孤魂。
龙卷风在他身后撑开一把雨伞,挡住从天而降的冷雨,主动问他:"回警署吗?我送你。"
信一勉强向他一笑,说:"我······被停职,回不去的。"
龙卷风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腕。
他的断指仍在流血。龙卷风总觉得青年像个风筝,筋骨坚硬,却单薄脆弱,倘若放手,就会飞低,远远地碎在雨水里。
他们对面而站,信一低下头,耐心等待着年长的警督松手;龙卷风却并不想放任他飞走,绞尽脑汁寻找借口时,在下机乘客们的惊呼声中,信一身体向后倒去。
带伤长途跋涉加上心力交瘁,他休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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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一再醒来时躺在医院,最好的加护病房里设施俱全,阳光灿烂,但仍有消毒水的味道刺得他想干呕。
十二坐在一边看电视,洛军在拿着材料加班。四仔坐在一旁,很担心地为他拍背,道:"信一,你······"
他把"你没事吧"四个字咽回肚里,因为信一看上去实在不像没事的样子。他抓着四仔的袖子,问:"送我来的人呢?"
四仔一脸莫名,他说:"没人送你来啊,医院call我们过来,到的时候你就在这里了。"
"不可能······"信一皱起眉,他捂住脸,试图回想机舱内男人并不清晰的脸,"他说他是······他是ASU总督察,你认识不认识?"
四仔同十二和洛军对视,然后几经踟蹰,才小心翼翼地说:"信一,你忘了吗?ASU归Tiger哥管的。上个月十二还带我们回家吃了饭,你还送了他一瓶酒······"
四仔将现实的记忆强行塞进他大脑,一切都清晰起来。可是——龙卷风是谁?那张证件他看了,不可能有假——
信一又感到头痛,他抓过十二,问:"tiger哥是不是调走了?ASU换了新任督察!"
十二轻轻抓住信一的手,问:"换成了谁?"
"龙卷风,"信一急切地说,"你们认不认识?"
十二、四仔和洛军再次对视,信一本能地觉得他们知道些什么,拼命想从三位兄弟脸上看出一些端倪,可全无结果。
洛军摇头:"信一,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你若是确定他叫这个名字,我回到警署帮你查询。"
西九龙就那么大,西九龙警界更小,假如真有这个人,怎么可能他们不认识——怎么可能信一自己也不认识?
分明只是萍水相逢,可信一偏偏觉得自己认识他好多好多年。
那银发的男人像个美丽英武的谜团,亟待人去解开······信一头痛愈发厉害,他恨自己不会绘画,不能将龙卷风的长相付诸笔端。
十二和洛军还有工作,起身告辞,留四仔在病房照顾信一。
四仔日常是个寡言的人,面对身心俱伤的兄弟,他更加不知道该说什么。
搜肠刮肚半天,他说:"上级说,医生说过你的失忆不影响工作。你手伤养好就去复职。"
信一淡淡点头,四仔道:"你左手用枪也百发百中,让歹徒一只手都打不过你啦,不要担心。"
信一道:"好呀······多谢。"
四仔眼见从前那个活泼鬼马的信一像是死了一样,心里实在难过,没话找话,又问:"你在冰岛玩得如何?"
这话一出他就后悔。信一是去祭奠亡夫,能玩得如何?信一却轻轻笑,他说:"还好。"
四仔犹豫半晌,还是小心翼翼地问:"那你有没有想起什么?"
无论信一想不想承认,他确实病了。
他在那场任务中失去了三根手指、以及关于爱人的全部记忆——没有什么比这更痛。就像一双恶毒的手,首先夺走他爱人的性命,然后磨平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就像此人从没有在他生命之中出现。
信一疲惫地摇头:"······你能否再说一遍,他叫什么名字?"
四仔张张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话。病房中沉默半晌,四仔说:"我说了,你又要头痛······"
想获取一个人信息的方式有太多,信一脑中就有千丝万缕的线索,他记得对方是警察、是他上级,记得他怎么殉职,记得冰岛,记得雷克雅未克——
可是一旦涉及到具体信息,无论是来自同僚口中、还是他自己在内网搜索,他听过、看过就会头痛,再醒来,又是一片空白。
医生说这是心因性失忆,是承受巨大打击或伤害之后的自我保护机制,以保证他的内在的精神世界不至于被悲痛敲击得支离破碎。
简而言之,他忘了关于他死去男友的一切,以避免自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精神病。
信一也沉默下去。四仔几乎不忍看他,他劝道:"总会想起来的。"
"只要活着,总有答案。"
信一莫名想起飞机上龙卷风对他说的话。对方说出这八个字时,似乎对自己的话有种神秘的笃信。
信一有种奇异的直觉,一切的答案,就在龙卷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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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病得不重,很快出院,着了魔一般,并不相信洛军等人"找不到"的答复,回到警署,到处打听,又溜进档案室去寻,可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个姓龙的男人。
十二实在看不过去,他异想天开,给信一讲了一个鬼故事——
一对姐妹一同去参加葬礼,妹妹在葬礼上看见了一个英俊男人,对他一见钟情,可回家之后,无论如何打听,遍寻不到这男人的踪影;不出几天,姐姐忽然意外去世。
信一听得懵懂,他问:"为什么?"
"《陀枪师姐》呀!你没有看过?"十二夸张地说,"欧阳震华!这是第四部里面他给犯人做精神鉴定的试题,只有变态杀人狂才能全部答对。"
信一耐心请教:"请问这位变态阿sir,答案是什么?"
十二抬起手好想给他一下,又顾忌到他有伤,还是没有下手,道:"因为那男人去葬礼,一定是他们熟人啊!姐姐死了,他一定会参加葬礼,这样妹妹就可以再见到他。"
信一沉默不语,好似从故事中受到启发。
过一段时间,他再次买了去冰岛的机票,英航BA800,在伦敦希思罗转机——
他一边觉得自己是否真的患上精神疾病,一边却不由自主地幻想和期待这诡秘传说,仿佛那男人真是一缕倩魂,只在飞往北欧的航班上游荡。
他这次没有book房,没有带行李,只随身带了镇痛药、护照和手机,几乎怀揣着一种绝处逢生的信念,只身登机。
可是在客舱中,他却遍寻不到那个银发的男人,问过空乘,也说没有见过;他在在狭窄的走道里几番穿梭,又被周遭旅客怒目而视,只好回到座位坐定。
他筋疲力竭地想:"我也许真的是疯了。"
机身爬升向高空,信一被失重感折磨得不断低喘,闭上眼睛。
他从前和他爱人总坐这趟航班,记忆中,每当此时总有一双温暖坚硬的手将他双手覆住。
他觉得自己几乎又要流泪,心里却痛恨自己的懦弱。他好想念那双手,可却连默念爱人的名字都做不到,只能在心底一遍遍说: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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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自己像是做了梦,可这次却不是噩梦。
机舱内灯光熄灭,舷窗外远远可见地面城市丝缕的华光,那双手按在他肩头,轻轻说:"信一······"
"信一?信一!"他耳边传来一阵焦急男声,"你怎么样?"
信一睁开眼睛,先见一头银发。
龙卷风。
他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泪,像即将溺毙的人握住海上漂浮的木板,握住龙卷风按在他肩头的手,问:"为什么我找不到你?"
龙卷风神情一滞,说:"什么?"
"我回去之后,怎么也找不到你······"信一哭得哽咽,"ASU现任总督察是我朋友的养父!我在九龙警务系统里找你,也没有找到,我······"
他话音戛然而止,龙卷风倾身将他抱住。
"对不起,我没有向你说明。"龙卷风轻声说,"我从新界调任往九龙,还没正式走程序,你自然找不到我······"
信一找他找得好辛苦。他对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年长警督,几乎是埋怨一般地哭诉:"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怎么可以这样?"
龙卷风不答,他把信一抱在怀里,轻轻抚摸他的卷发,似乎想抚平他所有的惊惧与不安。
信一埋头在他怀里哭,直到哭湿了对方的夹克,才惊觉自己失态,倏地退出他的怀抱,捂住脸,道:"对不起龙sir,我······"
"不必解释。"龙卷风宽容地说,"相见即是缘分,你想哭便哭吧。"
信一用残缺的右手擦眼泪,粗粝的黑色手套把他眼下薄薄的皮肤擦出一片殷红。龙卷风握住他的手,有意转移话题要他放松,问:"你怎么又去冰岛?"
信一当然不好意思向他讲那个变态故事,更不好意思说"我是为了见你",一时沉默下去。龙卷风轻声问:"你是想他了吗?"
信一点点头,他想起重要问题,于是认真地问:"龙sir······你是活的吧?"
龙卷风被他逗笑,伸手抓过他手指,放在自己鼻端,信一感到温热的呼吸,这才放心。
而龙卷风奇迹一般参透了他的想法,忍着笑说:"你不会是因为回去到处找不到我,认为我是这飞机上的地缚灵吧?"
信一的荒唐想法被他看破,麦色的皮肤腾地窜起一层薄红,大声辩驳:"我没有!"
"好好,你没有。"龙卷风哭笑不得,"靓仔,就算是地缚灵,也要有'地',这飞机离地三万英尺,哪里有地缚灵?"
信一更大声一些:"我!没!有!"
"好了,"龙卷风捂住他嘴,"一会儿把旅客都吵醒。"
信一甩头避开他的手,像一只生气的卷毛大型犬。
他们沉默一会儿,龙卷风又咳起来。信一上次航班其实就见他咳,心里过意不去,连忙为他拍背,问:"龙sir,你怎么样?"
龙卷风接过他手里的水喝了两口,摆手说:"不碍事,以前出任务肺叶中了枪,留下旧伤。"
信一听见肺部中枪几个字,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
但是他很好地掩盖了过去,问:"你又去冰岛做什么?"
"我去参加葬礼。"龙卷风说。
信一:"······"
信一:"什么?"
"上次我不是说去探望朋友?其实是他母亲病重。"龙卷风没注意到他的诡异脸色,自然地道,"后来她去世。按照当地习俗,很重视年长者逝世后的葬礼,悼念仪式很隆重。我因为忙于调任的事情,这才赶回香港,但葬礼还是要参加。"
他说完,才注意到信一不对,问:"怎么了?"
信一破罐子破摔,索性把十二的故事和龙卷风讲了。龙卷风听后,脸色更加精彩,喃喃道:"俊义每天脑子里都想了什么东西?"
信一问:"你认识十二?"
"不认识,"龙卷风矢口否认,"你刚才不是说他叫俊义吗?"
"哦······"信一将信将疑。
捱过十几小时漫长飞行,他们终于落地。信一本就精力不济,现在更是昏昏欲睡,龙卷风问他:"你有没有预定酒店?不然我们同住。"
这句话很暧昧,但叫龙卷风一说,就显得好正直,只是前辈在异国他乡关照后生仔。
信一半睁着眼睛点头,龙卷风看得心软,叹气,说:"你怎么这样好骗?这就跟着我走,不怕我对你不利?"
信一表现得很是不屑,问:"你能把我怎么样?"
龙卷风思考半晌,斟酌着说:"我会占你便宜。"
信一被他过于老派且委婉的用词逗笑,搬用四仔的口头禅,说:"那我会打7你。"
论年龄、资历、职位,龙卷风都不是一个能让他蓝信一这样调侃的人。信一平日里也算是八面玲珑,不知为何到了龙卷风面前总是很放松,而且放松过头。
他说完才觉得不对,道歉说:"龙sir,我不是这个意思。"
龙卷风笑了,他们慢慢走去租车,他鼓励信一说:"怎么不是?有人要占你便宜,你就要打他,做得很对。"
信一靠在门边抽烟,懒懒看着龙卷风用英语和工作人员交涉。
这个背影很熟悉,这场景也很熟悉,吉光片羽的记忆掠过他的脑海,他几乎确信自己想起了什么,但这次却没有头痛。
那工作人员明显对龙卷风这张英俊的亚裔面孔有印象,问:"你们是不是有一段时间没有来过了?"
龙卷风点头,说:"是。工作实在太忙。"
那人又问:"这次你男朋友没和你一起来吗?"
信一远远看见龙卷风的手下意识动了动,似乎想指向门外,但还是忍住了,回答:"没有。"
龙卷风拿着车钥匙出门,信一将烟头扔进街边烟灰缸,问:"龙sir,你有男友呀。"
龙卷风一顿,似乎不是很想谈论这个话题,他简短地说:"我们分手了。"
"哦······"信一识趣地没有再问。
他以为龙卷风会带他去住朋友家,但后者却定了一家很漂亮的民宿——这家民宿信一实在眼熟,他觉得自己从前住过这里,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发现民宿在雷市市中心,在窗口就能远眺哈尔格林姆大教堂。
他心有不安,觉得龙卷风对他实在太好,他说:"龙sir,我会把房租分摊给你。"
龙卷风笑道:"干嘛这么客气?'忠诚勇毅、心系社会'啦,你们平日里艰苦战斗,薪水却没有多少,权当我替香港警队向你道谢了。"
他搬出公对公的态度,信一又没办法说什么,一掂量自己那仨瓜俩枣的工资,也只好答应下来。
龙卷风去厨房检查用具,信一独自在房间里乱转,他开始确信自己来过这里不止一次,顶楼套房、藤制摇椅、按摩浴缸,都太熟悉——尤其是这个浴缸,信一站在它面前十秒钟,逐渐开始脸红心跳——
就连厨房里那个丑丑的smeg黄色煮水壶都很眼熟。
他一定和他爱人曾经来过这里,而龙卷风恰巧挑中这家民宿,这巧合让信一感到愉快、却又不安。
他站在厨房门口,轻声说:"龙哥······"
龙卷风霍然抬头!他们对视五秒,龙卷风的表情恢复了正常。信一以为他不高兴自己叫得这么亲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改了称呼,仿佛内心深处就觉得自己该这么叫。
但实在唐突僭越,连忙改口回去,说:"龙sir,不好意思。"
"出门在外,不必拘谨。"龙卷风摆手,"你就这么叫好啦。怎么了,你饿了吗?"
信一点头,但他实在不会做饭,龙卷风看起来又是要开火煮饭的样子,他万万不能让总督察为他下厨,因此搜肠刮肚地说:"不如我们去喝一杯好吗?我请客,这附近有一个很不错的酒吧。"
龙卷风皱皱眉,看起来对他"肚子饿了去喝酒"的饮食习惯十分不赞同,但也没有多说什么,答应下来:"好呀。"
信一看起来像是很爱玩的样子,但是却没有带龙卷风去那种想象中灯光昏暗、群魔乱舞的bar。
这家书屋酒吧离民宿很近,里面很多人,但并不乱,也不嘈杂,音乐流淌,灯光明亮,氛围轻松,信一带他走上二楼,台上乐队正唱《hotel California》。
信一要了几瓶维京啤酒,很乖觉地替龙卷风打开,重申道:"谢谢你,龙哥。"
龙卷风无奈道:"你不要这样客气,显得我好像真要占你便宜。"
信一也笑,他们静静对坐喝了一会酒。
信一酒量明显是不怎么样,心中郁结,酒精游走更快,龙卷风制止了他喝第三瓶的行为,问:"要不要下去跳舞?"
信一眯起眼睛,几乎有点不知今夕何夕。
龙卷风的脸在他面前变得有一点模糊,像他、又不像他,信一再次觉得,他已认识龙卷风很久、很久。
他露出一个笑容,说:"好呀,龙哥。"
他真的喝得醉,下楼梯都磕磕绊绊,但是在楼梯上又开始扭腰跳舞,差点摔下楼去。
龙卷风扶住他,劝说:"信一,我们回家吧。"
信一摇头,在酒精作用下前尘往事尽皆被他遗忘,他恍惚觉得自己从没出过那场血流成河的任务,也从没有失去挚爱。这只是一个没有罪犯搞事的普通假期,他同自己最爱的人在遥远的北欧共饮一杯,然后他倚在爱人怀中随着音乐跳舞——
龙卷风把他揽在怀里,听见他撒娇,说:"龙哥,我······陪我玩一会儿嘛。"
龙卷风心念震悚,他僵硬着脖颈低头去看,还没等狂喜涌上心头,就见信一神色迷蒙,脸颊潮红,就知道他只是喝醉。
他叹口气,依着信一,陪他挤进前排跳舞。
信一长得实在漂亮,又是亚裔面孔,一头卷发风情摇晃,黑衣也盖不住暧昧曲线,旁边的男男女女都要多看他一眼。龙卷风扶住他的腰,对旁人回以警告的眼神。
信一揽住他的肩膀。
他们在暖黄灯光中相依偎,在起舞的人群之中四目相对,信一几乎是不由自主地说:"龙哥,我爱你······我爱你。我好想你啊。"
他说着就开始流泪,龙卷风沉默不语,他脱下外套,将年轻的警官罩住,准备送他回家。信一却依然不依,他攀着龙卷风肩膀,去寻他的嘴唇——
龙卷风带着他跌跌撞撞走进洗手间,关上单薄的木门,信一伏在他肩头,抽泣着动情地索吻。
龙卷风将他从身上推开,他立刻眼中蓄满泪珠,不可思议一样低问:"龙哥,你不要我了吗?"
龙卷风心如刀割,他眼眶也开始泛红,他说:"信一,可是你明早醒来,会后悔。"
信一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同自己心上人做ai,有什么错,为什么会后悔?
龙卷风轻轻握住他的腰。
一个美丽的、残缺的、哭泣的男人被他握在手中,仿佛掌中之物,任他如何对待,也只会痴情表白。
可年长者此刻眼中没有欲望,全是疼惜,他深深叹一口气,温柔地吻住信一的唇。
情到浓时,他听见信一喃喃地说:"龙哥,对不起······"
龙卷风低下头。有情人相见不相识,他们的眼泪融向一处,这声痛彻心扉的道歉来得好晚。
龙卷风轻声说:"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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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冰岛的日照时间只有四小时,信一头痛欲裂地从床上起身,窗外仍是一片黑暗。他在黑夜中思索一会儿,听见厨房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信一疲惫地下床,差点撞在门框上。他脑子里乱七八糟。民宿、租车、飞机的巧遇、肺部的枪伤,所有这一切的巧合让他一时有了隐约的猜测,一时又不敢相信。
巨大的情绪波动让他双手发抖,几乎有些反胃。
就在这时,房间门口传来敲门声。
信一步伐沉重地过去开门,就见房东站在门口。房东是个金发碧眼的漂亮女孩,不是本地人,倒是很热爱中国文化,会讲一点中文,也很喜欢中国客人。
见他开门,阳光明媚地用蹩脚的国语朝他打招呼:"早安!"
信一多少还是有一些偶像包袱,对于自己这幅刚起床的疲倦尊容出现在美女面前又些尴尬,回答:"早安。"
他来住过多次,他自己记忆不是很清晰,但房东明显是认识他,活力四射地朝他挤眉弄眼,把信一当成了中文陪练,说:"好久没见你和你男朋友入住了!怎么样,最近工作很忙吗?"
信一一窘,解释:"他不是我男朋友,是我上司。"
房东惊讶地问:"你们分手了?好可惜,你们很般配。"
"不是······"信一艰难解释,"我······我男友去世了。"
房东的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似乎他说的不是英语,而是某种外星语言。
她尝试理解,却又失败,几次三番之后,终于找到合理解释,直接夺门而入,在厨房找到龙卷风,道:"你男朋友生气了,咒你死掉。"
龙卷风不明所以,反应过来之后,慌忙拦她。但房东实在热心,龙卷风没有抓住她,就见女孩蹿回客厅,西方国家的低语境文化让她格外热情直接,她对信一说:"你看!你男朋友活得好好的!"
信一头痛得更加厉害,他分不清这是宿醉荒唐带来的疼痛还是别的什么,他捂住头,刚才刚醒时的猜测又涌入他的大脑,他还在试图解释:"他真的不是······"
房东见他好像不舒服,不知所措起来,慌张地拿出手机要叫救护车,一边随口说:"你们都来这么多次了,我怎么会认错?"
信一慢慢抬起头。
他听见自己问:"我以前和他来过?"
"当然!"房东情急之下开始狂飙母语,"来过很多次,这次我还给你男友打了折!"
信一的声音有点发抖,他按住房东打急救电话的手,轻轻问:"他check in时留了什么名字?"
房东彻底迷茫了。
她对这对中国情侣很有印象,不必翻记录就能说出:
"他叫······"女孩用不太标准的国语说,"他叫张少祖。"
张少祖。
那个他反复铭记却反复遗忘的、字字泣血的想抓却抓不住的,刻在他心底的名字。
信一张了张嘴唇,他向后踉跄了两步。龙卷风——张少祖,箭步上前将他扶住,回头向房东解释了什么,信一已经听不清楚。
巨大的狂喜与震悚攫住了他,记忆怒海沉浮,水落石出时终于现出了清晰轮廓——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西九龙调查科,男人向他伸出右手,笑着自我介绍:"张少祖,O记总督察,以后你跟我啦。"
他想起他握着自己尚且完好的右手练枪,枪枪命中,他说:"好好练,以后把O记交给你。"
他想起每一个忙于案件的深夜,男人敲敲他桌子,偷偷塞来一杯糖水,偶尔被其他兄弟发现,又要起哄他们办公室恋情,职场潜规则。
他想起每一次飞往北欧的国际航班上,男人有力温暖的双手将他扣在掌心,温存的亲吻和柔柔的絮语——
他想起他们一同看过冰川火山、长天极光、黑海鲸落,想起他们曾在号称"地球尽头"的教堂中向神明起誓,生死相依——
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张少祖扶住他,紧张地问:"信一?信一!你怎么样?和我说句话,救护车马上就到!"
信一并没有像八点档电影中一样在恢复记忆后两眼一翻昏迷过去,他握住张少祖的手,说了句话。
张少祖侧耳去听,听见他艰难地说:
"不要……这里救护车好贵的,龙哥,你要倾家荡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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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一早,西九龙调查科探员陈洛军照常早起上班。
他今天精神百倍,因为他听说信一今天要回来复职——当然,信一复不复职,他对上班都很有热情,与如同死鱼的同事们形成鲜明对比——但是今天加倍高兴。
他在办公大楼门口遇见了十二和四仔,听见他们俩商量要给信一办回归party,不由得提醒:"你们把信一灌个烂醉,第二天龙哥发火,大家一起加班整个月。"
"哎呀,叫信一去求情好了。"十二说,"现在信一说什么龙哥都听的,就算他要谋权篡位、问龙哥要总督察的位子他也会给······"
洛军好奇,问:"信一到底是怎么想起来的?"
"心理医生说他是心因性失忆嘛,建议龙哥说,既然他已经把你忘了,不如你就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重新进入他生活,陪他到特定的地方去,这样会比较好接受一点。"十二说。
洛军问:"为何香港不行?"
"在信一心目中,龙哥死在香港。"四仔说,"香港对他来说不安全。"
"不管怎样,想起来就好。"十二吁了口气,随后神神秘秘地说:"给你们讲个搞笑的——他在冰岛想起来之后,非以为龙哥是鬼,尘缘未了、还魂来找他,抱着龙哥哭得不行,龙哥怎么解释他也不听······最后跑到华人社区弄了瓶雄黄酒来泼,信一才相信。"
洛军说:"雄黄酒不是治蛇妖的吗?"
四仔叹口气:"他受到刺激太大,龙哥当时又确实差点死了,他难免误会······不要笑他了。"
他们在门口说完小话,刚要走进大楼,一转身,就看见信一正站在他们身后——
三人难免心虚。十二顾左右而言他,率先开口,大声说:"信一,你回来啦!我好想你!"
他说着扑上去就要抱信一,被后者轻轻躲开。
信一脸色很淡,没什么表情,眼神透露出迷茫和一种客气的疏离。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我认识你吗?"
十二:"······"这小子重生归来怎么不忘演员初心?
"我说信一,"四仔勾他肩膀,"演点好的得不得?"
信一又轻轻闪开。他吁出一口气,很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我真的不认识你们。请问调查科怎么走?"
三人面面相觑,信一的表情太陌生,他们几乎从未见过。洛军低声说:"他想起龙哥,把我们都忘了?"
三人几乎是同时心底一凉,十二说:"调查科他也不记得。"
信一却敏锐地捕捉到洛军说的"龙哥"二字,他抬起头,问:"你们认识张sir吗?"
洛军小心翼翼地说:"认······认识。信一,他是总督察。"
信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所以我们是同事。"
他露出一个很标准的信一版的客套微笑,嘴边笑出两道浅浅的沟,冲着他们伸出右手,道:"请多关照。"
洛军四仔与十二站在原处,头顶浮现出两个大字:
完了。
十二悄声问:"他想起龙哥要去冰岛,到哪里才能想起我们?"
四仔思考半晌,肯定地说:"棋牌室。"
他们说话的功夫,张少祖就从他们身后走过去,很自然地揽过信一,逗他道:"他们认识我,你认不认识?"
信一拉过他的手,道:"认识,但是不认识他们。"
"没事,他们不紧要。"张少祖被他逗笑,说:"走,回o记啦。"
信一雀跃地走了。而十二三人面面相觑,终于发现他在演戏——
洛军率先指出:"他知道O记怎么走啊!"
四仔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对着信一的背影咆哮:"扑街差佬!打7你信不信!"
信一回头,冲他们犯了个白眼,悍然无畏道:"来呀!怕你咩。"但很快被张少祖拎走了。
他们乘电梯上楼,信一对于他们的小话显然怀恨在心,眼疾手快关了电梯门。张少祖哭笑不得:"怎么还像小孩子呀。"
信一转向他,好像是在撒娇卖乖,说:"龙哥在我就是小孩子。"
张少祖看向他,他表情却很认真,满是失而复得的珍惜。张少祖又不由得心软,信一抱住他,说:"多谢你,龙哥。这一切······多谢你。"
"心理医生出了主意,洛军、俊义、杰森还有tiger哥都有配合,怎么只谢我?"张少祖摸他小狗头。
信一埋头在他怀里,像是在考虑,说:"他们都要谢。"
张少祖却不回答他钟情的表白,他轻轻扳过信一下巴,问:"你第一次单独去冰岛,你想要做什么?"
信一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个,神情一滞,逃避一般转开了头;很快被张少祖温柔但强硬地掰回来,他说:"信一,你要记住。只要活着,总有答案。"
答案是啤酒、麻将牌,是音乐、冰岛极光、是一切美好的事物,是"忠诚勇毅"、是这个污浊但仍可救的世界——
答案是他的爱人。
是他的爱人将他拉离痛苦的死欲的泥沼,带他重返人间,带他夜航西飞。
----------------
"还请你兑现约定
飞到为我破冰
置身冰岛名胜
杀不死依存症
前尘埋没那段情
约誓残念却没有清
而你有讲过
来年再续旧场景"
THE END
麦琪的礼物
被屏了所以重发 带孩子的故事
和欧亨利的小说没有什么关系 是两个笨蛋过于为对方考虑所以产生了误会的恋爱小甜饼 没想到跟动画化剧情也能撞上(。
原作背景 恋人设定
-
对于明明朝五晚九辛勤工作,薪水却少得可怜,还要受上司奴役的工薪阶层而言,休息日是极其可贵的存在。这一点我身为水果店店员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我家上司更会压榨底层百姓。
难得不用早起进货,我本打算睡个懒觉。这种奢侈的享受自从我高工毕业后就难有了。然而,事与愿违,老妈的吵嚷声将我从睡梦中喊醒,简直是体验效果最差的叫起服务。
等到我走下楼时,老妈的不耐烦程度...
被屏了所以重发 带孩子的故事
和欧亨利的小说没有什么关系 是两个笨蛋过于为对方考虑所以产生了误会的恋爱小甜饼 没想到跟动画化剧情也能撞上(。
原作背景 恋人设定
-
对于明明朝五晚九辛勤工作,薪水却少得可怜,还要受上司奴役的工薪阶层而言,休息日是极其可贵的存在。这一点我身为水果店店员也不例外。
唯一不同的是,我家上司更会压榨底层百姓。
难得不用早起进货,我本打算睡个懒觉。这种奢侈的享受自从我高工毕业后就难有了。然而,事与愿违,老妈的吵嚷声将我从睡梦中喊醒,简直是体验效果最差的叫起服务。
等到我走下楼时,老妈的不耐烦程度已经濒临极限。
“太慢了,阿诚!”
“什么嘛,”即使有起床气我也不敢撒,只能小声地抱怨道:“难得休息日,让我多睡一会儿也没关系吧?”
“现在可没时间给你睡懒觉。”
老妈瞪我一眼。她一身运动装打扮,背着大大的黑色登山包,我顺着看过去,才注意到有个瘦巴巴的小女孩躲在她身后。
我有印象,是邻里一位单亲妈妈的孩子。叫什么名字?玉子还是玉美?总之,是一个在上国小一年级的安静女孩。
直觉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来不及让我有所防范,敌人干脆利落地下达了指令,“我和菜菜子约好了今天一起去爬山,玉美体力不好,不能跟我们一起。直到傍晚我们回家前,由你来照顾玉美。”
我几乎要跳起来了。
“开什么玩笑?要我带孩子?”
“这不挺好的吗。”老妈冰冷的视线如同激光一般扫射着我,“多积累一些育儿经验,搞不好会很受女性欢迎。”
“不,没那回事。我可没听说过单亲爸爸会受欢迎。”
敌人毫不留情地镇压我的反抗,转而换上一副和善的面孔,拍拍玉美的肩膀,把她拉到我面前。
这种温柔的语气,老妈只有在面对崇仔和可爱的小孩子时才会用到:“小玉美,这是诚叔叔,今天他来照顾小玉美哦。”
本人在此请愿将“叔叔”一词换成更加亲切的“大哥哥”。
玉美把脸埋在毛绒绒的兔子玩偶上,怯生生地将目光投向我,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也是细细的小小的。
“叔叔好。”
其实喊哥哥也没关系的!我在内心呐喊道。
老妈很满意的样子,叮嘱几句后便赶去车站同菜菜子小姐会合。真是两个心大的女人,就这样自顾自地把国小女生丢给育儿经验为零的成年男性,过于乐观了吧?
我拿出板凳示意玉美坐下,又剥了个橘子给她,用百分之一千的友好态度说道:“今天请玉美多多关照了。喊我’哥哥’或’阿诚’都可以。”
玉美接过橘子。她的手掌似乎只有我的一半大小。
“我才是,麻烦阿诚了。”
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如此迅速地否定了“哥哥”这一选项?
我挠挠脑袋,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静使得店内的气氛变得凝重,玉美吃下半个橘子后又将头埋进玩偶中,整个人像是要隐藏到角落的阴影里一样,存在感稀薄。
六岁的国小女生,堪称史上最难麻烦事。
这种时候,不得不寻求外援了。
-
我站在水果店前的栏杆旁,打电话给真治哥。如果你有印象的话,应该还记得他是前任G少年的首领,现任站前无证托儿所园长。终日和孩子打交道的话,想必对于如何和小女孩相处更加擅长。
真治哥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与崇仔的冷若冰霜不同,听起来很温和。
“喂,阿诚?你这小子,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遇上了麻烦事啦,想找真治哥帮忙。”
真治哥有些惊讶的样子,“要我帮忙吗?街头的事我已经不参与了。”
“不是的。”我苦笑一声,抬眼看向店内角落里的女孩,压低声音将玉美的事告诉了他。
果不其然,真治哥毫不客气地笑了。
“对于阿诚而言,这听起来比街头斗争更有难度啊。”
“是这样没错,所以才想问真治哥我要怎么做才好。”
真治哥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他用一种别有深意的语气说道:“我有个好主意。虽然我不能亲自帮忙,但可以派一个可靠的帮手过去。你大可放心,再怎么沉默寡言的女孩见到他都会露出笑容的。”
这描述听起来很不错,我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谢谢真治哥。”
真治哥爽朗地笑了两声,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只是平淡地交代了几句,便结束了通话。
我收起手机,感到卸下重任的轻松,转身向店里走去。
休息日的上午,太阳还不算晒人,洒水车已经驶过,空气中弥漫着灰尘与水汽混合的味道。我一边试图和玉美搭话,一边等待帮手的到来。
“玉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难得休息日,我们可以去玩哦。”
女孩迟疑着点头,又非常剧烈地摇了摇头。我感到有点好笑,便追问道:“点头又摇头,那是有还是没有啊?”
她瓮声瓮气地回答:“不用麻烦阿诚了。”
真是一个充满礼节与距离感、标准日本式的答复。
“这样啊,如果你想去哪里玩的话,跟我说就好。”我干巴巴地说道,然后转移了话题,“玉美抱着的兔子玩偶很可爱呢。”
玉美将玩具稍稍举起,想让我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是公爵先生,一位守护我的绅士,不喜欢吃胡萝卜。”
不喜欢吃胡萝卜的兔子公爵吗,这人设听起来比爱好古典乐的水果店店员有趣多了。小孩子的想象力真是丰富多彩。
“我可以给公爵大人放首歌吗?”
家臣向来擅长哄权贵人事开心,无论是国王大人还是公爵大人,这可是我引以为傲的技能之一。玉美欣喜地同意,于是我翻出《幻想即兴曲》放入CD机。
欢乐的乐曲在水果店里流淌,很适合兔子公爵与他守护的小公主一起跳舞,连沉默都显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了。
时钟走过十点半,我将熟透了的哈密瓜切块,插上小叉子放在盒子中递给玉美。她露出不安的神情,接过盒子后犹豫地说:“我是不是给阿诚添麻烦了?”
真是个矜持的小鬼。我揉揉她的脑袋,安抚道:“我不怕麻烦哦。别看我这样,其实是小有名气的’麻烦终结者’呢。”
然而尴尬的是,我自以为幽默的话语并没有逗笑小女孩。她低着头,半晌,大滴眼泪打在透明的塑料盒上,发出沉沉的声响。
六岁国小女生的眼泪,与原子弹同一等级的绝命杀器。
在我陷入不知所措中时,万幸,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诚。”
-
池袋国王身穿拼色衬衫搭配休闲裤,站在我家简陋的水果店前也像是在时尚周刊的封面一样有型。他的视线越过我,看向玉美,平静地说:“真治哥说你遇上了不得了的麻烦事,要我来帮忙。是说这个孩子吗?”
所谓“可靠的帮手”一神秘形象在我心中崩塌。真治哥开什么玩笑,崇仔这家伙更不可能有什么带小孩的经验吧!我想要哀嚎。
“老妈交代的任务,要我照顾她一天。”
崇仔点点头,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情,然后走进店内,在玉美面前蹲下。我可不相信连自己都还很孩子气的国王知道该如何去哄其他小孩,刚想要开口,便看到玉美已经停止了哭泣,脸颊和耳朵红红的。
“你好,我叫安藤崇,是阿诚的…是阿诚的朋友。”
国王语气温柔。真过分,我可从没听过他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
玉美睁大眼睛看他,声音软软的,“崇崇哥哥好,我叫山本玉美,国小一年级生,喜欢唱歌,和妈妈还有公爵先生一起生活。”然后拉起兔子玩偶的耳朵,道:“这是公爵先生,我的守护者。”
“崇崇哥哥”——!多么夸张的称呼!受不了!
我想起真治哥在电话里的描述:“再怎么沉默寡言的女孩见到他都会露出笑容”。果然,女人这种生物,六岁也好,十六岁,乃至六十岁,都是一样的无药可救。
崇仔对玉美露出一个笑容。这个国小女生还不知晓社会险恶,在池袋得到国王的微笑可是一个诅咒,尤其对于女性而言,无论年龄大小,都会受到同性的敌视。
“玉美为什么哭?”
小女孩抱紧怀里的兔子,道:“我想起爸爸了。阿诚对我太好,让我想起了爸爸。”
我不禁哑然。
“阿诚爸爸?”
崇仔果然擅长这种惹人生气的嘲弄语气。他还笑着看了我一眼。
“毕竟阿诚对待小孩子一样宠爱有加,以后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好爸爸。”
我可不想被崇仔这么说。低头看着国王头顶柔软的发旋,我问道:“意思是说崇仔愿意当妈妈吗?”
国王冷冷地瞪我一眼。呜哇,恐怖程度和老妈不相上下。
不过,无论如何,崇仔看起来都比我更受小孩欢迎。不愧是池袋的孩子王啊。
“今天是休息日,国王应该也有假日吧?”
“截止到中午为止还是空闲的。”崇仔站起来,牵着玉美的手。面对美貌就失去了抵抗力的儿童,我对日本的未来深感担忧。
顶着我直白的凝视,国王语气如常。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家庭餐厅,一起走过去吃午饭吧。”
我没听错吧?来自国王的邀约?
他解释道:“既然是真治哥的拜托,那我来帮忙照顾玉美也不错。反正今天的工作都比较轻松。”
我看向玉美。小女孩期待地回望我。
“遵命,国王大人,公主大人。”
百姓有反抗的权利吗?没有。
玉美欢呼一声,终于显现出了六岁小孩该有的朝气,对着崇仔扬起大大的笑脸。女儿都比较黏妈妈吗?我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了。
虽然有想过去牵崇仔的另一只手,但在片刻沉思后,我还是选择放弃。
虽然,崇仔是我的恋人。
-
对于已经相识多年的我和崇仔而言,恋人这一关系的延伸,其实并没有给生活带来太大变化。
出于各种原因,我们心照不宣地没有公开,只告知了少数的好友。毕竟不是形式主义者,和崇仔像这样相处下去,我感觉还不错。
可是仍有些事情在困扰着我。
我的心意传达给崇仔了吗?虽然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但我却非常非常在意恋人的态度。
性情冷淡的池袋国王,自从十七岁起我就琢磨不透他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中到底酝酿着什么情感。我的身影真的映入他的眼眸了吗?
-
一路上不停有小鬼向崇仔问好,并且不停地以惊奇的目光看向玉美,想必一天过去后,国王带着私生女逛街(PS.附带着忠心的仆人真岛诚)的传闻就要扩散到整个池袋了。休息日的小鬼们就是这样无所事事。
玉美在椅子上坐定,这颜控的国小女生可算是愿意松开崇仔的手了。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坐到崇仔身旁,捏了捏他冰凉的指尖,假装有在认真看菜单的样子。
崇仔抬眼看我,继而又垂下眼点单。
嗯,没有甩开。
玉美将兔子玩偶放在旁边的座椅上,瘦瘦的小腿在空中晃荡。她问道:“为什么大家都喊崇崇哥哥国王呀?”
崇仔将装着温水的杯子推向她,平静地说:“因为我是他们的首领。”
“啊,好厉害!”
小女孩的盲目崇拜!女人天性中的慕强心理!
“崇崇哥哥是国王的话……那阿诚是骑士吗?”
崇仔冷酷地笑了,“骑士什么的太俗套。阿诚是仆人。”
“是的,”我补充道:“命运悲惨的国王家仆。”
“不满意?”
“不敢,陛下。”
崇仔唇边的笑意无情但是好看,能够吸引各个年龄段的女人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说:“虽然身为家臣,阿诚却笨手笨脚的。”
我忍不住叹气,“是陛下的标准太高了,跟你比起来任谁都会显得笨手笨脚吧?”
国王被这句笨拙的吹捧所取悦,心情大好的样子。
“那我就多教你几招好了。”
崇仔从柜台服务员那里借来发绳与梳子,手指灵巧地上下翻动,将玉美有些蓬乱的头发扎成美观的蝎子辫。
我看得目瞪口呆。这个世界上可能只有我才知道,看起来矜贵的池袋国王出乎意外的擅长各种家务劳动,上学那会儿他会每天把白衬衫熨得整整齐齐。但我怎么也没想到,扎辫子这种事也在国王的技能范围内。
看到他熟练的动作,我有些不太高兴。
“你会给前女友扎头发?”
崇仔似乎是笑了,声音低低的,很悦耳。
“想什么呢?以前妈妈住院时我学的,想哄她开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绑好最后一圈发绳。玉美转过身勾住崇仔的脖子用力抱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不少。
崇仔轻声说:“学会了吗?阿诚。”
那音节像是从唇瓣间挤出来的一样,令我心跳如鼓擂。
想亲他。
-
想起还在高工的时候,有一次我们逃课去天台睡觉,醒来时太阳下山,崇仔清秀的睡颜沐浴在金灿灿的夕阳中。
如同现在一样,令我心动不已。
-
走出家庭餐厅时已将近下午一点。崇仔接了个电话,我凭借良好的动态视力看到了来电人的名字,是猴子。奇怪,那小子找崇仔做什么?
崇仔挂断电话后身上散发出一种冷意,我心中一凛,急忙问道:“出事了?”
他摇头。
“不是大事。下午两点我和冰高部长有个会面,关于之前委托相关的报酬安排。”
那为什么要露出这种表情?
崇仔顿了一下,又说道:“阿诚也一起来吧,猴子说想见你。”
“见我?”
崇仔冷漠地颔首,道:“准确说,是想见’不知是麻烦终结者还是G少年国王,总之是他们中一人的女儿’。”
我们一齐低头看向还在吃冰淇淋的玉美。
休息日的池袋,毫无根据的流言传播的速度比我想象中还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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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子嘴里叼着一根烟,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高档打火机,然后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又把打火机放回去,嘴里的香烟也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更夸张的是,这位羽泽组当红涉外部长齐藤富士男从另一只口袋里掏出几颗糖果递给玉美,并一脸郑重地说道:“乖孩子不可以抽烟。”
真是只乖猴子啊。我欣慰地想,费了好大劲才憋住笑声。
玉美懵懂地点头,猴子很满意的样子,又开口问道:“你叫玉美是吗?姓氏是真岛还是安藤?”
抱歉,这回没忍住笑。
“不是的哦。”玉美乖巧地回答:“我随妈妈姓山本,山本玉美。”
猴子惊讶地看向我,不难想象他脑海里闪过的都是些什么情节。为了防止情况恶化,我及时开口解释道:“不是领养也不是代孕,不是我也不是崇仔的女儿。我们只是帮忙照顾一天而已。”
没想到猴子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甚至有些失落。搞不懂!是在失落什么?
他又拿出一支烟叼在嘴里,没有点燃,声音显得有些含糊不清,“我以为你们两个打算公开了。”
另外一位当事人正在G少年保镖的陪伴下和冰高部长谈事情,外面吧台这边只有我们三人而已。玉美抱着兔子玩偶在一旁安静地喝牛奶,看起来有这样一个懂事的女儿似乎也不错。
我叹了口气。
这种事情何谈容易。
“其实,领养个孩子也好。”猴子说:“从社会群体的心理诉求上来说,亚细亚民族在潜意识里是乐于家庭生活的。”
这下轮到我震惊了。这个初中毕业后就蜗居在家的黑帮混混在说什么与自己档次不搭的理论?
大概是我表现得太明显,猴子不耐烦地瞪我。
“你看什么啊!”
我坦言:“从你口中听到诸如’社会群体的心理诉求’类的讲述,令我难以置信。”
他咽下一口咖啡,慢慢地说:“我新认识的一个女人,是主修心理学的大学讲师。”
大学老师和黑道干部吗?听起来是会受少女读者欢迎的设定。日本社会的女精英们还真是疯狂。
我开玩笑道:“怎么,是那位大学老师希望和你组建家庭吗?在潜意识里。”
猴子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但我可不怕他,于是不甘示弱地瞪回去。他撇撇嘴,又从口袋里掏出糖果递给玉美,小声嘟囔道:“随便你和崇仔怎么样,我才不管呢。”
我耸耸肩。
如果按那位女士的理论来说,崇仔大概就是反例之一。
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我当然知道,十七岁那年,华英伯母和猛哥的去世,一个家庭的破碎,并不仅仅是带走了崇仔的天真和单纯那么简单。
池袋的国王自此失去了再次拥有一个家庭的热情与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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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再数上几年,生活还没有发生变故之前,记忆里还年少的夏天,电视里又在播报多位行人中暑的新闻,提醒池袋居民外出时注意防晒避暑。
我没有这种忧虑,反倒是崇仔,从我家走到游戏厅的途中他一直恹恹地垂着眼,好像随时会倒下一样。我伸手要扶他时这小子又摇头拒绝,声音显得有气无力,“皮肤贴在一起黏糊糊的,我不要。”
难伺候的小少爷!
呆在家中实在无趣,我们游荡在供应冷气的场所之间,漫画书屋、商城、咖啡厅……最常去的地方还是宫哥打工的游戏厅,因为崇仔非常擅长电玩游戏,总能赢得不少游戏币。
在冷气的吹拂下后背不再流汗,我确保皮肤不会黏糊糊地贴在一起后大大咧咧地倚在崇仔身上。他推了我一下,没有推开,只好作罢。
和崇仔待在一起的时候,即使不说话感觉也很好。
他拆开零食包装,粗暴地将玉米片塞进我嘴里,突然开口说道:“像我这样的人,最擅长的事可能只有打电玩了。能依靠这个谋生吗?”
“靠游戏赚钱的话,只能是柏青哥那样的赌博游戏吧。”
“不行啦,我受不了柏青哥店里的吵闹,会死掉的。我的话,以后大概会把打电玩的技巧教给其他小鬼,然后收取点学习费用,玩遍日本的游戏厅。”
“那种技巧,’在弹珠落下前把它投到合适的地方’,也只有你的反应速度能做到了。”
崇仔没有否认。他转头看向我,两个人离得好近。
“阿诚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
我眨眨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也不错,我们可以一起坐车去很多地方。”
“我们?”
“当然要算上我啦!你该不会打算一个人跑出去玩吧?好过分。”
崇仔笑了起来,眼中闪着欢愉的光亮,根本无法想象他将来会成为一个冷漠的裁决者。那个时候他说:“阿诚,我们会平凡地长大,成为融入人群中就消失不见的普通人。”
那个时候我说了什么?
“放心啦,就算是在人群中,我也能第一眼就把你找出来。”
议会厅的大门被推开,崇仔在手下的簇拥中走出来。与他年少时所构想的未来不同,瘦弱的美少年成为无懈可击的国王,他是灰色世界中唯一鲜亮的色彩,只要一声令下,池袋的太阳都会为了国王而坠落。
青春末尾的最后一点记忆弥留在崇仔十八岁生日那晚,夜空之下,他的声音如同坚冰般寒冷。
“阿诚,我再也不想拥有一个家了。”
-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几个小时,我们便带着玉美去了东池袋商场的儿童乐园。她很少有机会到这种地方玩耍,一开始很是拘谨,抓着崇仔的衣角不肯松手,后来渐渐发现了乐趣,连心爱的公爵先生都丢给了我,满心都投入到游乐园的项目中去。
真是喜新厌旧的花心小孩。我和兔子玩偶面面相觑,无奈地摇头。
崇仔就坐在我身旁,在玉美爬上滑梯高处时还会配合着向她招手。即使是处在这样一个小孩的尖叫声和大人的斥责相互呼应的环境中,崇仔仍维持着帅气的姿态,吸引了在场绝大多数女性的目光。
不可思议,老妈说的话也许没有错,单亲爸爸的确出乎意料得受欢迎——针对崇仔而言。
令人想不通的是,国王所到之处,即使是陌生人也会行注目礼,而像我这种平民却只能收获拉客人员的关注。人生还真是不公平。
另一边带孩子来乐园玩耍的年轻爸爸兴许有同感。他家年幼的女儿来休息区喝水时非常直白地盯着崇仔看个不停,与崇仔对上视线时还很大胆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勇气可嘉。要不是规矩限定,她可能会成为一个小小G少女。
那位爸爸小声说道:“可不能只看男人的脸啊,还是爸爸这种稳重的男人更值得依赖。”
小女孩噘着嘴,看起来是受到妈妈的影响,说话时语气很不客气:“妈妈说过,女人喜欢好看的东西有什么不对!”
国王可不只是好看而已哦。我偷笑着,在崇仔投来冰冷的视线时努力绷住表情。
看到了吧,国王虽然好看,却很凶神恶煞。
不过我也很赞同那位爸爸的说法,大概是因为我没有一张可以作为优势的帅气脸庞吧。像我这种成熟稳重的男人,却遇到了一个不懂珍惜的恋人。
正在这样想着,崇仔身子微微向我倾斜。他说:“那样子的父女两个人还真是有趣。”
我点点头,又补充道:“看到那个女儿的样子就能构想出他们家妈妈的形象。我果然还是更喜欢玉美这种乖巧懂事的女儿,作为爸爸的话一定很幸福。可惜玉美的爸爸似乎在她刚出生时就去世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崇仔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很快便恢复正常。
“是啊,会很幸福吧。说不定阿诚以后真的会有这样一个女儿呢。”
这是在开玩笑吗?还是指他想要和我一起领养个女儿?我摸不清崇仔的意思。
玉美满头大汗地从乐园里跑出来,头发已经散开了。她把发绳递给我,撒娇一样说道:“头发乱啦,阿诚给我扎头发好不好?”
公主大人的请求,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只是崇仔在一旁看热闹,丝毫没有要出手搭救我的意思。我努力回想崇仔的动作,以失败告终,毕竟当时只顾着盯着他看,完全没注意要怎么扎头发。
玉美很好心地放宽要求,道:“不要这么麻烦,阿诚帮我把头发绑起来就好。”
高工时学习机器切割,我曾觉得操控精密仪器是世界上最棘手的事情了,没想到给女孩子梳头发一事更胜一筹。我小心翼翼地控制力度,将玉美柔软的头发梳成高高的马尾辫,但总有几缕发丝从我手里溜走,紧张得我快要出汗。
玉美看起来却丝毫不介意我的笨手笨脚。她很认真地摸摸扎歪的发辫,小声说:“我喜欢这个样子。”然后又觉得害羞,便不好意思地捂住脸,只露出明亮的眼睛。
我得意地看向崇仔,露出期待夸奖的表情。
“我说过,阿诚的话一定能成为一个好爸爸。”
给出这样出乎意料的奇怪赞扬后,崇仔的唇角弯起,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什么嘛,这个样子的崇仔果然很怪。
-
回家路上我一边牵着玉美的手,一边抱着兔子玩偶。她的手又软又小,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六岁的国小女生,比起史上最难麻烦事,其实更应该说是降临到我身边的小小天使。
老妈就站在水果店门前,明明刚爬山回来,却精神十足的模样,真是搞不懂每天在肥皂剧上浪费大量时间的女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体力。她见到崇仔后,脸上立刻绽放出令我毛骨悚然的热情笑容,亲切得仿佛是看见了许久才回家一次的亲儿子一样,温柔地说:“小崇来啦,阿诚这个笨蛋,今天没少给你添麻烦吧?”
为了夸奖崇仔甚至不惜把我贬为笨蛋,而我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听着,忍气吞声。
崇仔同样用温柔到不可思议的语气回应老妈。真奇怪,他们俩才是母子吧?
老妈留崇仔和玉美在家吃晚饭,小女孩却摇摇头,小声地说想要回家找妈妈。毕竟还是小孩子,离开母亲一天都会想念得不行。天色渐晚,我主动领命送玉美回家,太好了,这样就不用忍受另外两个人在我面前上演肉麻的虚伪母子情。
走过一条街,我们在一栋老式居民楼前停下。玉美按响101室的门铃,在我弯腰把兔子玩偶递给他的时候,踮起脚尖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意料之外的惊喜,这可是崇仔都没有的优待哦。
“谢谢阿诚陪我玩,也代我谢谢崇崇哥哥。”玉美笑眯眯地仰起头。她摸着自己有些凌乱的辫子,耳朵红红的,声音虽小却很坚定地说道:“阿诚真的很好,像爸爸一样。”
“我好喜欢阿诚和崇崇哥哥!”
原本胆怯得都不敢和我搭话的玉美,竟然愿意说出“好喜欢”这种话,看来我还是很能讨得小孩子欢心嘛。
当然啦,有很大一部分是崇仔的功劳。光是看见他那张脸,什么都不做,就能收获许多女性的爱慕了吧?
告别了玉美和菜菜子,我步伐轻快地往回走。转过街角,前方的天幕正有一轮夕日缓缓下沉,我家水果店也染上了好看的金色。
崇仔从二楼窗户探身,凝视着休息日的最后一点余晖,侧脸的曲线我就算是闭着眼也能在心里勾勒出。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低头往下看,四目相对间,我的的确确看到了他的笑容。
像是在等我回家一样。
老妈已经准备好了晚餐,丰盛程度令我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家门。敌人还真是宠爱池袋的孩子王。她一边给崇仔盛汤一边念叨:“小崇还是这么瘦,平时有好好吃饭吗?”
崇仔在应付老妈的唠叨方面显得轻车熟路,我永远也学不来。
“当然啦,我只是不长肉而已,身体可是很健康的。”
老妈果然被哄得很开心,她说:“那就好。小崇好久不来家里吃饭,我学了很多新手艺都没机会展示,好可惜。”
可恶,我埋头吞下一口米饭,完全无法融入这场气氛融洽的母子对话。
食不言,寝不语,这两个人连这么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吗!
以别人绝对无法想象到的乖巧姿态,崇仔回答道:“我以后会常来打扰的。伯母真是太好了。”
也许我家老妈才是池袋的最强人物。
感谢国王的到来,庶民有幸蹭上大餐。只有我的话,老妈才不会费心思准备晚餐。
老妈笑得比遇到商场超低折扣还要开心,道:“才不打扰呢。阿诚这小子平日也总是要小崇关照。我虽然不知道小崇具体在做什么事,但是大家都说,小崇在守护池袋哦。一定很辛苦吧?”
崇仔轻轻笑了,他的睫毛在灯光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不是的。”
他非常认真地说:“阿诚才是池袋的守护者。”
真是浪漫的说法。曾经两个无所事事的少年,也能成为保护一座城市的人。
池袋的国王,国王的池袋,都是我珍视的宝贝。
-
池袋的夜晚吹起凉爽的风。我和崇仔并肩坐在西口公园的长椅上,享受片刻的宁静。如同我们曾度过的每一刻。
崇仔的声音就是在这个时候伴随夜风传进我的耳朵的。他说:“阿诚,普通的生活也很好。”
我点点头。
他发出模糊的笑声,反问:“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普通的生活,日复一日,在维持池袋和平的情况下过着看似乏味的生活,不就是这些事吗?
崇仔起身,弯腰看向我,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像其他人一样,结婚生子,有一个三口之家,无疑是一个更好的选择吧?”
我察觉出他的话语中带有某种深意。
“你想说什么?”
我的声音竟然也会显得如此冰冷吗?国王果然擅长惹我生气。
一个更好的选择,意味着我和崇仔会是永远的挚友,一辈子的兄弟,也许会成为对方未来婚礼上的伴郎。总之,与爱情无关。
良久,崇仔叹息道:“现在放弃的话还来得及。”
我想不通崇仔要和我分手的理由。说出这样过分的话,他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在乎他?
我问他:“你不想和我在一起吗?”
也许从没见过我这样难看的脸色,崇仔移开了视线。他低声道:“我去买咖啡,你冷静一点。”不等我回应,干脆利落地转身就走。
简直是完美一天中最糟糕的时刻。
安藤崇这个自作主张、不近人情、任性自大的臭小鬼,性格还不如十几岁的时候可爱。
要我怎么冷静!
对于崇仔而言,莫非是更喜欢一个人独处吗?我的死缠烂打也许是一种打扰。这样说来,简直悲惨到无以复加,果然我一开始就不应该鼓起勇气表白,就算了然于心,也不该说出来。沦落到这种地步,既然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说放手就放手啊?
我孤零零地坐在长椅上,茫然地向前望去,人影晃动,我却不知道应该看向何处。
如果崇仔只是想和我当朋友的话。我想,如果他真的这么想……
我要放弃吗?
恰逢此时,真治哥打来了电话。
“晚上好,真治哥。”
我的问好一定很沮丧,否则真治哥不会发出惊讶的声音:“阿诚?你怎么了?”
“不,没什么。”
“真的吗?是今天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啦,”我强打起精神回答道:“今天过得很顺利,小孩子很乖。多亏了…多亏了崇仔。”
真治哥发出爽朗的笑声。
“崇仔他总是莫名很受小女孩欢迎。阿诚也不差啦。”
然后他话语一顿,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对我说:“其实上午的时候,我有些事想跟你说。”
我漫不经心地问道:“是什么?”
“上午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其实崇仔就在我这边。因为没有其他人可以拜托,所以他只能来找我问一些私人感情上的问题。”
这下我完全精神了,紧张地坐正继续听下去。
“那小子不肯告诉我对象是谁,只是说,和自己在一起的话会影响对方的一生,他喜欢的人会失去简单平常的美好生活,不能顺应妈妈的期待组建一个家庭,也不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
是这样的吗?崇仔在为我苦恼这些事情吗?
“……他问我,错误的情感是否该持续下去呢?”
“怎么能说是错误的情感!崇仔他,如果他真的在乎那个人的话……”
我感觉自己仿佛在等待一道审判,声音都是干涩的。
真治哥忍不住笑了。他说:“在我面前还装什么不知情啊,你们这两个傻小子。我都把这件事告诉你了,你还看不出来吗?能逼迫一向冷酷的G少年现任国王来找我这个前代求助……”
夜晚中霓虹闪烁,熙熙攘攘的人群聚集在西口公园里。我看到崇仔手里拿着两罐咖啡,穿越人影向我走来。我等待他,仿佛在等光来。
真治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那孩子出乎意料的,对你在乎得不得了。”
话题人物在我面前站定,不解地皱眉,问道:“我只是离开了一会儿,阿诚怎么笑得一脸傻相。”
顾不上注意有没有结束通话,我伸出手臂,用力抱住他。国王似乎受到了惊吓。
“怎么,阿诚终于傻掉了?”
他没有要推开我的样子,这令我更觉得愉快。
“崇仔,”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知道吗?刚才你走过来的时候,在那么多人中,我可是第一眼就找到了你哦。”
“我啊,一向说到做到。”
大发现,国王的耳尖似乎有点泛红。
他不自然地把咖啡罐塞进我的怀里,脸绷得紧紧的,像是在警告我似的。
“这是你的决定吗?我可是给了你反悔的机会。”他说:“阿诚不想有一个自己的家吗?”
拜托,这种没意义的机会到底谁想要啊?
恋人的死脑筋真是令人头疼,好在崇仔遇到的是我,我根本不介意!
怀着对未来生活的期待,我向他坦白。
“如果家里有崇仔的话,我可以考虑一下。”
池袋的休息日,终结于我们在阴影中交换的一个隐晦的轻吻。
【fin】
「原作自译」XII 西一番街黑心打工店 1
今天晚上才看到动漫第二集的预告,很诧异地发现标题是原作十二卷《西一番街ブラックバイト》,但预告里却出现了只在第一本书里出场的京一。只是看预告的话,完全想象不到是怎么把原著第十二卷和第一卷的内容融合在一起(时间线穿越了啊喂),很担心现在的剧情到底是被魔改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匆匆开始了对《西一番街ブラックバイト》的翻译,起码希望大家可以知道这原本是个怎样的故事。
即使对动画工坊感到失望,也不要对石田老师失望啊!
从十二卷开始的IWPG系列图书,大陆和湾湾都没有翻译出版。我的购入渠道是日本亚马逊,翻译水平有限,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如果哪里存在不妥,感谢各位的指正。
精力有限,恕我无法一次性翻完...
今天晚上才看到动漫第二集的预告,很诧异地发现标题是原作十二卷《西一番街ブラックバイト》,但预告里却出现了只在第一本书里出场的京一。只是看预告的话,完全想象不到是怎么把原著第十二卷和第一卷的内容融合在一起(时间线穿越了啊喂),很担心现在的剧情到底是被魔改成了什么样子……所以匆匆开始了对《西一番街ブラックバイト》的翻译,起码希望大家可以知道这原本是个怎样的故事。
即使对动画工坊感到失望,也不要对石田老师失望啊!
从十二卷开始的IWPG系列图书,大陆和湾湾都没有翻译出版。我的购入渠道是日本亚马逊,翻译水平有限,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了。如果哪里存在不妥,感谢各位的指正。
精力有限,恕我无法一次性翻完,预计五章结束。版权属于石田衣良,翻译仅为同好交流,请勿他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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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只有我觉得,金钱的作用越来越大了吗?
不是人们所说的那种多得连手都接不住,钱包都装不下的普通硬币。是曾经在某个南岛上,用一块十吨卡车轮胎那样重的石头磨成的金子。
如今,金钱是一种巨大而宝贵的存在。我们像护卫犬一样被项圈绑在金子上,无论工作多么努力,都必须毫无怨言地工作。非但不能有厌倦,还要发自内心地感到“感谢和感动”。
现在这些付钱的雇主和上帝没什么两样,他们试图像宗教一样束缚打工者的心灵,让众人更有效率地工作。“无论是个人的道德、人生的目标,还是生活的快乐,都赋予在工作中。”“生活就是工作。”“太感谢你的工作了!”“你的工作真令人感动呢。”雇主用天使一样的甜言蜜语洗脑打工者,让他们像恶魔一样工作。这就是黑心企业惯用的伎俩。
当然,这种事情不仅仅存在于池袋,可以说日本各地都有所扎根。以低价出售和提供丰富服务为卖点的通货通缩企业大半已经完全黑掉了。是啊,努力想成为正式员工的年轻人有很多,但那些舍弃生命工作的小鬼被榨干价值后也立刻会被扔掉。
对于黑心公司来说,人的存在无非是和木柴同等作用的燃料,不管是化成灰烬还是排放出大量二氧化碳都无所谓,只要能把生命的热量换成金钱就足够了。这些毁掉员工的生活并把他们扔掉的企业,看起来本质上和老式排污企业没什么区别,但是数量太多了,法不责众,所以反而没有得到同以往一样严格的取缔。环保标准不适用于企业管理呢。
即使日本银行像洪水一样哗啦哗啦地流出黄金,结果什么也没有改变,通货紧缩的经济体制一如既往。劳动者日渐消瘦,有钱人肆意扭曲规则,这是一个贫富差距极大的社会。
《回到未来》里曾经描绘过梦想的未来,结果过了三十年,现实是拿着智能手机的奴隶像僵尸一样徘徊在炼狱里——黑心公司的正式员工僵尸和非正式员工僵尸。不愿意变成僵尸也想活下去的概率和硬币的正反面一样只占一半,看起来像一部恐怖电影。
这次我要讲的故事也是,有关在池袋西口公园限定出现的超级黑心企业,还有被黑心雇主毁灭的可怜小鬼们。虽然我和崇仔带领的G少年们好不容易获得了胜利,但那也只是局部战役的一个小小胜利。在日本,到处都是靠着吸食人血才能繁华发展的黑心公司。
几年前有人制定了一个名为“黑企大奖”的奖项,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警戒大家,不要花钱给获得提名的黑心企业们,即使消费者能带来的只有力所能及的微小变化也没关系,这是一个很好的策略。今年获得提名的还包括日本最大的连锁便利店,所以为了响应号召,从明天起我可能要改变日常生活了。
“OK咖喱,欢迎光临!”
“OK炒饭,现在正在开店活动中!”
“辛苦了,OK大碗现在有大碗免费活动哦!”
我在被子里听到了车站前的喊叫声。我家店铺所在的西一番街就在池袋站西口附近,如果有人在车站站台上打架或吵闹,即使不想关注也会听到声音传进耳朵。
“醒醒!阿诚,早餐已经做好,水果店也该开门了。”
老妈可怕的声音听起来比闹钟响亮得多。虽然我昨天晚上和G少年的干部们在北口酒吧喝到了首班火车进站的时间,但此刻还是艰难起床了。
“知道啦,知道啦。”
离开被褥,还有我那四叠半席大小的房间,迎面而来是十二月清晨的空气。我穿上今天凌晨刚刚脱下的牛仔裤还有一件毛衣,打着颤正要走到餐厅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日常例行的喊话。
“OK咖喱——”
“二九、二九、二百九十日元!”
“OK炒饭——”
“三二、三二、三百二十日元!”
一大清早就在发传单的店员们,二十来人的拉拉队齐声呐喊,像傻瓜一样宣传便宜的价钱。
我走到餐桌旁,早餐是煎蛋和老妈拿手的味增汤,里面有姜和蒜泥,一旁的米饭刚煮好。
“现在做生意的方式已经完全改变了呢。”
我妈妈看起来不太高兴。
“真是的,OK集团的那些家伙们,即使在隆冬也只穿着短袖和围裙,脑子不是很奇怪吗?”
黄色POLO衫,绿色围裙,穿着这样制服的OK集团的传单广告正在成为池袋西口的名产。
“可是来势不是很猛吗?光是西口就已经开设超过十家店铺了,咖喱、炒饭、大碗,还有什么来着?烤鸡肉串、拉面、饺子、薄煎饼……这次是法式薄饼吧。听说他们还在做护理和补习班的生意。”
“什么呀,那岂不是什么都要掺一脚嘛,明明拉面和饺子在同一家店就可以了!话说他们家味道怎么样?”
因为被便宜的价格吸引,我曾经吃过OK炒饭和OK咖喱。
“味道……很普通。”
只能这么说。不是很好吃,但也不难吃,只觉得肚子饱了。价格确实非常便宜。这么说来,倒是和我们周围充斥着的很多其他商品没什么两样。在二十一世纪的高额消费社会,我们只消费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在十二月寒冷的清晨意识到的这种人生智慧,看起来并不是那么糟糕。
老妈年纪大了,体力也不太行了,所以水果店的营业离不开我的力量,比如打开卷帘门就是一项工作。我一边吐着白气,一边在店前排列商品。冬天的水果也很丰富,这多亏了坚持不懈的农业生产者们。十二月是柑橘类水果的旺季,脐橙,伊约柑,金桔,西玉桔,还有一大堆价格有点贵的法国梨。剩下的销售主力则是圣诞节期间的草莓。
有人精神抖擞地从背后向我搭话。
“阿诚,早上好!”
“哦,早上好,小优。”
我打了个招呼,从草莓上抬起头来,看到一个拿着长扫帚的年轻人。和其他人一样的黄色POLO衫和绿色围裙,谷口优是负责打扫西一番街所有胡同和人行道的OK集团职员。
我开玩笑地说:
“创业者们的学习有进步吗?”
他环顾四周,低声对我说:
“别说了,阿诚,拿大木社长开玩笑可不行。”
小个子的小优拿着的扫帚却特别长,在我家水果店前面的人行道上扫来的垃圾五颜六色:风俗店的传单、折断的一次性筷子、便利店出售的小盒外国牌子安全套等等。
“那本书是免费发给员工的吗?”
他围裙的前口袋里可以看到一本轻薄的软皮书。
“啊,是这个吗?阿诚也要来一本吗?”
小优把书拿出来,他轻快地翻了一遍,想把它塞给我。封面照片是OK集团社长大木启介的面容,脸上全是粉底,笑容满面,视线像政客一样看向斜上方。大概是用CG在眼睛上加了高光吧,四十岁左右的充血眼睛显得格外闪亮。书名是《大木启介积极生活365天名言集》。“大致OK”是取自大木启介的“大启”的公司名,据说这是他在孩童时代的绰号。
“我不需要那本书。你有很多吗?”
小优原本就是下垂的眉毛,看起来很可怜,这时他把眉毛的角度改得更陡了。
“社长的书每次发售都必须要买。报名表格上有一个勾选栏,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不能不买吗?”
小优的下垂眉毛已经接近四十五度了。
“不行,不买就会被上面盯上。有的员工甚至硬着头皮买了十、二十本。”
凌驾于多数的黑心公司职员之上的,竟然是一个把自己写的书卖给公司职员的社长,就像贩卖偶像的握手券或是CD那样。这个国家真是个孩子气的国家。
“你买了几本?”
“五本,三本起卖,但谁也不买最低数量要求的。”
“剩下的要怎么办?”
“要帮我保密哦。我会去书店卖二手,虽然一本才几十日元。”
这是感恩和感动的经营背后的真相。我们为什么要对这样的人盲目地感到感激呢?能赚到钱的话,只能说明你自己是个有品格的人,和社长无关。
我接过大木启介的书,翻开书页,到处都是用红笔勾出来的痕迹。
“你学习很努力嘛。”
小优的脸色一下子变亮了。
“这一次真可惜,只差了四分,差点就能免去早晚打扫街头的任务了。”
听说OK集团每隔一个月就有一次考试,排名后百分之二十的人需要在池袋站西口一边张贴传单,一边声嘶力竭地呼喊,内容自然就是清晨的傻瓜口号。另外还会选出20人,像小优一样拿着大扫帚在西口附近打扫卫生。当然,出题内容不是经济、社会等常识问题,全部选自大木社长的著作。
该说这是一个很成功的洗脑系统,还是该说雇主真是看不起员工,竟然以为把他们当作幼儿园的孩子一样对待就行了?
“阿诚,你真的要一本吗?除了我买以外,如果朋友熟人也能买一本,我的成绩就会变好了。”
笔者们想象一下,在数量虽少但精锐齐聚的我的书架上,摆放着大木启介感动经营的垃圾书籍。真是一股寒流袭来,就像黎明时分的南极点一样。
“我就不用了。”
顺便说一下,现在这个时代,最好与以感动和感谢为卖点的一切事物保持距离。无论是电影,书籍还是音乐,这类事情都与欺诈性电话没有什么不同。
“啊,真遗憾啊。卖一本书的话可以等价成考试的五分。然后呢,我就可以转去负责门店的清洁了。”
不,为了让小优轻松一点而把那样的书籍强加给他是不对的。正在这么想着的时候,小优停下的扫帚突然开始以超高速移动,看也不看我一眼。在西一番街的人行道前出现了两个人,果然还是黄色的POLO衫,其中一人带着书写板。
小优压低了声音说:
“他们是宪兵。”
宪兵?两个男人看起来都很难对付,大概是三十岁出头的样子,笑嘻嘻地看着我。
“早上好。我们谷口打扫得怎么样?有什么不足之处吗?”
一人举起书写板,右手拿圆珠笔。小优用被遗弃的小狗的眼睛看着我。
“打扫每天早上都有帮助我们,我觉得他做得很好。但是……”
小优摇了摇头,好像希望我停下似的。
“早上的问候太吵了,真受不了啊。我家就在这家店的上面。那个‘OK咖喱,二百九十日元’什么的不要再叫了吧,太妨碍睡眠了。”
一个宪兵笑眯眯地盯着我,另一个人大概是在用圆珠笔记录我的不满吧。男人笑着说:
“谢谢你的宝贵意见,请允许我向总部报告。但是,因为早上的问候在噪音限制法的范围内,所以本公司认为这是通常的营业活动。请您多多包涵。”
真是又殷勤又无礼的宪兵。两个人双双向我点头致意,其中一个说:
“谷口君,加油。感谢你能把这个城市打扫干净,大家都很感动呢。”
隆冬时节,穿着POLO衫的男人们以一副优越的姿态离开了如同游行般杂乱无章的池袋西口。耳边好像听到了乌鸦的叫声,怎么说呢,他们像是新兴宗教的热心信徒。
我问小优:
“把大木社长的书背下来的话,能上天堂吗?”
小优扫地的手一刻都不能停下来。
“我不太了解天堂,但都背下来的话可以去OK集团的经营总部。听说宪兵们把每一页都背下来了。”
我吓了一跳。池袋西口的伟人们确实与众不同。
“对了,大木社长有几本书?”
“我想大概有五十册左右。”
天啊,一册至少要买三本,那就是一百五十本,看来需要一个大木启介专用的书架才行。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正式职员们也太奇怪了。
晚上,我接到了崇仔的电话。在街上全是圣诞歌曲的市中心,我还在拼命地卖着橘子和草莓。拿着智能手机走到店前,早上小优打扫过的人行道上已经有很多烟头了。
“阿诚,现在有时间吗?”
如同干燥的北风般的声音。我看见老妈站在水果店里面,看起来还不是很忙的时间。
“有啊。”
“给我半小时。”
“知道了,什么时候?”
“45秒后。”
45秒后,一辆巨大的梅赛德斯房车停在我家水果店前面。这是装载柴油机以应对环境问题的新型房车,窗口全部是黑色贴膜。崇仔身穿一件薄T恤外,披着moncler的羽绒服,衣服都是纯白色的。手上则是提着我没见过的英文logo纸袋。
他一句话也不跟我说就往店铺里面走去:
“妈妈,好久不见了。这是和风马卡龙的特产。”
老妈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
“给你添麻烦了,崇仔。说起来,不那么漂亮也没关系,你快给我们阿诚介绍个身体结实的好脾气女孩吧。反正无论到什么时候,那家伙都不愿意长久地安分下来。”
崇仔苦笑着看向我。
“我会努力的。您也看到了,阿诚对女人是很挑剔。”
妈妈看着我皱起了眉头。
“越是不受欢迎的男人,越是爱唠叨、要求多,这就是可悲的事实吧。明明只有像崇仔这样的好人才会吸引很多人,我们阿诚多亏你照顾了。”
管理池袋G少年的无情国王装出一副优秀青年的模样。
“我明白了。稍微借用阿诚片刻,我会帮他找一个和妈妈您一样好脾气的女孩。“
梅赛德斯的RV窗口哗啦哗啦地降下来,脖子上带着几何花纹纹身的国王亲卫队问道:
“王,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一小时后回来。“
从车里传来了三个人的声音:“是。”
它悄无声息地开始滑动,启动的可能是马达吧。看起来在晚上接近猎物会有很好的表现,不仅为了环境,而且为了绑架。
“走吧,阿诚。”
“去哪?”
“带我参观西一番街。”
话虽如此,我出生成长的这条街就是池袋西口车站前的西一番街。一离开水果店我就向国王抱怨道:
“开什么玩笑。只看时尚,到底是谁对女人这么挑剔?”
崇仔的表情很平静。
“实际上,她们很吵。不过,我从来没有见过你因为脸庞或胸部大小选择一个女人。和这一带的男人不同,据我所知,不管是否交往,你身边的都是些好女人呢。”
对崇仔来说,这是罕见的长台词。他只抬起嘴唇的边缘,稍微笑一下。
“阿诚和我一样。”
结果还是拿我当幌子,在吹捧自己。国王的骄傲真是棘手啊。
穿过西一番街的大门,左手边是池袋剧场。小酒馆和饮食店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街道的深处,好像迷路在森林里了一样。张贴着的招牌和霓虹灯是红叶吗?
到了傍晚,人群终于热闹起来了。
“你也是池袋人,对西一番街不是很了解吗?”
“嗯,我从小就很熟悉。不过今天是来勘察敌情的。”
“敌人是?”
听到我的问题,崇仔用手指着数了数。
“一,二,三……六,七?”
仅这条街的两边就有七家店铺。集团统一的黄色招牌:咖喱、牛肉饭、炒饭、烤鸡肉串、泰式料理、牛排,还有另一家咖喱店。
“OK集团发生什么了?”
“G少年里已经有超过两位数的成员在那里工作,但紧跟着是蜂拥而至的投诉。加班服务、拖欠工资、长时间劳作等等,都是问题。”
“嗯……这可真是有够受的。”
街头的小鬼们不依赖警察和劳动基准监督署,有什么不讲理的事就跑到国王那儿去告状。不过也难怪,G少年比Hello Work还更热心地给小鬼们介绍就业,虽然是帮派,但也是团结一致的池袋互助会。
“OK咖喱的半价票,请问需要吗?”
一个年轻女子从短袖POLO衫上伸出手来,胳膊上起着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递给我一张传单。二百九十日元上写着红叉,一共一百四十五日元。我问那个女人:
“不好意思,能再给我一张吗?我朋友也想要。”
那个女人苍白的脸色变了。
“啊,谢谢,当然可以!如果你愿意,也请给你的家人一份。”
说着,她递给我四、五张传单。在这份传单全部发完之前是回不了店里的吧,十二月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只穿着一件POLO衫,对这么瘦小的年轻女孩也太严厉了。
我接过来,试着做出一个友善的笑脸。
“那个,不好意思,我弟弟说想在OK集团工作。请问大木社长那里对待员工怎么样呢?”
女人用惊恐的眼睛向西一番街的左右扫了一眼。可能是寻找店里的人,也可能是确认了那些宪兵不在,这才结结巴巴地说:
“…我们这里真的很严厉……还是再考虑一下比较好……那个,我想饮食行业的工作哪里都很辛苦。”
我抬起头,指着眼前大楼上挂着的大型居酒屋连锁店的招牌。
“比这个集团还要严格吗?”
女人面露难色。管理相当可怕吧,她又重新检查了一遍街道两侧。
“我加入OK集团的时候被告知,说外边的饮食行业是公司,但我们是军队,所以要做好心理准备。”
崇仔用吹过雪原的北风般的声音重复道:
“不是公司,是军队。”
我继续带着老实人的笑脸说:
“那么,你现在真的进入公司了,情况怎么样呢? “
年轻女子提心吊胆地笑了一下。
“我不知道军队是什么样,但我想你弟弟应该找别的地方。军队通常不是工作的地方。”
说着,女人向一旁情侣打扮的大学生移动了。我看了看她手里的传单,还有一厘米多厚,不知道要花几个小时才能发完。
我看向崇仔:
“虽然有点早,但还是先吃晚饭吧。崇仔,咖喱可以吗?”
崇仔面无表情的样子,完全不输给路上摆着的毫无温度的黄色OK咖喱招牌。
“敌情视察而已,什么都可以。”
【TBC】
夜间出行
by.ハセマツ
id=4364373
原作设定,还没有公开关系的诚崇,加上猴子一起主角三人组的故事
作者在介绍里说没有太明显的恋爱要素,但是这种不自知的情侣感真是太好玩了。顺便心疼一下猴子2333
-
晚上关门后,我漫无目的地漫步在安静的街道上,这种无所事事也是我生活中的工作之一。
虽说安静,那也只是与白天的喧嚣种类不同罢了,暧昧的霓虹灯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被酒精弄得乱七八糟的人群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占据了周围的街道。
这是个在白天紧闭大门的乐园,就像一直发着光却看不见的星星一样,只在天黑的时候才能绽放出甜美的光芒,引发人们...
by.ハセマツ
id=4364373
原作设定,还没有公开关系的诚崇,加上猴子一起主角三人组的故事
作者在介绍里说没有太明显的恋爱要素,但是这种不自知的情侣感真是太好玩了。顺便心疼一下猴子2333
-
晚上关门后,我漫无目的地漫步在安静的街道上,这种无所事事也是我生活中的工作之一。
虽说安静,那也只是与白天的喧嚣种类不同罢了,暧昧的霓虹灯和生活在那里的人们,被酒精弄得乱七八糟的人群不知道是从哪里涌出来的,占据了周围的街道。
这是个在白天紧闭大门的乐园,就像一直发着光却看不见的星星一样,只在天黑的时候才能绽放出甜美的光芒,引发人们的欲望。
这个比喻可能有点太美化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美好的地方。
我从不知道是倒下了还是睡着了的上班族旁边走过,食物和少许垃圾的气味混在一起,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都市气息。习惯这里的气味后,偶尔去郊区时会觉得大吃一惊,因为泥土的味道和植物的味道十分强烈,以至于都市里的人无法适应它们。
好闻或不好闻,喜欢或不喜欢,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我想,主要还是由于不熟悉的东西而引起的排斥反应。
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在路过的红灯区入口发现了眼熟的身影,我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我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会儿,对方似乎也发现了我。
“啊,阿诚。好久不见了。”
我走过去同他击掌,发出了像乐器撞击一样清脆的声音。
齐藤富士夫,冰高组涉外部长兼本部长代行。因为长得像猴子,所以外号叫“猴子”,是我中学的同学。青春期小鬼们给别人起外号的命名感不仅残酷,而且准确得出奇,真是令人惊讶。
他是我的朋友中为数不多的不会为钱所困的朋友,另一个则是和我一样同为无业游民,却被称为池袋国王的安藤崇。
“正好,安藤马上就要来了。”
“诶,发生了什么?”
“一件很可笑的事。我这边一家处理毒品的店逮到了一个想下手的小鬼,他自称是G少年的一员,所以不害怕黑社会。真是个无药可救的白痴。”
“……所以喊国王过来仲裁吗?只不过是这种事情,没必要每次都麻烦他吧。”
G少年中,禁止吸毒是最高等级的规定之一,我以为这对于成员而言已经算是常识了。嗯,我虽然是不属于G少年的一个普通人而已,不知为何却对内情了如指掌。
不过这种规定猴子也应该有所耳闻吧,况且他不可能相信这种小鬼的胡言乱语,为什么还要喊崇仔过来呢?
“嗯,既然是偷东西未遂,又没有证明,那种小事其实无所谓的。我只是闲着没事跟崇仔开个玩笑而已。”
“即使是黑社会也会闲得发慌吗? ”
“你真烦人啊,阿诚。我打电话给他的时候,他说他就在附近,所以正好过来了。感觉崇仔今天心情不错,可能遇到了什么好事。 ”
“如果通过和崇仔的通话能够理解他的心情,那么你也达到一个相当不错的水准了。”
明明知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崇仔还是应邀过来了,所以就不计较原因了吧。
说不定国王今晚也是难得有空闲。
“阿诚说得太夸张了。你们两个还真像啊,彼此看待事物的角度都这么相似,自己人和外人的划分很明确呢。”
“啊,崇仔的话估计不会这么想。”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虽然交往了很长时间,但是崇仔是个很难进入一般人所说的朋友圈的男人,所以肯定和我不一样。我从来没听说过他对我有什么看法,关于这点,只能说连我自己都不太清楚。
“这可难说。”
猴子脸上那种意味深长的笑容让我觉得火大。真应该让他知道,这种做作的表情只有出现长得漂亮的人的脸上才算赏心悦目。
猴子接着说: “在我看来……”就在这时,背后有一辆RV停了下来。
国王从后座开着的门里伸出一条长腿,他面向我们,看起来有些诧异。
“崇仔今天也有空吗?”
虽然最近没怎么见面,但我还是直接免去了招呼的流程。
崇仔用脚后跟轻轻地踢了一下车的踏板,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我和一年四季都很闲的阿诚不一样。为什么连你都在这里? ”
“来看热闹的,不用在意我。”
国王没有下车。他坐在座位上,两条腿微微交错,也许只是打算来确认一下人员就回去吧。有点遗憾呢,明明好不容易见面了。
崇仔到达后,一个我没见过的年轻男子被猴子的手下拉了过来,因为已经被揍了一轮,所以眼睛都肿了,看起来是个只有二十岁左右的瘦弱小鬼。
我看向崇仔,他漠不关心的眼神就像在看路边的垃圾一样,没有感情的声音宣告了这家伙命运的结局:
“不是我的人。这家伙是谁? ”
看起来又要挨打了。
“我是G少年!”
不是挨打这么简单,这家伙要死了。把自己的坟墓挖到地球另一边的傻瓜。
“连我的脸都不认识的家伙不要自称是G少年了。”
酷毙了。虽然还不到冬天,但由于崇仔那射杀般的冷眼,我甚至感觉温度骤降,仿佛看到了寒冷的阿拉斯加一带的景色。
并不是因为能够领导接近四位数的小鬼集团,而是因为那张冷静的侧脸太帅了。我在心里静静地兴奋着。
崇仔走下车,那双长腿轻松地侧过我身旁,他和猴子说了几句话,然后轻轻点了点头。紧接着下车的两名护卫跟在后面,也是学着国王一样冰冷的神情。
“阿诚,你先回去吧。”
“诶,为什么? ”
“下面的事情跟你无关,你看到的都会是些无趣的事。”
有你在不就是有趣的事吗?我本想这样说,但最后还是作罢。
我不太喜欢暴力。除非迫不得已的情况外,都是站在反对暴力的立场上。就像现在,围住那个颤抖的小混混的G少年和我,猴子和他的部下站在后退几步的位置上,脸上是讪讪的笑。
“回去吧。”
他又说了一遍。
好吧,我确实不想看到这个小混混被打得落花流水,但毫无疑问,这里会是今晚池袋最有趣的地方,所以我还是犹豫了一下。
可怜的小鬼……不过也是他自作自受。小混混似乎注意到了我的视线,他抬起头正面对上了我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睛因为知道自己的处境而颤抖了一下,紧接着他看到了弯着腰的我,似乎诞生了某种灼热的东西。
“阿诚!”
难得一见的崇仔发出这样急躁的声音。
虽然这种话由我说出来有点可悲,但果然,这群人中我看起来是最弱的。那个小鬼鲁莽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双手紧握着向我扑过来,表情很有英勇就义的感觉。他也知道吧,他只有这种程度的能力。
几乎就在同时,一名护卫飞奔过来,轻而易举把他瘦削的身体按在了地上。
“阿诚…”
“我没事的。”
崇仔瞪着我,看起来很担心啊。
“本来还可以劝动他们的,但这下连崇仔都不会听我的了吧。你借用了错误的名字,所以必须要付出利息。”
“为什么……”
像是要哭出来似的,颤抖又纤细的声音。如果不是这样不合适的场合,说不定会让人想要摸摸他的头。
没有计谋和胆量的普通小鬼,这种不时髦的坏心眼可不符合自己的身份。
“……你是什么人? ”
“路过这里的水果店员。”
事到如今闹情绪也没用了,只能自食恶果。
“G少年可不是会做这种事的家伙。你最好早点放弃,别让他们生气了。想干傻事的话,干脆就别来池袋了。”
果然应该让他早点向G少年道歉呢,这些人虽然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阿诚真是天真啊。”
“别说我了,倒是你是不是总是让自己太辛苦了? ”
崇仔小声嘟囔着“真麻烦啊”,用百无聊赖的声音向两名护卫下达了命令:
“告诉他这个城市的规矩,适可而止就好了。”
对国王来说,这算是一个温柔的命令了。
刚才还在焦躁中的声音稍微消除了一些冷意,看起来又变回了我所熟悉的崇仔。
“怎么了?”
“什么也没有。嗯,好久没有看到崇仔像这样行使国王的威严了。”
“……吵死了。”
能看到崇仔别开脸也是件有意思的事情,我凑过去偏要看他。他郁闷地推着我的脸颊,道:
“所以才不想让你看到的,阿诚早点走掉就好了。”
“诶,为什么?”
“很残酷吧,感觉像在做坏事。”
我放声大笑。
“为什么?我喜欢看崇仔打架。”
拳头以光速准确地击中要害,被击中的一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倒地了。崇仔腿上像是长着羽翼一样,能看着他那完全感觉不到重力的身体轻盈地跳动,我总是觉得很开心。
“我喜欢你啊,这个样子也喜欢。你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吗,要我告诉你吗? ”
“够了,闭嘴。别说了。”
叫我闭嘴的话,我反而更想说话。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虽然崇仔很讨厌这样,但我还是伸出胳膊搂住他的肩膀,从后面抱住了他。这时,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个吃惊的声音。
“……什么啊你们,果然真的是这样的关系吗?”
糟糕,刚才完全忘记了猴子的存在。
这么一说,我想起了刚刚见面时,我和猴子聊起崇仔的话。与此相反,现在轮到崇仔皱起了眉头,表示他完全不明白猴子在说什么。
“对啊,我们已经在一起很久了。”
“你们在说什么? ”
“那到底是谁先……算了,这种事无所谓了。”
点到为止,并不深究。这样会看人眼色读懂气氛的武斗黑帮人士真是厉害,猴子以后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要去一起喝一杯吗? ”
猴子跟崇仔打招呼。沉思片刻后,崇仔点了点头,让司机先回去。看来他们俩现在真的很闲。
而我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立刻点了点头。
“谁请客?”
“开什么玩笑,阿诚还是回去睡觉吧。”
“骗你的。不过,按照我的水平,你们还是选一家便宜的店吧。”
黑社会干部对于算账这种事还真是敏锐得可怕啊。
千秋站在街对面,冲我挥了挥手。她穿着一件露肩的短裙站在风中,但笑得很开心。
我一边挥手回应,一边跟在走在前面的猴子后面。感觉到看向我的视线,回头一看,崇仔把手放在嘴角,微微一笑。
“阿诚认识的人很多啊。”
“差不多吧,应该都是被我身上的美德吸引了。”
“嗯。”
自夸的话语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回复,我听到崇仔说:
“我也是。”
今天也有地方发生了有趣的事情,不管注意或是没有注意到,我的每一天都过得很愉快。
这里就是池袋。
我出生长大的城市。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