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佑灰】知几山风
前任重逢,破镜重圆,he,ooc,5w字,一发完,写给即将过去的春天🍀
口腔医生圆×宠物医生俊
失眠患者圆×嗜甜患者俊
这篇文开始俊是兼职电台主播,兼职没有写入基本介绍不过是很有趣的职业。文中有一些旁观者视角,都是必要且关键的叙述,请大家耐心阅读。
现实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理想命题,“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我们会一起走过风风雨雨”,“我们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侣”,在开始交往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开始,是我们幸福的开始,在分手的时候也觉得,这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更幸福的选择。
不是所有的“为你好”,就真的让对方觉得很好。
不是所有的“想让你开心”,就真的能让...
前任重逢,破镜重圆,he,ooc,5w字,一发完,写给即将过去的春天🍀
口腔医生圆×宠物医生俊
失眠患者圆×嗜甜患者俊
这篇文开始俊是兼职电台主播,兼职没有写入基本介绍不过是很有趣的职业。文中有一些旁观者视角,都是必要且关键的叙述,请大家耐心阅读。
现实世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理想命题,“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我们会一起走过风风雨雨”,“我们是世界上最完美的情侣”,在开始交往的时候大家都觉得这是最好的开始,是我们幸福的开始,在分手的时候也觉得,这可能是为了让我们更幸福的选择。
不是所有的“为你好”,就真的让对方觉得很好。
不是所有的“想让你开心”,就真的能让对方觉得开心。
在每一个瞬间的理解和感悟,构成了现在独立的、成熟的、勇敢的自己。
希望成为勇敢的自己后,身边还是不勇敢时期的爱人。
如果大家觉得我写得不错的话,请为我点亮小红心和小蓝手💕
依然期待大家的评论,有过激言论请仔细斟酌,不要草率发出伤人伤己的内容🫧
感谢大家的喜欢❤️
1
“你的这档节目,下个月就要停了,做好准备吧。”
说得好听,好像还有三十天才结束,有充足的时间告别。
实际上是,今天已经二十八号,包含今天也就三天时间。
文俊辉有些麻木地接过了领导递给他的结项书,很厚,密密麻麻解释了很多东西,政策,资金,社会评价,未来发展,每一条都不偏向他,写得面面俱到。
一点都不想看,“好,我会处理好的。”
其实这个风声他早就听说了,甚至在三年前就已经在听了。
大概就是在平平无奇的晚上十点,文俊辉正在备播室改稿,听见楼梯里同事们说,“咱们台开始裁节目了,估计过几天就到咱们这了。”
“是吗?那要开始找新工作了。”
所有做电台的人,好像都早早预知到了这一天。
没有悲伤,没有大吵大闹,没有心如死灰,只是等着属于自己的通知。
文俊辉等了三年,终于等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不过和别的同事不一样,他的项目是这个调频最后一档节目。
往后,这座城市再也不会有FM106.4晚安电台了。
领导能感受到文俊辉的低落,文俊辉在这档节目里播了四年,估计全市所有念旧的失眠患者都知道这个声音,“别太难过,这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把最后三期节目做好。”
文俊辉点点头,“好,我去准备了。”
临出门,停住脚,“反正也是最后几期,我能连线吗?”
领导有些惊讶,别的主播接到通知都只是把后几期节目按部就班播完,从来没人想在最后再整费力不讨好的新形式,不过这是文俊辉,没人比他更爱晚安电台,“可以,天塌下来我顶着,做你想做的事。”
文俊辉很感激自己的领导,他知道领导是惜才的伯乐,“不至于天塌下来,”揉了揉自己的头发,“之前我不是给台里递过提案书,我总在留言中看到听众的烦恼,能不能连线聊一聊,结果大领导说,‘这个节目不是为了让大家早点睡觉吗,聊清醒了就晚不了安了。’”
领导哼哼哼笑,“行,想连线就去,但标准还是一样,不能胡言乱语。”
文俊辉回到备播室,盯着自己之前写的稿子发呆,写了四年电台稿,当了四年兼职的电台主持人,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以后晚上可干什么好啊。
带着这种迷惑和无措,文俊辉推进节目进程,看着节目留言做着临时调整,“最后一点时间,有没有热心听众愿意连线聊聊天?”
“生活中所有的烦恼、困扰、大小事,都可以分享。”
现代人最大的特点是:匿名状态下是最活跃的,涉及到实际生活就会变得小心翼翼。
热闹的留言板出现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沉默,文俊辉感觉有些好笑,开始打圆场,“没有烦恼是很幸福的事,说明这一周的工作学习都很顺利,希望大家都能睡个好觉。”
领导也在看实时动态,凌晨节目的连线有很强的不稳定性,记得过去有个直播事故就是凌晨连线连到心理崩溃的听众,于是晚安节目变成了全城搜救,无人安睡。
等文俊辉无奈地从调音台走出来,“没事,还有两次机会。”
在结束音乐响起的瞬间,留言板上出现一条文字:「Circle:我」
不过领导和文俊辉都没看到。
2
全圆佑的睡眠相当糟糕。
窗外飞过一只鸟扇动翅膀发出扑腾声,夜晚忽强忽弱的风声,天气预报说的今晚小雨,清晨落下的第一缕阳光,都可能让全圆佑睁开眼睛。
金珉奎看见全圆佑挂着黑眼圈倦怠地走出卧室,暴躁地像是能掀翻这个世界,嚼着吐司含含糊糊问,“昨晚睡好了吗?”
全圆佑会很烦躁地给自己冲一杯黑咖啡,“没。”
讲实话,金珉奎完全理解不了这种苦恼,他的睡眠非常好,沾着枕头就开始打呼噜,根本不知道窗外啥时候飞过去了鸟,啥时候起了风,啥时候开始下雨,啥时候日出。
每次全圆佑说自己晚上被什么事情吵得睡不着,金珉奎都一片迷茫。
原本全圆佑住主卧,结果在某一天早晨,性格淡漠的全圆佑踩着拖鞋重重走出来,“能和我换一下房间吗,主卧窗户太大了,我完全睡不着。”
他不知道大窗户和睡不着有啥联系,不过本着自己在哪里都能睡着的原则,很大方地就答应了,“行,等我下班回来搬。”
当然,换到小窗子的次卧,全圆佑照样没有睡好。
“要不去挂个院里的睡眠门诊呢?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全圆佑不想在本院看睡眠障碍,估计他刚走进门诊办公室,全院都知道他失眠多梦了。
“再说吧,口腔这边五点下班,”全圆佑边洗漱边说,“我应该回来得比你早,我把主卧我的东西收拾好放在客厅,你收拾完我还没回来你就把我东西塞进次卧就行。”
金珉奎还是想为全圆佑做点什么,从聊天记录里面翻了翻,“圆佑哥,你去听听这个电台,晚上十一点到凌晨一点有个节目,我有个失眠的朋友,说助眠挺有效果的。”
FM106.4。
昨晚无聊,手滑点开收音机,在一堆忙音里,只有这个电台是有节目的。
“好,我今晚听一听,走了。”
口腔科和儿科不在一个院区,全圆佑的东院比金珉奎的西院远一些,家里可以步行十分钟去西院,去东院需要开半小时车,提起垃圾袋出门,“啥时候口腔也搬到西院啊。”
金珉奎看墙上的挂钟,“听说快了,这才六点啊,就出门啊?”
全圆佑举着咖啡,“呆家里也睡不着,在医院停车场里试着眯一会。”
于是,六点三十分,全圆佑的车出现在了东院地库。
保安已经习惯了全圆佑每天在地库里等上班的神奇行为,“又来这么早啊?”
全圆佑微笑颔首,“是。”
就这样,向来抗拒车厢内有声音的全医生第一次使用了车载广播。
“欢迎大家继续收听FM106.4,我是文月,今天由我代班陪伴大家的上班路,查看天气预报,一小时后可能下雨,听众朋友们出门记得带伞。刚刚碑林区的李先生发送了实时的交通信息,友谊西路中度拥堵,时间仓促的朋友可以选择改道行驶……”
全圆佑放平座椅,从后座拿来毛毯盖上,听见这个声音,动作停了许久。
“用一首歌打开唤醒今天的良好状态:来自Coco李玟的好心情……”
在欢快的好心情中慢慢闭上了眼,再次睁眼是七点三十分。
他睡着了。
3
这是文俊辉第一次播清晨的节目。
领导问他,“咱们这里的节目裁撤以后会并入音乐广播,音乐广播那边早间节目有职位空缺,要不今天试一试播早晨,音乐广播那边要看一看评价考察我们这边的主持人合不合适并过去,我看好你。”
文俊辉其实没想好自己接下来要不要继续当电台主持人。
他的第二份工作像是一阵注定远去的风,盘旋在生活中四年,今日才离开。
不过机会送到自己手里,可以试一试。
“行,我试一试。”
把自己的声音调整成阳光明媚的状态,陪伴大家的上班路,结果在七点半收到了一条留言:「Circle:播得很好,很催眠。」
一开始,文俊辉很满意这个评价,他的节目向来评价好。
过了三分钟,又找到这条文字,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下撇。
这可是清晨,早间节目很催眠?
找事儿呢吧,这是早晨七点半!
无比困惑的文俊辉怒火中烧地瞪着Circle束手无策,歌曲播完当做无事发生继续讲话。
特别怕麻烦的全圆佑专门找到了电台的留言板注册了自己的账户敲下了自己的评价,甚至在提交评价后,看到有些听众的评价会得到回复,等了几分钟,发现留言界面毫无动静才下车。
有点期待晚安电台。
八点早间节目结束,文俊辉再次找到Circle的催眠评价心乱如麻。
领导很显然也看到了那个文字,拍拍文俊辉肩膀,“不是只看一次的数据,实在不行我看看能不能争取音乐广播的晚间节目给你,别急,总要磨合一下的。”
这只能说明文俊辉的晚安节目做得相当顺手。
“好,那我下班了领导,”文俊辉知道领导在职场中也不怎么顺利,明升暗贬,并不一定能为自己争取到什么机会,“感谢您的信任,不过可能我确实合适做晚播,我的主业也不允许我做早间节目。”
“诶——还有两天呢,怎么就开始告别了,”领导一直很欣赏文俊辉这个不争不抢的性格,好胜心起来了,“我掘地三尺也给你找一个晚上的工作机会,你嫂子还给我说呢,说别的节目都保不住怎么小文的也保不住……”
文俊辉向来把这些话当成客套,“也感谢嫂子。”
“接下来啥安排啊,现在时间早得很,可以去南门吃个早点。”
文俊辉摇摇头,“牙疼了很久,之前作息混乱找不到时间看,今天没事,约了九点。”
“哦——正事,快去。”
久违地挤到了早高峰地铁,文俊辉感觉自己都快呼吸不上来了。
总觉得车厢里已经上不来新乘客了,却在每一个停靠站都变得更拥挤。
文俊辉又多了点对早间节目的抗拒,谁愿意挤早高峰的地铁啊。
在人民医院这一站下车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肺一瞬间被新鲜空气填满了,满血复活。
轻车熟路走到口腔科的楼层,取号之后在科室门口等着,八点四十,时间刚好。
护士走过来,“4号患者,文俊辉,先去拍个片子。”
目光从当值医生的名字上挪开,文俊辉站起来,“到。”
4
“牙疼多久了?”
“三个月了,之前也有疼过,以为是没睡好,没太在意。”
全圆佑戴着口罩,盯着文俊辉的牙片看,“爱吃甜食。”
“是。”
文俊辉的回答很简短。
指了一下罪恶的牙椅,全圆佑去柜子里拿补牙和根管治疗需要的工具,“躺下,我给你看哪几个牙需要补,蛀牙不少。”
文俊辉感觉自己像是一条待宰的鱼,小时候他就不喜欢口腔科的味道,每次来拔牙都要满口是血地回家,长大更是嘴硬说什么都不来看牙,现在可好,满口蛀牙来了。
“这四个牙,坏得有点深,得分两次,别的蛀得比较浅得我给你顺手补了,不多收钱。”
“顺手补了”这句话出现,文俊辉感觉有人给自己脸上撒了一把钱。
于是,他讪讪地说,“谢谢。”
“不用谢,嘴张大,”全圆佑的脑袋上戴着口罩一个灯,文俊辉被刺得看不清全圆佑得眼睛,“以后别吃那么多糖,吃糖以后记得刷牙。”
文俊辉感觉此刻的全圆佑像个矿工,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全圆佑从来没见过谁在这个椅子上还能笑得出来的,只当是看牙紧张,在文俊辉手边放了一杯水,“疼的时候举右手,想漱口的时候举左手,或者觉得有什么不舒服也举手。”
听着那个小钻头吱吱作响,文俊辉已经觉得牙酸,不过在这个过程中,他都没有举手。
几乎每一个患者都会在看牙的过程中不止一次手舞足蹈地告知全圆佑自己疼痛难忍,像文俊辉这样的几乎没有。
所以这是全医生第一次,主动停下了诊疗。
“不疼吗?”
他原本想问的是:感知疼痛有障碍吗?
根管治疗在网络上经常被称为文明时代的酷刑,花钱找罪受,每次全圆佑在讨论中心看到患者们描述“杀神经”都感觉生动可感:「比失恋都疼」,「全医生补牙,手真狠,往人心窝子里面戳」,「说疼的时候举手,举手了也不带停的」。
文俊辉依然保持着张大嘴的样子,“疼。”
“那为什么不举手呢?”
“听说举手也不会停下来。”
大概一分钟的沉默后,全圆佑也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
“确实,”全圆佑转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还能继续吗?”
“当然,”文俊辉观察到了这个动作,“我来是干嘛的。”
于是,全圆佑把文俊辉左边的牙一鼓作气补完了。
拍拍文俊辉肩膀,“好了,过来看一下下一次补牙的时间,什么时候有空?”
“两天以后都有空,随便哪一天。”
文俊辉鼓着腮帮子走过来,“东院预约会短信通知吧,您预约就行,我都没事。”
全圆佑从不过问患者私事,心中好奇却也没问,“给你约下周五下午,两小时内不要进食,两小时后吃点软的、冰的。”
还有点别的想说的,但最终还是没开口,从身后的小冰柜里拿了一罐冰淇淋推给文俊辉。
文俊辉瞧见了,但是没动冰淇淋,打开手机看预约提醒,最后把冰淇淋往全圆佑手边推,“手腕不舒服冰敷一下会好很多。”
5
意想不到的事情很多,见到全圆佑算一件。
不过,文俊辉觉得自己算很平静,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当,就像分开时说的,支持对方的未来、支持对方的工作、真诚地为对方的一切摇旗呐喊、偶然碰见的时候装作不认识对方。
这样很好。
刚刚看到全圆佑的名字,他惊讶了一秒,而后马上回归了平静。
挂号直接选了“主治医师”,都没专门挑医生,竟然正好是全圆佑。
见到这个人,他虽然盯着那双眼睛看了许久,最终也只是笑了笑。
唯独有一点过界,就是告诉全圆佑手腕可以冰敷。
在这个诅咒前任下地狱的现代社会,文俊辉还挺希望全圆佑过得好。
刚刚和全圆佑偶遇的三个小时只算是一个小插曲,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哥,”文俊辉站在十二点的阳光里,正午时分,晒得人心烦,“我晚上不用上班了。”
尹净汉的声音在听筒中传来,让人很安心,“本来就没必要晚上上班啊,你工资不是够花,不够花也有我呢,养咱们一家人都够了,何必压缩私人时间去播电台,现在打算干嘛呢?”
“今天下午班,”文俊辉走向公交站牌,“八点下班,十点去台里。”
尹净汉的声线变得很高亢,“不是不用上班了吗怎么还去!”
“最后两次,今晚明晚播完,节目就裁了,别生气啦。”
文俊辉一直知道尹净汉不支持自己兼职,但是因为自己晚上真的睡不着,还不如去找点事情充实生活,当时也没想到电台主持人这个虚无的兼职他可以坚持四年。
“哥。”
“嗯?”
“下个月,我们出去吃饭吧。”
尹净汉能听出来,文俊辉现在的状态并不好,只是在强撑,尽管他理解不了为什么失眠患者一定要当晚安电台的主持人,但这对文俊辉来说十分重要,“有空的时候给我发消息,我找饭店,你下班以后过来就行。”
尹净汉隐隐觉得不太对劲,听到文俊辉那边刷卡上公交的声音,多问了一句,“今天没什么别的事吧?”
一阵窸窸窣窣后,文俊辉应该是找到了一个座位。
“没有啊,我找到座了,眯一会儿啊哥。”
电话就这么挂断,尹净汉觉得很不对劲,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喂,灿呐,这几天你帮我多关注一下俊尼的状态,有什么异常的话告诉我。”
李灿坐在前台莫名其妙,“俊哥?他最近状态很好啊,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尹净汉没明说,含糊其辞,“我也不大清楚,刚给我打电话,听声音很累,害怕他有什么话没说,所以请你关注一下。”
“包在我身上,俊哥有什么不对劲,我立马告诉你。”
李灿知道尹净汉和文俊辉关系好,却没想到这么好,一点小小的情绪波动,都能让这位哥哥大惊小怪地打电话过来。
但更多的时候,李灿觉得文俊辉有些过于坚强。
像是给自己打造了一个金刚石的套子,强悍地对抗着世界。
6
全圆佑的午休时间向来是独处的。
不和别人一起吃饭,不和别人聊天讲话,不和别人约定周末的行程。
他总是一个人倦怠地趴在天台栏杆上,以一个很吓人的姿态俯瞰这座城市。
不过今天他有事干。
“珉奎啊。”
“喔唷——我们日理万机的全医生怎么有时间给我打电话啦。”
明明早上刚告别,金珉奎的语气却好像几年没见了。
没有理会这种揶揄,全圆佑有点犹豫地开口,“你这几年有听说文俊辉的事吗?”
对面的背景音一下变得安静,金珉奎应该换了一个说话的环境,“俊哥?”
“怎么了?”
在金珉奎跟前,全圆佑是比较直接的,“忽然好奇。”
“你把俊哥删了?”
“他把我删了。”
又是沉默,全圆佑安静地等着回答。
“你这个忽然,是不是来得太迟了点。”
金珉奎在全圆佑跟前总有些不留情面,“删了你也活该,四年了,才好奇吗?”
全圆佑知道,这个语气背后一般是长篇大论,这顿骂是少不了了,但是总要知道他想知道的事,“要骂我等回家再说,你先给我说一下,文俊辉这几年怎么样。”
“我不知道。”
金珉奎没给全圆佑留下开口的时机,紧接着就说下去了,“刚开始的时候我还能看到俊哥的朋友圈,偶尔点赞偶尔评论,但是忽然有一天俊哥不发朋友圈了,也不是屏蔽我了,所有人都看不到,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不知道了。”
像文俊辉那么爱记录生活的人,不应该不发朋友圈。
“你后来再有见到文俊辉吗?”
金珉奎像是被问了什么很好笑的问题,脑袋里转了好几圈,语气变得很激烈,“全圆佑,你是忘记了俊哥为什么再也不和我们见面的理由了吗?你是忘记你俩分手的时候你自作主张耍了什么帅吗?你是想让我现在杀到东院来给你脑袋上来一下吗?哇——真是四年了没骂你你真以为自己当时干了件对的事呢……”
全圆佑就知道,当时的自己匪夷所思。
匪夷所思到,四年后的自己都理解不了当时的他。
可能世界上唯一能理解四年前的全圆佑的人,就是四年前的文俊辉。
“当时为什么会那么做呢?”
在全圆佑的喃喃自语中,金珉奎咣啷一声把电话挂了。
金珉奎也不可能真的就不管全圆佑了,全圆佑问起文俊辉他也开始好奇,想来想去还是拨了电话,“喂,硕珉。”
李硕珉接到金珉奎的电话蛮稀奇,“哦?珉奎?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这么长时间不说话,一说话就是为了打听另一个人也实在不好意思,金珉奎犹豫几秒,“你和俊哥还有联系吗,你知道俊哥现在怎么样吗?”
对面回答得很干脆,“不知道啊,没联系。”
想来也是,全圆佑和文俊辉都是说一不二的性子,谁愿意分手以后还和过去的人际关系整日纠缠。
金珉奎更烦了,“好嘞,谢谢,有时间的话出来吃饭,你在安市吗?”
7
李硕珉把手机收回口袋,旁边窜出来一个人,“谁啊谁啊?”
李灿向来不掩饰对自己这几个哥联络对象的好奇,“有人约你吃饭啊,怎么不去呢?”
“你也到了该考虑未来的年纪啦,都快三十了,”李灿拿出手机打开找到和大伯的聊天界面,“你也看看大伯都急成什么样子了,请你直视你的婚恋危机,不要给你的堂弟造成生活上的困扰,我现在都成大伯的留声机了。”
李硕珉把刚刚的通话记录摆在桌子上,“男的。”
李灿倒是毫无偏见,“男的怎么了,大伯说男的也行。”
李硕珉恨不得砸开李灿的脑袋看看究竟装些什么东西,“你洗洗脑子,这是我本科同学,是俊哥的社团学弟,”停了三秒,“也是俊哥前男友的学弟。”
前男友的学弟。
好微妙的关系。
“啥?”
李硕珉懒得解释,“意思就是,这顿饭不能吃,为了俊哥,这顿饭不能吃,明白吗?”
“我去准备手术了,半个小时后到隔壁喊一下俊哥,”李硕珉查看预约时间,“最近好像可以算一下第一季度的收入了,过几天我和俊哥出去开会拉投资的时候用。”
李灿比了个OK的手势,“差不多了,俊哥上周也给我说了,材料我已经整理好了,我先给你说一下,俊哥给自己排了下个月的早班,”点开排班表,“准确来说,是以后的早班。”
李硕珉算着文俊辉的工作时间紧紧皱眉,“他要工作十六个小时?咱们医院又不是揭不开锅了需要医生这么工作,俊哥新的工作表变成待定,我和他谈一谈。”
虽然爪爪当前只有两名医生,但从实际运行说明已经足够。
在整个社会都追求宏大壮观稳定的场面时,文俊辉自己办了一个宠物医院,并且找到了自己的学弟中最优秀的那个,“虽然爪爪很小,可能是你拿到的工作offer中最普通最不起眼的那个,但是,我有信心让他成为这个城市最优秀的宠物医院。”
甚至为此打了一张烫金的邀请函。
动物医学是很多人十八岁被迫选择的专业,但却是文俊辉梦寐以求特地填报的志愿。
而李硕珉是前者。
对他来说在哪里工作都差不多,当动物医生应该是他未来人生能做得最好的事,“现在选择权在我手中。”
“对。”
“如果我拒绝你的邀请呢。”
文俊辉当即抽出李硕珉手中的邀请函,“那我就去邀请下一个候选人。”
脸上并没有被拒绝的难堪和尴尬,看起来真像一位资本家,自如接受了这个结果,仿佛自己的人才库里乌泱泱都是乐意来爪爪上班的人,“你拒绝的那一刻,选择权就回到了我手中。”
李硕珉曾用“意想不到”来形容文俊辉,就是在那个瞬间,他觉得,或许可以和这个信心满满的学长一起开一家小而精的宠物医院。
“那我还是接受吧,”李硕珉重新拿回了自己的那张邀请函,“感觉我不管到哪里工作最终都有可能和你的医院竞争,那我还是尽早站在正确的阵营里。”
8
半小时以后,文俊辉出现在手术室。
“刚刚给家长说过了,开始吧。”
绝育是宠物医院最经常做的手术,李硕珉不止一次说,他感觉自己做一辈子绝育手术下辈子要下地狱了,太造孽了。
文俊辉只是在旁边淡定地消毒,“如果这么草率就判定一个人下地狱太不公平。”
李硕珉总能见到文俊辉很专业的样子,也不奇怪文俊辉会有这种想法,还是先说正事,“俊哥,排班表我不同意,咱俩一人十二小时已经很累了,不能更多了。”
文俊辉手上准备动作不停,和护士一起查看手术工具,“你说了算,你来排吧。”
护士们站在旁边都哈哈笑,文俊辉和李硕珉的对话经常是,李硕珉觉得这不行那不行,文俊辉把活交到李硕珉受伤,“那你来”,但也不是撂挑子了,就是随李硕珉安排,后面再继续调整。
“夏天,胜宽不是就毕业了,来爪爪咱们就三班倒,怎么样?”
“都行,你和胜宽定,我服从安排。”
之前已经和文俊辉讲过这次手术要怎么做,又预演了一下接下来的手术策略,李硕珉深呼吸一下,“一切为了毛孩子的健康,我们开始吧。”
李灿负责和毛孩子家长讲解相关事项,尽量降低焦虑,“文医生和李医生手术能力很好,放心吧,绝育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家长之前辗转过几家宠物医院,很少见两位医生同台手术,问李灿为什么他们医院两个医生会一起,“在做手术之前还有检查,我们医院通常是一位医生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以后和另一位医生一起商量手术方案,术中情况同时处理,这样做出决策更权威……”
瞧家长的样子应该是没听进去,李灿瞬间改变说辞,“俩医生一起更放心,同时手术有录像的,您放心,我们的医疗服务很可靠。”
做完手术,照例是李硕珉和家长沟通,文俊辉去看观察室其他的毛孩子患者们。
李硕珉带着一份术后注意事项给家长,包括术中情况说明,详细讲解之后,“手术很顺利,我们会建议小猫再在医院待一待,等到它体温恢复可以自主站立以后再离开。住院观察的这段时间,建议您为小猫换一个足够平躺的猫窝,纸箱也可以,垫点软和的底。这里我们文医生写了,‘带小猫离开医院后不要立即进食,4-6小时后喂水或流食’,同时,‘戴好脖圈不要让小猫舔舐伤口,有问题及时复诊’……”
文俊辉从观察室走出,正好对上李硕珉给小猫家长讲解注意事项。
“文医生出来了,您还有什么想问文医生的吗?”
通常家长都没有,因为文俊辉的叮嘱都写在纸上。
而今天,“诶?我早上见到您了!”
文俊辉的脸色很平静,心里却皱了起来,“哦?哪里见到我啦。”
其实,他根本不好奇这个回答,出了医院都是他的私生活。
“东院口腔科,我就在您对面坐着等,您戴着口罩看起来很低落的样子,我就没喊您。”
文俊辉的脸上出现了一点裂痕。
9
李硕珉一瞬间就串起来了所有的事,为什么文俊辉看起来格外疲倦,为什么尹净汉会专门打电话给李灿说关注一下异常情况,为什么很少联系的金珉奎会忽然打电话来打听文俊辉的情况,为什么今天的文俊辉总是出神似乎在思考什么。
东院口腔有什么让文俊辉想不通的事?
全圆佑。
“诶——牙疼不是最折磨的事吗,您之前来医院的时候不也说牙疼要找时间看看,根本休息不好吗,”李硕珉挡了挡家长看向文俊辉的视线,文俊辉估计现在根本回答不了这些问题,估计都听不得一个牙字,“灿呐,带家长去看看账单。”
文俊辉就这么跟在李硕珉身后回了医生办公室,但李硕珉什么都没问,只是脱下了大褂。
“我见到全圆佑了。”
“牙没事吧。”
声音同时响起。
李硕珉松了口气,好歹文俊辉主动提起,“牙应该没事,他医术高明。”
怕就怕文俊辉一言不发,这种情况旁人几乎束手无策,李硕珉见识过。
“接下来没排手术,有患者来李灿会打电话,”关了欲盖弥彰的电脑界面,李硕珉把靠在椅子上,打开一点背景音乐,“俊哥你想聊一聊吗?”
聊吧。
文俊辉原本就没什么朋友,从感情中抽离时也没有带走什么人际关系,只是抓了一个创业伙伴,这个创业伙伴在关键时候总能解他危难,日常时也不会追问他的矛盾思考。
明知道他所有过去,却就是那么神色如常地呆在旁边。
“我挂号只挂了主治,没看到他的名字,是坐在诊室外面才看见的。”
“看牙时我按照约定装作不认识的,”讲得有点尴尬,嘴笑成了方形,“你应该清楚,要当陌生人的。”
“不过讲老实话,挺生气的,就是无名火,压都压不住,感觉张口就要开骂。”
“但是发现他好像手腕不舒服,之前也是,他实习回来会一直转手腕。”
“就多嘴说了一句,冰敷一下会比较好,出医院想起来,他一直不怎么喜欢冰的。”
文俊辉叙述讲究客观,这应该就是事件的全部了。
不过李硕珉在等文俊辉的主观思考,通常在客观叙述之后。
“往公交站走,我忽然就后悔了。”
对方露出很懊恼的神色。
李硕珉好奇,“后悔什么?”
后悔没和全圆佑叙旧,后悔没骂全圆佑,后悔和全圆佑装作不认识,后悔忘记全圆佑不喜欢冰的?
“不该多说那一句的。”
很会下结论。
李硕珉感觉自己的一口气凝在了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还是不成熟,”文俊辉竟然真的在懊恼这个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事的一句话,擦肩而过的人随口一句估计都比这话说得情真意切,“唉,冲动了。”
好大个事,还扯到冲动上了。
李硕珉把文俊辉今天的巧遇翻来覆去想来想去,都没从中想到什么能让稳重冷静的文医生反复发呆的原因,“这就是今天的全部了,没有别的事吗?”
文俊辉好像是此刻才想起来,神色出现了家长所说的那种低落,“我的电台节目被砍了,我以后不用去上班了。”
10
这就是了。
文俊辉会因为上一段感情而难过,但低潮期只是一会,几乎不可能像今天一样看起来一直失魂落魄。
肯定有什么别的事。
李硕珉是第一个发现文俊辉在兼职电台主持人的。
说来很巧,那天在值夜班,宠物医院的急诊通常不会有很多人,李硕珉坐在办公室里无聊,打发时间打开了手机的收音机。
听到文俊辉声音的瞬间都愣了,这不是刚下班的文俊辉吗。
仔细听了十分钟,确定了这就是文俊辉无疑,开始思考他去播电台的原因。
是医院运行不下去了?
是有投资人毁约跑路了?
是出了不为人知的大事了?
但兼职能挣几个钱,嗓子喊哑也顶不起注定要塌的天。
想前想后都没什么结果,索性把这个节目听完了。
不得不说,文俊辉的声音很好听,很具有安抚性,把要值夜班的李硕珉整得有点困。
不由得心里夸赞,俊哥还真是干什么都干得很好啊。
第二天再见到文俊辉,发现他该干嘛干嘛,李灿问他下班以后干嘛啦,他竟然说自己一下班就回家睡觉了。
若是大学时,李硕珉一定会大笑着戳穿这个谎话。
“你管俊哥下班干嘛,你下班干什么了,二伯可给我打电话,说你最近回家特晚,我可告诉你,咱家家训是不许晚归,别以为自己长大了干什么都行……”
李灿抱着耳朵就往外冲,说着知道了知道了师傅别念了。
等李灿的动静彻底出了走廊,李硕珉盯着文俊辉圆溜溜的后脑勺,“睡好了吗昨晚?”
能看得出,文俊辉愣了一下,慢吞吞地,带着些许尴尬的笑意,“不太好。”
“有点失眠,”穿上大褂,“所以找了点事做,消磨时间。”
这个回答说明,文俊辉并没有想瞒着李硕珉。
刚刚吞吞吐吐没告诉李灿,估计也是害怕李灿大惊小怪地带自己去挂号看看。
失眠。
这在文俊辉身上几乎不可能出现。
可这个症状就这么凭空冒出来了。
李硕珉一直到文俊辉离开换衣间都陷在文俊辉失眠的冲击里,回溯着一切能让这个睡眠质量奇高的哥睡不着的缘由,有如雷击。
文俊辉刚和全圆佑分手三个月。
当时两位当事人邀请了所有共同好友,一共也没几个,和和气气平平淡淡地宣布了两个人要分开的消息,几乎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凉菜上完所有的人才到,文俊辉把后面的热菜都给他们分开打包了,全程都没动筷子。
而全圆佑专心致志把每一道凉菜都夹一点放到文俊辉盘子里,再把葱花香菜全挑出去。
文俊辉没有动筷子,也没有在这顿饭给全圆佑多余的任何眼神。
就像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在一起一样。
同样无人知晓的,是他们分手的原因。
“虽然分开了,但我们还是会祝福对方一切都好,大家依然是最珍贵的朋友,大家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分开就疏远,”文俊辉就是在告别,“我们俩会站在远远的地方,祝福对方的。”
全圆佑依然专心致志地拦截着可能到文俊辉碗里的任意一片葱花香菜,“是。”
11
不过,真的有分手以后的情侣可以当朋友吗?
大家都没见过。
自然而然,像是任何一对前任分割朋友圈一样,密不可分的朋友圈出现了清晰的界限。
奇怪的有一点,两人中擅长表达的是文俊辉,少言寡语的是全圆佑。
而文俊辉骤然淡出生活的时候,只带走了早早就约定好一起创业的李硕珉。
反倒像是全圆佑一直以来呼朋引伴,文俊辉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分手后没多久,闷葫芦全圆佑的一群朋友实在是挡不住好奇,崔胜澈开口问,“为啥分手啊,那顿饭你啥也没说,都是俊尼在说。”
全圆佑在那一刻看起来有点憨傻,愣头愣脑,像是被文俊辉带走了语言表达功能,“好像……自然而然就走到这一步了。”
崔胜澈虽然只比全圆佑多吃了一年盐,却明白一个各位都不懂的道理。
看似没有问题的人往往是感情里问题最大的,只是这人不太表达罢了。
叹口气站起身,“我听俊尼说,站在远远的地方怎么样的,这句话什么意思?”
全圆佑能做的和复读机没两样,“我俩说,下次见面就当心怀善意的陌生人。”
好诡异的约定。
崔胜澈也没见过这种阵仗,实在是不知道该给什么忠告,“既然分手了,别打扰俊尼,过好你自己的生活,”讲到这里总觉得不对劲,“陌生人?这种难为人的话是俊尼说的?”
全圆佑像是被看穿了,在众人良久的无言中,“我说的。”
金珉奎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地上划出很刺耳的一声响,帮所有人都回过神来,大家都站起来准备离开,经过全圆佑的时候,权顺荣发出了好奇的疑问,“你,能和文俊辉当得了陌生人?我们几个,可都是看着你十八岁见到俊尼眼睛就粘上去的人,你能做到?”
李知勋本来从急诊值完班就头疼,揉着咚咚直跳的太阳穴,“你能面不改色,你能无动于衷?当陌生人,辛苦的会是谁呢?”
“俊哥和你在一起,谁不知道俊哥对你好啊,”金珉奎恨不得把手边的杯子砸了,但一个儿科医生又不能发火,吓到患者和家属都是大事儿,“你做对什么事情腆着个脸说分手?”
崔胜澈从来没有看懂过全圆佑,这瞬间更不懂了。
他视野中的全圆佑,像是个社交场合中的大恶人,背着大砍刀让文俊辉四处流亡。
走到全圆佑书桌旁,在桌布下面的电话号码里,找到精神科的那串数字拿荧光笔勾出来,“你出大问题了,去看一看。”
出门以后,发现刚刚急着出门的几个人都在外面站着,像是在等崔胜澈的指令。
“咱们咋办啊?”
崔胜澈摁了下楼键,“俊尼像是已经消化好了这事,全圆佑想当陌生人让他当,咱们该干嘛干嘛,”当然他也觉得全圆佑莫名其妙,“别强行喊俊尼出来或者怎么样,偶尔聊聊天就好了,也不需要硬找俊尼,只需要知道俊尼过得还挺好就行了。俊尼的性子咱们也知道,既然分手估计把全圆佑删得干干净净了,别删咱们就行。”
说完这句,又叹一口气,“再怎么说圆佑和俊尼也是大学就一起走过来的,这么多年了,怎么这个样子。”
金珉奎皱着眉头很是苦恼,“咱们要不要帮他俩一把……”
没等继续说,一直没什么反应的李知勋开口了,“谁能帮得了,你男朋友给你说咱们以后当陌生人吧,分手,话说这么绝,事儿做这么绝,你还想见他?”
是啊。
没打一顿都是文俊辉家教好了。
12
文俊辉的失眠是分手后出现的。
而失眠,原本是全圆佑的症状。
这相当于,分手的时候文俊辉什么都没带走,带走了失眠和沉默。
李硕珉总会有一瞬间感觉和自己工作的是全圆佑而并不是文俊辉,只不过在某一天文俊辉犹豫着问他,如果他听晚安电台会想要听到什么样的歌,是带歌词的还是纯音乐。
李硕珉就能分清了,是文俊辉。
全圆佑才不关心听啥歌呢。
“听说现在有很多网络电台,自己在家里就可以做,俊哥你也别太难过,如果还想当电台主持人的话咱们可以了解一下,”说到这里李硕珉为文俊辉愤愤不平,“也太没眼光了,竟然把哥的节目裁了,他们就等着后悔吧。”
“哈哈哈哈哈我的节目已经是这个调频最后一档节目了,也是没办法的事,听电台的人越来越少了,一个市留几个主要调频就可以了,我没那么难过。”
文俊辉伸个懒腰,“以后也不打算当电台主持人了,去挂个睡眠门诊看看。”
“要当全职宠物医生了。”
文俊辉决定的事也没什么人能扭转,李硕珉表示尊重,“需要我推荐睡眠门诊吗?如果哥需要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睡眠门诊需要陪同吗,是不是有点大惊小怪。”
文俊辉身体很好,几乎不怎么去医院,看牙是四年来唯一一次生病。
“哦吼——大惊小怪什么,李灿打个疫苗都是你、我、净汉哥陪着去的,那阵仗都不算大惊小怪,去医院就是要人陪着去看,”李硕珉这些年也没问过文俊辉当时和全圆佑怎么回事,客观说着,“不过,西院的睡眠门诊算是全市最好的,要去西院吗?”
“不了吧,”文俊辉摇头,“我约了安大附院的睡眠门诊,四月一号。”
见到全圆佑已经是意外了,总不至于专门跑去西院撞见别的朋友们。
据他所知,朋友们基本上都在西院,本来以为全圆佑也在西院的,结果没想到口腔科还留在东院老院区。
“行,那我让李灿去发通知,说我们四月一号关门一天,”李硕珉感觉这日子有点好笑,“为什么是愚人节啊,是要把失眠当成玩笑开了吗?”
文俊辉听到爆笑,好幽默的脑回路,“不是,是我的节目四月才停,三月得播完,所以选了四月一号去看。”
“那我这两天能不能也听一下你的节目,之前都是偷偷摸摸听,这次光明正大听。”
“当然,FM106.4,晚上十一点开播,一点下播。”
提出收听提议的李硕珉和同意收听的文俊辉都没想到,缘分是一件相当不由分说的事。
深夜向来台里没什么人,再加上这节目就最后两回了,直接是领导负责接线。
到了主动申请的连线环节,两分钟的歌曲时间里,没有等候连线的热心听众,文俊辉本来以为估计今天的节目也要这么凄凉地度过时,领导欢天喜地给他比划说有人拨进来了。
文俊辉以为是约定收听的李硕珉,放松心情迎接自己好友的电话。
“喂?”
不是。
不是李硕珉。
13
正在打电话却听到占线忙音的李硕珉和愣住神无法思考的文俊辉都在一瞬间辨别出来,这是全圆佑。
文俊辉的职业素养高过一瞬间的慌张,“请问这位听众有什么想和大家分享的事吗?”
主动来电的热心听众却在这时收了声,电台不允许七秒以上的沉默,第六秒时文俊辉只能再次开口,“或者有什么困扰想聊一聊吗?”
“今天是很开心的一天。”
没有困扰。
唯一想分享的是今天很开心。
这通电话变成这样算是一种失败,甚至连最后的五分钟都不用,一分半就足够了。
继续追问显得这个电台主持人好奇心过剩,不追问又有一种没头没尾的古怪和别扭,“作为一个成年人能因为开心产生分享欲很不容易,很高兴能听到这个消息,请问您有没有想听的歌曲作为我们节目的尾声呢?”
“妄想症。”
全圆佑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直接扎在了文俊辉耳朵里。
妄想症?
全圆佑不是平生最讨厌妄想吗。
就因为这通电话,文俊辉决定放弃明天的连线环节,还不如自己说五分钟话好好告别,“好的,感谢这位听众的推荐,那就用妄想症作为今天节目的尾声,希望大家的妄想可以变成理想,可以在这个夜晚期待黎明,我们明天见。”
声音渐强,文俊辉摘下耳机走出演播室。
“明天不连线了。”
领导哈哈大笑,“明智,那小文,我们明天见。”
文俊辉喊住了领导,“我仔细思考过后觉得,您不需要帮我争取了,听说音乐台那边并没有空出来的岗位,您不用为难,”感觉到领导似乎还想周旋,文俊辉及时出声制止了,“您记得我之前面试的时候说我来晚间电台的原因是因为失眠吗?”
领导点头,他当然记得,明晃晃把求职原因写成失眠的这几年也就文俊辉一个。
“那时候钻进牛角尖了,明知道失眠晚睡不是什么好事,但就是不愿意改这个习惯,好像留住失眠就能留住什么别的,”文俊辉松了口气,他愿意放过夜晚的自己也是进步,“我打算去,以后应该会当一个早睡早起的宠物医生,生活回归原本的样子了。”
“我认为,这算得上良性改变,希望您能理解,我不打算继续电台主持人这个职业。”
文俊辉的毫不隐瞒是领导最欣赏的一点,毕竟像他一样不遮掩自己瑕疵的现代人几乎没有,就是这一份特别,直到最后领导都想为他争取一下。
如果当事人不需要的话,那善意就是强求了。
“好,我尊重你的选择,”领导拍拍文俊辉的肩膀,“那岂不是以后只能我和你嫂子带着喵喵才能见到小文医生了。”
“那就提前感谢您照顾我们医院的生意了。”
文俊辉在社交中一直是进退有度的,领导惋惜外也有释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严重的睡眠障碍,但他总觉得小文并没有很排斥,而是在依赖睡眠障碍。
不知道是为了记得,还是为了忘记,总之文俊辉好像并没有被失眠困扰。
文俊辉在享受失眠。
14
全圆佑躺在床上,听着妄想症渐弱最终出现广告的声音。
卧室门忽然被敲响,“怎么你一念叨,俊哥就发朋友圈了,老天还是眷顾你。”
金珉奎大大喇喇的声音传来,“截图发给你了。”
全圆佑点进私聊,金珉奎给文俊辉的备注是“喵喵俊俊”,从大学的时候就是这个备注,文俊辉知道的时候非常不自然,问金珉奎为什么要这么备注,金珉奎无所谓地讲,“你喜欢猫,你长得像猫,你喜欢用叠字,所以我给你备注喵喵俊俊。”
这条朋友圈没有文字,只有一只小猫的照片,一只睡得很香的小猫。
小猫隔离玻璃上写着一家宠物医院的名字:爪爪宠物医院,有点模糊。
跑到客厅朝主卧喊,“珉奎啊!把这张照片原图发给我行不行!”
金珉奎换好睡衣很懒散地靠在主卧门边,“全圆佑,虽然我的情感经历不足以给你建议,但是我说几句话,你考虑一下听不听。”
照片没到手,全圆佑只能听。
“我知道你后悔了,甚至不是最近才开始,你老早就后悔了。”
“你跟我们一样,都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会说以后当陌生人这种疯话。”
金珉奎话糙理不糙,“想不明白的事,要不就别想了,就当那个时候疯了。”
“你如果还想重新开始,要不考虑一下把你的失眠看一看,”金珉奎知道自己说全圆佑也不一定听,但是他偏要说,“人总要有点长进吧,你不能重来一次还和当时一模一样,失眠、挑食、脾气差、不说话,俊哥凭什么再次选择你呢。”
“你竟然是失眠最容易修正,”凭金珉奎对全圆佑的了解,这哥绝对不会在西院看病,“去看看吧,好歹睡个好觉,脑袋清醒了,想问题就容易了。”
哇啦啦说了一大通,全圆佑无动于衷。
“你听进去没啊!”
全圆佑摊手,混不吝似的,“把照片发我。”
金珉奎把门关得震天响,“滚吧!发过去了,别来烦我!”
接受照片之后的全圆佑又开始沉默了,金珉奎在房间里愤怒地往没有全圆佑的群里发消息:「俊哥和圆佑哥分手分得好啊,在一起估计气死了」
崔胜澈时不时就能收到大家对全圆佑的吐槽,全圆佑一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不作为让旁观者都觉得烦,「我之前问俊尼为什么喜欢圆佑,俊尼说不知道,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不知道,而是找不出来」
「是啊,俊哥好好一个人怎么就喜欢圆佑哥了呢」
「不过最近全圆佑挺长嘴的,今天还来问我有没有和俊尼联系,我联系着呢,他问我俊尼过得好不好,我给他说过得不好也都是因为你」
这话也就只有崔胜澈敢说了。
金珉奎躺在床上闷闷地笑,开始发语音,“不过我帮了圆佑哥一把。”
李知勋正在值夜班,站在楼梯间喝咖啡清醒,“怎么帮的?”
“我有次无意间听到一个广播,那主持人声音和俊哥几乎一模一样,但是应该不是俊哥,宠物医生也忙,而且俊哥不可能大半夜睡不着,”金珉奎觉得自己堪称大功臣,“我把这电台推给圆佑哥了,我让他每天都能听到很像俊哥的声音,每天都能想起俊哥,他总得做点什么。”
李知勋捋了捋,“你给他找了个声替?”
15
替。
一个很尖锐的概念。
尖锐到足以划破几个人的嬉皮笑脸,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金珉奎提着的嘴角一瞬间就放下去了。
不管未来全圆佑和文俊辉的感情会是什么样子,但是只要期间出现了某一个存在代替了对方的情况,那感情都算是变质了。
他们俩那么骄傲的人,这一定是非常大的隐患。
金珉奎在这一瞬间也不觉得愤怒了,也不觉得好笑了,只觉得心头一阵烦躁。
崔胜澈也发了语音来,“是啊,全圆佑听那个电台了吗?”
金珉奎不知道,他回家的时候次卧的门是关着的,作为合格的室友不刺探对方隐私是最基本的要求,也不会专门凑过去问,他不知道全圆佑在卧室里干什么。
智慧的李知勋声音四平八稳,“全圆佑干什么他怎么可能知道啊,问这问题纯为难人吗。”
权顺荣在做手术,四个人的群聊陷入死寂。
金珉奎感觉自己的热络好像办砸了一件事。
改成文字输入:「咋办啊,我是不是做错事儿了」
李知勋那边突然忙了起来,不过依然匆匆回复了语音,“能怎么办,那是全圆佑自己的事,他要是因为一个相似的声音就陷进去,也是他自己种下的恶果如今魔怔了。”
伴随着快速的脚步声,听到了急诊大厅里有些吵闹的背景音,“别多想了,谁不知道啊,全圆佑除了文俊辉,谁都喜欢不上,快睡觉吧,我这里来病人了。”
这句话并没有安慰到金珉奎,金珉奎轻手轻脚跑到次卧门口偷听,却没听到任何声音。
敲了敲门,等了三秒,没有应答。
这就睡了?
不可能吧。
平时这个点儿的全圆佑敏感得和神经衰弱一样,一点声音就醒,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又出声儿喊了一句,“圆佑哥?”
还是没声音。
咄咄怪事,金珉奎摇头走回了自己的卧室。
作为一个医生,睡眠相当重要,没有睡好就没办法微笑面对小患者,会被家长投诉的。
就这样劝说着自己,金珉奎打算明早再问全圆佑。
次卧里的全圆佑是真的睡着了,只不过不是深度睡眠,半梦半醒间也感觉到有人敲门,但是由于分不清梦还是现实,感觉好像有什么强力把自己束缚在床上一般,没给出回应。
这使得第二天早上,全圆佑七点才睁开眼时,感觉精神状态久违得好。
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真的是七点,他已经很久没在正常人作息里睁眼了。
这一觉舒服到他还想在被窝里来一回,他也真的那么做了,只不过满脑子都是晚安电台那位文月主播的“妄想变成理想,夜晚期待黎明”,想了一会下床了。
一开门,就见到儿科金大夫炯炯有神地盯着他。
“什么事?”
金珉奎一直等到现在,全圆佑没六点就出门本身就很奇怪了,“你刚刚在干嘛?”
“睡觉啊,啥事?”
睡觉?
金珉奎抢先一步去咖啡机给全圆佑整了杯美式,“昨天晚上睡挺好?”
“还行,”全圆佑打开水龙头,“你那电台推荐真不错,确实很助眠,谢了。”
一句“谢了”,金珉奎天都塌了。
16
这天晚上,金珉奎是十二点多回的家。
回家正好看到,全圆佑坐在餐桌跟前,聚精会神地听着电台。
果不其然就是那个很像文俊辉的声音。
金珉奎越想越后怕,加快脚步赶紧进了自己的卧室,心中一阵恐惧,莫名觉得有些对不起文俊辉,却也说不上来为什么。
于是心里暗暗下了决心:如果这电台倒闭了就好了。
全圆佑一直在等,等到今天的连线时间,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成为幸运观众,他一定会在连线时间一开始就立马拨出电话,拿着首位号码牌等着接通。
听到最后五分钟,依然没有要连线的意思,等得全圆佑想要莽撞地胡乱拨过去。
不过,等来了文月说,“在三月的末尾、四月的开始,想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我们这档节目今天就是最后一期了,知道对于大家来说有些突然,不过未来如果大家依然失眠难熬,可以去本市音乐广播收听相关晚间节目。感谢大家的收听与陪伴,很荣幸能陪大家走过许多失眠而无聊的夜晚,感谢大家对于FM106.4晚安电台的支持。”
全圆佑的脑袋嗡嗡作响。
他本来觉得今天会睡个好觉的,而在三十秒之前,他也是这么认为的。
现在像是熬了许多个大夜一样,头很痛。
“最后一首歌:同义词反向键。”
“歌词中说,拼凑昼夜,黏合照片,和你七个季节。感谢和各位听众朋友和晚安电台走过十六个季节,现在,晚安电台和大家解除同路的约定,祝大家晚安,好梦。”
没有再见。
什么都没有。
全圆佑后面并没有听清楚这首歌别的歌词,等到晚安电台结束的忙音出现,手忙脚乱地关了收音机,专门找到了这最后一首歌。
除了文月提到的那句歌词,还有一句:同义词变反向键,拥抱褪色成亏欠。
而下一句是:我们背道而驰,摔碎了几个当年。
全圆佑本来是习惯了头疼的,因为总是睡不着,后来都放弃止疼了,只把疼痛当成一种伴随状态,却在这个瞬间,从药柜里面摸出来止疼药开始吃。
入睡过程中的金珉奎听到门外的下一个动静就是药片响的声音,惺忪着眼睛拉开门出去,“哥,你不舒服吗?”
“头有点疼,吃片药。”
“哦,”刚想给全圆佑倒杯水,“你不是不吃止疼药了吗?”
全圆佑不知道怎么回答,手有些无力,“今天太疼了,吃一片好睡觉。”
金珉奎把水杯推过去的时候观察了一下全圆佑的脸色,看起来眼圈有点红,不知道是头疼得,还是药苦得,或者是听到与故人相似的声音想得,金珉奎统统都归结到电台上。
与其消耗自己,不如埋怨别人,更何况是素不相识的人。
这电台快点倒闭吧。
“药吃了快睡觉吧哥,又一点多了,紧赶慢赶睡,也就睡五个多小时。”
全圆佑没说话,等金珉奎打着哈欠折返的时候忽然开口,“珉奎啊。”
“嗯,怎么了?”
“你在别的医院有认识睡眠门诊的医生吗?”
刚好有。
“有。”
“能帮我挂个号吗,我去看看。”
17
愚人节的早晨,星期一的早晨,李硕珉到楼下接失眠患者去看病。
“哎呀,我又不是个小孩,不用接我,自己打个车就去了。”
李硕珉学文俊辉的腔调,“哎呀,不是怕你讳疾忌医吗,反正今天咱医院关门,去看看。”
文俊辉很显然没睡醒,他也不知道睡眠门诊看诊前需不需要准备什么,不过以自己最糟糕的状态去看应该更能看出问题来,把座椅向后调,“安大附院。”
“知道,你睡会吧,还远着呢。”
来得已经够早了,七点半就来了,结果门外已经有患者了。
睡眠门诊不算是特别热门的门诊,这么早就有病人估计也是一夜没睡好。
去了护士台,拿到自己的二号,坐在最后一排椅子上等李硕珉,热心大爷给李硕珉说地下车库没位置,院子里绕一绕应该有,于是把文俊辉放在门诊楼前,李硕珉自己去停车了。
听着医院里这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印象里一模一样,每个医院都是这样。
大学时文俊辉经常会在农学院下课以后到医学院等全圆佑,就是这么一股消毒水味,等全圆佑在医院实习以后,背景音总是这种脚步声。
文俊辉对于医院的复杂情感也是因为这个,他对大学这个时期的思考都有些复杂。
坐在这铁板凳上也睡不好觉,硬是闭眼也睡不好觉,还是睁开了,脑袋歪在一边,看起来精神很不佳。
第一眼看向走廊,刚刚的患者不见了。
第二眼正过头来看向自己身前,那人应该在自己眼前。
是全圆佑。
“你也是来看睡眠的吗?”
文俊辉的第一句话在“诶”,“怎么是你”,“好久不见”中,选择了这一句话。
这次并没有装作陌生人。
全圆佑在安大附院总不会是医生的身份,穿着便服看起来面容憔悴也不像是来开会的,那应该是患者。普通患者尚且说两句话,他们这老相识有什么不能说的。
他说完这一句,全圆佑没有立即出声。
反而像是文俊辉脸上有东西似的,一直盯着看,搞得很不自在。
默默又给自己嘴快记了一笔账,只当是全圆佑社交经验稀少,文俊辉抠了抠脖子,“陌生人也不能这么看,我不和你说话了……”
“陌生人”很好地拉回了全圆佑游走的神志,有点急地打断,“对,我也是来看睡眠的。”
没话讲了。
全圆佑就站在文俊辉面前,想装看不见都难,总不能直接一幅拒绝沟通的样子闭上眼睛,未免有点不可理喻,思来想去,文俊辉又开口了,“要不你坐下?显得我好像在质问你。”
周遭的位置都是空的,全圆佑在文俊辉身前和右侧的两个位置犹豫,但文俊辉没有让开的意思,全圆佑别别扭扭地坐在了前面,却是侧着身子坐的,稍稍偏头就能看见文俊辉。
文俊辉更没法闭上眼睛了。
完全无法视而不见。
视而见,心里却烦得很。
过了好几分钟,很突兀地问文俊辉,“你是因为牙疼睡不着吗?”
18
文俊辉再怎么遵守分手的约定也是有限度的。
前男友说以后像陌生人一样相处,他也那么做了,但是人就是很奇怪的,会在某一个瞬间像是忘了这个约定一样,突然出声。
更莫名其妙的是,会想要拿着这个约定捉弄一下前任。
“你知道我牙疼啊?”
俨然一幅忘了几天前在全圆佑门诊看过牙的样子。
全圆佑被问得愣了一下,而后立即知道,文俊辉久违地想要追究一下“陌生人”的责任,嘴角带上笑,“刚刚看你闭上眼睛也只往一边偏,猜你是不是牙疼。”
文俊辉微微撇嘴,“喔唷——厉害。”
气氛要比刚分手的时候缓和多了,全圆佑很愉悦。
那间门诊办公室的门打开,金珉奎嘚嘚瑟瑟跑出来,“圆佑哥!”
由远及近,金珉奎清楚全圆佑脸上难得一见的笑意肯定不是对着自己,甚至早上说要跟他一起来安大附院很拉拉个脸老大不高兴似的,不是因为他金珉奎,看到全圆佑身后的人一下子就懂了。
脸上的惊喜藏都藏不住,“俊哥!你陪人来看病吗?”
李硕珉正拐个弯要走进来,好巧不巧和金珉奎对上眼,眼瞅着这人的笑一下子收住转成巨大的疑惑,伸出手来指着自己,“陪他来看病吗?”
金珉奎印象里,李硕珉的睡眠可好得很呢,说梦话都响亮。
全圆佑顺着金珉奎手指的方向瞧过去,笑容即刻僵住。
“不是,我看睡眠,硕珉陪我,”文俊辉往里挪了一下,“快坐吧。”
本意是让李硕珉坐到自己跟前,金珉奎找个地方坐下,比如全圆佑身边。
而金珉奎理解的是,挪开的这个位置是给自己坐的,毫不客气就坐下了。
李硕珉感觉金珉奎这人这么久没见真是又没礼貌又没长大,绕了点路坐在文俊辉右边,“车停好了,都快停到附院家属院了。”
只是随口说一句,金珉奎就上赶着来了,“喔唷,就你会停车,难不成还要俊哥夸你。”
全圆佑并没有参与这个幼稚的拌嘴,金珉奎和李硕珉拌嘴很常见,在过去就不是新鲜事,只有文俊辉会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劝,他现在一门心思觉得自己也应该跟那俩似的紧紧凑在文俊辉跟前,刚刚就应该开口问,“我能不能坐在你右边?”
可惜可惜,错失良机。
金珉奎在后排好像一辈子没说过话似的,没完没了地给文俊辉讲自己科室里面的可爱小患者,给文俊辉看自己和小朋友们的合照,文俊辉刚好特别喜欢小朋友,聊得很是畅快。
李硕珉在旁边也时不时出声多问一句,那个架势就好像文俊辉带了两个家属来,他全圆佑孤家寡人一样。
护士过来喊一号患者,顺便转头问金珉奎,“家属要陪着进去吗?”
金珉奎毅然决然地拒绝了,“他不是小孩,自己进去就行。”
19
虽然刚刚,全圆佑都没有加入他们的对话。
现在全圆佑去看诊了,他们仨却因为全圆佑的消失而沉默下来。
还是文俊辉先开口的,“他还是睡不着吗?”
金珉奎的脸只用了一秒就垮了下来,好像老早就受不了那位患者一样,伸出两只手来,一根指头一根指头扳着细数全圆佑失眠的荒谬和严重,“哇——全圆佑,有光睡不着,有声睡不着,有人睡不着,心里有事也睡不着,”讲到这里嘴角继续往下撇,“但俊哥你说,没光、没声、没人、心里没事儿,这是不是太难做到了,这条件也太极端了。”
“成天半夜在客厅走来走去地拖地扫地,要么就是外面泡咖啡写论文,精力旺盛得很。”
“真是搞不懂,”金珉奎想到没想,下一句话直接就蹦出来了,“俊哥,圆佑哥之前是怎么睡着的,上学的时候好像没见他这么不容易睡觉啊?”
蹦出来的下一秒,他就知道,又说错话了。
但现实世界不是网上聊天,哪里有两分钟撤回的好事。
正要讪讪笑两声打马虎眼,文俊辉很认真地讲,“之前我会给他点香薰蜡烛,有一个味道比较轻柔的,有利于助眠,”立即掏出手机来,“我看看有没有购买记录,还有眼罩,那种一面是普通布,一面是缎面的眼罩。”
本来,购买记录应该是四年前,或者更久之前,文俊辉和全圆佑还在交往时留下的。
而金珉奎和李硕珉看到的购买记录是上个月的,非常近期,应该是文俊辉自己用的。
金珉奎没有选择打开备忘录记下来,而是选择打开照相机,屏幕拍了一张,连带着文俊辉的手也拍了一张,总觉得这两张照片合适的时机应该让全圆佑看到,“啊,好嘞好嘞,我给圆佑哥发过去,让他自己买去。”
安利了香薰和眼罩,更尴尬了。
不过金珉奎很久没见文俊辉,全圆佑有多久没见文俊辉,他就有多久没见。
倒不是说他和全圆佑关系有多紧密,同气连枝似的,只是儿科成天手术门诊连轴转,博士毕业了以后他就没怎么休假过,出了医院就是回家,根本没时间出门社交,久而久之就只剩下医院里这些师兄弟们来来回回打交道,全圆佑又是室友话自然说得多。
这时一想,为什么金珉奎并没有感受到很大的差别。
因为最初,也就只有文俊辉和李硕珉不是医学院的。
其他的所有的称得上朋友的人都是医学院的,医学院的巨大特点就是在哪里上学大概率在哪里就业,基本上师兄弟们都留在一个医院了,没留在一个医院也都在安市,因此上班和上学都没什么大差。
金珉奎正这么想着,熟人把全圆佑送出来让去做头部CT,接着喊文俊辉进诊室。
坐着的三个人连忙站起来,扯一扯衣服,金珉奎伸手去接朋友递出来的检查单,文俊辉把自己的外套和手提包放在位置上,“帮我看一下。”
这话其实是说给李硕珉的。
他们医院经常出去开会,李灿忙着去茶歇区网罗小饼干和小蛋糕,文俊辉要出去应酬,就会把东西放在李硕珉跟前让他帮忙看一下。
结果金珉奎嘴很快地说,“好嘞俊哥你去吧,我帮你看着。”
也就是这一下,全圆佑盯着文俊辉有点愣但是毛茸茸的后脑勺儿忽然笑了。
金珉奎瞅着全圆佑那脸,感觉这脑CT不管啥原因还是要照。
20
在全圆佑独自去做头部CT,文俊辉走进睡眠门诊以后,两位同龄人的空气彻底凝固了。
“呵,没联系,”金珉奎生气的时候有种小孩子特有的无赖和别扭,气鼓鼓的,本来就黑的肤色泛起一种有点压抑的光泽,像是一个煮熟的土豆,“我问你在安市吗,要不要吃个饭,你给我说,再说吧???你什么意思,你个骗子。”
对于这种不讲道理的指控,李硕珉只能一笑而过,的确是他说“没联系”在先。
“我是怕你和我吃饭,还是不停地问我俊哥的事,我会露馅儿,俊哥也会尴尬,干脆就说不联系了,”这是大实话,“我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碰见你了。”
说到这里,李硕珉也有点心情不好,“我在不在安市,你瞅一眼朋友圈,看一眼呢,我成天发朋友圈定位都在安市,你说我在不在,问那些屁话。”
说到这,金珉奎一下子变得更聪明了,眼疾手快把李硕珉朋友圈翻出来,“我看了好多眼了都,这边有什么啊,我能看到什么啊,谁眼睛有毛病谁挂眼科看看。”
啥也没有。
李硕珉把金珉奎屏蔽了。
准确来说,把之前有些尴尬的朋友都屏蔽了。
占理以后,金珉奎乘胜追击,“俊哥昨天还发一条呢!好歹俊哥没屏蔽我!”
没了文俊辉和全圆佑,刚说两句,两个人都生气了。
“那你都在安市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金珉奎依旧恶狠狠的,因为此刻他何错之有啊?
“你也没和我联系啊,就非要我先和你联系啊!”
李硕珉最不喜欢别人口气很重和他讲话,眼睛瞪得溜圆。
也就是这一瞬,两个人同时意识到了,为什么不先联系对方的原因。
默认的情况下,前任的朋友是不互相联系的,文俊辉唯一的朋友和全圆佑最好的朋友是不会联系的。
当然,聪明的金珉奎怎么会被这种事情困住。
能在安大附院睡眠门诊见到的旧相识,还是从十七八岁开始就一直玩的老朋友,有什么不联系的道理,大手一挥,“全圆佑要当陌生人让他当去,你和俊哥,现在是我的朋友。”
一句还不够,又讲了一遍,像是给自己增加底气一样,“李硕珉和文俊辉,是我金珉奎的朋友。”
接着,很惊人的操作出现了。
金珉奎把李硕珉和文俊辉一起拉到了过去那些老朋友们一起的群聊。
同时,因为群聊人数没有超过两百,被邀请人没有机会选择拒绝。
就这样,文俊辉和李硕珉静静地出现在了群里。
崔胜澈坐在呼吸外科的办公室喝茶的时候差点呛死,他们的群聊人数从五变成七,正要看看这老友群是谁有了新动向,结果是两个老熟人。
还是金珉奎拉进来的。
真想看看全圆佑是什么表情,手上已经在很快地打字了,「哦!俊尼!」
想起李硕珉上学时总是希望别人有的自己也有,随后输入,「哦!硕珉!」
李知勋正要换班,见到这个西洋景一下来兴趣了,「诶——俊呐,你在哪里,我来找你」
第二句是,「李硕珉,你之前说好要和我一起组一个二人组唱歌的就这么把我鸽了」
权顺荣在群里发出悲鸣,「呜呜呜呜呜呜俊呐,我好苦的日子,又加了一台手术」
「硕珉!我看你朋友圈里经常发小狗,我能带拿铁来找你玩吗!」
一切就好像过去一样。
像文俊辉还在和全圆佑交往一样。
但是当前,文俊辉手机在长椅上,全圆佑手机在CT室门外的柜子里,俩人都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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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热火朝天聊了很久,都不见全圆佑和文俊辉出来说一句话。
崔胜澈依旧敏锐,直接私聊了金珉奎,「圆佑知道你把俊尼和硕珉拉进群了吗」
金珉奎的脑回路像是他的患者们一样天真而明媚,「群主是我,拉谁进群还需要他同意吗,现在俊哥和硕珉是我的朋友,和全圆佑没关系」
说得也对。
从这个角度来想,的确,全圆佑干涉不了群主的自我意志,崔胜澈坐在办公室狂笑,还因为呛了的那口茶水偶尔咳嗽,像是一个上了点年纪的老风箱,吓得他学生小江在旁边的桌子上头都不敢抬,给金珉奎回复,「干得漂亮」
「那电台快倒闭吧,我俊哥回来了」
等崔胜澈笑着放下手机,小江接了一杯常温的水给崔胜澈,“老师,喝水慢点。”
崔胜澈心情愉悦,“把你论文发我看看吧,上次说的改好了吗?”
小江吓得心里一紧,“前天刚说,我报告还没写完呢,论文还没开始改呢。”
文俊辉的诊断很简短,医生让文俊辉自主劝解,在该睡觉的时候睡觉,最晚不要超过十二点,不要为了熬夜而熬夜,“你的失眠容易治,心里最纠结的事不要在睡前想,全天任何时候都可以想,睡前别想,就能睡着了。”
讲到这里,那个医生摇头,“刚刚珉奎给我说你也是他朋友,你、他、前一位患者都是朋友,既然是朋友就相互督促一下,别拿睡眠折磨自己,睡不好难道可以工作好吗?”
文俊辉想问一下全圆佑的失眠为什么还要拍脑部CT,但感觉医生也不会告诉他,嗫嚅着想更好的措辞时,医生冷不丁说,“你是一天时间里只有睡前想一下想得睡不着,你前面那个是成天想一天二十四个小时没有不想的时候,折磨得根本睡不着,刚到三十的人什么心结解不开啊。”
医生甚至没给文俊辉开药,两手交叉,“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你只需要在放松心情,放空自己,就能睡着了,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两周以后还是睡不着,再来挂我的号。”
“那我的睡不着是?”
“就是你不想睡。”
这个诊断,笃定得让文俊辉有点臊得慌。
临出门文俊辉停住,“医生,您为什么会把全圆佑的失眠原因给我说?这不是隐私吗?”
医生权威的脸上微笑依旧,“全圆佑本人说,‘我朋友问的话,请您直接告诉他。’”
听见这句话,文俊辉就知道医生误解了,“啊——我和全圆佑不是那么好的朋友关系,他说的应该是珉奎,我就当没听到您说的,感谢您的治疗。”
说完就从门里闪出去了,留下医生莫名其妙地坐在桌子前,“如果说珉奎,不是直接说‘珉奎问的话告诉他就行’,何必拿‘我朋友’来遮遮掩掩。”
文俊辉发现,自己的失眠甚至不需要占用医疗资源看一趟,纯是自己疑心病犯了感觉自己柔弱得不行,结果得了一个“不想睡”的诊断,笑不是笑哭不是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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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椅上的俩弟弟都盯着他看,文俊辉尴尬挥手,像极了运动会上参加了比赛被寄予厚望却没有拿到任何奖项的尴尬小选手,“我没问题,药都不用开,回去放松心情好好休息就行。”
李硕珉赶紧把文俊辉的座位清理出来,“哎呀,这就很好,听专业人士诊断咱们身体好得很就是来医院最大的目的。”
金珉奎撇嘴,“你瞧瞧,俊哥干什么不是十全十美,我朋友给我说,全圆佑毛病可多了去了,我说得拍脑CT才能看出来的毛病可严重得很,结果我朋友说,全圆佑有点胡言乱语的架势,问和答不是一个路径,自己觉得要开个脑CT看看,感觉自己毛病可大了去了。”
文俊辉拿起自己手机的时候,发现屏幕上多了几百条新消息提醒,随口问了李硕珉一句,“爪爪要倒塌啦?”
李硕珉怒目圆睁,“胡说,安市只留下唯一一个宠物医院都应该是咱们。”
打开手机,就瞧见了一个名为“东西一道桥”的群聊。
这是个什么群。
点进去看了一下人员构成。
哦,原来是这个群。
文俊辉和全圆佑没分手之前,这个群叫做:农医一家亲。
群主一直是金珉奎,起名权也归属于群主,一直是这么土土的名字。
这群文俊辉记得自己退出去了,怎么金珉奎又给他拉回来了。
“俊哥,从今天起,从此刻起,你就是我金珉奎的朋友了。”
金珉奎非常得意自己的创新之举,“有些人要和你当陌生人,他自己装清高去,咱们好朋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这次见到了以后就要常联系,要是身体不舒服,就给我打电话。”
“你能给我看啊?”
儿科主刀语塞,“我不行总有人行,我们西院的师兄弟都和我很熟,我求我同事帮你看。”
“不用啦,人情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我要是不舒服自己会挂号的。”
文俊辉摸摸金珉奎后脑勺,“不要随口就承诺给别人帮什么忙,人情很不好还的。”
“那你俩这四年也没来过我们人民医院啊,我以为你们不想见我们以前这帮朋友呢。”
文俊辉和李硕珉俩人嘴长很大又合上,“因为这四年没生病啊,小感冒小发烧没必要去医院,也不生大病,所以才没去的,而且我们医院也挺忙的,不是不想见你们……”
全圆佑做完CT回来,就见到巨型金珉奎坐在文俊辉旁边不知道说什么惹得文俊辉连连抚摸,李硕珉又说了些什么金珉奎瞪起眼睛来生气,他竟然这么看了许久。
等到三人聊天告一段落才走过来,“做完了,影像科说今天人少,等一个多小时就行。”
此刻的金珉奎像是这次见面的牵头人一样,正色严肃地对全圆佑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文俊辉和李硕珉,第一次见吧,打个招呼吧。”
四年前的全圆佑万万想不到,自己说了一句“像陌生人一样”会在未来被反反复复拿出来捉弄,不仅是文俊辉,周围所有人都参与了捉弄。
“啊——珉奎的朋友啊,初次见面请多关照,我是他朋友,也是他同事,我叫全圆佑。”
甚至还伸出手来,想握一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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宠物医院下午还有手术要做,所以两位宠物医生先走一步。
坐在车上,李硕珉余韵满满地调侃了一句,“我以为幼儿园以后就不会玩这种愚蠢的假装游戏了,想不到二十大几了还装着不认识打招呼。”
文俊辉也笑,“开车吧,珉奎小孩子性格。”
“我说的不是珉奎。”
手机震动,文俊辉瞧见了全圆佑的好友申请:「我是珉奎的朋友全圆佑」,哼了一声。
李硕珉专门斜了一眼给文俊辉,文俊辉不再讲话,只是让他开车。
全圆佑伸手时,文俊辉想到的竟然是十八岁时第一次见到他的样子。
在图书馆,在书架后,两个人拿到了同一本书。
不是什么专业必读书目,只是一本有点普通的科幻小说。
也不是非读不可的书,两个人却都抓着不放,仿佛不读此生有憾。
在层间缝隙,文俊辉瞧见了一双细长的眼睛,像狐狸,瞧着很聪明。
小跑几步到对面去,“这书我先拿到的。”
刚刚明明感觉对面的人力气很大,现在却没有很执着,“我知道。”
“知道你扯什么!”
文俊辉生气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没什么威慑力,只让人觉得可爱。
“我不是故意的,”眼镜男把书递给文俊辉,“给你,你去看吧。”
拿回来太容易了,文俊辉感觉这个小说的可读性也随着这个过程变得寡淡,翻了翻,明明他是最喜欢看小说的人,涉猎各种类型,却在这时说,“我也可以让给你看。”
从刚刚开始,文俊辉就一直跟在全圆佑身后,全圆佑觉得这人也是有意思,低头跟着自己,又抬头愿意让给自己,好像做了很大的让步,“我没时间看书,”指了一下自己拖着的小车,“我专业的书多到看不完,没时间看小说,刚刚是我拿错了,不好意思。”
拿错了?
这不对吧,那个架子就是小说的架子,这本小说两边放着的可都是言情小说。
这眼镜男看言情小说!
“啊——这样啊,那我借走啦。”
文俊辉决定,为全圆佑保守看言情小说的秘密。
像快乐的小鸟,文俊辉抱着心爱的小说跳出图书馆大门,却发现全圆佑就靠在门边,不知道等着谁,“诶?你还没走啊?”
“在等我室友,书太多了我拿不回去,借了一个寝室的书,差点沉死。”
文俊辉瞅着摞到全圆佑腰的医学书,这让全圆佑这小身板拿回去不是压垮了,“我可以帮你稍几本回去,你在哪个楼?”
“医学院男生一号宿舍楼401,临床医学全圆佑。”
也没问这么详细,不过也省得多问了,文俊辉取了放在上面的口腔黏膜病学、口腔倾面外科学、口腔修复学、口腔正畸学,“我帮你拿这几本,放你们楼宿管那,哇老沉了,你们宿舍有志当牙医的以后可得感谢我。”
跌跌撞撞抱了五本书要离开,全圆佑扯了一下文俊辉的衣服,“你还没给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还伸出来一只手要和文俊辉握手,早不握晚不握,怀里都是书开始握,文俊辉把胳膊肘贴了贴全圆佑的手掌,“动物医学文俊辉,再不走重死了。”
十八岁的全圆佑没握到文俊辉的手,三十岁的全圆佑依旧没握到。
文俊辉起身,用胳膊肘碰了一下全圆佑的掌心,“刚刚毛孩子家长打电话,说小狗不舒服,我们得赶回去做手术了,全医生,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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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珉奎瞧着,全圆佑此刻的症状,多半是脑袋里真的长出来什么了。
一直在笑,笑得非常瘆人。
“文俊辉没让我握手诶。”
金珉奎心里砸过巨大的问号,那能让你握吗,你做对什么事了就让你握手,癫了不是。
“你记得,大一的时候,我拿着咱四个的学生卡去图书馆借书,喊你来拿书的事吗?”
全圆佑鲜少以这种明确的分享形式开启话题,这种稀奇的事情金珉奎绝对不愿意错过,“当然记得,我说我要打游戏,你说再不来就给我扔到图书馆门口的池塘里让我赔,所以我连滚带爬就来了。”
金珉奎的记性在没用的时候非常好,“我记得当时让你帮我借一本科幻小说,全寝室所有的书你都找到了,就那一本你没找到。”
全圆佑避而不答,“你记不记得当时没有我的口腔的书。”
上了年纪就爱回忆往事,金珉奎很乐得回忆少年事,“对啊,我当时还问你,难不成是你要用的书全借走了,你说是好心人帮你带走了。我说这好心人就只帮你拿,也是够偏心的。”
“那是文俊辉。”
结合这句话,再配上所有诡异微笑,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好心人是俊哥?”
“对。”
“那和你笑有什么关系?”
“当时提前入校,图书馆门口的池塘里的荷花刚开。”
全圆佑当然发现金珉奎迷惑的神色,又不愿意分享了,变得很矜贵,“算了,你不懂。”
你不说谁能懂?
金珉奎第无数次在和全圆佑的聊天中感到无语。
“今天谢谢你。”
“不用谢,陪你看个病而已,班我已经调好了,你别担心……”
正要进行乌泱泱的推辞,反应过来说的不是这个,金珉奎又恢复了装模作样的正色,他知道全圆佑在感谢什么,“你不会是看上我朋友了吧,我不同意啊,你有前科,我不放心把我朋友交给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全圆佑依然记得,那顿饭局结束,文俊辉自己默默地退出了群聊,并且给全圆佑私发:「按照你说的,当陌生人,分手快乐」
现在依然没有通过好友申请。
“你怎么说服文俊辉进群的啊?”
“我没说服啊?”
“嗯?”
“我拉俊哥进群的时候,俊哥门诊里呢。”
在全圆佑怀疑的目光中,金珉奎坚定不移地讲,“我直接就拉进去了,俊哥也没说啥。”
全圆佑暗暗下决心,自己也要学一下金珉奎土匪进村一样的行为方式,“行,多谢你。”
比如迅雷不及掩耳夺过文俊辉的手机然后把好友申请通过了。
“轮得到你谢?”
金珉奎现在很膨胀,当文俊辉的朋友就可以对全圆佑随意讲话,“你好好想想吧,真的是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吗?真的有什么过不了的难关吗?在一起八年啊,从你大一到你博士毕业啊,”讲到这里金珉奎作为局外人都不免惋惜,“你知道,学弟学妹们一直把你和俊哥当成正面教材吗,很多情侣没分手都是因为觉得,你们俩能谈八年,那么多个分手的节点都熬下来了,他们也可以,结果呢?”
“你在个莫名其妙的时间点和俊哥分手了,你提的吧?竟然是俊哥在饭局上给大家说的,这点担当都没有且不说你对俊哥怎么样,你对我们这些朋友也不怎么样啊,我们还给你俩庆祝八周年呢,你直接给我们脸上抽巴掌啊,”
“你能给我说一下为什么吗?”
这是第一次,金珉奎以质问的口气,问全圆佑为什么要和文俊辉分手。
为了他俩,也为了旁观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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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圆佑为什么和文俊辉提分手。
是因为不喜欢吗?不是。
是因为不想坚持吗?不是。
是因为继续不下去吗?不是。
全圆佑清晰地记得,二十三岁,自己的本科毕业典礼,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已经确定了要在本校本博连读,并不怎么重要的场合,文俊辉专门从研究所请了假来参加,捧了一束漂亮且不张扬的满天星。并且带了一个有小小装饰的毕业帽,簇拥着一些鲜花,上面趴着一只小黑猫,应该是文俊辉自己做的,眼睛亮闪闪地问他,“要不要戴一下?我觉得这只小黑猫很像你。”
他刚把自己头上的毕业帽拿下来,打算戴上文俊辉的那个,师兄在身后喊,“圆佑!导师喊我们回去跑实验数据了,快走!”
就好像多连一分钟都等不了似的,全圆佑打算在头上放一下,拍个照再跑过去赶上师兄们,而文俊辉直接抽走了专门做的毕业帽,“快去吧,实验要紧,那我把中午和晚上的饭局取消了,你好好做实验!”
全圆佑想从文俊辉脸上看到一点失望和难过,但是没有。
文俊辉推推他的肩膀,“快去吧,我也回单位啦,已经出来四个小时了。”
对于这个毕业典礼,全圆佑印象最深的,是在自己手中短暂停留的盛开的毕业帽和文俊辉匆匆跑走的背影。
全圆佑还记得,二十四岁,他第一篇独立作者的论文发表,这年文俊辉研究生毕业。
人人都夸他年轻有为,是医学界不可多得的人才,导师高兴,师兄高兴,朋友高兴,整个学院都高兴。
他都想不起来二十四岁的文俊辉在干什么,只记得每次见到文俊辉都很开心。
他给文俊辉发:「俊呐!我的论文发表了!我会有三天假期,你是不是这周休三天,那我把假期放在这周休,咱们出去玩!你选目的地!」
文俊辉的回复比他更激动,「我就知道!你肯定可以的,之前你给我说害怕不行,我说不会的,你很厉害。看看我说得准不准!想去哪里去哪里吗?我想去苏州!」
「当然,哪里都能去,我现在订票订房间~」
等他回家,文俊辉已经兴冲冲收拾好了两箱行李,“都收好了,啥时候走!”
“今晚,九点飞机,落地以后睡一大觉,白天好好玩。”
那时候全圆佑希望,可以把文俊辉的笑脸刻在脑海里。
落地苏州,民宿文俊辉非常满意,说白天的平江路应该会更漂亮,说那是自己最开心的一天,全圆佑亲了亲文俊辉的额头,说明天会是更开心的一天。
然而并没有。
开心也就只持续了一天。
全圆佑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休假要干什么,妥善地请好了假,觉得这七十二小时是独属于他和文俊辉的二人时光,却收到了师兄的紧急消息:「圆佑,知道你在休假还打扰你真的不好意思,但是你有时间帮我开个会吗?那个两天的会。我出车祸了,赶到机场的路上连环车祸了,应该是没法去了,导师和别的师弟都有科室安排,你能替我去吗?」
似乎没给全圆佑留下别的选项。
文俊辉盯着全圆佑定在床边的身影,“是科室有事吗?”
全圆佑罕见地觉得难堪,他永远都在爽约,“是。”
文俊辉从床上弹起来,把房间里能当作干粮的东西装进袋子里给全圆佑,“那趁你的行李箱没打开,我给你订票赶紧回去,是要回去吗?”
“不是,”全圆佑一直盯着文俊辉的脸,心想,如果你生气就好了,“杭州,有个会议。”
查着行程,“我给你定票,三小时后,赶紧去,来得及。”
瞧全圆佑恋恋不舍,文俊辉晃晃手机,“你不是做好攻略也定好房间了吗,我一个人玩也行,快去吧别担心我。”
二十四岁,对全圆佑来说,是坐在网约车上看着文俊辉折返回民宿的背影,夜晚的花丛中,他扫到了绣球花,一种圆满的花却开得很孤单。
26
全圆佑更记得,二十六岁,蝉鸣的盛夏,聒噪的炎热,是他的生日。
也是他博士毕业的日子,导师选择在这一天把毕业证书给他,说是多重纪念,祝他生日快乐。虽然在医院里,导师就是他的领导,未来还要见很多面,中午却还是正式地说了两句。
下午有很多患者来等他,从一点多一直忙到接近六点才结束,腰酸脖子疼的,正转着脑袋打算换便服去找文俊辉,虽然文俊辉没给他提前说,但是他知道文俊辉一定在等着他。
这时,师兄也是同事敲他办公室的门,“圆佑!走!导儿请客了,庆祝我们一门五博士!”
正当他想着拒绝说辞,师兄夺过他的外套搂着他脖子就往外走,“诶——这种好日子,双喜临门的,生日和谢师宴给你一起办了,导师请客,有什么资格不去——”
话音落,全圆佑对上了文俊辉疲倦但是期待的目光。
下一秒,期待就没有了。
文俊辉脸上挂上了妥帖而礼貌的微笑,“廖师兄好,圆佑一直打算博士毕业以后好好感谢各位师兄和教授的栽培,之前还给我说,如果在过生日的时候拿到毕业证书就有由头请各位吃饭了,平时大家都不给他机会请吃饭的。”
藏在背后的手放到身前,是一个十寸的蛋糕,“这不是,圆佑今天中午给我说导师和师兄和他想到一块去了,我定了个蛋糕,大家正好庆祝。”
这时候导师从主任办公室走出来,“小文啊!怎么能让圆佑结账呢,还是小朋友呢,我请,小文要不要一起去啊?”
文俊辉依然是那样不动声色却又不让人冒犯地拒绝了,“这次先不了,我还有些工作没做完,得回去赶进度,各位师兄,教授,大家好好庆祝,我先走啦。”
在全圆佑身旁走出医院,朝着反方向离开的文俊辉,像是摁下了反向键。
全圆佑此生,都忘不了二十六岁的文俊辉站在人民医院公交站的背影,没有回一下头。
医院门口的假山下,也有几朵荷花,可能是刚放进池塘,很漂亮。
和十八岁一样,荷花还是那般姿态。
在这个生日里,导师和师兄都和他敬酒,他罕见地全盘接受了。
酒意上头想起了很多和文俊辉之间的事,印象最清晰的竟然都是文俊辉的背影。
永远是那么笔挺的、漂亮的、不卑不亢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背影。
八年的相处,除了本科前两年他们像是普通的小情侣一样一起吃饭一起聊天一起看电影,接下来的几年,他永远都在看着文俊辉转身离开。
很多次他都希望,文俊辉如果能生气就好了,文俊辉如果能发脾气就好了,文俊辉如果能像别人的伴侣一样无理取闹就好了。
从没有过。
文俊辉对他的一切都表示理解。
就像他导师说的,“小文啊,比你自己都看重你的未来。”
在座的所有人都表示肯定,说文俊辉真的很重视全圆佑的发展。
借着醉意,全圆佑流了很多眼泪,师兄和导师都笑说原来他的酒疯是这样的。
只有全圆佑知道,他好像把文俊辉留在原地了。
明明文俊辉也是那么优秀,前途光明,那么不可多得的动物医学的人才,学术会议上侃侃而谈的主讲人,行业精英大会的得奖人,那么优秀的人竟然把他的未来看得最重要。
全圆佑觉得,自己拖住了文俊辉向前的脚步。
27
那天回家,醉醺醺的全圆佑捏着博士毕业证和没吃完的四分之一蛋糕回家。
十一点多,文俊辉还没睡,戴着眼镜开着台灯在干什么。
全圆佑在文俊辉书房门口站了几分钟,可能是酒味让文俊辉察觉到他回家了,只见文俊辉摘下眼镜赶紧站起身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手背碰了碰他的脸,“哎呀,今天喝酒啦,看来教授和师兄们都很开心啊,真棒,博士毕业。”
全圆佑一直盯着文俊辉。
死死地盯着,他依然在等着文俊辉的脾气。
“快坐下,我猜你们今天会喝酒,煮了醒酒汤,加了冰糖,喝一点再睡。”
精致的小瓷碗里盛着清澈的、甘甜的、饱含心意的醒酒汤,全圆佑却又一次开始掉眼泪。
文俊辉从来没见过全圆佑哭,就是最辛苦连轴转的时候也没见过,怎么苦尽甘来反而落泪,赶紧拿纸给他擦,“别哭啊,这么好的日子,哭了多可惜,明天得是核桃眼啦。”
他瞧着文俊辉把自己的博士毕业证书放进家里陈列奖杯和证书的架子里,放在最顶层。
去厨房拿了个盘子,给文俊辉切了一块蛋糕,也拿了一个瓷碗盛了醒酒汤,“你也喝。”
红着眼睛的全圆佑和不知道他为什么哭的文俊辉面对面坐着,一个小口小口喝汤,一个大口大口吃蛋糕。
“这家奶油不错呢,你不爱吃植物奶油,我找了评价最好的蛋糕店。”
文俊辉为什么就是不生气呢?
全圆佑很费解。
听他的师兄说,自己的伴侣爽约一次就要大闹一番,只要有什么事情说好但是没办到都要冷战,但凡哪次晚归没有提前打招呼都会吵一架,文俊辉从来不。
为什么呢?
吃完蛋糕的文俊辉眼睛亮闪闪地对着全圆佑的目光,“快喝呀,凉了就不舒服了,快喝。”
全圆佑的目光从文俊辉脸上挪向餐桌旁边放的常用药,都是给自己治胃病的,没有任何关于文俊辉的。
茶几上放的水果篮只有自己喜欢的水果,却没有文俊辉喜欢的芒果和桃子。
冰箱里放着的东西也都是全圆佑喜欢的炒猪肉和泡菜盒,他印象里冰箱里从来没出来过海鲜,明明文俊辉很喜欢吃芥末章鱼和虾滑。
装修风格是全圆佑喜欢的简约风,而文俊辉最喜欢的是温馨的小田园风。
他喜欢下班,喜欢回家的原因,在此刻一目了然。
这个家,就是文俊辉按照全圆佑的喜好打造的,一切都以全圆佑优先。
全圆佑又开始掉眼泪了,他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在文俊辉面前哭,每次想和文俊辉沟通的时候文俊辉都说,“没事,你工作要紧,快去吧。”
“没关系,学术要紧,我先回去了。”
“下次再说,你先忙你的,我走啦。”
全圆佑在外人看来的松弛和自如,幸福和圆满,都是文俊辉在一步一步退让罢了。
作为交往八年的男朋友,全圆佑完全不知道文俊辉忍耐的底线在哪里。
可能关于“全圆佑”这个议题,文俊辉是无限度包容的。
越想,全圆佑越觉得心痛到难以控制。
“俊呐。”
“嗯?”
“我们要不分手吧。”
文俊辉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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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喜欢一个,能理解你的,能包容你的,能配得上你的人,遵守两个人的约定,目光里只有你,把感情放在第一位,一切都可以为感情让路,可以第一时间和你庆祝大小事的人。”
全圆佑狠狠抽泣了一下。
“我太差劲了,我没有办法察觉到你的情绪,我也没法平衡工作与生活,我不知道怎么拒绝突如其来的工作和聚餐,你见到的我永远是最疲惫的样子,永远是你在笑着看着我,我下班以后笑不出来一点,明明你也很辛苦的,我配不上你。”
全圆佑的头太低了,眼泪落在了眼镜上。
“我好几次都希望,如果你能生气,你能对我发火,你能说‘全圆佑你能不能按时按点按约定过来不要临时放我鸽子了’,你能直接给我说‘我不高兴你把我丢在原地去干你自己的事’,我观察了好久你的情绪,但是发现不了,你好像根本不生气。”
索性把眼镜摘了,现在的全圆佑是个哭得发狠的小孩,嗓子有点哑,执拗地瞪着文俊辉。
“你永远都给我说,‘你很好,你最厉害,特别棒’,好像有一天我变成全世界最大的垃圾,你也会开着一盏灯等我回家,笑着给我说‘没关系都是小事,下次就好了’。可是明明你比我更好的啊,为什么变成了你围着我的世界转呢,为什么走着走着,我把你弄丢了呢?”
其实,文俊辉是有些不明白的。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一次又一次被抛下的是自己,委屈的却是全圆佑。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根本没有觉得生气,这在全圆佑看来都需要原因。
他不明白,为什么在鼓励全圆佑,而对方看起来却一副负担很重的样子。
全圆佑哪里把文俊辉弄丢了。
他不就在全圆佑对面坐着呢。
他每一句话都听懂了,却真的不知道为什么要分手。
他确确实实觉得,全圆佑作为医生,分分秒秒都很重要,而且牙医本身就是精细活,如果心里有事的话看病肯定会受影响,所以自己推己及人地觉得,如果自己是医生所希望的伴侣是什么样的,就按照那个方向去做了。
他的确没有生气,在预约餐馆的时候也都预约的是免责取消的那种,根本不会受任何影响,全圆佑因为工作爽约的是一顿火锅,他也可以给自己补一顿单人火锅,爽约的是一顿西餐,那就给自己补一顿牛排加意面,他的生活质量并没有下降,他的经济完全承担得起自己的生活,有什么可恼火的呢。
就全圆佑说到的那些事,在文俊辉看来都不叫什么事。
毕竟,一辈子这么长,有的是时间,何必计较此刻呢。
所以,他真的没情绪要发泄。
结果,竟然变成了这样。
竟然给全圆佑了这么大压力。
他们的感情竟然有这么大的问题,他还以为他们感情很好呢。
这个认识竟然比全圆佑要分手给了文俊辉更大的冲击和震撼。
听全圆佑还要继续说什么,眼泪不住地流,文俊辉终于开口。
“打住。”
“别说了。”
现在的文俊辉没有一丝笑意。
“除了第一句话,后面的我都当你没说过。”
深呼吸一口,“我答应你,我们分手。”
29
在那个当下,全圆佑竟然松了口气。
文俊辉当然看出来了,他最清楚不过,全圆佑紧张卸下是什么状态。
二十六岁的全圆佑提分手的样子像极了十八岁的全圆佑表白的样子。
文俊辉感觉自己有点可笑,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多好笑,对一个人好竟然能让对方紧张成这样,何尝不是一种失败呢。
“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一口气说完吧。”
“以后也不一定见面了,前任之间一般都很少联系。”
这两句话说的,像极了十八岁的文俊辉。
骄傲的,恣意的,洒脱的。
全圆佑感觉,自己该把文俊辉原本有的样子放回来了。
“那我们以后,就当陌生人相处吧,不联系了。”
文俊辉的嘴角卷得更深了,八年换来一句陌生人,多荒谬啊。
养了八年的猫,毫无预兆地离家出走,心中的背叛感也不过如此。
沉沉地瞪着全圆佑良久,却只有目光接触,没有别的话要说。
全圆佑似乎铁了心这么干。
“行,”干脆起身,“明天去给朋友们说一声,说分手了,你约你的朋友,我约我的朋友。”
这次,文俊辉没有主动洗碗。
全圆佑换了衣服洗完澡出来,发现碗和碟子都放在餐桌上,想到过去几年被文俊辉养得不做家务已经忘了什么环节会产生家务了,打开水龙头洗碗,趁着水声全圆佑又掉眼泪了。
像个渣男。
听说渣男就是伤害了别人以后拼命掉眼泪说自己不是东西。
全圆佑清楚地得知,自己伤害了文俊辉。
并且,这辈子都还不清。
文俊辉目光变了的那个瞬间,全圆佑感觉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他从来没有见过文俊辉脸上出现那么困惑并陌生的表情,满心满眼看着他的文俊辉再也不会回来了。
二十六岁的生日,全圆佑不敢告诉任何人发生了什么,在书房里一晚上都没睡着。
没有戴文俊辉买的眼罩,没有点文俊辉准备的香薰,瞪着眼睛躺了一夜。
他的失眠可能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变成了彻夜不眠。
因为文俊辉和全圆佑上班时间差不多,都是需要八点到单位,并且距离也相似,每天早上都会碰见一下,这一天也不例外。
没有早饭,没有水果,没有搭配好的衣服。
文俊辉自己喝了一杯水,换鞋的时候背对着全圆佑,“今晚别迟到。”
伸手取下自己的车钥匙,那是文俊辉专门买的小猫挂钩,全圆佑发现文俊辉摸了一下。
根本没等全圆佑回答,关门声很重地响起,文俊辉出门了。
又一次文俊辉的背影。
这一次的背影比往常更挺拔一些。
全圆佑在今天早晨甚至没来得及看到文俊辉的脸,也不知道昨晚文俊辉有没有睡好,今天有没有觉得不舒服,天气预报说今天降温,不知道文俊辉有没有多加一件衣服,平时早上他都会问一句,文俊辉会皱着鼻子说,“当然啦,我也给你加了一件。”
冲门口发呆很久,全圆佑才发现了和往常有什么不同。
是一束荷花的插花,这种不合适做插花作品的水培花应该需要很新鲜摘下来立即插好,现在已经有点枯了。
不是只有全圆佑一个人记得。
全圆佑发觉,自己昨晚回家时完全没有朝鞋柜上看一眼,踢了鞋就进门了。
如果看到这束花,会有什么不同吗?
好像也不会。
他还是会像混蛋一样说分手。
在那个时刻,一束刚插好的荷花和茶几上的水果、冰箱里的备餐、餐桌旁的药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文俊辉迁就全圆佑的证据,都是全圆佑在文俊辉的世界里占尽优先级的证明。
一切的一切,都是他活该的。
活该的一切外只有一点让全圆佑觉得庆幸,就是巨大的关门声。
文俊辉本就应该那么有性格地活着。
总不应该因为爱全圆佑,丢掉文俊辉的全部吧。
30
全圆佑和文俊辉两个人都是六点到的包厢,没有迟到。
久违准时的文俊辉挑了一下眉,原来全医生也是可以准时到的。
打开包厢门的时候,里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气球,还有一条横幅:八周年快乐。
两个人都是一愣,昨天全圆佑一回家就痛哭流涕,流完泪就提分手,全然忘了八周年的事。文俊辉则全是被气的,根本记不得一点八周年相关的东西。
各提一边嘴角站了几分钟,对上金珉奎和崔胜澈激动邀功想要当事人说点什么的明确目光,“多谢珉奎和胜澈哥。”
依旧坐在了两个相邻的位置上,“快坐,”文俊辉先开口问的,“顺荣和知勋呢?”
“普外和急诊今天下班以后开会,六点半能过来,”崔胜澈知道得更清楚些,毕竟在人民医院资历老,有什么消息也更先知道,“硕珉呢?”
“他在赶来的路上,堵车了。”
大家回想起这时,都记不得想不到,这天的文俊辉是来给大家宣布分手的消息。
全圆佑从走廊里见到文俊辉开始,目光就没有挪开过一秒。
今天,文俊辉没有回复他任何消息。
他发,「今天早上给一个小孩拔牙,可能是拔疼了,我起身那个小孩打了我一下」
他发,「师兄今天说后面可能要有会,我是主讲」
他发,「我导师问我新材料怎么样,利弊如何,我回答了,他让我写篇论文」
他发,「我发现窗台外面有只小猫,好可爱,应该是三花」
他发,「午饭好难吃,我去的时候没有荤菜只有素菜了」
都没回复。
只要有时间,全圆佑就捏着手机看,这是第一次收不到文俊辉的任何回复。
想来想去,发了一条,「房子这个月就到期了,要续吗」
过了半小时,文俊辉回复:「我的东西已经全搬走了,你随意」
全搬走了?
明明早上走的时候东西都在啊。
下一个患者进来,全圆佑连忙投入工作,下一个空闲,想到文俊辉可能是请假回去收拾东西了。
哪里有和前男友同住的道理。
全圆佑从“你随意”久违地感受到了文俊辉的情绪,说不上来是生气还是什么,总之是有情绪了,那他就认了,驴唇不对马嘴回了一条,「我六点准时到」
又没回复了。
文俊辉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把家里的零碎全部收走,本来也没什么大件儿,奖杯证书什么的,他没有很多,都是全圆佑的,药他也没有多少,顶多有个健胃消食片,冰箱里的东西没什么需要带走的,把自己的衣服和洗漱用品收了后,去厨房拿了一个碗一个碟子一双筷子,本来想拿一口锅的。
那锅煮螺蛳粉真是绝了。
但怕人家听说他分手还把锅拿走变成笑话,还是没动。
转来转去,自己的东西也收拾完了。
从自己毕业工作就租的房子,住了四年早有感情了,奈何房子里住的另一个人对自己似乎没感情了,那以后也没必要奢侈得住两室一厅了。
盯着那句“准时到”,文俊辉脸上有些苦,心想,你最好可以。
结果,真的到了。
那自己过去就是在吃没必要的苦了。
31
剩下三个人是一起到的。
权顺荣进来的时候,脸上还能看到口罩的印子,应该是手术时间太长留下的,“哦——俊呐,来晚了点,对不起,这是我老早就给你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你!你不是喜欢猫,上次出国开会买到一套摆件,你肯定喜欢,送你。”
李知勋提着的袋子也不小,跟在权顺荣身后,每次见到文俊辉都觉得心情好,感觉全圆佑命真好,有准时的上下班时间,回家还有喜欢的人等,“音响,你写论文不是喜欢听歌,我给你背后定制了一个小猫图案,俊呐,八周年快乐。”
李硕珉给文俊辉的礼物,没法带来饭店,因为在收到订餐消息的时候,打电话问了饭店,能不能带宠物来,被礼貌地婉拒了,“俊哥,你的礼物我明天给你,这里带不进来。”
金珉奎和崔胜澈自然不会落下给文俊辉送礼物,金珉奎送了一套正装,说只看到全圆佑穿正装一套比一套好,没见过文俊辉穿正装,让文俊辉以后出息正式场合就穿这套,“可花了我几个月工资呢!俊哥如果有哪里不合适可以回店里改尺寸的。”
崔胜澈知道文俊辉特别喜欢做饭,很懂美食,给文俊辉辗转定了一整套锅碗瓢盆刀具,也很昂贵,甚至像五星级大厨一样,把文俊辉英文名字刻上去了,“JUN”,“给,知道你喜欢,一整套大师级刀具,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为什么只有文俊辉有礼物呢?
因为只有文俊辉记得给他们准备里,全圆佑通常都忘了。
放在往年,全圆佑心里的不是滋味还没这么严重,今年看着总感觉像是告别。
文俊辉很感谢地接过一个一个礼物,“多谢大家了,我会好好使用的。”
了解到崔胜澈还要去值晚班,金珉奎也要回去看看新生儿病房,李知勋那边想来情势紧迫,文俊辉觉得还是不要等菜齐,热菜直接让几位医生打包走到医院吃比较好,“不好意思大家这么忙还把大家约出来,是我和圆佑有点事情要宣布,需要一个大家一起的场合。”
“我快点说完,不耽误大家的时间,很快的。”
侧过眼睛看全圆佑,有些事不关己一样,精神恍惚似的,根本没有开口的意思。
“我和圆佑分手了。”
“昨天。”
剩余五个人的眼睛疑惑地瞪大。
昨天,是八周年的当天。
“虽然分开了,但我们还是会祝福对方一切都好的,大家依然是朋友,每一位都是最珍贵的朋友,大家千万不要因为我们分开就觉得疏远,”文俊辉的声音就是在告别,“我们俩会站在远远的地方,祝福对方的一切,像陌生人一样。”
全圆佑专心致志盯着自己面前的茶水,不知道为什么不抬头,可能是不敢吧,“是。”
“我说完了,更多的大家可能得问全圆佑了,因为我对这个事,也就知道这么多。”
文俊辉向来骄傲。
漂亮的男人推开自己的椅子起身,提起收到的来自全圆佑的朋友们送的,恭喜自己和全圆佑八周年的礼物,“但是礼物我真的很喜欢,我可以带走吗?”
文俊辉向来坦诚。
李知勋瞧全圆佑丧眉耷眼的劲儿,就知道八成是全圆佑说的,恨铁不成钢地剜了全圆佑一眼,“当然,今年的生日礼物我们还没给你,都是生日礼物。”
就像八周年那句话,大家从来没有说过。
32
文俊辉和李硕珉赶回医院,仿佛早晨见到全圆佑和金珉奎是意外,开始给小猫小狗看诊做手术,两个人也没再提和那两个人有关的事。
李硕珉依稀记得,文俊辉宣布完自己分手,问他能不能送自己一程,没开车。
当然可以,不过也是没忍住,“为什么分手啊?以后什么安排呢?”
文俊辉回答不出来第一个问题,“我去找我自己。”
“啥?”
“我去找找,被弄丢的文俊辉。”
这就是个病句。
李硕珉只当文俊辉是疯了,送文俊辉回家的时候顺手把导航定到了和全圆佑一起住的房子,文俊辉挡了一把,“我换地方了,这是我新地址。”
文俊辉向来干脆,李硕珉一直印象深刻。
李硕珉想起来文俊辉研究生毕业要办宠物医院的时候,各位导师们都非常疑惑,问他为什么不留在所里面当研究员,觉得文俊辉选择了一条上街乞讨的路,而文俊辉很淡地讲,“需要宠物医生的人越来越多了,我不一定会饿死,您放心吧。”
再次见到文俊辉,就已经开始邀请自己入伙了。
李硕珉家庭条件好,就这个世界毁灭了也不一定能把李硕珉饿死,自然是想干什么干什么,他觉得文俊辉这哥当领导应该很慈心很舒心。
本来文俊辉说给他一个院长当当。
李硕珉拒绝得很快,“当院长很烦,我不当,你当就行。”
结果文俊辉也不想当院长,于是他们这个宠物医院就没院长了。
不管是融资、投资、决策、管理,文俊辉都做得果断直接,有这种领导是下属之幸,就连一开始不想让李硕珉掺和创业的父母都觉得,这个学长人是真不错。
这就使得,李硕珉非常好奇,被全圆佑弄丢的文俊辉是什么样子呢?
文俊辉不是一直是这样吗。
作为旁观者,李硕珉偶尔好奇,问文俊辉问不出结果,可能还是要找找全圆佑。
李硕珉和护士们一起收拾术后手术台,小医院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不配额外人手,只是够用,所以团队的关系很紧密。
文俊辉脑袋探进李硕珉的手术室,“药到了,我去搬两箱,”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外面有个家长带来几条鱼,我好像不太会看,你去看看?”
“哈哈哈哈哈哈好,我去看,关导要是知道得意门生看不了鱼得多失望啊?”
文俊辉吐吐舌头,“不告诉他不就得了,而且我导师对我比较好,就算我看不了鱼也会说,‘毛孩子医生,就看长毛的好了,没毛的让别人去看。’”
“好,如果情况比较棘手的话,我把我这边的毛孩子转给你看。”
“好嘞,这周结束重新排班吧,你就不用这么辛苦了,重新研究一下。”
李硕珉的眼神自然是疲惫的,也没推辞,“那就不客气了,这次排班优先我。”
文俊辉正要抬脚,“周五下午可能得你值一下班。”
李硕珉百思不得其解,两条眉毛都皱成波浪了,文俊辉一点一点缩到门外,“我去看牙,已经预约好了。”
看牙?
看前男友吧。
“哼。”
“记得帮我向圆佑哥问好。”
留下了一串有些慌乱的脚步声。
33
偶尔和尹净汉吃饭,会问起,“硕珉呐,你知道俊尼这几年喜欢谁吗?或者,他还有喜欢的人吗?”
李硕珉向来闷头吃饭,“全圆佑。”
尹净汉气得头疼,“还是全圆佑???”
“对,俊哥就喜欢圆佑哥。”
尹净汉气得声音都变调儿了,“你怎么知道,他说的?”
李硕珉放着牛排的盘子被尹净汉扯了老远,只能回答,“喜欢,非要说出口吗,我就没见过这几年,俊哥对谁和对圆佑哥一样。”
想了更严谨的回答,“或许,对所有人一样,就说明,对所有人都不那么喜欢,你说呢?”
这给尹净汉气得,席间怒骂全圆佑脑袋有毛病,说文俊辉对全圆佑那真的叫贴心贴肺的好,结果给自己心尖儿上的弟弟莫名其妙来一句分手,整得他本来嘻嘻哈哈会笑会闹的弟弟成天动不动就说要“找自己”,感觉精神都有些不好了,“我想起来我问文俊辉,你喜欢全圆佑什么,结果他给我说,他感觉全圆佑像猫,还问我觉得像不像,我都无语了。”
李硕珉好奇这个回答,“净汉哥你回答了什么?”
“我说我觉得像王八蛋。”
李硕珉差点被米饭呛死,想不到除了猫还有更合适动物医生的拟人选择,从尹净汉这个亲哥的立场来说,给自己亲弟弟折磨得怀疑人生,天王老子来了都和王八蛋差不多。
“不行,不能让这全圆佑想干什么干什么,”尹净汉下定决心,如果文俊辉真的喜欢全圆佑,那么肯定还会在一起的,等再在一起的时候,他这个哥绝对不能让全圆佑得到的那么容易,“等再见到全圆佑那个坏东西,记得给我也说一声。”
“也是奇了怪了,都在安市,四年来竟然一面都没再见到。”
李硕珉拿回了自己的碟子,又继续吃,“不是竟然一面都没见到,是俊哥刻意避着,根本不靠近东西两院。”
尹净汉听着这话,边晃啤酒边愤愤不平,“全圆佑多好的运气,碰到俊尼这么个痴心不改的傻子,不管走多远都等他回来。”
李硕珉眯着眼睛喝酒顺喉咙,“说明叔叔阿姨教得好啊,分手可是个良心活儿。”
是教得好啊。
分手了,都没法说半句重话。
爸妈听到小儿子情路这么坎坷都栽一个人身上,多少次都想去看看这全圆佑究竟是什么神人,都被尹净汉拦住了,“都三十了,十二年了,爸妈,能有多少个十二年啊,随俊尼去吧,他就喜欢人家,能怎么办。”
把老两口也噎得讲不出话,“这叫什么事!你也快点给我找对象!都三十一了!”
李硕珉看完那几条很棘手的鱼,确实有点难,他也废了点功夫,“好了,一会去拿药,每天两次撒在水里就行,千万不要多撒,鱼吃食没有节制,千万记得。”
等鱼家长离开,李硕珉悠哉悠哉翘着二郎腿,给李灿递棒棒糖,“想不想见一下你俊哥的男朋友。”
李灿正算营收数据呢,一下来兴趣了,“俊哥谈恋爱啦!”
“也不算,他那前男友。”
“哦——之前给你打电话那个,是前男友的朋友,没记错吧。”
李灿从小就喜欢听这种弯弯绕的故事,“想!在哪里!”
“周五下午,去陪你俊哥看牙去,那牙医就是。”
李灿隐隐开始期待这个明媚的周五了,真是个好日子。
34
很吓人,李灿见到的牙医是个老头。
握着文俊辉的手相见恨晚似的,滔滔不绝说了许多。
李灿捏着文俊辉的外套和包动都不敢动,哥也没说俊哥的男朋友是这么个人啊。
总觉得一个老头不至于让俊哥记挂这么久,看着都要退休的架势了怎么可能。
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绝对不是,但等了老半天也不见来新的人,老头还跟着俊哥一起坐在了长椅上,就在李灿旁边。
“哎呀,真是好久不见了,上次见你你提这个蛋糕就在这里等。”
文俊辉温和,“是啊,都四年了,您身体都好吧。”
“我身体可不好,气都气死了,哪有一天舒心日子过啊?”
李灿越听,心越沉,糟糕啊糟糕,这叫什么事啊,为什么偏偏让他来看。
文俊辉这时候介绍李灿,“这是我弟弟,也和我一起在宠物医院工作,他之前给我提他牙也不太舒服,可能是糖吃多了被蛀了,您能帮忙瞧一下吗?”
“行啊,不过我现在已经不看诊了,只能大瞧一下有什么问题,治疗得圆佑来,”老头笑眯眯起身朝李灿招手,“来,我看看你的牙。”
李灿吓得真是魂都要飞了,就是不愿意起来,忽然面前的门诊办公室门打开,一个瞧着有点冷淡很是漠然的男的,戴一副细框眼镜,活脱脱一个斯文败类,“文俊辉。”
面前的屏幕变成了“文*辉”,并且显示后面没有患者,医生的名字是全圆佑。
“进来。”
刚刚那老头给全圆佑说,“我帮小文爱吃糖的弟弟看看牙,要是有牙神经坏了或者别的,你顺手给看了,怎么小文和弟弟都爱吃糖。”
李灿嘴长得很大,口齿含糊,“您认识俊哥的男朋友吗?”
见了全圆佑,李灿觉得这老头八成不是,是自己想错了。
老头现在是真真儿慈眉善目,脑袋上戴着探照灯,“当然啦,小文男朋友可是我得意门生,前几年圆佑忽然冷不丁连轴转开始上班,也不休假也不讲话,我感觉他可能有什么事,结果给我说他和小文分手了,但我总觉得他还能再和小文见着,就没宣扬出去。你这牙都烂透了怎么回事,别吃糖了。”
“好好好。”
李灿连忙点头答应。
两个在口腔科的都没法看手机,徒留李硕珉一个人在宠物医院对着新消息莫名其妙。
「靠,怎么是个老头」
「有没有一点,纲常伦理可言,俊哥瞎了眼吗」
「太可怕了,为什么是这样」
「啊啊啊啊啊啊啊怎么回事全对上了,四年没见了」
最后一条:「我刚刚疯了哥,以上无效,全圆佑好看」
李硕珉反复阅读都没搞懂怎么回事,只是李灿通常还比较稳重,连玩笑都不怎么开的小孩,估计是撞见什么吓人事儿了,存心逗一逗,「确实是不太正常,有时间哥带你去西院儿科一趟,看看脑子,儿科有一个金医生,鼎鼎有名」
过了十几分钟吧,李硕珉的手机响了。
新消息:「灿呐:屁,胡说八道你」
「灿呐:完蛋了,要根管治疗」
「灿呐:听说根管治疗很疼」
李硕珉大笑,「全圆佑看牙看得很好,我妈和你妈的牙就是他看的,我专门挂了他的号,放心」
35
今天的文俊辉专盯着全圆佑看。
下巴、头发、脖子、衣服,能看得都看了一遍,就没看全圆佑的眼睛。
全圆佑就不一样了,他只盯着文俊辉眼睛看。
就那么等着文俊辉把自己全身打量了一遍。
“可以开始了吗?”
每次面对着全圆佑,文俊辉就没好气儿,“躺了半天了你拿个钻子等什么呢?”
“好,那我开始了。”
文俊辉一直觉得,人最脆弱的时候有四种,上厕所,洗澡,睡觉,看牙。
他现在就处于其中一种。
他也想跟那个看牙疼了的小孩一样把全圆佑打一下,又害怕给自己留下袭医史,只能忍着,很不爽快,还要听全圆佑在自己头顶,“深龋有点麻烦,这次看完就补好了。”
上次见面文俊辉提醒了一句全圆佑手腕冰敷,今天看起来手腕没什么问题。
那文俊辉就想呛两声,“以后就不用来了。”
全圆佑的动作停了一下,没接这句话。
文俊辉记得那天在安大附院全圆佑那副想要和自己倾诉衷肠的样子,现在又跟个哑巴似的,之前八年一直都是这样,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瞧着就心烦。
全圆佑却在文俊辉把眼睛哗闭上的那一下眯了眯眼睛,现在的文俊辉好,有情绪一点都不掩饰,十里八乡都能知道他不高兴了。
比如此刻,就是因为全圆佑没说话所以不高兴。
“以后还得来,尽量定期把牙医看着,三个月看一次牙,一年洗一次牙,会比较好。”
文俊辉闭着眼睛鼻子出气,“我不挂你的号了,我去挂主任号。”
全圆佑忍着笑,“我导师夏天结束就退休了,你挂不了他的号。”
“我看廖师兄就在隔壁,我下次挂副主任医师。”
“那我就去系统里把你转过来,廖师兄不抢患者。”
谁能受得了这一声一声怼回来,文俊辉皱着眉头睁开眼睛,现在倒是会说话了,以前是干什么的,“安大附院的口腔也好,我去那里看。”
“那边确实很好,”全圆佑依然很好脾气,“但是离爪爪很远,你会选择住在离工作单位近的地方,那么离你家也很远,去一趟一小时呢。”
文俊辉口水流出来,动作很迅疾地擦掉,“我爱去哪看去哪看和你有啥关系,你一个陌生人管得倒是不老少,论文写完了吗?实验做完了吗?会议开完了吗?应酬搞完了吗?”
这句话一出,两个人都愣住了。
文俊辉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并不是不介意。
只是当时,对全圆佑的爱大过于介意。
他知道,这些事情是全圆佑未来能走得更高飞得更远的必须项,他不能阻拦。
所以在情绪来临之前已经说服自己:不能生气,都是应该的,千万别生气。
就这么,把自己压成了只会微笑很懂礼貌的小文。
全圆佑是没想到,文俊辉真的会和他追究过去的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论文差不多了,实验最近没有,会议……”
听都不想听,“补好了吗?”
“补好了,你咬一下,有没有不舒服,不舒服的话再磨一下。”
文俊辉听话地咬了咬,“挺好的,没有不舒服。”
36
坐在牙椅上,文俊辉依旧皱着眉,盯着全圆佑敲病历。
全圆佑已经把帽子和口罩摘了,后面应该没病人,当时给文俊辉约到四点四十他就知道估计是要和自己说两句。
“你下班了吗?”
“下了,”生怕文俊辉走似的,一条腿别在桌子外面,“病历敲完就下了。”
隔壁主任敲敲门,“圆佑,小文弟弟在门外呢,我加了个号,你看你啥时候方便根管治疗一下。”
李灿、导师、文俊辉齐齐盯着全圆佑,那目光在问他:你现在方便吗?
全圆佑默默把帽子戴上,换了新口罩,“坐吧。”
文俊辉拿着李灿的外套,很听话地坐在门边,主任很高兴见到这一幕,他也很久没见了,“对小文,你就在这里等着,圆佑看完你弟弟,你们仨再出去吃顿饭,让圆佑把你和你弟弟送回家去。圆佑现在比之前好啦,不是很忙,小文有时间的话,让圆佑带你把东院逛逛,不是好久没来了,估计再过几个月就要挪到西院了,我先下班啦。”
李灿在刚刚口不能言的二十几分钟里听全圆佑的导师讲了讲俊哥的恋爱史,那叫一个小青涩小甜蜜,只要拥有过的人都不会忘记的校园恋爱,现在大脑非常清醒,“主任我一会有事,我爸妈喊我回家,我看完牙就回家了,俊哥去吃就行了,我就不去了。”
早不答应晚不答应,李灿拒绝了全圆佑才答应,“行,我知道了。”
文俊辉感觉自己又被安排了,老大一幅不高兴,开始在门边玩手机,李硕珉咂摸过味儿来还是给俊哥发了个消息,「我给灿说,见到的牙医是你前男友,结果你们先见到的是王教授,他以为王教授是……」
一个无声的大爆笑,文俊辉以一种流里流气的声音调侃道,“李灿,你把我想挺龌龊啊?”
全圆佑发现,这小孩脖子上胳膊上,甚至脸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被吓的。
回头和文俊辉对视,文俊辉摇头,“没事,继续吧。”
全圆佑觉得李灿应该是惹文俊辉生气了,于是在李灿觉得疼痛的时候举起了右手,全圆佑理都没理,“忍着,牙神经没杀完。”
李灿这个牙看得真是泪眼滂沱,狠狠剜了全圆佑一眼,涌着泪往文俊辉那边凑过去。
天可怜见儿的,就跟全圆佑把他欺负了一样。
“两小时内别吃硬物,吃点冰淇淋,最好今天吃流食。”
文俊辉给李灿把外套穿上,“听见了吗?”
“听见了。”
“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微微板起脸,“给我道歉。”
李灿一滴眼泪吧嗒掉在文俊辉手背上,“对不起俊哥。”
“好啦别哭,”文俊辉整理一下李灿的头发,“冰淇淋已经送医院了,我把硕珉喊来接你回家了,以后好好刷牙,不要偷偷吃我抽屉里的糖,牙都成什么样子了。”
李灿哭得瓮声瓮气,像是岔气的小孩,“我知道了。”
哭哭啼啼的李灿笑容明媚走出门诊大楼,见到李硕珉手叉腰装帅哥站在空地上,“哥!我给俊哥还有全圆佑创造二人相处的机会了,他俩去吃饭了!”
李硕珉不语,只是一味发短信,「净汉哥,俊哥和圆佑哥今晚一起吃饭」
秒回:「王八蛋又砸在文俊辉手里了,今晚我有事,让他俩吃吧」
幽默的人一句话就能逗笑两个人,比如尹净汉轻而易举把李硕珉和李灿逗得笑成一团。
而门诊办公室内,全圆佑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东西,眼珠子都长在文俊辉身上。
文俊辉从来没给他说过那句话,“给我道歉”,说这句话的时候很不一样。
本来全圆佑也是要给文俊辉道歉的。
只是现在,想听文俊辉给自己说这句话。
37
暂时板着脸的文俊辉身后跟着天生板着脸的全圆佑。
现在东院这里留着的科室,很多当值的医生都见过文俊辉,不过不清楚两人之间有什么事,只是和文俊辉打招呼,甚至为首的刘书记还直接说了句,“诶!不是我们动医的小文吗!好久没来啦,还在一起呢!”
这并不是问句,没必要回答。
文俊辉扬起声音,“好久不见啦。”
“喔唷,小全把小文搞生气啦,赶紧哄哄。”
全圆佑喜笑颜开跟在后面,“好嘞!”
等只剩下两人的时候,文俊辉的脸色又很不好看。
这很新鲜。
经过的人都知道文俊辉在和全圆佑闹别扭,这很新鲜。
全圆佑弄丢的文俊辉就是这样的,又跟在文俊辉身后默默笑起来。
“笑什么!”
小猫恶狠狠朝着全圆佑亮爪子。
“你别生气。”
“我没生气!”
“能不能把我好友申请通过了啊。”
文俊辉直接朝全圆佑翻白眼了,“我认识你吗?我通过陌生人干什么?”
有些怒气,就算是过了那个时间点,当事人再站在面前也是一样生气。
“我错了,真错了,”全圆佑拦在文俊辉面前,“我当时是真的觉得对不起你,真的觉得配不上你,你明明是一个性格很丰富、情绪很多样的人,和我谈恋爱到最后,看起来像是一个微笑机器,我觉得是我把你拖累了所以才提分手的。”
越听越觉得不可理喻,这些话不可以好好说吗?
这些话的开头竟然是:我们分手吧。
时隔四年,文俊辉又迎来了一波看见全圆佑就想打的愤怒期。
“让开,你以为你现在就配得上了,”别过头去不愿理会,“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文俊辉现在的情绪就和十八岁被全圆佑扯住小说的情绪一样,显而易见的不悦。
全圆佑装作很委屈的样子,“也不算是陌生人,看了两次牙,睡眠门诊也见过,还聊了天,你还是珉奎的朋友,珉奎还介绍我们俩认识了,也可以一起吃顿饭嘛,走嘛,附近就是商场,人是铁饭是钢……”
见文俊辉依然不动摇,全圆佑开始扯旁人入伙了,“我还给李灿看了牙,我要是不给他看,他今天晚上就要睡不着觉了……”
“他不会睡不着,他的牙晚上不疼。”
“刚刚我们刘书记都看见你了,还让我好好哄你,我还没哄呢。”
“不用你哄,我高不高兴关你什么事。”
“那我也给你看了牙,起码你的牙不疼了,你可以好好睡觉了,那要不我和珉奎打电话,请他重新介绍我俩认识……”
怎么老把人家好好上班的金珉奎拉出来,文俊辉的眉头凝成一个川字,这些年全圆佑究竟有什么长进,“怎么动不动就扯到珉奎身上,和珉奎有什么关系,儿科上一天班还要管你的这些事,牙是你看的,我刚看完牙能吃饭吗?”
“哦!对!不能吃饭,那我们去看电影!”
全圆佑订电影票的速度快到,文俊辉感觉如果不去看这个电影,能把票钱讹在自己脑袋上,半推半就地走在前面,“医生少和患者拉拉扯扯的!”
“哎咦——刚刚不是都认识了吗?”
全圆佑好久没这么开心了,语气十分轻快,“现在翻脸不认人可不好。”
“吼哟,翻脸不认人的本事,谁有你厉害?”
“哦吼——刚刚认识就说这种伤感情的话!”
崔胜澈给全圆佑过一个定义:情绪只对文俊辉展开的男人。
在文俊辉面前,全圆佑的情绪极其外放,脆弱的、难过的、伤感的、明媚的、丰富的、阳光的,有一点点不高兴都会得到关心,有一点点小成就都会得到大惊小怪的夸奖,跟小孩一样,崔胜澈常说文俊辉真的很厉害。
一如此刻,崔胜澈眯着眼睛从二楼坐扶梯下来,就瞧见两个很熟悉的人在冰淇淋车跟前似吵非吵,稍微走进一点就听见那个店员礼貌询问,“今天有情侣套餐,第二个半价。”
全圆佑葱插鼻子装象一样,偏过头问明显炸毛还没捋顺的文俊辉,“我们是情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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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文俊辉的手放在全圆佑腰上迅速但用力地掐了一把,咬牙切齿给店员说,“是,来两个吧。”
明知道文俊辉最不愿意花没必要的钱,反正要买两份,能半价就半价好了。
崔胜澈不会错过任何热闹,举起手机就把文俊辉手放在全圆佑腰上的照片发到了没有全圆佑的四人小群里,「人医头条,全医生被轻薄了」
金珉奎的手机咣啷砸到了自己的脚,“哎呦喂”一声,一群小孩哈哈笑,「呀耶,口腔下班早可不是为了让他这么伤风败俗的」
又连发几张照片过来,李知勋正等着自己的咖啡,一点点拉大看,仔细看。
「看着不像是被人轻薄啊,像是自愿送到人家手里的」
能让全圆佑笑得这么轻浮的,只有一个人,全世界也就只有一个人。
权顺荣的发言点到为止,「那是俊尼的包,挂着个小猫挂件,那是俊尼的包」
此时,金珉奎的聊天已经撤不回了,只能干瞪眼,等着崔胜澈发回来的事件全貌。
不是被轻薄了,是被训了。
训得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这家冰淇淋店有一个很厉害的店员,可以把很多个冰淇淋球放在一个蛋筒上,最后像一束花一样交给顾客,全圆佑数了数一共十二种口味,问文俊辉,“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草莓?”
文俊辉点头。
“请问可不可以把除了草莓以外的十一种口味做一个冰淇淋花,草莓的单独放出来。”
店员点头,“那顾客,您购买两个六球冰淇淋,第二份半价,这边刷卡。”
过了不多时,巧手的店员就自动把冰淇淋花放在了文俊辉手中,孤零零的草莓球装盒子给了全圆佑,并且祝他俩用餐愉快。
他俩一转身,就撞见了身后一脸玩味的崔胜澈。
也是四年没见,文俊辉举着冰淇淋花,生怕掉在地上糟蹋钱,“嗨,胜澈哥。”
“你俩这是?”
左想右想实在想不来一个确切的定义,现在两人身份也用不上文俊辉替全圆佑说话,用胳膊肘撞了一下全圆佑的胳膊。
崔胜澈还以为自己一个不留神错过了什么一样,全圆佑突然就笑容满面了,就好像文俊辉撞的那一下不是别的地方是他的笑点一样,“我和珉奎的朋友相亲呢。”
文俊辉和崔胜澈齐声,“啥???”
“珉奎介绍咱认识,我缠着你吃饭看电影,你老大不愿意还是来了,不是相亲是什么?”
歪理邪说。
崔胜澈觉得这全圆佑八成是疯了,法治社会可不允许强加意志,“你问过俊尼意见吗?”
像是个伸张正义的好心人,“俊呐,要是被疯子缠上哥就带你走,他精神错乱。”
如果面前站着的是自己的亲哥尹净汉,估计真的能带文俊辉走。
但是面前站着的是明显向着全圆佑的崔胜澈,那应该只是说说。
更何况,全圆佑不是疯子。
文俊辉发现冰淇淋有点化了,边舔边给崔胜澈说,“没事哥,你去忙吧,看样子医院还有事呢,我俩闹着玩呢。”
因为这冰淇淋花巨大,蹭到文俊辉脸上了。
全圆佑伸手刮了一下,“没事,化了再买。”
文俊辉抬脚就在全圆佑脚上踩了一下。
崔胜澈明白这是自己无法介入的事态,点点头,“确实住院部有事,闹完了让圆佑带你来我家吃饭,俊呐,哥都搬家了,你好久没来啦。”
“圆佑我们都骂过很多次了,你多担待,消气了来哥家里玩。”
好像分手只是一场小打小闹,身边的人都对文俊辉很自然,“好,来。”
「@儿科King 全圆佑和你朋友相亲呢,听说是你介绍的」
金珉奎边吃饭边回复,「?听听那说的是人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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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这个冰淇淋化的速度比吃的速度快,大概有六个球都进了全圆佑的肚子。
从它开始淌彩色的水开始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文俊辉本来就张不开嘴这下更生气了。
全圆佑连忙,“我吃,我吃,不浪费,我全吃了。”
三下五除二把剩下六个球吃光,透心凉地问文俊辉,“开场了,去排队?”
“什么人一次吃十一个球啊!一个球三分钟吃完都得半小时!”
全圆佑喜欢一切状态的文俊辉,他知道文俊辉很少对没必要的人和事发火,能生气说明文俊辉还很在乎自己,“我想哄你开心,我好久都没和你出来玩了,记得之前你给我提过说上海好像有这么一家店,最近发现安市也有了,我就想带你来吃。”
文俊辉没想到全圆佑竟然记得这句话。
那好像是全圆佑很忙的时候自己随口说了一句,说如果全圆佑真的有休假去上海,游乐园玩一玩,冰淇淋吃一吃,外滩逛一逛。
像是哑火一般,“当时我才十九啊,才想吃冰淇淋花的,我现在都三十了。”
全圆佑拿湿巾擦手,碰了碰文俊辉的脸,因为看牙现在微微肿起来,“就是因为当时年纪小,我没时间没钱给你买,现在年纪大了,又有时间又有钱,就想给你买,之前没陪你干的,现在都陪你干,之前答应了没做的,现在都做到,怎么样?”
“哦?我发现你很会讲话啊现在,”文俊辉平时没精力找碴儿,在全圆佑跟前真是找不完的碴儿,可能知道全圆佑不会对自己生气吧,“对相亲对象就能言善辩了。”
全圆佑抽了张湿巾,给文俊辉擦手,好巧不巧今天电影院洗手间坏了,只能凑活一下。
“那我们坦诚一点,你和你前任怎么分的手啊?”
文俊辉兴致勃勃地开始扮演相亲对象这个角色,提问一些网络上热门的情感问题。
“我啊,惹他生气了,说了很多不该说的话,把他逼走了。”
文俊辉怎么可能不知道啊,煞有介事地撇撇嘴,“那很不行啊,是你前任对你不好吗?”
全圆佑连指缝都擦得很干净,要是有水都要教文俊辉七步洗手了,摸着文俊辉指腹的茧,“他对我特别好,一直支持我,一直关心我,我一直很依靠他,”讲话声音也变小了,文俊辉得凑近听,“我总是没法约会,总是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延迟约定,但是他每次都不生气,一直说没关系,回去吧,工作更重要,学习更重要。”
“后来我发现,他的生活好像围着我转了,所有的事情都开始因为我让步了,”全圆佑观察文俊辉的脸色,发现并没有什么变化,“本来当时,博士毕业说好是我们俩一起庆祝的,他拿着蛋糕来找我,最后我和导师还有师兄一起去了。”
“我觉得,我的人生因为他变得很精彩很圆满,而他的人生因为我有很多遗憾,”全圆佑不知道文俊辉还在不在乎,只能把自己想了四年的事说出来,“所以我和他提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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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俊辉才知道,全圆佑觉得自己的人生很多遗憾。
心情很微妙,点点头,“纯粹是无妄之灾啊。”
全圆佑点头,不远处电影厅开始排队进场了,“是啊,原本不分手也可以解决的。”
相亲对象的戏码从此刻落下帷幕,电影持续过程中,文俊辉一直坐在旁边,半有心事,半专心致志地盯着看。
全圆佑则是心思全在文俊辉身上,装作看电影的样子,频频转头。
想不到和文俊辉面对面聊当时两人分手的事,竟然用的是第三人称。
好像文俊辉只是在旁观,没有被伤害一样。
又搞砸了。
全圆佑在文俊辉身边有种毫不掩饰的信任,就算尽力忽略,文俊辉也知道全圆佑现在心情有些矛盾,同时这个电影也实在是不好看,看了一小时完全没看到脑子里,中途离场的不是一两个人,扯了扯全圆佑的袖子,“走吗,我有点饿了,现在两小时过了。”
全圆佑像是得到主人目光的小狗,眼睛亮起,“好呀,想吃什么。”
出了电影院,依然是文俊辉走在前,全圆佑走在后。
“为什么不走我旁边?”
路这么宽,对面也没有来人,并不拥挤。
全圆佑加快脚步走到文俊辉身旁,“刚刚在看有什么吃的。”
“这个可以吗,这里可以双拼,我和我哥来过,”文俊辉指着其中一个招牌,“你可以吃牛肉鸡肉,另一半拼螃蟹和虾,”这是之前从来没有过的点餐方式,全圆佑甚至不会踏足有海鲜的店,文俊辉很直接,“我喜欢吃海鲜。”
全圆佑点头如捣蒜,“当然可以,”甚至勤快地给自己揽活,“今天你牙不能咬硬物,我给你剥虾开螃蟹,走吧。”
谁能想到这个人之前连碗都不怎么洗。
文俊辉坐在全圆佑对面,回忆过去究竟有多少次两个人是面对面地,发现竟然没几次。
更多面对面的时候是在家里,准备了晚饭和宵夜,通常文俊辉没胃口,只是给全圆佑准备的,或者是给全圆佑搭配衣服,帮全圆佑系领带,或者是洗手间聊天的时候。
所有有可能在外面面对面的场合,都因为全圆佑各种各样的事由鸽掉了。
即便是当时没说,那时文俊辉心里也是有怨气的。
怎么你生活中所有的事情都比我重要?
扪心自问,如果不分手的话,这个矛盾也不会解决得很好。
文俊辉擅长忍耐,全圆佑擅长猜测,到最后还是不欢而散的局面。
一个没法在应该开口的时候明确表达,一个没法在应该发现的时候及时察觉,最终就连分手也是擅长猜的人觉得你是不是为了我放弃了人生,擅长忍的人连架都没吵干干脆脆收拾全部东西离开了。
落在全圆佑身上的视线越来越复杂,越来越矛盾,最后变成了一句话:“当时和我在一起,让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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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人称。
“没有,我很开心,”全圆佑否定得很彻底,“我每天都很开心。”
“在当时那个环境,我还在上学,我学着我最喜欢的专业,干着我最喜欢的工作,和我最喜欢的人在一起,我的压力都是因为学习工作来的,你没有给我任何压力,”全圆佑真心觉得那八年是自己人生最快乐的八年,每一个人都羡慕他,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幸运的人,“我是觉得你不太开心,你压力很大。”
“我见过你笑得开怀真心的样子,”全圆佑戴着手套把剥好的虾和螃蟹放到文俊辉碗里,“后两年,快毕业那会,我感觉你笑得越来越勉强了。”
“有些时候我觉得,你只是因为我在你旁边所以笑了笑,如果我不在,你根本不需要费心思换情绪,你想不高兴就不高兴了,”全圆佑把文俊辉碗里的葱花夹出去,“而且就那种情况下,我爽约你依然接受了,虽然重来一次我可能依然得爽约,但是每次我都挺希望你能发火的,你发火了我就可以安慰你,但是你不表现出来,我不知道怎么做比较合适。”
如果说,真的有人可以让全圆佑投降,那一定是文俊辉。
就算全圆佑身后是千军万马,文俊辉孑然一身,只要他站在那里,全圆佑依然会认输。
“俊呐,我不像你,即使现在,别人在我面前有心隐瞒情绪,我依然是看不出来的,”全圆佑越说越觉得,文俊辉和自己在一起真是什么委屈都受了,最终还没落着好,“你能看出来我在假装,我在强撑,我在言不由衷,但是我只能观察到一件事,你是不是累了。”
你是不是累了。
文俊辉脑海中闪过无数句来自全圆佑的“你是不是累了”,那时的自己只是说,“工作中有点小麻烦,不算很累,吃水果吗,我去洗葡萄。”
“领导说了我几句,问题很好解决,谈不上累,今天你科室怎么样?”
“是有点,我躺一会就好了,饭在锅里,你热一下吃。”
原来那句“你是不是累了”,是全圆佑发现自己的生活有些辛苦。
文俊辉这几年有带着消极情绪揣度当时的全圆佑,全圆佑是不是刻意忽视了自己的情绪和需求,是不是故意装作很委屈早就想好了和自己分手,当时全圆佑的眼泪是不是就是传说中鳄鱼的眼泪。
现在看来不是。
这只是一个情感中被保护得很好的,笨拙的,沉默的人能想到的最好的关心。
文俊辉想到许多瞬间连成一条线,发现全圆佑察觉自己情绪低落的次数几乎和自己关心全圆佑的次数差不多,每天都会问一句,“今天累吗?”
“当时应该直接回答你的。”
全圆佑还在剥虾,鸡肉都没有夹起来吃,文俊辉给他夹到碗里。
“回答什么?”
“当时是很累的,应该是这几年最累的时候。”
全圆佑停下动作,很心疼地看文俊辉有点凹进去的脸。
“不过不是因为我们俩谈恋爱,”文俊辉把鸡肉一块一块用公筷放到全圆佑碗里,“你快吃,一会凉了,是因为那个时候我毕业以后就想开爪爪,做了很多市场调研,需要找投资方,找合作伙伴,做很多准备工作,还要盯着装修队,所以才很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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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你说才明白,你把我弄丢了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和你在一起以后,我没什么情绪,总是围着你转,你感觉是你妨碍了我的生活。”
文俊辉的目光从重逢开始第一次变得真正平和,“其实不是,我并没有为你让步什么。”
吃一口虾,之前和尹净汉一起吃的时候怎么感觉没这么好吃。
“爪爪,就是你博士毕业前两年开起来的,那个时候硕珉已经和我是同事了,而且我们的护士团队,也是那个时候组建起来的,费了很多心思。”
全圆佑震惊,“真的?我以为当时你还在研究所呢。”
“因为后两年你太忙了,每次回家都是要拿行李箱出去开会,不止国内还有国外,每次说休假也没有休息过,不是观摩这个手术就是观摩那个手术的,我想告诉你来着,”文俊辉想起那时候的全圆佑,黑眼圈都掉到嘴边了,“那时候你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以一个比我累百倍的姿态问我,‘你是不是很累’,感觉下一秒就要晕倒似的,所以我说,‘没有。’”
“后来我不如原来爱笑,也是真的,”文俊辉挠了挠头,“当时我上班了,你现在也在全职工作,”轻松抛出致命提问,“你能很轻松笑出来吗,工作这些年?”
无话可说,根本笑不出来。
全圆佑摇头,文俊辉吃一口米饭,“是啊,就是这样,我不是因为和你相处很累,而是独立生活本身就是一件很累的事,笑口常开是需要经济基础的,而我当时,经济收入并不稳定,爪爪的营收都得我来扛着,而且别的宠物医院也会来打压爪爪,问题比较多。”
“你觉得和你一起我笑得很勉强,”文俊辉摇头,“那是创业初期笑得最不勉强的时候。”
“你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我很累,”文俊辉很无奈地笑起来,“其实不是,那是我很累以后回到家最轻松的时候。”
“我们都不是有情饮水饱的人,随时随地笑真的不太容易,”文俊辉现在才觉得,他和全圆佑分手纯属误会,是一个不包含任何第三方的两个人的误会,“但是见到你,我很自然地就会笑,”又给全圆佑夹肉,这人根本不怎么吃,“见到你,对我来说是解压。”
在他俩中间,向来是文俊辉的步伐相对来说快一些,社会理解和工作进程都是文俊辉快一步,在文俊辉已经开始为了未来生活而烦忧时,全圆佑还留在象牙塔里。
“所以啊,我的变化并不是因为你,”文俊辉想把这句话修正得精准一些,“因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你觉得我很照顾你,但对我来说就是顺手的事儿,并不是需要刻意付出的,我是实打实的百分百的开心,有点像是在照顾猫,一只和我生活了八年的猫,”看着这个自主志愿成为自己相亲对象的前男友,“别总是想这个事了,想得都睡不着觉了,医生给我说你成天想成天想,想得都要照脑CT才能睡着了。”
脑CT和睡不着没什么必然关联,但文俊辉说出来,全圆佑觉得有道理。
“好,我知道了,”这时候又开始能言善辩了,“你不是也睡不着,都去当电台主播了。”
文俊辉眼睛瞪起来,“哇,我就知道是你,妄想症,还Circle,听那个歌都想给你来一拳——你被断崖式分手能睡得着,我给你说咱俩当陌生人你能睡得着,话说得好听,我失眠就是分手以后开始的,都怪你,你还好意思说!”
讲来讲去都是白讲。
进这个商场前文俊辉在发火,现在依然在发火。
如果说临床医学里真的有能让人青春永驻的事物,那应该是青春当时的爱人,全圆佑想。
“我怎么做,文俊辉才能消气呢?”
世界上应该没有人能够直视喜欢的人喊自己大名的目光。
如果有,那真厉害,文俊辉想。
别开脸,很别扭,很小声,但很理直气壮地说,“给我道歉。”
说给全世界的人估计都不会相信,这句话对全圆佑来说像是奖励。
像是给了全圆佑一把修复过往的钥匙,并且钥匙由文俊辉亲手打造。
像是在说,只要打开这扇门,一切如旧,时间倒退十二年,重新开始。
“对不起。”
道歉要及时,全圆佑认为。
“我原谅你。”
接受歉意要及时,文俊辉认为。
尾声
那一刻,全圆佑觉得,真的有一阵风吹向了自己这座山。
还是十二年前的那一阵,带着有点怒气的尾音,“给我道歉。”
就算是文俊辉说,“去给我下刀子的天气里摘月亮”,全圆佑也会去试试,但文俊辉不会。
那阵风一直很心疼他。
心疼这座山沉默,心疼这座山孤独,心疼这座山辛苦。
就算是当时胡言乱语老大一堆,重逢初面依然说,“冰敷会好很多。”
全圆佑父母问过全圆佑,他觉得最好的事是什么。
十八岁、二十三岁、二十六岁,他的回答都是一样的:和爸妈一样,在很小的年纪找到了未来走过一生的最好的伴侣。
最好的伴侣坐在对面,扯他的手套,“别剥了,快吃你自己的,我吃撑了快。”
全圆佑听话,摘了手套,“好,你把我剥了的吃掉好不好,别的就不管了。”
恨不得把脑袋放进饭里,嘟嘟囔囔问,“你原谅我了,我能追你吗?”
这是离开文俊辉这些年全圆佑学会的避免尴尬的方式,如果真的被拒绝了,好歹可以吃口饭,不然的话心虚地拿起水杯,还容易把杯子打翻。
一直没回答。
从饭盆里抬头,文俊辉脸上写着明晃晃两个字“可笑”,略微措辞,“咱俩今年都三十了。”
“对啊,三十怎么了?”
没什么前人规定,三十岁不能追。
“咱俩不认识吗?彼此不了解吗?还是这四年你有啥我不知道的?”
全圆佑时不时因为文俊辉讲不出话,“什么都没有,遇见你以后,我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但还是高兴,这些脾气可以再养一养,“我们这次不是从陌生人开始的吗?”
无语到文俊辉觉得这人真是出神入化,笑了几声,“行,追。但是快点,三十岁很敏感,我不想再被别人追在屁股后面唠叨。”
全圆佑心满意足地点点头,这才对,文俊辉要谈恋爱,必须有明确的被追求和自愿答应的过程,虽然都是和他谈,该有的东西都要有。
现在轮到全圆佑演相亲对象了。
文俊辉闭了闭眼睛,“你打算怎么追?”
全圆佑有一种天机不可泄露但是看在打探的人是文俊辉的面子上勉强泄露一些的从容,“我追你到六月十号,给你表白,然后你七月十七号答应我。”
自认为这是个绝妙的安排。
文俊辉却因为这句话,慢慢红了眼睛,手忙脚乱递纸巾的变成了全圆佑。
这和十八岁完全重合,都有些分不清过去和现在。
在文俊辉的生日被表白,在全圆佑的生日在一起。
那年七月十七,文俊辉在朋友圈发:「荷花开了」
全圆佑边刷牙边背病理,一个电话拨过来,“在一起了对吧!你答应我了对吧!”
故地重游无异于刻舟求剑,唯有那年胜年年,只有此生胜生生。
“好,再放我鸽子,我就一辈子不搭理你,就真的陌生人了。”
全圆佑递纸过来,“不会有下次了,以后都不会有了。”
山和风看到,十二年夏至,荷花又开了。
全圆佑和文俊辉的夏天,又要来了。
End .
故事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大家的阅读😄
彩蛋是两个人在一起以后的事,两个见家长的彩蛋,两方见家长的彩蛋,第一个2w字,第二个2.2w字。开心温暖的,值得期待,鸡飞狗跳,吵吵闹闹,因为两个人性格不同所以见家长的表现也不一样。没有隐藏结局,只是我必须要给彩蛋选一个分类,两个彩蛋不能是同样的类别,所以才这么选的。都不影响正文阅读,大家可以根据阅读的感觉酌情解锁,提前感谢大家的支持🙏
这篇文章里的主人公都不是完美的人,太迟钝、太温吞、太后知后觉、太善解人意。这会给阅读带来一些说不出的感觉,而作为作者我想说,不完美人格很重要。
可以说我从小到大没有见到过真正趋于完美的人,再会社交的人在情感中也会四处碰壁,再不讲话的人和伴侣都有可能争吵频发,情感中很多事情只会被放大而不会被忽视,就算忽视也会有矛盾。我很少见到完美的爱情长跑,有些人做得了五六年的朋友却谈不了五六个月的恋爱,有的人谈了很久的恋爱却莫名其妙地分手了。
没什么理由,就是一个人提分手,另一个人没挽留,自此之后再没见过。
我本来想,这一篇写成be是不是更现实,但是又想,活在现实中,不圆满有很多,在文中还是让两位主人公圆满一些。
“遇见你以后,我不可能喜欢上别人。”
这句话很浪漫,像是山呆在原地见过很多风,却只喜欢那一阵。
我的文中通常都会给朋友和家人不少的笔墨,因为旁观者眼中的当事人很不一样,有些人在当伴侣中有缺憾,却在当朋友时很完美;有些人需要体贴细腻敏锐的朋友,有些人需要沉默一言不发的朋友。世界上人有千万种,感情也有千万种,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得到横跨十二年的感情。
十八岁到三十岁,从小孩变成大人。
有脾气的是小孩,没脾气的是大人。
很多时候不过是希望,喜欢的人能在自己面前再次变成孩子。
所有的路对大家来说都是第一次走,第一次拥有爱情,第一次爱人,第一次察觉,第一次觉得亏欠,不完美的人跌跌撞撞走来,有些事情无法挽回,却可以重新开始。
知几山风,知晓这是吹过山的第几阵风。
知己山风,明白山风彼此理解互为知己。
原本想到,之前胃不好见过一种中药叫半枫荷,变成文名就好了。
后来又想,知几山风,也是一个不错的名字。
希望大家感受到了这一点,希望这个春天一切愉快,大家一切顺利🌄
感谢大家读到这里,如果觉得我写得不错的话,请为我点亮小红心和小蓝手💕
期待看到大家的评论🙏
大家晚安🌃
【17】幸存者日记#2
02 读心术
*
文俊辉的情况很不好。全圆佑不知道那些人给他喂了什么药,文俊辉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有人被他们身上的血味引了过来,是兽人,豺狼的大小足有人类的三倍余,可对方并没有轻举妄动。
有个皮肤白皙的健壮男人从豺狼身后走出来,他握着匕首,神色复杂。
全圆佑大脑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他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就见崔胜澈叹了一口气,问他道:“喂,还想要他活吗?”
全圆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在欺骗自己,或者说他无所谓有没有被骗。最差的结局不过是他和文俊辉一起死,这也是全圆佑最想要的结局。
“能救救他吗?”全圆佑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
02 读心术
*
文俊辉的情况很不好。全圆佑不知道那些人给他喂了什么药,文俊辉始终无法清醒过来。
有人被他们身上的血味引了过来,是兽人,豺狼的大小足有人类的三倍余,可对方并没有轻举妄动。
有个皮肤白皙的健壮男人从豺狼身后走出来,他握着匕首,神色复杂。
全圆佑大脑一片空白,死死地盯着他们,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
就见崔胜澈叹了一口气,问他道:“喂,还想要他活吗?”
全圆佑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他无法判断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在欺骗自己,或者说他无所谓有没有被骗。最差的结局不过是他和文俊辉一起死,这也是全圆佑最想要的结局。
“能救救他吗?”全圆佑听见自己的声音。
他很久没有对除了文俊辉之外的人说话了。嗓音干涩,但他逼迫自己接下来说:“你们救活他,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崔胜澈走近过来,在他们面前蹲下。全圆佑防备地搂着怀里的人,他紧紧捂着文俊辉肋下一块巨大的伤口,似乎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文俊辉少流点血。
“救不救的活我说不准,”崔胜澈神色复杂地看了眼他怀里这个遍体鳞伤的人:“……先跟我们回去吧,看看shua有没有办法。”
“我们会想办法的,”崔胜澈顿了顿,忍不住说:“你别哭了。”
全圆佑疑惑地看向他。
他抬起手摸了把脸,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又有另一只豺狼从全圆佑身后出现,用鼻子轻轻推了推文俊辉的手。
“我的天,”金珉奎喃喃道:“……怎么能伤成这样。”
“背他起来,”崔胜澈扫了眼全圆佑,后者的兽化迹象已经很明显了——肌肉嶙峋,体温升高。权顺荣趁此机会从李硕珉脑袋上跳下来,转而爬到了全圆佑脑袋上,爪子拽住他的头发,崔胜澈就接着问他道:“能跑么?”
全圆佑迷茫地扬起脸,点了点头。
能以人类形态追上兽化者的脚步。权顺荣趴在全圆佑耳朵旁边为他带路,崔胜澈跟在他身后,眼睛里露出欣喜的神色。
如果能来打猎组……他们的效率应该会提高很多。
……前提是得先把他爱人救活。
*
营地此时一片祥和,正是猎组出差的日子,李知勋在净化昨晚的酸雨,尹净汉在打上午的点滴,洪知秀在为他准备注射的药剂,而李灿伏在病号身旁,正在打盹。
“你最近脸色不太好,”为了避免把小孩吵醒,尹净汉尽量把声音放轻。他仰起头对Joshua:“也生病了吗?不要太累了。”
“我有什么累的?”洪知秀笑了,帮他换点滴的药:“大家都这么健康,我每天只需要照顾你。”
尹净汉就乐,他歪了歪头,看自己手背上的血管。
“你说,我真的能活那么长时间吗?”他轻声问,“母舰没出问题的时候我就这副模样了,那会儿尚且没什么,现在环境成这样,我反倒成了大家的拖累。”
洪知秀沉默了下,皱起眉:“别这么想。”
“没你胜澈会疯的。”他坐到他身旁,望着他:“我也会——当年同学就剩我们三个还活着了。要么就一起死,否则只要有人活着,缺一个都不行。”
“胜澈他最近很担心你。”洪知秀说。
尹净汉笑了,垂下眼睛:“我知道。”
话音未落,就听到门口一阵吵闹,是打猎组的人回来了。
医生最怕的就是说自己最近很闲。洪知秀没想到,到了末世,这个规律居然依然行得通。
他就没见过一个人能伤成这样。
洪知秀的异能是治愈系,他可以让人的伤口愈合,但同时也会消耗他大量的精力。在药品比食物还要多的末日,能用医疗手段解决的病症或伤势,他一般都不会动用自己的能力。
但文俊辉实在是特例。他先是用能力修补了他身上几个大的出血点,然后送过去进行全面检查。
文俊辉显然被不知名的药物折磨得求死不能,却连简单地抬起手都无法做到。洪知秀让李灿帮助自己摁住他以便采血,尹净汉也过来看,崔胜澈将他搂到怀里。
不算小的诊疗室里顿时堆满了人。文俊辉似乎更难受了,他骤然睁开眼,眼神空洞地看着眼前的人。
“……吵……”文俊辉的声音太小了,全圆佑俯下身,才听见他在呢喃:“……太吵了……”
可诊疗室此刻只有机器嗡嗡运作的声音。文俊辉头痛欲裂。
全圆佑一下捂住他的耳朵。他抱着他的头,试图用自己单薄的力量去抵御那些冗杂的心声。
“不能太多人,”全圆佑说,他的语言能力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你们……都出去。”
旁边围观的人都一愣。文俊辉整个人狠狠哆嗦了一下,拼了命地往他怀里钻。
“不要想!”全圆佑急的没办法:“别想了!他听得见!”
他用手捂住文俊辉的耳朵,胳膊不断颤抖。文俊辉牵着他的袖口,用力到手指发白。
“他的异能好像是读心,现在敏度又被升高了,太多思绪会让他陷入崩溃。”洪知秀试着翻译了一下全圆佑的话:“大家都出去吧。他被注射太多复杂的药了,我要给他做一遍血液过滤,做完就能好一些。”
“能活吗?”崔胜澈问他。
洪知秀笑了:“如果有人愿意给他输点血,应该可以。”
末日世界的医疗水平提高到一种不可思议的境地,就连非同血型也能做到机器处理后输血。李灿刚睡醒,毛燥着头发就端着采血的设备出来。大家都来排队了,尹净汉本来也想排,给崔胜澈气的在他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于是悻然离去。
李知勋最后一个输血。输完,李灿又让他帮自己也抽了一管。
“怕不够?”李知勋接过针头笑着问。
“嗯,”小孩揉揉眼睛:“好惨,感觉他都快要死了。”
抽完血,大家也没聚在医疗室外面。李知勋继续去净化水源,李灿回去帮洪知秀了,崔胜澈去陪尹净汉打针,金珉奎跟权顺荣去处理今天打到的鸡,李硕珉则坐在旁边,没能动手。
这不怪他——他自从回来就没法由豺狼变回人形了,刚刚光挤进门就废了半天劲。此刻正在努力和兽形奋斗着,并重新阅读《兽化人百科大全》。
过了大约有三个小时,医疗室的门才重新被打开。
洪知秀推着文俊辉出来,指挥全圆佑把人放到尹净汉旁边。
全基地目前就这一个像样的点滴架,尹净汉刚刚打完针,便从柜子里掏了两套衣服拿给他们。
这衣服还是之前崔胜澈打猎的时候路过一个服装店拿回来的。全圆佑对他道了声谢,走到无人处很快把自己那身沾了血的衣服换掉了,然后回到病床旁,小心翼翼地帮文俊辉换。
文俊辉身上增添了许多伤疤。全圆佑一直咬着唇,尹净汉在旁边看了会儿,就问他:需要帮忙吗?
全圆佑用袖子擦了擦脸,摇摇头。
文俊辉睡了很久,他不吃不喝,全圆佑也跟着不吃不喝。洪知秀过来查看病人情况的时候全圆佑明显整个人紧绷起来,洪知秀无奈地摸了摸身旁跟着自己进来的李硕珉的头,解释道:“……这是硕珉,你们刚刚在外面见过了,虽然现在这个样子,但他是个好孩子。”
依然没有恢复人身的李硕珉闻言很委屈地嗷了一声。
全圆佑略松懈些,却依然不肯让豺狼靠近文俊辉半分。
“他有些烧,”洪知秀把温度计拿回来:“等下我会多给他半瓶退烧药,他可能需要睡会儿才能醒。你要不要先过去吃饭?大家要吃晚饭了。”
全圆佑后退半步,还是摇头。
“今晚吃炸鸡,珉奎做的。”豺狼说话了:“可好吃了,真的不吃吗?”
全圆佑摇头。
“真的很好吃,外酥里嫩,是我今天第一次打猎回来的战利品。”李硕珉不依不饶:“要不给你拿点过来?你在他身边吃。说不定可以把他香醒。”
全圆佑:“……他吃不了太多肉……”
李硕珉理所当然:“但是你可以吃啊!”
全圆佑:“……”
李硕珉耳朵立起来了:“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拿过来!”
豺狼跑走了。全圆佑坐在原地呆滞,洪知秀把用完的药瓶收走,见状便笑,眼神里写着“你看,我就说他很善良吧”。
全圆佑再次:“……”
大厅里很快传来李硕珉和金珉奎的对话声,豺狼在解释自己拿这么多鸡肉是要去做什么,金珉奎则在帮他盛在盘子里,一边问“够不够?”硕珉则说“应该够吧?”和“哇你做的看起来真的很好吃啊。”
然后是净汉的声音:“那个人醒了吗?”
硕珉回答:“还没呢……这些是要给醒的那个人吃。”
尹净汉笑了:“还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呢。”
“是哦。”李硕珉继续:“醒来问问吧?”
“……”李知勋开口了:“现在不能问吗?不是有一个没有受伤的。”
“感觉他不太爱说话诶。”李灿说:“刚刚治疗的时候他也一直没有说话,我还以为是个哑巴……”
“等下送饭的时候问问。”尹净汉接着说:“希望那个睡着的快点好起来啊。”
崔胜澈终于开口了:“你难道要把他们两个都留下来吗?”
“不行吗?”尹净汉的声音懒洋洋:“给你做个伴嘛……你不是说那个人要兽化了,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金珉奎:“还要吃肉的人举手。”
李灿:“我我我。”
权顺荣嚼嚼嚼:“珉奎呀你记得给shua哥那份留下。”
李硕珉:“能给我也分一点吗,我等下来吃。”
崔胜澈:“还是再看看吧……也没法确定是好人还是坏人。万一是坏人怎么办?”
“嗯~”尹净汉应了:“我觉得是好孩子呢。”
崔胜澈:“你说哪个?”
金珉奎:“dino把你盘子给我。”
尹净汉:“两个都是啊。”
权顺荣:“知勋你不再要点吗?”
李知勋:“我饱了……”
崔胜澈:“你从哪里看出来好的,我怎么看不出来。”
尹净汉笑了:“哭得很厉害啊,看到朋友受伤会哭的这么厉害的人也不多见了,感觉认识的人里只有硕珉和你会这样。”
李硕珉:“……胜澈哥也会哭吗?”
李知勋:“噗。”
崔胜澈:“……滚。”
“你不知道?”权顺荣继续嚼嚼嚼:“啊你那会儿还没来……净汉哥做手术的时候胜澈哥哭得可凶了。”
崔胜澈:“呀!”
尹净汉:“干嘛呀~你到现在还会因为这样事情害羞吗?”
崔胜澈:“我……”
崔胜澈顿了顿,下一句声音小了很多:“……因为在乎你啊。”
饭桌上安静了三秒。
尹净汉忽然:“嗯,coups呀我也爱你。”
金珉奎:“……非要这样吗?”
李知勋:“……非要这样吗?”
权顺荣:“……还有米饭吗?”
李灿:“……”
李硕珉:“盛好了没,我去拿给他了。”
*
那边正吵闹,这里却安静,病房里的人就这样听着这对话。洪知秀听着听着就笑了,他看了眼旁边认真地注视着昏迷的伤员的人,然后主动说:
“我叫洪知秀,你也可以像他们一样叫我Joshua。”
全圆佑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洪知秀:“这边的人都很好,你们可以安心在这里养伤。”
全圆佑再次点点头,他的眼神重新回到文俊辉身上。
洪知秀仔细观察着他的神色,轻声道:“……你很喜欢他吧。”
全圆佑没有立刻回答。
他试探地握住了伤员的手,先是手指交叠,然后紧握。
他犹豫了一小会儿,仿佛理解这个问题需要花费他很长的时间。
过了会儿,洪知秀看到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tbc.
佑灰|孕期|【小山泉北长尾】
/我流揣崽 私设严重 有队友大小萝卜出没 /
文俊辉除了最开始的大半个月有些孕吐,其余时间都非常幸运的没有任何不适的孕期反应。
每天吃得香也睡得好。
时间慢悠悠地过,肚子已经显怀,鼓了一个圆弧出来。
他开始嗜睡,大半时间都沉在睡眠里。
橘子申请了校外晚自习,每天下了课就过来守着他哥,把睡了一下午的人叫醒。
大部分时候文俊辉都自己下厨做晚饭,两个人吃了饭,文俊辉就会带着耳机窝在沙发上看动漫,橘子就坐他旁边写卷子。
两页写完转过头一看,文俊辉指定已经睡过去了。
等到全圆佑从局里下班回来,橘子就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凑到文俊辉耳朵边小声说哥我走了,文俊......
/我流揣崽 私设严重 有队友大小萝卜出没 /
文俊辉除了最开始的大半个月有些孕吐,其余时间都非常幸运的没有任何不适的孕期反应。
每天吃得香也睡得好。
时间慢悠悠地过,肚子已经显怀,鼓了一个圆弧出来。
他开始嗜睡,大半时间都沉在睡眠里。
橘子申请了校外晚自习,每天下了课就过来守着他哥,把睡了一下午的人叫醒。
大部分时候文俊辉都自己下厨做晚饭,两个人吃了饭,文俊辉就会带着耳机窝在沙发上看动漫,橘子就坐他旁边写卷子。
两页写完转过头一看,文俊辉指定已经睡过去了。
等到全圆佑从局里下班回来,橘子就一口气收拾好东西凑到文俊辉耳朵边小声说哥我走了,文俊辉这个时候就会一下醒过来。
橘子拒绝在这里留宿,也拒绝两个人开车送他。
全圆佑牵着文俊辉把橘子送上公交车,两个人就顺着马路东逛逛西走走,不出意外一定会在某个路边摊停下来,并且收到橘子发送的安全到家的消息。
文俊辉穿着宽松的卫衣,戴着一顶白色的渔夫帽,在小推车面前嘀嘀咕咕地挑炸串。
老板以为他是附近的大学生,要给他加麻加辣,结果他旁边一身黑的男人背着他低声说麻烦少一点辣椒。
文俊辉什么都想吃,每样东西都尝个遍,但是他吃过了晚饭,肚子装不下太多。
吃不下的自然就进全圆佑的嘴里。
两个人回了家,全圆佑在浴室门口守着文俊辉洗澡,等他出来给他吹干头发,把热好的牛奶放他手里自己再进去洗澡。
出来的时候卧室只有一个空杯子,全圆佑边擦头发边找人,看见文俊辉在厨房里捣鼓什么东西。
他走到文俊辉身后,看文俊辉低头而露出的雪白后颈,逐渐变长的发尾搭在柔软的皮肤上。
全圆佑搂住他的腰,把脸放在他后颈上蹭。汤勺搅拌,和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响声,文俊辉痒得缩脖子,他转过身摸摸全圆佑脸上被浴室蒸汽熏出的红,把手里的杯子递给全圆佑。
全圆佑以为是文俊辉突然想喝点什么,结果是给他的。
「你喝酒了。」
文俊辉轻轻捏他的耳朵。
全圆佑把手伸进他的睡衣下摆揉他温温热热的腰。
「喝了一点点,闻到觉得不舒服?」
全圆佑问他。
文俊辉摇头,被揉得往他怀里躲。
「把蜂蜜水喝了,万一明早起来胃痛怎么办。」
两个人离得近,全圆佑没戴眼镜,就这么低头看他,没说话。
文俊辉跟他对视,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
全圆佑把手从他睡衣里拿出来,要摸他烫人的颈。
文俊辉抓住他的手不让他摸,全圆佑拿过那杯水仰头咽下去,掌住文俊辉的后脑勺有点发狠地吻他。
全圆佑改不了把人压得紧的毛病,他把文俊辉卷在怀里,越来越用力。
文俊辉肚子上的圆弧始终为亲密无间的贴近制造一个障碍,他有点着急地抓住全圆佑胸口的睡衣纽扣,肚子已经有点被压到了。
全圆佑一把拽过椅背上挂着的一件大衣垫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双手握着文俊辉的腰把人抱起来放在大衣上。
文俊辉双脚离地,抱着全圆佑的脖子猫一样地扑腾了一下,立刻就被人捧着脸把唇堵个结实。
文俊辉还是不怎么会在接吻中换气呼吸,全圆佑比刚才还凶,他紧紧闭着眼睛,眼眶里激荡上来的水珠盛不住地滑出来,啪嗒沁在全圆佑的指尖。
全圆佑蓦地缓下来,他分开一点两个人的距离,原本他脸上的红被这样的吻渡到文俊辉的脸上,他听见文俊辉止不住的喘息,又看他那双被柳叶尖轻轻拂一下就柔水潋滟的眼睛。
全圆佑让人靠在自己肩窝里,伸手在他背上轻柔地安抚。
文俊辉埋在他怀里,鼻尖翻来覆去地汲取全圆佑身上的味道。
全圆佑忍不住笑,穿过膝弯把人抱起来往卧室里走。
「我明天下午休假,上午要不要跟我去局里玩儿?」
全圆佑躺上床,侧过身在文俊辉唇上印个吻。
「要。每天早上你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一睁眼就快11点了,我要看看11点以前的太阳。」
文俊辉打着哈欠揉眼睛。
全圆佑不让他揉,把人搂进怀里。
「嗯。睡吧。明早我叫你,小十字路口有家早餐店,奶黄包还不错。」
文俊辉眼睛一下子睁开,但下一秒又被全圆佑的掌心盖上。
「睡觉。」全圆佑给他掖好被子。
文俊辉的睡意来得很快,快要掉进梦乡前他听见全圆佑轻轻说晚安。
他窝在全圆佑的胸膛,张张嘴,晚安没说出来就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果然还是起不来,全圆佑和他做好了约定,就不会自己走。
全圆佑把人从被窝里抱出来,奶黄包奶黄包的喊,文俊辉眼睛都睁不开,但是软在全圆佑怀里我要吃我要吃的回应。
全圆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他抱着只好温暖的猫,猫好会撒娇。
出门的时候已经八点二十多,文俊辉着急忙慌地拉着人往外走,全圆佑把人抱回来,又给他穿了一件外套。
「会不会卖完了啊。」文俊辉看见前方正在倒数99秒的红灯,又看见从车旁一溜烟儿飞过去的小电瓶。
全圆佑在驾驶座伸手确认车门已经上锁关好,「不会的,九点前都不会。」
「你笑什么啊,从睁眼就笑到现在。」
文俊辉转头看他,眼睛鼓得很圆。
「没笑啊。」
全圆佑唇边的笑意很浓。
「我要把剩下的全买了。」
文俊辉有点儿莫名的生气,日光已经从天边渗出来,透过车窗落在文俊辉的脸上,金发揉着初阳,看着很漂亮。
全圆佑看着他探过身,抬起他的下巴印了个甜蜜的亲吻。
红灯闪烁了几下变换颜色,车流重新滑动起来,文俊辉的脸又腾的红了,他看了一眼全圆佑现在专注在前方的侧脸,连耳朵也染上红艳艳的烫。
全圆佑上班迟到了,很难得很偶尔。
两个人排着队买下了最后剩下的4个奶黄包和6个烧卖。
「圆队。」
「早。」
全圆佑向打招呼的人点点头。
「你们局里可以吃东西吗?」文俊辉嘴里包了一大口,在电梯里小声地问全圆佑。
「可以的,吃吧。」全圆佑一只手放在侧旁的扶手上,一只手提着文俊辉的豆浆。
「但是我没吃饱。」
前面有女孩子的笑声传过来,文俊辉一下不说话了,他看向全圆佑,不知道女孩子是不是在笑他。
并不狭窄的电梯突然默契的安静下来,文俊辉觉得有点儿局促,他拽拽全圆佑的袖子,结果全圆佑也在笑。
「你不准笑。」文俊辉仰头凶他。
全圆佑揽住他的腰,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又合,电梯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们去哪儿?」文俊辉看着还在向上跳跃的数字。
「去8楼食堂,」全圆佑从包里拿出员工餐卡,「吃饱再下去。」
文俊辉瞬间就开心了。
「大哥,快十点了,你下午又不上工,现在俩小时不到就又下班了,我立马举...妈呀你怎么把文俊带来了!!」
金珉奎怪声大叫。
「不要一惊一乍的。」全圆佑从保温瓶里拿出玻璃罐牛奶,金珉奎马上把桌上的干净帕子递给全圆佑。
「他不是、他不是有宝宝了吗?」
「嗯。」全圆佑擦干净罐上的水往办公室里走。
「这样走来走去的万一晕过去怎么办!」
全圆佑看白痴一样转头看他一眼,推开办公室的门。
文俊辉对跟进来的金珉奎笑眯眯地打招呼,金珉奎看见他膝头上放着一本画册,棕绿的外壳正抵在肚子上。
他又怪叫一声,转头就跑了。
「他没事吧。」文俊辉看着他的背影,眉毛疑惑地抬起来。
「没事,中邪了。」
文俊辉咕噜咕噜地灌完热牛奶,把画纸翻过来给全圆佑看。
画纸上是窗外城市的远景,只大致勾了框架和粗略的线条,但这里视野很好,建筑鳞次栉比,像太阳下泛着光的棋盘。
「要画完吗。」
「画着玩儿的,不用。」
「嗯,一会儿胜澈哥会过来,我们有个会要开,有什么需要就和珉…」
李硕珉哐的一声推开门,全圆佑和文俊辉一齐转头看向门口。
「......和金珉奎或者李硕珉说。」
「呃,你们没有什么工作要做吗。」文俊辉抬头,觉得面前仿佛守着两只体型庞大的金毛。
「暂时没有,等他们开会出来就会布置了。」
李硕珉严肃作答。
「哦。那你们要、要画吗?」
两个人统一摇头。
文俊辉又低头,笔尖在白纸上细细地摩擦,但身上实在是如芒在刺。
「你们不用陪我,我现在不饿不渴特别好。」
「那不行,万一你突然肚子痛,突然犯恶心,突然头晕怎么办。」
金珉奎立刻警戒。
「我不会,它天天睡大觉一点儿都不影响我。」文俊辉弯着眼睛笑。
「哇,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啊。」
「能看出来的。」
文俊辉站起来捏着宽松的衣服下摆收紧,面前的两个人也像堵墙似的嗖的站起来。
细韧的腰际掩在外套下,已经明显的圆弧突显在布料上。
金珉奎不自觉地张着嘴,伸手碰了一下。
李硕珉看着他的手指哇的大叫一声,文俊辉和金珉奎都被吓得一抖。
「你他妈的叫什么,给人吓一跳,一会儿再把它叫醒了。」
金珉奎立马给了他一脚。
「不用那么紧张担心,什么事都不会有,你完全可以摸摸它。」
李硕珉捂着嘴惊疑不定地看着金珉奎覆上去的手,「怎么样啊怎么样。」
「没动静,睡、睡着呢吧。」
金珉奎小声。
「哇我能、我能...」
「能的能的。」
李硕珉像只蛙一样哇哇地发出声音,掌心下是一层薄薄的孕育着花的皮肤。
本来文俊辉觉得自己和平时也没什么区别,他和全圆佑都不会过度地关注它的存在,他每天吃吃喝喝在街上溜达的时候,全圆佑也从不会说这个不准那个不许,他想干什么全圆佑都只说好。
但是现在看着金珉奎和李硕珉小心过头的样子,文俊辉觉得神奇。
原来我培育的是一朵也许会凋谢的花。
他想。
全圆佑会不会也这样担心?
中午是五个人一起吃的饭,文俊辉让他们三个点菜,对面几个人却把菜单往文俊辉手里推,「你点你想吃的。」
全圆佑拿过菜单,依着几个人的口味一起做了选择。
菜上桌,全圆佑舀了一碗蛋汤放在文俊辉面前,话却对着对面说,「他不会吐,吃你俩的饭。」
崔胜澈在桌子下一人给了一脚,金珉奎和李硕珉收了视线回过神,猛地开始低头扒饭,胃口是真好啊文俊。
吃饱了就容易发饭晕,把他们三个送回局里,文俊辉的瞌睡虫爬上来,他坐在车里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
到了地下车库,全圆佑要抱他,文俊辉不肯,两个人再亲密的事都做了个遍,文俊辉也还是会在外面害羞。
全圆佑一路牵着人回了家,文俊辉窝进被子里,哈欠打个不停,他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全圆佑的靠近,随即肚子上就覆上温热的掌心。
他一下子想起那个问题,又挣扎着把眼睛睁开。
「怎么了。」
全圆佑在床边坐下,低头在他眉眼上摩挲。
「你会不会担心啊。」文俊辉问他。
文俊辉没说担心什么,全圆佑却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嗯,担心。」
空气里安静了一下之后文俊辉听见全圆佑说。
文俊辉噌的一下坐起来,「我会保护好它的。」文俊辉看着他,很认真地说。
「傻瓜。」全圆佑把人搂进怀里,心口好像被人倒进一罐融化的又滚烫的糖浆,「我担心你,我担心你难受、害怕,我不想你因为它身体不舒服,我想你每天都做开心的猫。」
「我不难受不害怕,我身体没有不舒服,我也每天都开心。」
文俊辉挨着挨着回答,仰着头在全圆佑唇上啾的吻了一下。
「你不要担心,你要陪着我。」
「嗯,我会的。」
全圆佑觉得自己现在四肢百骸都流淌着甜蜜,他把文俊辉紧紧抱着撒娇一般的轻轻摇了摇。
文俊辉被他逗笑,窗外白桦树掉了片黄绿色的叶子下来,正落在树下跳脚的小鸟身上,夏天过去了,秋天也很好。
END.
想自由·完结下
【OOC】【OOC】【OOC】
【如果琴子真的放入江自由会怎么样呢】
琴子再度清醒的时候,她睁眼还是满目白色,耳朵也听见一些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这次她倒没觉得身体像前次醒来那般沉重,舒服了很多,虽然她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独自躺了一会儿,琴子再次看见了入江伯母。
入江伯母还是那样子,轻轻的拉住琴子的手,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倾涌而出,琴子有心想要安慰伯母,可奈何她喉咙刀割一样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琴子别着急说话,再养养。你高烧了三天才退。”
大概是知道琴子自己也搞不清状况,入江伯母先捡着要紧的交代了一些。
“琴子能想起来吗,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
【OOC】【OOC】【OOC】
【如果琴子真的放入江自由会怎么样呢】
琴子再度清醒的时候,她睁眼还是满目白色,耳朵也听见一些仪器滴滴滴的声音。
这次她倒没觉得身体像前次醒来那般沉重,舒服了很多,虽然她依旧一头雾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又独自躺了一会儿,琴子再次看见了入江伯母。
入江伯母还是那样子,轻轻的拉住琴子的手,话还没说出口眼泪先倾涌而出,琴子有心想要安慰伯母,可奈何她喉咙刀割一样疼,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琴子别着急说话,再养养。你高烧了三天才退。”
大概是知道琴子自己也搞不清状况,入江伯母先捡着要紧的交代了一些。
“琴子能想起来吗,在去学校的路上遇见有个小孩差点被车撞,拉了小孩一把结果没收住力道,自己的头撞在路边的消防栓上。”说着说着又没忍住哭的更伤心,“小孩没事,但琴子磕的有点厉害。好在及时送医院,在icu呆了三天才转到普通病房,又连着烧了三天,到今天整整七天,才算开始好转。哦对了,哥哥刚走,去跟你的主治医生商量一下新的治疗方案。”
?嗯???
琴子满脑袋问号,这都什么跟什么,今夕到底是何年。
见琴子还是困惑,入江伯母擦擦眼泪,小心的问琴子,“还记得吗,你之前和哥哥吵架,大晚上一个人跑出门去相原屋,后来住在了克莉丝汀那里。前一晚喝了酒,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发生的意外。”
琴子听的瞠目结舌,她无比庆幸此刻的她不能言语无法动弹,不然她肯定要崩溃大哭。
她的努力,她的纠结,她的痛苦,原来只是一场梦。
还有她好不容易找回的重新开始的勇气。
一切又回到了起点,又回到了她始终无法释怀的那一段噩梦。
为什么不能再多睡几天呢,或者要是不要醒来,也是不错的结果。琴子垂着眼胡思乱想。
即使她知道这种想法是错的,但琴子控制不住的去想梦里的入江,比起她等会儿要见的真人,她似乎更喜欢那个梦里的入江,起码那个入江会对自己坦白真心。
“哥哥来了,快,琴子醒了。”
入江妈妈抬头去招呼入江,琴子本能的想要逃避,又避无可避,只好自欺欺人的闭上眼睛。
入江妈妈倒是没有及时发现琴子的好笑行径,见入江来了就站起身,想给小两口留一个单独说话的空间。
“琴子还没恢复,事情也没想起来。你态度好点,别折腾你老婆了。我去给相原爸爸打个电话。”
琴子没听见入江的回话,紧闭着眼暗暗祈祷,希望入江赶紧去忙别再呆在这里了,她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入江。
直到她在心里千回百转的想了好久心事还没听到动静,琴子试探着睁开一只眼睛看向床边,猝然和紧盯着她的入江对视。
琴子一个激灵,老实的睁开双眼,四处乱看就是不看身旁的入江。
“喉咙还是痛的说不出话吗?”
入江的声音也是格外疲惫,琴子怔怔的想起她上一次清醒时只看了一眼的入江。
像个病入膏肓的晚期患者,只有眼睛发着光。
这会儿再看,入江好了一些。
也只有一些,如果按照妈妈所说,不过短短一周的时间,入江何至于憔悴于此。
琴子毫不遮掩拒绝沟通的态度刻在入江眼里,他也只是束手无策。
“琴子,就算是不想理我,也要先告诉我,身上哪里很不舒服。说不出话用眼睛指给我。”
琴子听话的好好感受了一番,没感觉到什么特别不舒服的地方,便乖巧的冲入江眨眨眼。
入江长长的松了一口气,“你的检查报告结果还不错,我担心有什么没发现的后遗症或者创伤。”
入江顿了顿,见琴子依旧没什么反应,表情更黯然了些。
“你现在觉得身体动不了是体内的药物反应。今天开始打吊瓶就是普通的消炎药和营养剂了,不出意外的话明天就能出院回家修养。”
琴子再次眨眨眼表示知道了,而后闭上眼睛装睡。
她一点也不困,耳朵就这么一直支棱着,等着听入江走出病房的声音,等了好久好久,琴子甚至开始担心是不是自己耳朵也不好使了,匆忙的睁开眼,不想却再度和入江两两相望。
琴子尴尬的想要起来手舞足蹈的解释些什么,但她动不了。便只能躺在那里,看入江不含任何杂质的眼光,笔直的看进自己的眼底。
琴子忽然就觉得自己的委屈有了去处,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这一次,她和入江都没有躲避。
入江从床边的凳子换到琴子的病床上坐下,低头去擦琴子擦不完的眼泪。
“对不起,”入江忽然开口道歉,“我也不懂我为什么这么混蛋。琴子,我也会有想不明白的问题。这让我焦躁,茫然,害怕。这样的情绪越深,我就不由自主的将你推的更远,然后我就更加的焦躁。这样往复循环,我深受折磨,所以即使我知道你也在因为我伤心难过,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但是琴子,我们是夫妇。有问题应该一起解决。等你好起来,我们再慢慢解决,好吗。”
琴子这次没有眨眼,她努力的偏过头不去看入江。
其实她喉咙没有那么痛了,但她此时此刻不想和入江说话,也不想看见入江。
入江说的没错,道歉也诚恳,但琴子还是无法接受。
当一切心思都付诸流水,等待她的还是她无数次放弃又无数次拿起的反复锉磨她的那个入江。
琴子的眼泪第一次是单纯的因为自己而流。
她年少无知,只是喜欢一个人而已,为何会走到这步。
入江和她一起磕磕绊绊的成长,可为什么只有她的是伴随着抽筋剥皮的痛,这就是她强行去拿本不属于她的东西要承受的代价吗。
琴子再没看入江,哭到睡着。
再次醒来,她已经能说出些话,做些轻微的动作。入江爸爸妈妈,相原爸爸,裕树都围在床前,你一言我一语的陪着琴子,入江也会间或插空过来,琴子每次都话很少的瞎糊弄。
又在医院住了两天,琴子恢复了七八成,便回家继续调养。
习惯真的是可怕的事情。
琴子颇为感慨的摸着床上她缝的歪七扭八的布娃娃,在她的记忆里,她已经七八个月没跟入江同床共枕。
乍一恢复,她有些不知道要怎么跟入江近距离相处。
入江那么聪明,最近应该不会回家住吧,琴子暗自猜测。按照入江一贯以来的样子,这种情况下他应该会比她更想躲开,让彼此都安静几天。
刚松口气准备躺下的琴子,又与推门而入的入江撞个正脸。
“欸?入江,你回来啦。”琴子说话不过脑子,说出口才惊觉自己刚才明晃晃的不欢迎入江回来的意思,磕磕巴巴的挠着头打算说点什么找补。
入江也没生气,只是走上前抓住琴子乱挠的手,“别乱摸,脑袋上还有没长好的伤口。你先躺着,我去洗个澡就来。”
琴子别扭的抽回自己的手,入江叹口气,扶着她的头躺下,再次叮嘱她,“等我,我很快回来。”
琴子原本也不困,百无聊赖的躺着等入江,也不知道入江要说什么。
入江回来的很快,他躺下之后又自然的去抱躺在身侧的琴子。
琴子则因为太久没有亲密接触,条件发射的挣扎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只好强迫自己接受这样的亲密。
入江抱着浑身发硬的琴子心里又酸又涩,准备好的说辞怎么也说不出口,只把琴子越抱越紧。
琴子觉得有些勒,又想伸手推入江,突然听见入江从牙缝里挤出的一个名字,“鸭狩启太。”
嗯?琴子愣住,一时忘记挣扎,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
入江一手护着琴子的头放在自己的颈窝,一手紧紧的拥住不自觉挣扎的琴子。
“鸭狩启太,我讨厌他。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讨厌他看向我的挑衅。讨厌对他笑的你。也讨厌这样讨厌你的我。”
讨厌出现的频率太高,琴子被绕的反应慢半拍。
“意思是,入江你吃启太的醋吗?”
琴子难以置信,“启太?那个天天凶我骂我笨的启太?为了他,迁怒我?”
入江沉默了片刻,轻轻的在琴子耳边嗯了一声。
琴子想起那个梦里,入江曾经说的话,‘人心易变,你在担心着我的时候我也一定在担心着你’,于是她第一次主动往入江的怀抱里挤了挤。
琴子也摸摸入江的头,“原来在我害怕着失去你的时候,你也在害怕着失去我。我们真是一对傻瓜夫妇。”
入江长久的没出声,琴子感觉到有什么湿热的东西滴落在自己的脖子里,但是她没问,也没去看。
琴子感受着入江再度收紧的胳膊,安抚的轻轻拍他的背。
“其实我好像想明白了。我们是夫妇,是一体的。所以有问题应该一起解决。入江不该躲避问题,而我不该不管不顾直接按照我的想法去胡乱揣测你。以后,我们约好了,你可以冲我发脾气,而我也要迎难而上,去问你在困惑的事情。然后我们一起商量,处理。”
“你知道的吧,琴子,我有多喜欢你。”
“嗯。你也知道的吧,入江,我有多喜欢你。”
---------- END---------
【佑灰】幸福巷64号
*不会爱人圆×很会爱人俊
*正文3.4w+/HE一发完/ooc致歉
*彩蛋是番外 不影响正文阅读
*文中含一句话抽烟情节 剧情需要 大家注意壁垒
01
住在全圆佑楼上的初中生跳楼了。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全圆佑模模糊糊听到很响的“咚”的一声。像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摔碎了。天还太早,他头天晚上听楼上那对母子吵架到半夜,睡了不超过四小时,上下眼皮之间好像抹了胶水。
但他想起来自己刚买没两天的那盆绿天堂蔓绿绒,昨天中午刚被他摆到伸出来的防盗网上。他上网查了,这东西好养,喜光照,叶子大。再加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意义,全圆佑不...
*不会爱人圆×很会爱人俊
*正文3.4w+/HE一发完/ooc致歉
*彩蛋是番外 不影响正文阅读
*文中含一句话抽烟情节 剧情需要 大家注意壁垒
01
住在全圆佑楼上的初中生跳楼了。
清晨天蒙蒙亮的时候,全圆佑模模糊糊听到很响的“咚”的一声。像什么东西落到地上摔碎了。天还太早,他头天晚上听楼上那对母子吵架到半夜,睡了不超过四小时,上下眼皮之间好像抹了胶水。
但他想起来自己刚买没两天的那盆绿天堂蔓绿绒,昨天中午刚被他摆到伸出来的防盗网上。他上网查了,这东西好养,喜光照,叶子大。再加上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别的意义,全圆佑不想让它就这么变成地上摊着的一堆土。不好看。
所以全圆佑硬是眯着眼摸上眼镜起床了。他们小区年岁大,安了防盗网的住户不多,本单元只有六楼的他和四楼的文俊辉家有。文俊辉家什么时候装的不知道,他家这个估计装了没有十年也有五年,从全圆佑搬来就一直在那。
全圆佑凑到窗户前头去,发现防盗网老当益壮,稳稳托着上面的绿植。他放下半颗心到肚子里,想着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还没来得及往下看是不是谁家有什么东西掉了,全圆佑就听到一声凄惨的嚎叫。他站在原地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声音的主人是楼上那个四小时前还在骂儿子的单身母亲,接着他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
一个人形摊在地上,穿着附近初中的校服。血像打碎的花盆里泼洒的土,漫了他一身。
叫喊声和斥骂声穿透不隔音的楼板,震亮声控灯。全圆佑手里摆弄着一个叶片,默默看着楼下跪倒在地嚎啕大哭的女人。
他慢慢挪进卧室,掀开被子躺上床,然后静静地闭上眼睛。
*
幸福巷64号是一个很老很老的小区。说是小区,其实只是两栋灰败的楼房,加起来一共四个单元。没有保卫处、没有物业,最过分的是没有电梯。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两幢上世纪修建的居民楼会有七层那么高。有人说是因为这是之前某工厂给工人修的宿舍,资本家向来万恶,不愿再多投入一分。只是年月更改,这里的住户换了一批又一批,很多事情就像那些离开的人,一起被掩埋在时间下面了。
文俊辉算是在这里住了很久的。他从被接生的医院出来,就一直在幸福巷64号长大至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楼下的柿子树结出来的果子有多涩、路边的广玉兰什么时候会开花,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怎么爬上七楼楼顶的天台。
除了全圆佑。
文俊辉五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全圆佑。全圆佑被妈妈领进来的时候,他正在蹲在卧室的床边,尝试把奶瓶塞进新生弟弟的嘴巴里好让他哭得不要那么大声。结果因为把握不好力气,把妈妈辛苦冲泡的奶粉滋了弟弟一脸。
在弟弟响亮的哭声和妈妈无奈的数落声里,文俊辉抬头看到一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男孩。彼时天地一片吵嚷,他站在门口,好像门里面的人与他身处两个不同世界,一脸面无表情的安静。
文俊辉有点看不惯这种安静。于是五岁的文俊辉捏着奶瓶哒哒哒跑过去,一把拉住全圆佑的手,直接把他拽进门里。下一秒就看到他因为被吵到而微微皱起了眉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文俊辉觉得这才是对的。
此后每年暑假,全圆佑都会来幸福巷64号住一阵子。文俊辉觉得全圆佑像百科全书上写的那种迁徙的候鸟,幸福巷64号是他过冬的地方。
幸福巷64号其实住过很多小学生和中学生,但他们离开了就没有回来过。这么多年,只有全圆佑这只候鸟最合格。
所以文俊辉什么都和他讲。从弟弟终于学会叫哥哥,说到爸爸在厂里出事住进了医院再没醒来。到后来,他甚至会提前列好一个大纲,上面写满了要对全圆佑说的话,和要带着全圆佑一起做的事。
他买两根几毛钱的冰棒,剥了包装塞一根进全圆佑嘴里。夏天的柿子硬涩,文俊辉摘下来一个非要全圆佑捎回家里捂着,说是等熟了再吃。广玉兰倒是开得很火热,文俊辉就去捡掉在地上的花瓣,放在书里压扁了,在全圆佑临走前让他拿走当书签。
全圆佑不会骑自行车,文俊辉就把自己那辆刚拆掉辅助轮的儿童自行车推出来,歪歪扭扭带着全圆佑去书店。到了书店,他只管找个书架窝起来看漫画。等夕照从窗户里渗进来,他再拽上蹲在教辅书前的全圆佑,又歪歪扭扭地回家。
全圆佑很听话也很沉默,文俊辉折腾得再天翻地覆,他都照单全收。但有时候他也会不沉默地告诉文俊辉,他心情不好。
这时候文俊辉就会带他翻上楼顶的天台。夏天的傍晚,带着太阳余温的风把他们两个的衣服吹成两个鼓鼓的气球。全圆佑站在一旁,看文俊辉扒着栏杆大喊:“爸爸我好想你——”
他还是一如既往没什么表情。文俊辉就不乐意看他当锯嘴葫芦,小跑几步拉他的衣角:“你有没有特别想念的人?你想他们的时候就可以像这样爬的高高的,离他们近一点,说的话更容易被听到。”
文俊辉记得那天的晚霞红得发紫,很璀璨很绚烂。但全圆佑的眼睛像终年不见阳光的湖底石头,他看了文俊辉一眼,又漠然地往天上看了一下,说:“没有。”
*
过了几年。有天文俊辉放学回家,看到单元楼门口扯了两根白布条。
这其实很平常。幸福巷64号的房间有一大半装着牙齿都不剩几颗的老人。有一些年轻人在这里生活,但是过不了几年就会搬走。他们说这里太旧了,旧得没有生气,不适合住人。迟早要被拆迁队挖掉。
就像他们说的,这里没有生气,有的是沉沉暮色里,代表生命流逝的白布条。
文俊辉上楼的时候还在想,这次是谁呢?是那个每次女儿过来都会和她大吵一架的奶奶?还是那个喜欢收集广告单和废纸壳的爷爷?
他去开家门的时候,发现外面的铁门和里面的房门都没锁。满脸疑惑地推开门走进去,文俊辉看到坐在他家沙发里的全圆佑。
现在是冬天啊。文俊辉想,全圆佑不该出现在这里。
于是他明白了。原来都不是。那两根白布条是住在六楼的那个从重点中学退休的奶奶——全圆佑的外婆。
这天晚上文俊辉爬上天台的时候,全圆佑正站在栏杆旁边抬头看星星。
冬天的风是刀子做的,把文俊辉的脸刮得生疼。他走到全圆佑身边,伸出手去擦他的眼角:“小心眼睛结冰哦。”
全圆佑转过头,眼眶通红地看着他。文俊辉伸手,把他的头摁在自己怀里。
全圆佑的声音像被闷在水里:“文俊辉。我没有外婆了。”
文俊辉伸手摸他的头发。他那时候想,原来不论是他还是全圆佑,都没有办法平和坦然地接受家人的突然离开。
他见过全圆佑的家人。除了温柔和蔼的外婆,他还见过全圆佑的母亲。那是个非常美丽的阿姨,从头到脚都精致,开门的时候要用卫生纸包住生锈的门把手。
文俊辉记得有一年她领着全圆佑来自己家,让全圆佑给他和他妈妈道歉。他和拿着锅铲就出来开门的母亲一头雾水地对视,全圆佑一脸平静,看看他妈妈又看看文俊辉,说抱歉,这段时间给你们添麻烦了。
文母即刻挥着锅铲摇头:“不麻烦不麻烦,小孩子们一起玩,怎么叫麻烦。”
全圆佑的妈妈笑盈盈:“圆佑,家里礼仪阿姨怎么教你的,你忘啦?”
在文俊辉和母亲惊恐的眼神里,全圆佑冲他们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然后点点头和他妈妈一起离开了。
那时的文俊辉还不懂家人究竟代表什么,只觉得全圆佑的家人好像和自己的家人不一样。他隐隐感觉到,全圆佑的妈妈和那些来了又走的年轻人是一样的。他们不会再想回到幸福巷。
但此刻他抱着全圆佑,只觉得明明他们两个挨得这么近,都快贴在一起,怎么北风还是如此凛冽,直往两人之间的缝隙里面钻。
文俊辉的声音在风里飘飘忽忽:“你以后还会回来吗?”
回答他的是全圆佑蹭在自己耳垂上的发梢。
那年他们十四岁。几天后,文俊辉看着全圆佑跟着他妈妈上了一辆漆黑锃亮的黑色汽车,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他在那一瞬间生出追车的念头,他好想问问全圆佑,你是坐这辆车更快乐,还是坐我的自行车更快乐?
02
全圆佑此后连着缺席了幸福巷的两个夏天。文俊辉每每想起冬夜那个在天台上靠着自己发抖的全圆佑,总觉得他其实早已预见了他们必将分道扬镳的未来。
所以两年后的某天,文俊辉揉着眼睛看到站在自己家门外的全圆佑,以为是晚上没睡好得癔症了。
他砰一声把门关上。过了一秒,又打开。
全圆佑表情都没变一下,就这么淡淡地看着他,问:“你家有没有电动车?”
最后,得知全圆佑毫无电动车驾驶经验的文俊辉拿上两个头盔和车钥匙出了门。
他骑得车都快没电了,终于把全圆佑带到一幢写字楼底下。文俊辉抬头看着楼上悬挂的一群招牌,从借贷公司到牙医诊所,什么都有。
全圆佑没说他要来做什么,文俊辉也没问。
此后的每周末他都会这样载着全圆佑来到这里。一个小时后,全圆佑就会从楼梯里走出来,有时候空着手,有时候提着一个深色塑料袋。
文俊辉从来不问他干什么去了,塑料袋又装了什么。就像他从来不问全圆佑为什么从省会城市的重点中学转到这所偏僻小城,为什么转来之后莫名其妙比他小了一届,为什么孤身一个人住进破落的幸福巷64号,又是为什么,要偷偷在天台写下“如果我离开了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他只是在全圆佑每次被那个如同一张深黑大口的楼梯间吐出来的时候,弯着眼睛迎上去说,快点快点,等下去我家吃饭,有你爱吃的话梅小排。
*
今天又是周末。文俊辉破天荒没有赖床到等全圆佑掀被子,因为他早早地被吵醒了。
他揉着一双惺忪睡眼往下看。清晨的空气都是冷白色,文俊辉看到鲜艳刺眼的红,从七楼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的初中生脑袋后面流出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目光聚焦到窗户外面包着的防盗网。
他突然想起全圆佑的外婆。那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他还在上小学。文俊辉早上起晚了,正准备夺门而出的时候被弟弟抱住了小腿。妈妈趁机往他书包里塞超市论斤称的散装小面包,他不愿意,扑腾着四肢大叫我要迟到了啊。
家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了。他得到机会飞扑出去开门,看到全圆佑的外婆站在那里。
作为一名退休教师,全圆佑的外婆总是特别体面。她很少麻烦别人,也很少多管别人的闲事。和那个总跟女儿吵架的大嗓门奶奶不一样,全奶奶连说话都是慢悠悠、轻悄悄的。
就这么一个总是云淡风轻的老太太,突然鬓发凌乱、泪痕未消地敲开了外孙最好的朋友的家门。
文俊辉不知道那天妈妈和全奶奶说了什么,因为在妈妈的催促下,他不得不飞奔出去上学了。等他放学匆忙跑回家的时候,他发现六楼和四楼的每个窗户都安上了防盗网。
文俊辉不明所以地问妈妈:“为什么要装这个呀?外面的天都被割成一条一条的了。”
妈妈不说话,两只胳膊一边一个把他和弟弟搂在怀里。
*
文俊辉下楼的时候,全圆佑已经被迫听了半天老头老太太们的窃窃私语。
他一只手抄在裤袋里,冷着一张脸,看着气喘吁吁的文俊辉没说话。
虽然全圆佑这个表情十几年如一日地摆在脸上,但文俊辉一下子就知道他心情不好。
于是他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开口:“我刚有事去了一趟天台,不好意思啊。”
全圆佑知道天台上放了不少文俊辉乱七八糟的东西。小时候一起从礼品店买的水晶球、玩具枪,书店里买的漫画书,家里没地方放,文俊辉就全放到上面去。
他点头,一言不发地跟着文俊辉去推电动车。
推车的时候,文俊辉听到大嗓门奶奶的声音:“听说是妈妈撕了他的漫画书哦……这就要跳楼……现在的后生仔真是管不得咯……”
四下里传来老人们附和的动静:“是啊,我们那时候……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脆弱……看他妈妈哭成那样子,都不会想想家人的……”
“你是怎么想的?”
文俊辉正在心里一句一句反驳,冷不丁听见全圆佑开口。他回头看着全圆佑的眼睛,里面什么情绪都没有。
他把车推到外面去。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文俊辉不得不眯起眼睛看向站在阴影里的全圆佑:“我在想,他一定很孤独。没有人说话,没有人懂他,所以特别宝贝那本漫画。”
全圆佑抿着嘴站在原地没动。文俊辉叹一口气,走过去朝他伸出手。他手指拂过全圆佑颤抖的的睫毛,从上面捻下来一小块卫生纸屑。
他拍一拍全圆佑的肩:“走吧。”
*
全圆佑走进挂着心理咨询牌子的房间,把自己丢进会客沙发里。
他的心理医生是个相当年轻的男人,姓尹,此时正翻着一本陈旧的硬皮笔记本。见他坐下,尹净汉把本子一合:“这周怎么样?”
全圆佑顿了一下说:“我楼上那个初中生跳楼了。”
尹净汉抬头看他一眼:“不是说这个,你花买了没有?”
买的不是花,是草。全圆佑想。
养一株植物的建议是尹净汉提的。
全圆佑上周坐在沙发里,像口述周记一样随便说着过去七天留在自己记忆中的事。他说早晨去找文俊辉的时候,文俊辉正帮他妈妈浇花。全圆佑家里是从不养花的,这种美丽易折的东西被他一家之主的父亲称作是不值得投入感情与心力的废物。他自己曾经偷偷在学校窗台边养过一盆仙人掌,但没多久就烂根死掉了。他以后便再没养过什么。后来他在书上读到,养植物其实也会和植物产生连接,他就觉得是自己把仙人掌的生命吸走了。
但是文俊辉边浇着那盆桂花边和全圆佑抱怨:“我妈真的很不适合养花,她简直养什么死什么。她想养桂花,把丹桂银桂金桂四季桂都摆弄了一遍,到处查资料,比照顾我和我弟还用心,结果一个没活。最后活着的是这个四不像。”文俊辉撇嘴,过了一会儿又看着边哼歌边收拾客厅的母亲乐,“但是尽力过,最后还能成功一盆,就很好了。结果也没那么重要,值得享受的是养花的过程,是吧?”
是这样吗?全圆佑问自己,又抬头问尹净汉,结果没那么重要。是这样吗?
“你自己养一盆试试不就知道了。”尹净汉说。
计时器的滴滴声响起来,是一小时的咨询时间到了。全圆佑站起来转身就要走,尹净汉叫他:“欸干什么?还没回答我呢。”
那清俊沉默的年轻人头也不回:“有人在等我。”
全圆佑后来还是在某天放学后,去离幸福巷十分钟脚程的花鸟市场溜达了一圈。左挑右选,在阿姨扯着嗓子保证了三遍只要脑子没问题一定可以养得活之后,他抱着那盆绿天堂蔓绿绒回了家。
他对“结果没那么重要”有着深深的怀疑,所以不想把这盆植物也养死掉。但他又无条件相信文俊辉,所以他还是愿意试一试。
*
给尹净汉讲的时候,全圆佑忍不住添了一句:“其实她保证的时候我就想说,我有抑郁症,脑子应该真有问题。”
尹净汉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看着手中的量表点头评价:“这周还不错啊,有进步。”
他顿了一下又问:“为什么跳楼了?那个初中生。”
全圆佑没什么表情,有点出神地看着尹净汉手里的那个笔记本:“据说是他妈撕烂了他的漫画书。”
尹净汉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突然把手里的本子丢到全圆佑腿上。他脸上表情笑眯眯:“你是不是想好了?”
全圆佑把本子翻开。由于凹凸不平,他很快就在厚厚的纸页中找到了他想看的那张。
说是一张纸,其实是用好多层透明胶包裹住的一些碎片。它们被重新拼凑起来粘在这里,伪装成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
纸上的字已经有点残破不清了,但全圆佑知道那上面写着什么。和笔画凌乱的这一页不同,他还知道下一页上很冷静地写着:“日记写到这就彻底结束吧。我这次是真的要去跳楼。”
03
全圆佑是从上小学开始写日记的。
那段时间,他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小学生。一天恨不得按秒拆分,要上课、要补习、要弹琴、要学竞赛学编程做运动……父亲说“学完这些,就没有人比你懂得更多”。全圆佑点头,在心里想,又在骗人。文俊辉上次还瞪着眼睛问他怎么连旺旺碎冰冰都不会掰。
他不想当父亲口中什么都懂的人,他只想让爸爸能早点回家和他跟妈妈一起吃饭。全圆佑想到文俊辉之前和自己说过,他有一次晚上熬夜给弟弟讲睡眠故事,第二天文母就接到老师电话,问她文俊辉是不是半夜玩游戏不睡觉,否则为什么这么容易打瞌睡。文俊辉说那天他妈甚至早退回来了,就为了仔细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于是全圆佑做了那时为止唯一一件没有达成父亲要求的事:他考试交了白卷。
成绩下来的那天,父亲果然早早回家了。全圆佑被保姆领进家门,看到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父亲,和坐在餐桌上抹泪的母亲。
他记得文俊辉和自己说,他最后没有挨打。妈妈只是说了他两句,让他以后快点念完早点睡觉。全圆佑一直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和文俊辉的爸爸妈妈不一样,但他还是想解释一下,他只是想让爸爸和妈妈一起吃饭。妈妈总是哭。
所以他松开了保姆的手,朝沙发走过去。
高大的男人西装革履,头发一根一根被悉心抹到后面,任谁看都是社会精英的样子。他看着儿子捏着书包背带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突然一把将书包从他身上拽下来,大力摔打着。
全圆佑猛地歪倒在地上。他像一张没人要的纸,静静躺在原地,看着自己的卷子从书包里被甩出来,又被撕成碎片,在空中转着飘啊飘,像从枝头无力落下的玉兰花瓣。
爸爸抬脚离开,路过他的时候皮鞋踏地的节奏都没有变。全圆佑这才发现,父亲甚至连鞋也没有换,好像是在特意等着他,只为了要给他这个不乖的小孩一个好看。
他抬头看向餐桌边默默垂泪的母亲。桌上摆着六菜一汤,三个人晚饭的标配。他看着母亲的泪掉在餐桌上,滚来滚去不知道流向哪里,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那天晚上,全圆佑躺在床上想,原来我的爸爸妈妈和文俊辉的爸爸妈妈这么不一样。
第二天,全圆佑发现自己的书桌上摆了一本《儿童心理学——写给小朋友的一本书》和一本硬皮笔记本。
他翻开,书的第一页写着:“爸爸妈妈是对我最好的人。”
书上还说,写日记可以平缓情绪、变得听话。配图是一个小孩奋笔疾书的背影,小孩头顶云彩一样的对话框里写着:“我要做让爸爸妈妈放心的乖孩子。”
是这样吗?
全圆佑在本子上写下第一句话:“我好想文俊辉。”
第二句:“从楼上跳下去是什么感觉?”
*
他其实比文俊辉更早地知道幸福巷64号外婆家的楼顶有一个天台。他早早就翻上去过,打量过,得出的结论是比学校的天台清净。
没有人知道,全市资源最好、名头最响亮的附属小学里,在高年级最好的班级、成绩排在最前面的好好学生全圆佑,白天在学校里经常心悸、头昏、痉挛。这些放在成年人身上都犹显严重的躯体症状,被他一次次以上厕所为由离开教室、再爬上天台掩盖了。
在天台捂着胸口大喘气的时候,全圆佑眨掉眼睛里的生理性泪水,好多次都想,我要不跳下去算了。不然就不会这么难受。
但他看着下面穿着校服结伴跑跳的同学,那被父亲看不起的天生的善良又让他在心里唾弃自己的不厚道。这是在学校,吓到别人怎么办。他死了别人还要不要活。
所以等呼吸平复后,全圆佑会迅速下楼离开。在还剩最后几阶楼梯的时候,他会直接跳下去,幻想自己已经下坠了一次。
下一次考试,他考了一个从来没有过的高分。那天是母亲去接的他,他扭开家门,看到父亲站在门口换鞋。又是一副即将离开的模样,全圆佑想。母亲在后面轻轻推他的肩膀,全圆佑麻木着一张脸走上前,把成绩单摊在父亲眼睛下面。
“嗯,这才差不多像样。”男人连眼神都吝啬往他们母子脸上分,边说边往外面走,“你下次还应该更好。”
那天晚上,全圆佑在日记里写:“我早知道会这样。爱是有条件的。”
那一年在幸福巷,全圆佑趴在文俊辉卧室的窗台上,头伸出去,手里拿着文俊辉做的纸风车。他想,要是风车被吹得转起来,他就好好的。再也不假借上厕所偷偷翻上天台,再也不拿零花钱买根本没时间看的小说。他会走上父亲希望的正轨,践行父亲口中说的望子成龙的期盼,努力像一个风车该做的一样转起来。
但是很可惜,文俊辉的风车做得太烂,风都吹不动,只把全圆佑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
全圆佑想,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那种有条件的爱不算爱吧。
“圆佑圆佑,”文俊辉的声音从客厅走进来,停在他耳边。全圆佑转头,这人背着一只手神神秘秘:“我有一个大宝贝送你,快点把手伸出来。”
全圆佑的头被风吹得有点懵,但他还是乖乖伸手:“什么?”
一个纸叠的爱心掉进他手心里。文俊辉洋洋得意:“我叠的。爱你哦。”
全圆佑记得那是个雨多于晴的夏天,他和文俊辉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无所事事。但那天是个大晴天,阳光洒得到处都是,把文俊辉的眼睛点成两颗晶亮的琥珀。
*
临走的时候,文俊辉非要他把小风车带回家,全圆佑只好拿回去妥善保管了一阵。但结果毫不意外,父亲发现了这个不该存在于自己精英儿子房间中的小东西。他带着一点轻蔑的笑,从裤袋里拿出打火机。嚓的一声,耀眼的火光晃进全圆佑眼底,漆黑的灰烬飘下来,落了一地。
又一个夏天,他前往幸福巷64号。全圆佑永远记得,自己带着想了两天的风车不见了的理由敲响文俊辉家门,过了很久很久门才打开。来给他开门的文俊辉低着头,第一次没有抬头直视他的眼睛。
他把所有的话都咽在喉咙里。越过文俊辉单薄的肩膀,全圆佑和屋子中央挂着的文俊辉爸爸的黑白照片对上了视线。
文俊辉像一条溺死的鱼一样被全圆佑拖上天台。那天没有太阳,风也很大。文俊辉的眼睛像坏掉的水龙头,眼泪把全圆佑锁骨下面的衣料全淋湿了。那片潮湿像一块不断扩大的湖,漫过全圆佑的心脏,给他带来横跨整个青春期的、绵长的雨季。
晚上,全圆佑在日记里写:“我不懂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他这么难过。
为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
04
得知父亲出轨的那一年,母亲急着要带全圆佑回家。他收拾东西的时候太匆忙,把日记本落在幸福巷。
向来很少打扰他的外婆在工作日的晚上突然打电话来要和他说说话,他听到外婆的声音就知道她一定看到了。全圆佑把妈妈的手机贴在耳朵上,听到外婆的声音,颤抖地:“圆圆。最近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他不想给外婆添麻烦,所以平静地答:“没有,我很好,外婆。”
如此重复了几遍,外婆挂断了电话。第二天他听到妈妈和他抱怨:“你外婆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给她那个小破屋装防盗网。谁会想从那跳下去?”
我啊,全圆佑想。他看着母亲,脑袋里响着的声音快要穿透他的耳膜。是我啊,妈妈。我想跳。
母亲一直低着头看手机。细心保养的手指在屏幕上不断地敲打,嘴角绷成一条平直的线。没听到全圆佑的回答,她头也不抬地说:“大人的话要及时回复知不知道?怪不得你爸老说你,没事了就快去写作业。”
全圆佑说了句“是”就离开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和母亲说第二遍,他今天的作业在学校就做完了。
十四岁那年年初,放学的全圆佑如往常那样被司机接回家。站在家门口,他听到了母亲失控的尖叫和父亲愤怒的咆哮。
已经一连好多天都是这样子。但今天好像又格外不一样。家里一片狼藉,台灯碎片、玻璃碎渣淋漓一地,折着窗户透进来的夕阳和灯光闪闪发亮,像一条苟延残喘的河。晃眼的光晕里,全圆佑恍惚看到拿着百科全书、给他指着银河图片看的文俊辉。
好想他。
几十年如一日温婉光鲜的母亲头发散乱,妆容已全然花了。父亲的脸上有好几道渗血的抓痕,衬衫扣子也已掉了好几颗。全圆佑感觉他们像已经枯萎了好久的树,看似生机蓊郁,实则布满虫眼。他居然被这样两个外强中干的躯壳折磨了这么久。
母亲嘶哑的声音幽幽响起:“你到底想怎么样。”
“明天的晚宴必须和我一起出席。”父亲的声音又重回冷漠,“之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
“那我要和你离婚。”
“随你的便。”
在越来越远的皮鞋声里,全圆佑听到母亲发出她这辈子最尖锐、最不体面的声音:“你等着——!我不会让那个女人多拿到一分钱!”
这道声音在他耳朵里一直回响,像一道夺命的咒语。伴随他又度过一次月考,伴随他看着母亲搬走家里的东西,伴随他收到外婆去世的消息。
母亲那会儿正忙离婚清算的事情忙得不可开交,只在葬礼上露了个面就急匆匆地离开了。但她给全圆佑请了两天假,临走之前背对着满堂宾客对他小声说:“你不是和你外婆关系好,每年都非要过来吗?现在是可以尽孝心的时候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不要让妈妈失望。”
全圆佑觉得自己的症状可能又严重了,不然怎么母亲离开了,他耳朵里还残留着她的声音。各种各样的,让他听话,让他稳重,让他快点讨爸爸喜欢。
我到底是谁?他一边和拍他肩膀的各色宾客们握手点头致意,一边听他们刻意压着声音谈论妈妈这么着急离婚是不是已有下家。外婆的照片高挂在所有人的头顶,全圆佑抬头看着外婆微笑的脸,想到了文俊辉在天台问他有没有想念的人。他那时候回答没有,其实是有的,只是想念的人那时候根本不在天上,就在旁边。
那天晚上文俊辉在天台找到全圆佑。冷风往他们两人各自的领口里面钻。文俊辉的怀抱很温暖,但全圆佑却从没有一刻感到如此绝望。他贴着文俊辉温热的脖颈,感觉到他的脉搏在自己脸侧一下下跳动,努力不让泪水落下来。我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全圆佑想。这是我死前最后一次的美好幻觉。
*
全圆佑和母亲搬出了原来的房子。
新生活并没有给这对母子的生命注入什么新鲜的动力。全圆佑用他与生俱来的敏感,察觉到有什么变化正悄然发生在原本很少把目光分给他的母亲身上。
父母离婚后,全圆佑开始坐公交车回家。公车的时间不固定,每天回家时,母亲都会把手机屏幕怼到全圆佑的眉毛上。那上面是公交公司发布的时刻表,全圆佑两只眼睛装满刺亮的白光,听着母亲一遍又一遍地问他,为什么今天回来迟了。
接着,对家务活从不感兴趣的母亲开始三番四次以给他洗衣服为由翻他的口袋,后来又开始翻他的书包。她常常提着书包走进全圆佑的房间,带着一种冷冷的恨意,把从书包里搜刮的那些不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进去的奶糖和巧克力统统倒在坐在书桌前的全圆佑头上。
最后,她开始翻他的房间。
藏在枕头套里的日记本被发现那天,是期末考试的第一天。全圆佑翻开日记本的崭新一页,匆匆写下一行字:“钱攒够了,我要去幸福巷。”
外婆去世到现在的短短半年间,母亲愈来愈疯狂的控制欲已经把他包成了一个封闭的茧。文俊辉像全圆佑在茧中窥视外面世界的窗户,他要自救,否则他会憋死在里面。
他饿了几个月,把午饭钱攒下来凑够了路费。为了防止放在书包里会被发现,全圆佑把纸币一张一张夹进日记本,再把日记本装进枕套,每晚把它枕在脑袋下面才能入眠。
他其实想过母亲有可能会去翻他的房间,但他原以为没有这么快的。
他原以为自己可以顺利见到文俊辉的。
那天考完试回家,母亲意外地不在。在静得棺材一样的房间里,全圆佑看到了那一页被撕成碎片的日记。满目纸屑,白花花一片,他好像回到外婆的葬礼,回到好多年前的那个交白卷被发现的下午。
原来我的这些挣扎都完全没有意义。他想。原来我救不了自己。
全圆佑沉默地拼好地上的纸片,沉默地拿出胶带,把它们一层一层缠好。按照原样把它粘在本子里后,他从书包里掏出笔,翻开新的一页:“日记写到这就彻底结束吧。我这次是真的要去跳楼。”
但老天爷连这个愿望都没来得及让他实现。母亲突然打开家门冲进来,趴在地上对他大叫:“你回幸福巷到底要做什么?”她那双不再美丽的眼睛紧盯住他的,脸颊下凹,一边说话,一边神经质地捋自己的鬓发,“不要让妈妈再操心了,好吗?”
全圆佑静静看着她。原来妈妈已经这么老了。他想到曾经那个坐在餐桌上落泪的优雅女人,又开始头疼,这一切到底有什么用?
他的灵魂已经飘向窗外,只等着身体迟来的接应。就在这种近似解脱的快意里,全圆佑看到母亲吐了一大口血。
从那以后就是住院、休学、葬礼。母亲的病发展得很快,还没有到冬天,她就变成了一具会呼吸的骷髅。全圆佑不知道自己执意休学、不肯听母亲的话请护工是出于什么心理。总之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那个曾搂着他肩膀骄傲地向周围人说着“这是我儿子”的母亲,总瞪着一双浑浊失神的眼睛,猛烈地捶打他端着尿壶的手臂:“你快走,快走,不学习,爸爸不喜欢你。”
她到死都没有为他留下什么话。
很久之后全圆佑想,自己可能只是想要一个关于爱的答案。所有人都说妈妈都是爱自己的孩子的。有句话在全圆佑心里盘旋很久,他在母亲生命最后的几个月里也从没问过。
那你爱我吗?妈妈。
爱就是这么让人痛苦的东西吗?
母亲死在第二个夏天。和去年一样,她如愿让全圆佑又一次在这个季节陪在自己身边。
全圆佑独自一人操办了母亲的葬礼。期间父亲有给他发过信息,说自己正在外地出差,以后的生活费他会打过来。全圆佑收到消息的时候正蹲在地上叠金元宝。这是他在外婆葬礼的时候学会的。他把一个元宝丢进燃烧的火盆,细烟袅袅,盘旋上升。等收拾完一切,全圆佑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墙上妈妈的照片。
寂静的黑暗里,火焰的微光在他脸上跳来跳去。全圆佑的声音轻轻的,他说:“我没有让你失望吧,妈妈。”
05
全圆佑在母亲去世后干脆地向学校提交了转学申请。一番拉扯后,他如愿转去了那个有文俊辉的偏远小城。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活着,但他想见文俊辉。
全圆佑无声无息地回到幸福巷64号。两年的时光磨平了他的脸颊,拉宽了他的肩膀。他整个人高挑又瘦削,站在楼下看向围坐在一起的老头老太太,眉眼低垂,风尘仆仆,像沉默的文物。
“诶哟,哪来的这么凶的男孩子,阴森森……”
“就是说哦,都不知道和老人家打招呼的,没礼貌。”
从出生起就接受了十几年礼仪教育的人此时已经爬上了天台。风呼呼作响,打在全圆佑脸上。他蹲下身,找到一个隐蔽的小角落,掏出一根记号笔,也不知道是在写给谁看:“如果我离开了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
紧接着,他摸出手机。像排演过无数次一样,搜索本市的心理医生,选最近的,以生怕自己反悔的速度点下预约键。
他要再试一次。
被文俊辉送到写字楼下、走进咨询室的时候,全圆佑非常踌躇。他坐在会客沙发,看着面前看上去没比自己大几岁的年轻咨询师皱眉阅读自己的日记。
那天尹净汉摁掉滴滴响着的计时器,抬起头看着像是长在沙发里一样的全圆佑:“真正要来做咨询的应该是你爸妈啊 。”
全圆佑回他:“是啊。但我妈死了,我爸和死了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尹净汉问:“你恨他们吗?”
全圆佑从头到尾都漠然平静的眼神里终于出现一点情绪。那是一种雾做的迷茫。他就在这种迷茫里和尹净汉对上眼睛:“我不知道。”
他低头看向自己无意识纠缠的手指:“可能是小时候恨得太多,我现在好像已经不知道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那不如试试爱呢?”
“什么?”全圆佑抬头看他,“我要爱谁?”
“那肯定要你自己去发现啊。”尹净汉冲全圆佑放松地眨眨眼睛。他把日记本塞进嵌在桌子里的抽屉,“把日记本给我,你确定?”
全圆佑点头:“我看到被撕碎的那一页,晚上就会做噩梦。”
梦见年幼的自己在父亲身后哭泣,梦见母亲红着眼睛质问自己是不是也要离开。梦见自己站在天台最边缘,身体被失重感包围的一瞬间,后面传来文俊辉的声音——那是一句“不要”,但他已飞快地坠落,再也不能回头看看文俊辉的脸。
“好吧,”尹净汉说,“平常不要太苛责自己,你根本没做错什么。等你想通了、想到自己要爱谁,我就把它还你。”
他那时候并不知道自己应该爱谁,但是隐约有一个人在他的脑海里走来走去。全圆佑看不清楚,却感觉自己总能听到他的声音。
“全圆佑——你发什么呆?”文俊辉放下车,三两步走到楼梯口,伸手来扯他的袖子,“怎么这么晚啊,快快,现在上车去买你爱吃的板栗饼还来得及。”
*
“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算不算想好了。”听完尹净汉的问题,全圆佑仍坐在会客沙发里,一遍遍摸着本子里胶带虬结的痕迹,这曾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但是,”全圆佑看着尹净汉,顿了顿,“我问他怎么想,他告诉我他觉得那个初中生肯定很孤独。”
最后,全圆佑还是捏着日记本从写字楼的楼梯口走出来。
文俊辉坐在电动车上,头盔已经戴好,听到他的脚步声,马上把头扭过来。他像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主动忽略掉全圆佑手里拿的东西,只管把手里的碎冰冰往他怀里塞。
“再下来晚点就要化了啊。”
全圆佑接过那根冰凉的塑料棍子,上面已经凝了一层水汽。他跨上文俊辉那辆骑上去会噼啪响的小破电车,用刚摸完碎冰冰的手去碰文俊辉的腰。
“呀!全圆佑!你小心我危险驾驶,到时候我们都完蛋。”文俊辉一边笑一边说他,风把他的声音稀释,带着笑意的尾音一点一点,钻进全圆佑的耳朵。
电车穿过宽街窄巷,路过街口的水果摊,路过爆米花的小推车,路过卖糖雪球的玻璃柜,终于滑进了幸福街64号。文俊辉去停车,全圆佑就站在院子里,等他一起上楼。
他正盯着自己手里的本子封皮发呆,毫无防备地,一阵低低的呜咽闯进他的耳朵。全圆佑一度对这种声音神经过敏,母亲生病后,几乎每天都要以这样悲切的嗓音呜呜地哭一阵,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安慰,最后已经到了一种听见就会条件反射脱口而出“对不起妈妈”的程度。
全圆佑抬眼看去,是楼上那个刚失去孩子的母亲。此时双颊凹陷,双眼失神,头发也散着,像一棵伶仃的枯树戳在地上。
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全圆佑想。我已经提前看到了母亲这副样子。
文俊辉在车棚里停好车。他没听到什么声音,满心眼里只觉得全圆佑今天看上去纠结又可怜,等下一定要和妈妈说再加一道他爱吃的菜,弥补一下才好。
他不是长到十七岁还不知世事的天真小孩,全圆佑有秘密,他知道。但全圆佑不说,他就不会多问一句。
每个人都有秘密。文俊辉想,他自己也有。他会努力,他会成为让全圆佑心甘情愿交代秘密的那个人。
*
从文俊辉家里出来后,全圆佑绕到离幸福巷很远的小卖部,买了包烟。
学会抽烟是在一年前,但想抽烟这个念头已经很久。从很小的时候起,全圆佑总会看到父亲坐在沙发上、餐桌旁、书房里,白色的烟雾带着呛人的味道,从他嘴里飘出来,把整张脸模糊掉。
他每次盯着父亲看的时候,都会收获一句:“看什么?等你长大了,你也能抽。”
因此,“抽烟等于长大”这个错得离谱的等式,像一根坚硬的刺,扎进全圆佑的心里。
全圆佑真的吸进第一口烟的时候,母亲刚被下了病危。万籁俱寂的黑夜,他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抖着手摁下打火机。辛辣的焦油味像刀一样割着他的喉咙,他被熏得眼泪直流。
原来长大是这种滋味,全圆佑想。
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抽过一根烟。
此时此刻,全圆佑站在幸福巷64号的天台上,把好端端一根烟捻得像软了的茄子。他看着烟草颗粒从里面簌簌地掉出来,感觉心里那根刺好像也被他这样抖了下来。
抽烟不过是那么回事,长大也不过如此。
那根刺消失了,一切恢复如初。全圆佑把烟盒揣回兜里,迈步走向自己曾经写过字的地方。他想把那行字擦掉。
远远地,他看到自己留下的那句话后面好像有一行黑乎乎的东西。全圆佑眯着眼睛向前又走了几步,看清的一瞬间感觉自己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大脑都一起僵硬。全身上下唯有一颗曾在冷水里浸过、几欲停跳的心脏,此时正滚烫地、热烈地、生机勃发地跳得越来越快。
他不会认错那是谁的字,就像那个人知道那句话是他写上去的一样。
那字真是数十年如一日的丑,宛如雨后草坪上被捉住的蚯蚓一样盘在那里。
文俊辉就在那句“如果我离开了是不是也没什么关系”下面,认真而歪歪扭扭地写:“有关系。我以后伤心了就没有肩膀靠了啊。”
06
“怎么爱一个人?”
全圆佑靠在窗户旁,皱着眉头捧着手机打字。窗外的风开始转暖,把飘满花香的空气送进他鼻子里。
遍地春意的季节,绿天堂蔓绿绒已经长根发了新叶。叶片很大,据说是养得不错的证明。全圆佑用手指点了点那些叶子,要是爱人也这么简单就好了。
他从小被迫接受两人份扭曲的感情,关于正常的、健康的爱也只有每年在文俊辉家窥见的短短一瞬。他记得文俊辉妈妈每天会拥抱文俊辉与他弟弟,还会吻他们的额头。他记得文俊辉说“妈妈会经常陪我”。
我也每天都陪着他就可以吗?全圆佑去问尹净汉,尹净汉一本正经:“这个要你自己学啊,不要找我来做弊。”
所以他虚心地上网发帖,点赞数量最高的那个回复是“诚实地表达”。
全圆佑叹一口气。他从来不是个爱表达的人,因为除了文俊辉,几乎没有人想让他表达自己。在父母的期盼里,他要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处处优秀的好儿子。他本人的想法并不重要。
至于诚实。文俊辉对他的事肯定不是一无所知,毕竟文俊辉家的防盗网,肯定有自己外婆当年的一份功劳。但他不知道文俊辉到底知道多少,又能接受多少。
会害怕吧,文俊辉。如果我说我坚持活到现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
*
文俊辉觉得最近的全圆佑有点奇怪。
他们两个通常是一起上下学。学校不允许骑电动车,小时候那辆能轻松坐下两个人的儿童车现在只能容纳下文俊辉四分之三个屁股,已经被迫退役,成为他弟弟的所有物。所以文俊辉只好骑他妈妈那辆比他俩年纪都大的粉色自行车带着全圆佑。
因为两人不在同一级,教学楼也不是同一栋,因此他去停车时全圆佑一般不会等他。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锁好车子抬头,总能看到全圆佑还立在旁边。双手抄兜,眼睛也不看他,但总是在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对他说一句“走吧”。
放学的时候更是奇怪。文俊辉第一次看到全圆佑出现在他教室门外的时候,那种见鬼的心情和几个月前的早晨,他打开家门看到全圆佑正看着他时如出一辙。
文俊辉忍不住担心起来:他还好吧?会不会又有什么事?
在文俊辉的印象中,全圆佑一直是需要重点呵护的对象。毕竟他又聪明又笨,虽然功课很厉害,百科全书上的东西问一个他答一个。但全圆佑既不会爬树,又不会用狗尾巴草编小猫,还很娇弱,常常捂着胸口大喘气,等平静下来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
人还犟,吃冰棒从来只会含着吃。有次文俊辉趁他不注意凑上去咬了一口,全圆佑瞪着那个他留下的齿印,气得耳朵都红了。
所以文俊辉已经在脑子里编排好了这一切前因后果:一定是可怜的插班生全圆佑被班里的坏同学发现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天天上下学骚扰他嘲笑他,逼得一向在学校连招呼都不怎么和他打的全圆佑不得不黏他黏得像一块芝麻糖……
文俊辉曾经缠着母亲问过全圆佑到底怎么了,但妈妈总是打着马虎眼哈哈两声糊弄过去。等文俊辉稍微大些,母亲就和他大概说了几句,全圆佑家里给他很大压力、他很辛苦之类的。他再问,母亲就会摇着头说,再多的她也不清楚了。
但文俊辉的担心并不会因为这个没有答案的问题就消失掉。终于,他向等他收拾好东西一起回家的全圆佑提问了:
“最近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两个人一起横穿操场,向车棚走过去。全圆佑边走边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文俊辉不好直说你最近真的不对头到有点像中邪了,只能硬着头皮打太极:“就是……嗯,感觉你好像有点不一样。”
要表达。全圆佑想。然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成方块的纸条递给文俊辉。
文俊辉疑惑地打开,被那上面充满热情的字一下子砸晕。纸条上用至少五种颜色的荧光笔,写着不少于二十个“我爱你”。
他结结巴巴:“这……这是……”
“我前两天收到的。”
“那,那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烦心事吗?”全圆佑停下来,冲文俊辉歪了歪头,“我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可以这么容易地说出爱这个字。如果这算是我的烦心事的话。”
文俊辉此时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想以这个问题为引子,找出全圆佑最近突然和自己变亲近的理由。他现在一心只想解决全圆佑的烦心事,于是就这么顺着全圆佑的话说:“说爱没有那么容易,但也没有那么难吧?我弟现在还每天都要说哥哥我爱你。”
夕阳的光毫无阻碍地扫过教学楼的玻璃、扫过路旁的树叶草木,也扫过文俊辉的脸侧和眼睛。那双眼睛弯着,里面好像有一条粼粼的河。全圆佑对着这样一双眼睛,耳朵里是文俊辉含笑的声音:
“哎呀,我小时候不也说过爱你吗?你忘了?这么一想,你可从没说过你爱我啊?”
文俊辉本来只是想逗全圆佑两句。他从认识全圆佑起,就格外不愿意看到他脸上那种假扮的故作成熟的大人气质,每次非得让全圆佑露出点破绽才好。破绽里的全圆佑才是真的全圆佑。
文俊辉笑眯眯背着手站在操场中央,挑起眉毛,等待全圆佑脸上出现那种“文俊辉你又在搞什么”的无语表情。
全圆佑抿了抿嘴。他看着文俊辉被泡在暖黄日光中的脸,突然轻轻地笑了一下。
笨啊文俊辉,这都看不出来。我这几天做的事,不就是在表达我爱你吗。
看来还是应该坦诚地讲出来啊,就像网络上那条建议说的那样。
短暂的沉默里,只有风不知情地拂过文俊辉的衣领。在全圆佑温柔的神色里,文俊辉脸上玩笑的表情渐渐消失了。他咬着下嘴唇,看向对面的人的眼睛。
全圆佑的眼睛很黑,文俊辉一直知道。然而,此刻那双黑沉的眼睛化作了投进文俊辉心湖的石子,他几乎听见了自己心里传来的扑通声。
在他几乎要因为受不住鼓噪的胸腔而移开视线的时候,全圆佑开口了。他用和小时候说“文俊辉,鳄鱼不是恐龙变的”一样认真的神色,轻轻说:
“嗯。那我爱你。”
*
文俊辉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自行车骑回家的。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来到外太空的水母,在一片失重的混沌中飘啊飘啊,整个灵魂都回荡着全圆佑说“我爱你”的声音。
不对吧?他迷迷糊糊地想,是不是哪里不对啊。我不是在解决青少年心理问题吗?怎么变成双双早恋了……不对不对,什么双双……
和往常一样在家里一起吃晚饭的时候,文俊辉从碗里抬起头偷看全圆佑。眉毛还是那双眉毛,眼睛也还是那双眼睛。鼻梁也很挺,手也很好看,吃饭的时候还是那么斯文。
他就这么一直盯着全圆佑,试图要通过视线把全圆佑烧出一个洞,好让他现出原形。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一切都是那么岁月静好,全圆佑慢条斯理地吃完饭,转头对文俊辉妈妈说“谢谢阿姨”,再起身去厨房洗碗。
全圆佑洗完碗出来的时候,文俊辉正盘腿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他面前摊着一个本子,旁边绕了一圈各色各样的叶子和花瓣。
“在干什么?”
全圆佑的声音响起来,文俊辉感觉自己肩膀都麻了半边。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声音,尽量自然地说:“啊,我,我在做手帐。”
文俊辉一边往纸页上贴着叶片,一边对全圆佑解释:“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总是给你送压扁的玉兰花当书签啊?后来我发现,就这么收集叶子或者花瓣,然后记下和它们有关的故事,还蛮有意思的。”
全圆佑点点头没说话,又变成文俊辉熟悉的那个样子。“我回去了。”他说。
关门的声音已经响过了很久,文俊辉还在对着手机发呆。纸上刚粘了一朵桃花花瓣,是他放学的时候在操场边捡的。
手机屏幕上,浏览器里是文俊辉几分钟前敲下的问题,第一个检索结果被放大显示在顶端:“桃花的花语:爱情的萌发和美好的开始。”
*
是夜,全圆佑躺在床上,想到文俊辉的手帐本,又想到自己泛黄发旧的日记本。
等他对文俊辉坦白的时候,文俊辉会不会笑话他?枯燥无味的、冷漠无情的、消极悲观的全圆佑。文俊辉完全反面的全圆佑。
想到今天的事,他又在心里默默补上:肉麻的全圆佑。
还有反悔的余地吗?全圆佑侧头看着外面的夜空,暮色浓浓,一颗星星也看不到。
对文俊辉说完那句“我爱你”之后,他的神经一直处于一种隐隐的躁动状态。说不清为什么,毕竟他只是第一次如此诚实地表达了自己而已。但是睁眼熬到现在,全圆佑不得不吃了半片尹净汉之前给他开的安眠药。
被药效拽入昏沉的睡眠前,他突然意识到,书上说爱的形态有千百种。那他对文俊辉的,到底是哪一种?
07
“哈?你直接对他说你爱他吗?”
尹净汉掩住嘴猛烈地咳嗽起来。他感觉自己的眼睛这辈子都没有睁到这么大过。尹净汉小心翼翼地问:“你用了‘爱’,你确定?”
全圆佑在沙发里皱着眉头:“我确定。”
“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什么课外书都没看过了。”尹净汉咽下一口咖啡,“……没有一点情感体验的小可怜。我们一般是不会对好朋友说这个字的。”
全圆佑又抿起嘴:“所以,你的意思是,我那句话百分百会被当成告白吗?绝对不是朋友,目的是和他变成恋人的那种?”
尹净汉此时眼含怜悯地看着会客沙发里全圆佑。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周身散发着暗夜雪原一样的冰冷气息。但尹净汉觉得自己的视线已经可以化作X光,现在的全圆佑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张雪做的白纸。
他矜持地冲全圆佑点了点头:“你完了,你的小竹马现在肯定以为你暗恋他暗恋到失心疯了。”说完,他又微笑着补刀:“你现在在他眼里应该就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向朋友告白的可怕同性恋。如果可以,你最好还是快点解释一下。”
全圆佑轻轻叹了口气。可是他只愿意爱文俊辉啊。如果对文俊辉说爱就是在变成同性恋和与文俊辉疏远之间做选择题的话,那他宁愿是一个同性恋。
他发现自己此时此刻最担心的不是会被文俊辉当成喜欢同性的变态,而是害怕文俊辉会就此远离他。
沉思一会儿,他抬头看向一脸慈爱的尹净汉:“你有没有关于这方面的书?”
在看着全圆佑把同性研究有关的书塞满书包离开后,尹净汉拍着胸口发送语音:“欸,我和你讲,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得了了……”
*
暖风吹落一地春花,日光一天天变得耀眼。广玉兰已经蓄起花苞,夏日将临,文俊辉的生日也马上要来了。
六月初赶上高考,高考结束了接着是中考。小城市就这么芝麻大点,所有的学校全部被拿去当考场。文俊辉妈妈中午在单位不回家,弟弟也在学校附近的小饭桌。他就天天上楼找全圆佑,躺在他家沙发看漫画。
文俊辉把漫画书举过鼻尖,一张脸只剩一双眼睛。他越过书脊偷看坐在书桌前的全圆佑,几乎压不住心里纳闷的声音:这就是你对我告白后的态度吗?每天说的话比我闹钟响的次数还少。
他没话找话:“圆佑,我送你的漫画,你真的一本没带回来吗?”
全圆佑正坐在桌前看一本从尹净汉那拿来的韩国作家的小说。他抬起眼,看文俊辉一条腿翘在另一条腿上,一只脚在膝盖上晃来晃去。
他点头:“嗯。”
他之前对文俊辉说,他们过去交换的东西都被自己留在了原来的房子。其实是被他爸爸全扔了。本来攒了厚厚一箱,最后丢得一件不剩。
“好吧,有一些估计已经变成孤本了。小时候太穷只买了一册,现在我那里也找不到了。”文俊辉叹一口气,本来只是想让全圆佑说话而已,也没想让他真的找。
只是这人怎么这么惜字如金啊!文俊辉咬牙,把书翻得哗哗响。
全圆佑又把眼睛挪回书页上。空气重新安静下来,一缕风挤进纱窗,他听到放在阳台的绿植叶片颤动的声音。等文俊辉的漫画又翻过去了两页,全圆佑的的目光仍在原地长久地盯着一句话:
“如果执着不是爱情,那我从来没有爱过。”
书上写,这是一个男人死前发给爱人的最后一条讯息。
全圆佑很想知道,想一直待在文俊辉身边算不算一种执着;这种执着,是不是也算一种爱情。
*
生日当天早晨,文俊辉难得起了个大早,邦邦敲全圆佑的家门。
往常不会让他敲第三下的门今天格外沉默。文俊辉不信邪地又敲了三分钟,直到全圆佑对面住的那个老奶奶探出头来:“欸哟别敲了,人家一大早就出门了。”
“啊?他怎么没和我讲啊。”文俊辉嘀咕,准备下楼拿手机给全圆佑打电话。
“那谁知道,”老太太腿脚不便,独居太久,好多年没人在这听她说话,一下子打开了话匣子,“抱着一个大纸箱走的,那箱子大得快赶上一个行李箱了。哎小同学,你知不知道这男孩有什么毛病啊?他外婆还在的时候非要装那个什么防盗网,让你家也安了吧?我就知道,咱们这楼里当时就你俩两个小孩。我当时还问她这东西有什么用?她说那是为了她外孙,说小孩儿被大人逼得要出问题了。前几天跳楼那孩子,留的那个什么遗书里也说,都是他妈害的,都怪他妈。嘿哟,你说怎么还有这样的道理?那不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嘛,爸妈哪能害你呢你说是不是?……”
文俊辉倏地感到一阵眩晕。他一只脚踏在第一阶楼梯上,一只手重重地撑住了墙。粉尘沾满了他的手指,他转过身,感觉要花好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您,您说的什么意思?他出了什么问题,一定要安防盗网?”
心脏又开始飞快地蹦跳,只是这一次,每一下震动都像在撕碎皮肉,扯得他生疼。文俊辉感觉自己好像不经意间窥见了全圆佑的秘密,他一直想让全圆佑说出来的关于他的秘密。为什么那么沉默,为什么一个人,为什么笨得毫无生活常识和动手能力,为什么要在天台写下那么不开心的一句话。
此刻,在这个灰尘飞舞的楼梯口,在老奶奶沙哑缓慢的声音里,文俊辉手中好像已经捏住了罩在全圆佑秘密上的那块布。他只需要轻轻一扯,就什么都知道了。
可是,可是。他的手在发抖。
如果全圆佑怀着的是这样的秘密,他宁愿不知道。
是因为他知道那有多残忍。
“不好意思奶奶,我还有事先走了,改天再和你聊天啊。”
话音未落,文俊辉猛一下调转脚尖,像一只忙着落巢的鸟一样消失在楼梯转角。
还没进家门,他就开始给全圆佑打电话。迈进门里后接着打,连着打了三个,全是毫无新意的忙音。
他能去哪?文俊辉想。抱着一个那么大的箱子,要去哪里?
他突然想起将近两年前那个暑假。两年前,他像从前的每一个暑假一样,在家里等着全圆佑考完试来幸福巷。然而等了很久,全圆佑一直没有出现。两年前的文俊辉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他给全圆佑找借口,刚开始说可能省会期末考试延期了,后来又说可能家里有事耽搁了。
看他无精打采闷闷不乐,妈妈有天下班回家给他带回来一个本子,说可以把没有来得及说的话记下来,像小时候那样。文俊辉照做了,他就是从那时开始做手账。
但他从假期第一天等到最后一天,全圆佑都没来。这样他都不信,上学后还要每天去敲敲全圆佑的家门,生怕他回来了自己不知道。
当时也是这个老奶奶听见动静出来:“这里早没人住咯!”
文俊辉当时问:“以后都不会有人来了吗?”
“这家老太婆把房子留给了她闺女,她这闺女从小到大都是个好强的,看不起幸福巷64号这种地方哪。”
奶奶慢吞吞,伸手指指门框附近的白墙。上面密密麻麻写写画画了很多字符,黑沉沉乌压压一片,像一张能困住人的大网。文俊辉在老奶奶的示意下看到一行小字,她说这是全圆佑的妈妈去外地上学前写的:“终于要离开这里了,我真的受够了。”
奶奶让文俊辉凑过去看,说上面还有好多别的字。文俊辉脑袋一转,看见一行熟悉的工整字迹,藏在别人写的两句话的夹缝里。
是全圆佑。他写:“好喜欢幸福巷。因为有文俊辉。”
十几通电话打过去,从无法接听到干脆关机。文俊辉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眉头拧出两道褶。你是喜欢这里没错的吧,全圆佑?就算是为了我,也不要偷偷跑掉好不好?
拜托。我还有秘密没有告诉你呢。
08
文俊辉一整天都心神不宁。全圆佑的电话始终打不通,机械电子音已经从无法接听变成了已关机。他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最后坐在桌子前掏出手账本。
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粘着一片泛黄的玉兰花瓣。文俊辉知道自己的字写得不怎么样,但他还是很认真地在本子上写下了:“全圆佑:你再不来,就看不到广玉兰开花了。”
日复一日。文俊辉拿出比写作业还认真几倍的态度在本子上写着,全圆佑,这个假期的作业好难啊,你快来教我吧;全圆佑,书店里贴了新漫画的海报,你快来我买了送你;全圆佑,天越来越热了,你来了我们正好一起吃小卖部新进货来的冰棒。
但是一天一天,等夏天真的过去了,全圆佑真的没有来,文俊辉最后一次从六楼回家的那天,他在本子上写:“太狠心了圆佑,一边说着因为我喜欢这里,一边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
文俊辉翻到这一页停下了。纸页的右上角,贴着一朵他从妈妈花盆里偷偷揪下来的桔梗花,剩下四个角都写满了字。他眼睛准确无误地盯住一个角落,那是所有字里他最想说的一句:“我还有话没和你说……但现在,我真的很想你。”
文俊辉沉默地把本子收好,拿起钥匙出了家门。他去小卖部逛了一圈,回家后又爬到天台上收拾了一阵,然后慢慢地开锁走进家门。
家里还是他离开前的样子。太阳即将西斜,已经发黄的日光穿透窗户,在地板上留下一条条光带。文俊辉站在厨房门边的窗户旁,在弟弟热切目光的注视下戴蛋糕店赠送的生日帽。他心思不宁,又全凭两只手摸索,不知道哪里搞错,一撮头发牢牢地缠了进去。
弟弟对他吐了吐舌头,一下子钻进厨房跑掉了。文俊辉只能无奈地又努力去解,但是不论手指怎么绕就是解不开,他被烦得一直深呼吸,恨不能拿把剪刀把头发全剪下来。
就在头发越缠越紧越缠越多的时候,家门被敲响了。这声音像引燃炸弹的火苗,文俊辉心里瞬间窜起了一把大火,烧得他快要站不住脚。他三步并两步冲过去,几乎是恶狠狠地拧开了门。
全圆佑站在门口,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箱子,只露出一双眼睛。他头发有点乱,衣服上有没拍干净的土痕,看起来疲倦又狼狈。
从眼睛看到全圆佑开始,文俊辉就变成了一个漏风的气球。他心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正从那个名叫全圆佑的开口里,一点一点地、无声无息地流出去。
但是在全圆佑眼里,面前的文俊辉并没有比自己好到哪里去。他额前的头发上挂着一个画着笑脸的黄色生日帽,此时正随着剧烈的呼吸一起上上下下晃动。眉毛紧锁,嘴唇也紧紧抿着,像一只炸毛边缘的猫。
两个人一个在门框里,一个在门框外,沉默了两秒,全圆佑开口了。
“先别动,”他说,声音有点哑。全圆佑把箱子放在地上,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擦了手,然后很自然地,举起胳膊帮文俊辉解头发。
文俊辉沉默地站在原地,任由他摆弄。全圆佑的动作轻柔,手指抚过发梢的力度像在给暴躁焦虑的小猫顺毛。被这样的动作摸着,文俊辉心里那些翻涌的不安和烦闷一下子被轻易抚平了。
他本以为自己见到全圆佑,会想要刨根问底地知道全圆佑去哪里干什么了,又为什么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根本忘记了自己的生日。可他现在只能看到全圆佑挺拔的鼻梁和认真做事时才会微微抿起的嘴唇。在这样五彩斑斓的温馨时刻里,文俊辉发现其实自己最想说的,还是当年那句“我真的很想你”。
全圆佑的呼吸毫无阻碍地洒在他眼睛上,有点痒。文俊辉感到一阵眩晕,眼皮眨得像蝴蝶扇动的翅膀。突然地,眼前一片漆黑,一只温热的手覆上来,轻轻摁住了他的睫毛。
“不要眨。”全圆佑声音低低的,“我分心了会把你弄痛。”
这句话像咒语一样降临到文俊辉身上。手掌离开后,他变得安安分分,眼睛乖乖阖起来。
几十秒后,文俊辉头皮一轻,他睁开眼睛,那个他解了十分钟也没解下来的帽子出现在全圆佑的手里。
“怎么弄的?”全圆佑看着他,“疼吗?”
文俊辉不说话,他还不想就这么原谅这个手机关机的人。他绕过去看全圆佑带回来的那个大箱子。箱子没有密封,但被人保护得很好。文俊辉感觉自己心里灌满了无糖橘子汁,每一下心跳都酸得他皱眉。他气势汹汹地拨开上面的纸壳,心想这里面最好是什么值得全圆佑不接他电话装失踪都要拿到的好东西。
下一秒,一摞摞被人整齐码好的绝版漫画书出现在他眼前。
文俊辉愣住了。他转头看一眼静静站在原地的全圆佑,又把头转回去看那摞漫画书。
“这是,你回去找回来的吗?”他问。他其实不太确定,因为他记得自己当时根本没有送给全圆佑这么多本书。
“嗯,”全圆佑点头,“每一个系列每一册都是全的。你那天和我提了这个,我就去给你拿了。你喜欢吗?”
其实在文俊辉那天问完他之后,全圆佑就开始四处收集这些漫画书。出版时间过了太久,想要找到全套的难度实在太大。他在二手网站上发帖,十个人里九个半都是提供假线索的骗子。即使如此,全圆佑还是不愿意放弃每个联系他的人。但找了很久,直到文俊辉生日的前一天,还是剩了几册没有找到。全圆佑从小固执到大,他不死心,今天一大早出了门,去了小时候常去的那家书店,软磨硬泡硬是让老板带他翻遍了库房,吃了无数粉尘和飞灰,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已经积了厚厚一层灰的缺少的那几册。
文俊辉就这么直直地看向全圆佑的眼睛。骗子,他在心里想。这套漫画里有一本是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的,他记得很清楚。
但他没有拆穿。他想到了楼上奶奶的话,想到了全圆佑的妈妈,想到了不得不安的防盗网。他想全圆佑对他来说果然不是一般的重要,不管全圆佑做什么他好像都能轻易地相信与接纳。于是文俊辉对他说“喜欢”,末了笑着补一句:“那你下次记得及时接我电话啊,我以为你不打算和我过生日了呢。”
全圆佑掏出已经化作板砖的手机看了看。库房信号太差,接不上电话。他又在里面呆了太久,出来的时候手机早就没电了。
“对不起,”他抿起嘴,道歉讲得很认真,“太想送你喜欢的礼物,没注意它没电了。”
这下文俊辉一句话也说不出了。他说要去叫厨房里的弟弟和妈妈过来一起切蛋糕,匆忙转身走开了。走出去几步,文俊辉悄悄回头,全圆佑头发乱糟糟,还像刚才那样站在门口。他双手举在眼前,正小心翼翼地扣那顶生日帽。
最终,所有人都坐上餐桌的时候,那顶帽子还是好端端地出现在了文俊辉头上。
09
文俊辉第一次在吹灭生日蜡烛时没有大声说出自己的生日愿望。
蜡烛熄灭的一瞬间,他双手合十在心里念:我要全圆佑里里外外都健健康康。我要全圆佑天天开心没有烦恼。我要全圆佑一直好好的。
吃完蛋糕,帮妈妈收拾好厨房,文俊辉抓着全圆佑的手出了门。
两个人像过去很多次一样爬上了天台。文俊辉径直走向角落的杂物堆,扒拉两下,搬出一箱啤酒。
全圆佑愣愣站在原地,看着文俊辉又翻出一个小垫子,然后拉着他在垫子上坐下。他们两个面对面,文俊辉拽下两个拉环,把两个易拉罐分别摆在两个人旁边。接着,在全圆佑惊诧的眼神里,他掏出了一本红色封皮的证书。
夏天白昼长,这会儿才终于有了要落日的迹象。太阳拉出一道长长的光丝,不偏不倚照亮证书上的烫金大字。
——收养登记证。
文俊辉先喝两口啤酒。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一脸轻松自然:“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其实不是我爸妈的亲生小孩,我是被收养的。”
“其实我妈从来没有在外面说过,我也没听过别人对我嚼舌根。收养证是我自己翻到的。”文俊辉一边说,一边摸着证书暗红色的封皮。他那时候不到十岁,本来是去衣柜里找一件很久没有穿过的衣服,结果找到衣服时发现,兜里塞着一本姓名为文俊辉的收养证。
“我当时没有去问我妈,我被吓了一大跳。我完全没有办法接受,一直对我说着我们是一家人的爸爸妈妈,其实根本不是我爸爸妈妈。我是这个幸福家庭里唯一的陌生人。”
全圆佑坐在文俊辉对面,静静听他说着。他眼神专注,看着文俊辉微微低垂的脑袋,翘起的额发,滚动的喉结,攥着酒瓶的手指。他注意到文俊辉的眼尾和脸侧喝了酒之后会蒙上一层浅浅的红色,容易让人想到熟透的桃子或者樱桃。
“不过后来我想通了,”文俊辉毫无被仔细观察的自觉,仰起头又喝了几口酒,“我没有从他们这里感受到一丝被区别对待的不适,我觉得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很开心,那没有血缘关系也没什么所谓。”
他一下子喝完了一整瓶,没忍住轻轻打了个嗝,“他们把我当成家人,我也把他们当成家人,我觉得这就够了。”
全圆佑伸手拿过已经空了的铝罐,手指用力把它捏扁放在一边。他看着文俊辉已经带了水色的眼睛,问:“为什么当时没有告诉我?”
文俊辉盘着腿,一只手托着腮,胳膊肘抵在大腿上。他转头看着已经亮起霓虹的城市,轻轻说:“我那时候觉得你家庭幸福,人又好聪明,什么都好。虽然我老说你好多东西都不会,但那其实都是小事情。妈妈总是告诉我你功课特别厉害,让我多跟你学习请教,不要天天带着你上蹿下跳。”他把脑袋转回来,看着全圆佑带着点怔愣表情的脸:“我从来没认识过你这么完美的小孩,你又是我唯一一个一起玩了好几年的朋友。我成绩不怎么样,人还坐不住,肯定不是你最完美最好的朋友。那如果让你知道我其实被抛弃过,连现在的家庭都不是我自己的,我其实很害怕你会再也不和我玩了。”
“不是小事情。”全圆佑突然开口。
这下换文俊辉愣愣地问:“什么?”
“我不会的东西,都不是小事情。”全圆佑喝了一小口啤酒,说,“俊辉。我会一直记住、也会一直感谢你小时候教我的那些。花瓣、柿子、碎冰冰、狗尾巴草,那些对我来说都是比成绩和功课更重要的事情。”
“什么啊,”文俊辉哈哈笑了,“圆佑,不需要这样逗我开心啦,虽然确实很有用。”
全圆佑还没来得及说自己是认真的,已经有点东倒西歪的文俊辉又开口了:“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我那时候总觉得你越长大脸越冷,想我再憋几年突然告诉你,就可以欣赏一下全圆佑大变脸。所以一直没说。”
文俊辉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可是你那两年就这么莫名其妙不见了,要不要这么坏。”
全圆佑伸手把文俊辉微凉的手指握在手里。他牵着这根手指站起来,坐到文俊辉旁边,几乎没使多大劲,文俊辉的头就靠上了他的肩膀。
文俊辉感觉全圆佑的声音在头顶响了起来:“我没有来的那两年,你在想什么?”
文俊辉不说话,他用发烫的额头去抵全圆佑的锁骨。全圆佑今天穿了一件丝质的衬衫,凉凉的,像一捧水。文俊辉想起父亲去世那年,他也是像这样靠在全圆佑的肩膀上。那时候他流了好多眼泪。
有一个诗人说过,眼泪是人类自己做出来的最小的海。文俊辉想,自己当时在全圆佑身上种下了一片海,那作为这片海的主人,自己是不是要对全圆佑负责。可他觉得,全圆佑本身就是一个海一样的人。没有人知道他内心是否暗潮汹涌危机四伏,因为他表现出来的是可以骗过所有人的沉静、包容与温和。
文俊辉仰起头,嘴边挂了一点笑:“我在想你啊,和今天一样。”
没等全圆佑说话,他又把头埋回全圆佑的怀里:“其实我就是想说……圆佑。你看,有些爱,可能和血缘真的没什么关系。爱你的人不管你怎么样都会爱你。爱是没有条件的。或许你没有最优秀的成绩,也不是每个细节都礼貌周全。或许你住在幸福巷64号,又或者住在大城市的双层洋房里。这些都没关系。你只需要成为你自己,就有人爱你。”
天彻底暗了。晚风在两人身侧流动,全圆佑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时声音很轻:“那你呢?”
文俊辉睡眼朦胧:“什么?”
你爱我吗?全圆佑低头看着文俊辉,开口却是另一个问题:“我那天那么说,你会觉得我是变态吗?”
文俊辉被酒精浸泡的大脑用了好久才把事情对上号:“你说那句'我爱你'?你一直在担心这个吗?”
全圆佑的声音轻得像一片飘在空中的羽毛:“喜欢同性的变态,你会觉得我是吗?”
文俊辉对句子的理解能力此时已被酒精蒸腾冲刷殆尽,现下他只知道否认全圆佑贬低自己的话,“不许这么说……你不是变态。”
全圆佑向他的耳朵凑近了一些:“那你喜欢吗?”
怀里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回答得毫不犹豫:“喜欢。”
心脏变成了七月的蝉,在全圆佑的胸腔里震耳欲聋地鸣叫。他抬头看向深黑的天幕,做了几个毫无用处的深呼吸。全圆佑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根本无处遁形,不受控制地在天地间回响,向每一个人昭告着此刻的心动。
他好像真的爱文俊辉。那个夜不能寐的晚上,兴奋的神经比他先知道。
*
全圆佑先把文俊辉扶回了六楼自己家,又去四楼和文母说了一下文俊辉要在他家留宿。等收拾好回到家的时候,文俊辉已经在他小小窄窄的床上睡得昏天黑地。
夜晚的气温仍然带着不可忽视的凉意,全圆佑走过去给他扯了条夏凉被盖好。俯身掖被角的时候,他轻轻抬手摸了摸文俊辉的眉眼。
“生日快乐,俊辉。”他说,“晚安。”
文俊辉闭着眼睛在枕头上蹭来蹭去,眉毛皱起来,发出了几个音节。
“嗯?”全圆佑低头凑过去:“刚刚说的什么?”
下一秒,温热的呼吸夹着酒气一起吹进全圆佑的耳廓,文俊辉声音带着点撒娇一样的黏:“……我只希望你快乐。”
那神志不清的醉鬼说完之后歪头就睡,只留全圆佑一个人,在黑暗中看着他熟睡的脸很久很久。
10
文俊辉是被渴醒的。
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顶端的一道小小缝隙,洒向床头柜放着的玻璃杯,折出一个明亮的光斑。文俊辉揉着眼睛坐起来,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沁凉的液体顺着喉管一路向下,他愣了两秒后猛地睁大了眼。
他昨晚睡了全圆佑的床。
文俊辉转着脑袋打量这间卧室。房间不大,但因为全圆佑杂物实在太少,硬是显得有点空旷。床品是统一的深蓝色,带着洗护用品的香气。床头桌除了摆着那个盛好水的玻璃杯,还放着一个白色的电子时钟和一个头戴式耳机。文俊辉踩上鞋下床,发现书桌上齐整地叠了一摞书。他有点意外地看了一眼这些书的标题,轻轻挑了挑眉毛。
他没有忽略桌上的另一样东西——一个从封面就可以略微窥见使用时长的笔记本,连同一支笔一起被摆在靠近椅子的地方。
文俊辉没有碰它,他安静地拧开门走向客厅。阳台没有窗帘,太阳耀目的光就这么大剌剌地照进来,如泼如洒,淋了沙发上的全圆佑一身。
全圆佑戴着眼罩和耳塞,裹着一条长长的花色毛巾,侧身蜷在掉皮的黑色沙发上,两条长腿很委屈地支在外面。日光勾勒出他脸侧的小小绒毛,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颗粒。那条毛巾看上去有些年头了,如同中年人脱发一般四处掉毛。文俊辉走过去,摘掉粘在全圆佑下巴上的一个红色线头。
事实上,文俊辉进入六楼房门的次数屈指可数。小时候,全圆佑的外婆对他来说比六楼的另一户奶奶距离感要强好多倍,文俊辉总觉得自己进去会踩脏他们家的地板,所以他总是把全圆佑拽去自己家。等长大了,两个人大部分时候都在街街巷巷和天台上度过共同的夏天。幸福巷不会出现空调,少有的在室内的时候,他们都待在文俊辉那个堆满漫画书和精品店小玩意的房间。文俊辉会从床底拖出被塑料袋包着的风扇,插上电之后把叶片转速和扭头频率的旋钮扭到最大。嗡嗡的风扇运作声里,他头发被吹得乱甩,抓着全圆佑的手指要把用狗尾巴草编的戒指往上套。
等全圆佑离开了两个夏天又回来,文俊辉更是一次六楼的门槛都没有迈过去过。
阳台的空气混着洗衣液淡淡的香味,有种冷冷的清新。文俊辉抬起头打量了一圈,突然向最里面的洗手池走过去。黑色肥皂盒旁边,放着一包拆封过的烟。文俊辉垂头站在那里,翻开包装一根一根数过去,再从后往前数回来,任由打在脸上的阳光一点一点变热。他就这么一遍遍数着,最后确定真的少了一根。文俊辉把烟盒放回原处,看向全圆佑搭在沙发边缘的苍白手指。
*
全圆佑醒来的时候,感觉自己像被错误安装的模型,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受的地方。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睡过这个沙发。小的时候他来幸福巷,任凭外婆怎么劝说也不愿意和她睡一张床,理由是自己在家也是一个人睡。他也不愿意外婆把床让给他,因为尊重长辈是极其重要的规矩与品德。最后外婆拗不过他,就随他去让他睡了沙发。
等长大了,他个子长得飞快,裤子不到一年就会短一大截。来了幸福巷,他还是固执地要睡沙发。外婆看不过去,就给他在客厅打地铺睡。
然而,昨晚在卧室看文俊辉看了太久,好不容易挪动两条腿走进客厅,却依然怎么也静不下来。安眠药在卧室的抽屉里,他怕吵醒文俊辉,索性直接喝光了自己的那瓶啤酒,然后晕头转向地躺上沙发。
全圆佑揉着酸痛的脖子,摇了摇沉重的脑袋。这大概就是从不沾酒的人毫不节制的下场,他想。
“你醒啦?”门锁打开的声音响起来,全圆佑眯着眼睛抬头看过去。文俊辉神清气爽地站在门口,一手拿着他家钥匙,一手提着一大袋香蕉。
“从来没有见你这么晚起过床啊,”文俊辉拿着一根香蕉走到他跟前,“快去刷牙,然后把这个吃了。”
全圆佑一头雾水地去洗漱。他感觉自己今天的行动和思维都格外迟缓,比如他不知道文俊辉买香蕉干什么,比如他现在头晕得连牙膏都挤不上去。
宿醉有这么严重吗?他想,怎么文俊辉看起来完全没有受影响呢。
洗手间的门猛然被打开了,文俊辉惊慌的脸出现在门后:“圆佑,你还好吧?刚刚喊了你好多声都没动静,我差点以为你晕倒了。”
“我没事,”全圆佑说,但两秒钟后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他想清清嗓子,结果刚动了动喉咙,就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
文俊辉急忙跳进洗手间去拍他的背。等全圆佑缓过来了,他接过全圆佑手上的牙刷,帮他把牙膏挤好。
“你是不是感冒了?”他伸出手背贴上全圆佑的额头,“家里有温度计吗?你好烫。”
全圆佑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到文俊辉担忧的表情。他吐掉口中的水:“我没事。”
“都快成红焖虾了还没事,”文俊辉嘟囔了一句,“快去床上躺着吧。”
等被文俊辉搀回卧室的时候,全圆佑好像才领悟到自己真的处于一场症状严重的高热里。他仿佛被禁锢在一片滚烫的水中,意识涣散,连文俊辉的声音都模糊而飘渺。
“温度计在哪里啊……”
刚才还在逞强的病号给他指了一个柜子之后就眼睛一闭歪在那里,文俊辉只能从最上面一层开始翻找。抽屉里的东西不多,整齐地码着一些证件和卡片。干干净净,一点没用的东西都没有。
文俊辉突然想起几年前的天台上,他看着帮自己整理搬上来的杂物的全圆佑,问他你的这些东西呢?以后也可以都放上来啊。
全圆佑那时候摇摇头说,都找不到了。文俊辉没多想,他妈老说他像一只念旧的老鼠,什么陈芝麻烂谷子都藏着不放,宝贝一样收起来。全圆佑又不是老鼠。
还真是不念旧啊,全圆佑。文俊辉边想边拉开下一个抽屉,然后像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愣在那里。
里面放着一条他的围巾。
说是他的围巾,也不准确。文俊辉已经记不太清这条围巾是他哪一年织的了。应该还是在上小学的时候,他非要母亲教他打毛线,学会了以后就开始试着织各种东西。然而大概是真的天分不足,捣鼓来捣鼓去,最后只完成了这条歪歪扭扭的围巾。
全圆佑夏天来幸福巷的时候,文俊辉把围巾从衣柜里扒出来给他看。那应该是全圆佑少见地对文俊辉提出什么要求,他说,这个可以送给我吗。
他把围巾从抽屉里拿出来。现在看上去,这东西说它是围巾都勉强。走线粗陋,有松有紧,扭曲歪斜。然而,就这么一块早该被丢掉的陈年毛料,带着淡淡的香氛味道,被小心地叠放好,享受着一整个抽屉的空间。
文俊辉脸一热,拿起围巾冲进卧室:“圆佑,你这个怎么还在啊?这么丑,要不要我帮你扔掉。”
“不要。”听见他的声音,全圆佑努力地睁开眼皮。看到文俊辉手里虫子一样的一条,他硬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朝文俊辉伸手,重复道:“不要,给我。”
“留着干嘛呀?”文俊辉局促地搓了搓手,他垂下眼睛有点不自在地回,“欸扔了扔了。”
全圆佑不出声了,他既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这么沉默着,半天也没有动静。文俊辉疑惑地抬头看他,一滴眼泪折着阳光,从全圆佑眼眶里滚出来,啪一声砸在深蓝色的被罩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眼泪连成串,把全圆佑的眼底染得一片水色。他不说话,就这样静默地不停流泪。
文俊辉吓了一跳,连忙走到床边:“我逗你的,不扔不扔。”
全圆佑眼尾泛红,他用蕴着水汽的眼睛看了文俊辉一眼,扯过那条围巾,重新安静地躺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像一瓶浆糊,里面装满了被爸爸扔掉的模型、风车、漫画、狗尾巴草、叶子书签。那段遥远又清晰的记忆就像无数个夜晚的梦一样,又一次在全圆佑眼前重现。他记得父亲暴怒的脸,脖子和额角都绷出愤怒的青筋。他一面把这些东西撕烂毁掉,一面高声大吼:“你留着这些没用的东西干嘛?你也想变成一样没用的人吗?”
直到最后,全圆佑手里死死抱着这条围巾。父亲伸手拽了两次没拽动,喘着粗气瞪他。可能是看到他满脸是泪的样子有点心虚,也可能是收拾太久累了,向来以优雅温和示人的中年男人眉毛一动,摆出一副大发慈悲的面孔:“算了,这个还算有点用,你喜欢就留着。”
全圆佑就一直留着。在最没安全感的时候,他甚至睡觉也要把它裹在身上。但这毛料实在不禁折腾,后来看它磨损得厉害,全圆佑又小心地把它收叠好。
这是唯一一件他能保存下来的,文俊辉给他的东西。
*
等文俊辉找到温度计、给全圆佑量好体温又哄着他吃了药之后,已经过了将近两个小时。全圆佑全程像一个听话的娃娃一样任他摆弄,让他张嘴就张,让他咽下去就咽,除了怎么也不肯放开手里那条围巾。
文俊辉看着全圆佑掩在被子里的半截侧脸。他耳尖发红,皮肤被高温烧成细薄透明的玻璃,文俊辉仿佛能看到埋在下面的血管脉络。即使已经在药物和体温的双重作用下昏睡,全圆佑的眉头还是轻轻皱着。
文俊辉注视他,声音滴落在空气里:“怎么总喜欢一个人偷偷不开心呢。”
空气安静,躺在床上的全圆佑也很安静。文俊辉感觉自己正被无垠的大海包裹,他听到海浪拍打的声音,那是他和全圆佑交缠的呼吸。
他一点点俯下身,像被神明蛊惑的无知人类,用嘴唇去够全圆佑的脸颊。
11
“不知道为什么,他最近总让我吃香蕉。”
“嗯?”正在擦相框的尹净汉抬头,“香蕉?”
全圆佑点点头:“我生病那天他就买了一大兜,这几天差不多一天得看着我至少吃两根。我问他为什么,他就说香蕉是高钾水果,吃了对身体好。”
尹净汉沉默了一下,问他:“你给他看过你的日记本了?”
“没有。怎么了?”全圆佑有点惊讶地看着他,“我打算我生日那天给他看的。”
尹净汉拿过手机戳了几下,放在他眼前。全圆佑毫不费力地看清了屏幕上的字:适量摄入香蕉,有助于提升体内血清素含量,从而缓解抑郁。
咨询结束,全圆佑若有所思地步下楼梯。室外的光亮不管不顾地闯进他眼底的同时,耳边传来文俊辉的声音:“圆佑,我给你买了香蕉味鸡蛋仔……”
全圆佑看着文俊辉的笑脸,又心酸又好笑。他想告诉文俊辉不用对他那么小心翼翼,但是话到嘴边,变成一声低低的叹息:“俊辉,谢谢你。”
*
蝉鸣逐渐聒噪,日光变得灼烫,全圆佑的十七岁生日和这个注定不普通的夏天一起,共同降临在他的生命里。
学校很没有眼色地把期末考试的最后一门安排在七月十七日。文俊辉没能成为在零点对全圆佑当面说生日快乐的人,但好歹是被十七岁的全圆佑第一个问候“早上好”的人。像往常一样,两人在通向不同教学楼的岔路口分别,文俊辉笑着拍全圆佑的肩膀:“好好考试啊,回家之后给你我的礼物。”
他实在不知道送什么能让全圆佑开心,小时候的跳脱思路显然不适用于即将成人的十七岁。文俊辉左思右想,决定把自己的手账本送出去。
一个写满了对同一个人的思念、责怪、安慰,以及心动的本子。
文俊辉几乎是伴着考试结束铃声的尾巴奔下了楼。他一边跳下台阶一边给手机开机,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刚好走到早晨和全圆佑分别的岔路口。
“俊辉?”全圆佑的声音被电流压缩得格外低沉,“我有点事,要打车先回去。不要担心,你路上骑车小心一点,我在家等你。”
文俊辉转头看向路尽头的另一幢教学楼,考试结束后的窗口同样人影攒动,“你已经走了吗?”他问。
“嗯,”全圆佑答,“我提前几分钟交了卷子。”
出租车上,全圆佑放下手机。窗外的街景像卡顿的幻灯片一样一帧帧闪过,五金店的招牌已经破损,蛋糕店玻璃橱窗上的灯泡闪得厉害,没有客人的小服装店门口,老板靠在墙上嗑瓜子。大家都慢悠悠地生活着,很多人不愿意留在这里,但留下的人都不会轻易离开。
这一切在当年都被爸爸称作“穷山恶水”,据说他只来过幸福巷一次,往后便再不愿踏入这个广告牌都好多年不更新的小县城。
然而全圆佑记得母亲说,父亲也是从这样的小城走到了省会。他与过去完全割裂,就这样义无反顾地成为了鳞次栉比高楼下,茫茫人海中的一滴水。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是一条来自熟悉的未知号码的新消息:“怎么这么慢?”
今天早晨收到父亲的信息时,全圆佑以为是自己看错号码了。他们这对亲父子上次联系还是一年多以前,全圆佑母亲因病去世的时候。
这期间,父亲会零零散散给他打一些生活费,对于他在幸福巷的生活则不过问分毫。全圆佑把这笔钱放在一张单独的卡里,同样刻意地与父亲保持距离。
这个全圆佑甚至都没有存为联系人的号码主人在他十七岁的清晨高高在上地发来一条短信:“放学了马上回来,我有事要安排。”
“这地方连个保安都没有?”燠热的太阳下,中年男人一身昂贵西装,皱眉嫌恶地跟在全圆佑身后,鄙夷地打量四周。
“这小区的绿化是谁想出来的?这是什么?柿子树?玉兰和柿子种一起,你天天看不觉得恶心吗?”
全圆佑不说话,安静地爬着楼梯。他住的楼层高,楼道里也不通风,很快地,父亲的耐心便在他的沉默和燥热的空气中逐步告罄了。
“算了,不用上去了,反正你也很快不住这了。”锃亮的皮鞋踩住楼梯上躺着的一枚树叶,父亲的声音同时飘进全圆佑的耳朵,“你现在就上去收拾收拾你的东西,然后跟我回去,准备去国外上学。”
全圆佑低头看着匍匐在父亲脚底的那片树叶,冷不丁开口了:“你知道树叶可以做书签吗?”
“什么?”他看着父亲的眉头狠狠皱起,“我的时间很宝贵,你在这里说什么有的没的?”
“你知道怎么爬树摘柿子吗?”全圆佑声音冷淡,“你知道我小时候为什么要交白卷吗?你知道你烧掉我的风车、扔掉我的东西的时候我有多恨你吗?你知道妈妈其实最喜欢的就是自己的黑色头发,但是她染了一辈子棕色,直到快死了才留回黑色是为什么吗?你知道吗?”
“是因为你啊,爸爸。”全圆佑轻轻笑了,“她爱你,因为你觉得棕色头发的女人优雅又美丽,她就一直不停地染发,最后生了病。她爱你爱得命都没了。可惜你根本不在乎。”
看着面前这张因为被戳穿而逐渐染上愤怒的脸,全圆佑想起母亲放弃一切终其一生对这个男人徒劳的追寻。他感觉自己的眼皮逐渐变得潮湿,“我长到这么大,才终于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不爱孩子的父母。你很忙,我也很忙,我还有很重要的人要见,你回去吧。”
啪。皮肉撞击的声音回荡在全圆佑耳朵里,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呼吸急促脸色涨红的男人好几秒,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被抽了一耳光。
“你他妈在这里和我说什么?我的话你都不听,作为我的儿子,你难道要在这个破地方没出息地过一辈子吗?啊?”
父亲狠狠地瞪着他,那表情和从前一模一样。他看着这样的父亲,想到了小时候事事顺从的自己。全圆佑此时突然明白了文俊辉在过生日那天对自己说的话。
他不是任何人寄托意志的载体,他是他自己,他是完整的、独立的、一个可以爱别人也可以被爱的个体。他只是全圆佑而已。
见他垂着眼不说话,暴怒的男人冲上去想要甩第二个巴掌。刚往前迈了两步楼梯,他扬起的胳膊就被人抓住了。
“你干什么?你在打人吗?”
文俊辉把全圆佑的叮嘱当耳旁风,一路上猛踩脚蹬,连连超车,刚气喘吁吁地跑上楼,就看到全圆佑垂头站在原地,正一动不动地准备挨打。
他又急又气地去拽全圆佑的胳膊:“有事处理为什么不叫上我啊,现在在这里是在干嘛?他要打你欸,你怎么不还手啊?和我掰手腕不是每次都赢吗?”文俊辉转头看着面前人模狗样的正装男:“你又是谁?为什么打人?不管是谁也都不该打人啊?”
一生都在为体面而活的男人不擅应对这样的场景,他下意识降低了声音:“儿子不听话,我教训他一下怎么了?”
文俊辉正要张嘴说话,一只微凉的手在他手背上拍了拍。全圆佑勾起唇角看向他:“我爸找我有点事。现在马上说完了。”
全圆佑一转头,文俊辉就看到了他脸侧那个已经开始泛红发肿的巴掌印。他皮肤白,指印的轮廓清晰地如同鲜红的烙印,文俊辉看一眼就知道他这一下受了对方多大的力气。
那巴掌抽在全圆佑脸上,却好像实实在在打在他心里。文俊辉疼得不停吸气,他把头扭到一边不想再看:“我回家给你拿点药。”
他转身要走,手却被人紧紧握住了。握着他的这只手骨节分明,带着不容分说的力气,把手指一根一根插进他指缝里。
“我不会跟你走,我就要一辈子呆在这里。”全圆佑看着自己的父亲,“你转我的钱,我一分没动,现在就可以拿来还你。”
“不要再指望我了,爸爸。”
*
六楼阳台的窗户下,文俊辉和全圆佑面对面坐在小板凳上。全圆佑眯着一只眼睛,看文俊辉用棉签轻轻点着自己的脸颊。文俊辉表情严肃,动作细腻,俨然一副修复珍贵物品的样子。
全圆佑盯着文俊辉的睫毛静静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我没有家人了。”
“谁说的。”文俊辉第一时间反驳。他一边对着伤口轻轻吹气,一边去拿一根新的棉签,“我可以是你的家人啊,我妈也可以,我弟也可以。你看,家人不就是能毫无顾忌地共享隐秘的人吗?这个世界上只有我知道好学生全圆佑会偷偷抽烟,并且不爱吃一切海鲜。”
他轻松的语气换来全圆佑一个意外的挑眉:“你看见烟盒了?”
“是啊。”文俊辉说,“我对你已经完全透明了,你倒好,背着我藏了好多秘密。”
全圆佑低着头笑,声音低低地:“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文俊辉手中的动作停下了。他听到全圆佑慢慢说:“其实我不想让你做我的家人。”
这个秘密实在太出乎意料,文俊辉好像听见有人告诉他巧克力球会说话一样瞪大眼睛:“为什么?”
“因为想让你做我男朋友。”
全圆佑的头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没戴眼镜,文俊辉觉得他的眼睛像极了两颗湿淋淋的巧克力球。
没等文俊辉说话,全圆佑继续说:“当我男朋友不仅可以知道我的所有秘密,还能得到我的好多拥抱,还有好多亲亲。是不是比只当家人划算很多?”
文俊辉感觉自己脸连同脖子一起烧起来:“你说什么呢——”
“怎么样?”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手腕忽地被抓住了。全圆佑的手心现在又变得很热。文俊辉觉得这股热流渗进了自己的血管,随着血液循环流到了心脏里。他整个人被这股热度暖得有点飘飘然。
“你都这样了,我还能怎么样?”文俊辉红着一张脸,有点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全圆佑,“先不要动了,让我把药给你抹完——”
他的话又被打断了。这次打断他的不是滚烫的手心,而是滚烫的嘴唇。全圆佑像小时候吃棒冰一样舔吻他,四片嘴唇黏在一起蹭来蹭去。在齿关打开的前一秒,文俊辉还分出一丝闲心想:全圆佑这么冷淡的人,居然有一双这么软的嘴唇。
12
正午已过,马上要迎来一天中最热的时间。全圆佑取出冰箱里冻好的冰块,丢两颗到文俊辉手边的玻璃杯里。
带着冰凉水汽的手被文俊辉拉住,他在文俊辉旁边坐下。两个人膝盖碰着膝盖,窝在沙发里,一人手里捧着一个本子。
全圆佑手里的那本比文俊辉手里的薄得多,但他还是很慢很慢、逐字逐句地看了。他本以为,文俊辉再怎么样也会忍不住写两句自己的坏话,毕竟是他不告而别在先。然而,他看遍了本子的每一个字,发现文俊辉最狠的一句话不过是“今年就原谅你了,全圆佑你等着,明年我一定饶不了你。”
这句话出现了两遍,在每一个没有等到全圆佑的夏天。剩下的时候,文俊辉就只是收集花花草草,或者新雪糕的包装纸、新漫画的海报之类,把它们整齐贴在本子上,并在一旁写“全圆佑看不到好可怜”“全圆佑吃不到好可怜”……
他翻到最新的几页,看到一朵桃花花瓣被妥帖地贴在纸页上。文俊辉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根粉色的笔,留下和那朵花瓣相同颜色的字迹:“我也挺喜欢你的。”
全圆佑转头看文俊辉,他正皱着眉头咬嘴唇,一脸严肃地盯着手里陈旧的硬皮笔记本。相识十几年,他从没见过文俊辉如此认真地阅读过什么东西。
文俊辉觉得自己像一块吸水的海绵,他每翻过一页,都仿佛看到无数个全圆佑克制而艰难地在日记里剖析自己内心的样子。那种痛苦如有实质,化成一片又一片的眼泪被文俊辉吸进自己身体里。他眨着湿润的眼睫想,原来我在全圆佑身上种的那片海要用这样的方式还给我。
“很辛苦吧?”他嗓音沙哑,手中用力地攥着用胶带拼好的那一页,整个人埋在全圆佑的怀里。
不被理解,不敢倾诉,甚至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但凡表露一点,就会收获数不尽的指责:我们为你付出了这么多,你还想怎么样?给你提供了这么好的条件,为什么还是不愿意?谁家像我们一样花这么大代价培养你?小孩子怎么会失眠,是不是睡觉睡多了?心里难受,我看你是不想上学吧?
很多人对精神类疾病充满傲慢,对抑郁症患者说"看开点",对焦虑症患者说"不要想太多",对进食障碍说"好好吃饭",但他们不会对一个骨折后还打着石膏坐轮椅的人说"站起来。"
所以生病的人会痛苦。人们都说要为爱而活,但和自己血脉相连的父母表现出的爱,却是那么锋利而扭曲的长剑,只给人留下长久而无法消弭的疼痛。
全圆佑伸手去抹文俊辉眼下的泪,注视着他颤抖的眼睛:“没有人是不辛苦的,你也有很辛苦的时候,对吧,俊辉?其实我是幸运的那个,虽然可能稍微辛苦一些,但是因为遇到了你,所以我其实少了很多难过。”
所以你也不必为我难过。
全圆佑的手指一根根擦过文俊辉的头发:“我真的从你这里得到了很多力量。我们小时候第一次见面,看到你把奶洒得到处都是,我当时想的其实是,你肯定要完蛋了,奶粉那么贵,你肯定会被你妈妈骂很久。但是你一点也不害怕地过去认错,你妈妈还说她明白你其实是怕弟弟饿所以喂他东西吃,这件事就结束了。你走过来拉着我的手的时候我就在想,你一定是个会魔法的小孩,不然为什么大人会这么相信你。”
文俊辉忍不住笑出来:“这么远的事情你还记得啊。”
全圆佑也笑:“嗯。我都记得。我还记得我们帮你妈妈洗碗,你把碗摔碎了,你妈妈跑进厨房,居然没有骂你是个什么都做不好的废物,反而让你小心一点。我那时候有点明白了,我们其实像父母的镜子。有人说人会和自己养的植物产生连接,并且可以影响它的生长。我们就像爸爸妈妈养的植物。所以你这么好,其实也是因为你有一个很懂得怎么爱你的妈妈。”
全圆佑把他的脑袋放在自己胸口:“就是因为这样,我才能从你这里知道,爱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我妈是特别了不起,我一直觉得她是一个特别伟大的女人。”文俊辉窝在全圆佑怀里点点头,“但是她真的不会养花啊,所以你那个和花有连接的理论是不是不太对。”
全圆佑转头看向阳台:“你那天和我说了你家桂花的事情之后,我回去告诉我的心理医生,他建议我也养一盆试试。”
文俊辉顺着他的眼神也向阳台看过去,那里摆着一盆叶子很大的草本植物。它被放在防盗网边缘和阳光接壤的地方,绿色的叶片上,一层金色的痕迹沿着叶脉的形状蜿蜒流淌,像一匹闪光的锦缎。
“好漂亮啊,不知道可不可以拿来当书签。”文俊辉坐起来,跑到阳台上扒着窗户。他拨弄着那些生机勃勃到有些嚣张的叶片,仔细端详上面的的金色脉络,“那你养了它之后,是什么想法?”
因为刚刚靠在全圆佑身上,文俊辉的额发翘起了几根。他眼睛被太阳照得微微眯起来,冲全圆佑笑得格外灿烂。这一刻,全圆佑觉得自己找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现在明白了,过程真的比结果重要。就算今夜突降一场大雨,把蔓绿绒的叶片都淹坏,他也不会像看到那个断根的仙人掌一样伤心。因为他和这株植物的连接已经建立,他们享有共同的记忆,关于他自己,关于文俊辉。这个过程,他永远不会忘。
他走过去,把下巴放在文俊辉肩膀上。从文俊辉的耳后看过去,能看到澄亮如洗的碧色天空。
“不重要了。”全圆佑说,“现在这样就很好。”
*
全市的小学办趣味运动会,本校选拔时,文小弟在大象鼻子转圈项目中拔得头筹,十圈之后稳稳把乒乓球投进两米外的纸杯,被老师极力推举去参加全市比赛。因此,文俊辉现在有充分的理由和时间赖在全圆佑的床上。
风扇被搬到六楼,此时正卖力地工作。文俊辉靠在床上,看着全圆佑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瓜丁走进来。
他用牙签插了一个放进嘴里:“我上次来就看到你桌上的这些书了。所以你那天在学校说我爱你,是在探索你的性取向吗?”
全圆佑靠在书桌上,抱起胳膊弯着眼睛笑:“你是真的不记得你生日晚上都说了什么啊。”
他走过去,两只手撑在文俊辉耳边,直白地、坦诚地看进他眼底:“不是探索取向,是发现我的取向好像只有你。”
“我以为自己是同性恋,但是后来我发现,我可能只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去爱你。”
所以我不必再过度寻找感情的底层逻辑,我所有的爱都被塑造成你的样子。
风掀起窗帘的一角,吹动书桌上的纸页,掠过两张紧贴在一起的嘴唇。阳光从窗户中毫无顾忌地涌进来,文俊辉躺在深蓝色的床上,恍然觉得自己仰面躺在名叫全圆佑的大海里。
这片海温和包容,带着通透的沉静和令人无法拒绝的安心。他毫无疑问归文俊辉所有,成为幸福巷里为文俊辉停留的唯一一只候鸟。
*
在风扇运作声里度过了整个下午后,文俊辉看着被染上橙色的天幕,问全圆佑要不要出门逛逛。
两个人去附近的小超市买了点水果。全圆佑正埋头挑选水蜜桃,文俊辉从他身边蹭过来说让他等一下,他要去前面的冷饮大世界买新出的雪糕吃。于是全圆佑买完桃子后又买了草莓和葡萄,然后摸了摸养在超市门口的小猫,再发了五分钟的呆,终于看到文俊辉拿着两个小布丁回来了。
文俊辉摸摸鼻子:“买雪糕的人太多了,下次我们再吃。”
全圆佑说好,又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没有告诉他其实冷饮大世界今天根本没开门。
很快,绕过两个转弯,他们就走到了小区门口。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全圆佑突然发现形同虚设的门岗边不知道被谁挂上了一个手写路牌。路牌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幸福64”,下面画着一个往里走的箭头。
全圆佑一下子就认出了那是谁写的字。他转头看向旁边的文俊辉,文俊辉却眨着眼睛指着那块牌子问:“这是什么意思?”
全圆佑不知道文俊辉在打什么主意,但他特别配合地答:“好像是我们小区的指路牌。”
“不对吧。”文俊辉笑眯眯。他伸出一只手在上面比划,煞有介事地说:“幸福64呢,就是说住在六楼的你和四楼的我,我们会永远幸福。”
灿金的光晕把文俊辉的眼睛变成透亮的宝石,他转头看着全圆佑无奈的表情笑出了声。全圆佑笑着瞥他一眼,一只手在下面悄悄牵住文俊辉的食指,往箭头通往的方向走过去。
end
一些我想说的:之前写佑灰,我比较习惯且常用的是俊辉视角。这次是来自wb上一个宝宝提供给我的灵感,我从圆佑视角写了这个故事。篇幅有限,没有能非常展开写俊的成长历程,而且尝试几次,俊辉的番外也因为各种原因没能写成,其实还是有点遗憾。这篇文是出于我个人对他们的理解写的,在我这里,圆佑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细腻的人,俊辉是很坚韧乐观但是很有同理心的孩子。关于原生家庭和人生意义的追寻,我努力去写了,但是笔力真的还有待提高,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不管怎么说,还是希望大家看得开心,祝大家都能幸福。最后,希望大家可以多多评论自己的想法..!有中肯的建议我也一定会接受,谢谢你们看到这里。
大佬全圆佑×小透明文俊辉 2
解约后,文俊辉要把放在自己员工宿舍的东西拿走转移到自己新的员工宿舍
全圆佑心里的算盘一动
“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那边克扣你的东西呢”
文俊辉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意了他的提议
到公司宿舍后
全圆佑指了指这片民房
“员工宿舍?”
文俊辉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嗯,这的外部环境是差了点”
进去之后全圆佑看见好几个光着膀子的男的走来走去
全圆佑的脸一下木住了
进去之后发现竟然是一个房子三个人住,拉个帘子就是自己的区域
文俊辉知道味道有些难闻,让全圆佑在门外等着
住在文俊辉旁边的人是个有些人气的小歌手高乐,常常给文俊辉带零食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知道昨晚文俊辉没有回来,特意去打听...
解约后,文俊辉要把放在自己员工宿舍的东西拿走转移到自己新的员工宿舍
全圆佑心里的算盘一动
“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那边克扣你的东西呢”
文俊辉也想到了这一点,同意了他的提议
到公司宿舍后
全圆佑指了指这片民房
“员工宿舍?”
文俊辉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嗯,这的外部环境是差了点”
进去之后全圆佑看见好几个光着膀子的男的走来走去
全圆佑的脸一下木住了
进去之后发现竟然是一个房子三个人住,拉个帘子就是自己的区域
文俊辉知道味道有些难闻,让全圆佑在门外等着
住在文俊辉旁边的人是个有些人气的小歌手高乐,常常给文俊辉带零食和一些新奇的小玩意
知道昨晚文俊辉没有回来,特意去打听了一下
一听是被送去参加应酬了,一直没睡等着文俊辉回来
听见文俊辉跟人说话的声音急忙走过来
“没事吧,发生什么没?”
文俊辉被他攥住手有些痛,皱起眉头
“你等一下”
全圆佑上前掰开高乐的手
“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啊”
“他有对象了你不知道啊?”
高乐瞪大眼睛
“他有什么对象?他自己都没说过”
“我每天给他买吃的买玩的,有对象还好意思接这么不要脸呢?”
全圆佑有些生气了
还没说话,文俊辉站在他面前
“我接的?那不是你硬塞的吗?我一口都没吃过就是生怕有人会不要脸,现在你来算,那我就还给你,谁稀罕 !”
全圆佑在他身后对着高乐做了一个鬼脸
“谁稀罕?哦~你~稀~罕~”
文俊辉收拾的很快,就只有几身衣服还有洗漱用品啥的
文俊辉没拿洗漱用品,怕不干净
全圆佑一手接过衣服一手拉着他的手
“走吧,看看新家怎么样?”
文俊辉跟在他身后乖巧点头
高乐在他们身后死死盯着他们
看着熟悉的路线
文俊辉手攥紧安全带
“wonwoo啊,这是......去...”
文俊辉话还没说完
全圆佑就接过
“去你家啊”
文俊辉少见的沉默了
全圆佑把车开到文俊辉原来的家门口
手揉了揉文俊辉的头发
“我这可不是免费给你的,你现在可是我手底下的艺人,你要赚钱还给我的。”
文俊辉有些忐忑
“那要是还不完怎么办啊?”
全圆佑看着现在有些不自信的人,与印象里那个小太阳有些差异
他会养回来的,养回属于他的太阳
“那你可就要照顾我一辈子了,我可不是什么好赖账的人。”
全圆佑不想揪着这个话题聊,拍了拍他的脑袋
“走吧,还没回家看看呢”
文俊辉打开家门,门里是和之前一模一样的场景,连之前当出去的花瓶都还在
他的爸爸妈妈在沙发上焦急的等待着,看见她很着急的跑过来
碍于全圆佑在场也只是说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全圆佑有眼色的走去文俊辉原来的房间
“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文父文母拉着他的手
文俊辉挑了重点的说
“我在酒会上遇见他了,他把我签约到他的公司名下了,还有这个房子也是他买回来的。还有什么问题吗?”
文父只是看着他的孩子
文俊辉此刻并不像得知他们破产时那样迷茫,现在的他有一种对生活的期望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摇了摇头
拍了拍他的手安慰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
“圆佑不是在收拾东西吗?你也去吧。”
文俊辉走后,文俊辉的妈妈担忧的看向文父
“你说圆佑这小孩会不会有什么坏心思啊?”
文父看着文俊辉的背影
“现在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而且圆佑和俊辉一起长大,是个好孩子别瞎想了。”
文俊辉回到自己的房间
看见全圆佑正在给他整理衣服,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拿起一包黑的东西
文俊辉一把上前
“剩下的,剩下的我来就行了。”
全圆佑挑了挑眉
“你什么我没见过,害羞了这儿?”
文俊辉羞恼的瞪他
“怎么了 !不允许吗 !出去 !”
全圆佑举起手
“小的立马撤退”
等到全圆佑出去
文俊辉摸了摸自己的耳朵
还有些烫
可恶 !戏弄我吗?臭全圆佑! !
收拾好下楼的时候,文俊辉看见全圆佑正在端菜
他的爸爸妈妈一脸欣慰
妈妈注意到文俊辉
招了招手
“哎呦,jun尼啊快来,圆佑自己下厨做的饭,来尝尝手艺。”
看着端出来的几个菜有肉有素的
文俊辉有些惊讶
“全圆佑,你有些OOC了。你竟然会做饭了?”
全圆佑摸着鼻子
“毕竟是出门在外不能天天点外卖,也会一些简单的菜,伯父伯母别嫌弃就好。”
文父文母立刻接上话
“哪有哪有”
一顿饭,全圆佑和文父文母吃的那叫一个尽兴
文俊辉在旁边小口小口吃,怕自己上镜不好看
全圆佑看见了,往他的碗里夹了好几块肉
“长个”
文俊辉指了指自己
小声吐槽
“我多大了还长个呢”
那边全圆佑好像听见一般
“后天有一个综艺,到时候可吃不上这么好吃的菜了。”
文俊辉一听吃不上好的了,赶忙吃了下去
看着文俊辉吃的脸颊鼓鼓的
全圆佑心里觉得可爱死了
后天的综艺并不是玩笑,是他们公司新作的一档休闲综艺,主打的就是慢生活
吃不上好的都是逗他的,他那能给他投到训练营吗?
这档综艺最需要的就是见识
文俊辉这些年跟着文父见识的不少,他们这个阶级见到许多别人见不到的东西
这就是他要给文俊辉递的第一个台阶,让他发现自己其实很优秀,也是吸粉的第一大步
外貌和智慧共存谁会不爱?
晚上,全圆佑没有回自己的家,可怜巴巴的对着文俊辉说
“外面天都黑了,我害怕~”
文俊辉无奈
“那怎么办家里现在可没有阿姨,也没有备用被子,你是想跟我一起睡吗?”
全圆佑一脸惊讶
“让你发现了”
文俊辉踩了一脚他
“嘻嘻,不让你睡。”
全圆佑收起他脚一般的演技
“求你了,要不然只能缩沙发上去了,我今天没有功劳也有功劳和苦劳吧~”
文俊辉也只是说说,他俩小时候经常睡在一张床上,都习惯了
“收起你的表演,我才是艺人。”
“快进来洗漱,洗漱完睡觉今天累死了。”
全圆佑立马就进去了,然后贴心的关上了门
文俊辉想了想
“这没你的衣服,你穿我的吧。那个啥,我也有新的。”
全圆佑看着给他找东西的人,心里好喜欢好喜欢
文俊辉给他收拾好东西,自己就先去洗澡了
全圆佑听着水声,脑子里全是画面
(小全圆佑,大大方方的给各位哥哥弟弟姐姐妹妹们打个招呼)
全圆佑默默翘起来二郎腿
文俊辉一出来
看见正在那凹造型的全圆佑
一个毛巾甩过去
“拍杂志呢?快洗澡吧”
全圆佑敢动吗?不敢
文俊辉好奇的靠近他
看着放大的美貌出现在眼前,身上的沐浴露的香气铺面而来
全圆佑现在就是一尊雕塑,谁敢动
文俊辉左看看,右看看
冷哼一声
“随便你,不洗澡别上床。”
全圆佑冷静了一会儿,立马揣着衣服跑进浴室里
文俊辉都等的困死了,他还没出来
等到全圆佑出来,文俊辉已经睡的香喷喷了
拿着吹风机到隔壁房间吹好,才回去
轻手轻脚的上床,揽着文俊辉
感受着怀里人均匀的呼吸
心里
还是有老婆好啊,怪不得他爸成天炫耀
真好看他老婆,好喜欢好喜欢
SVT公寓72 单选题,填空题
本章时间:八月中旬
bgm推荐:247
为期一年的医院实习终于快要结束,全圆佑这才体会到文俊辉和他说的,一个人上班时感到快乐,要么是刚上班,要么是要离职,要么是疯了。
因为之前进度赶得很快,全圆佑已经提前给老师交了毕业论文的终稿,前段时间投的小论文也已经见刊,只等年底参加答辩,学校的任务就算是全完成了。所以原本留给他做毕设的最后一年可以提前拿来做科研,为以后的职称评定打基础。虽然因为读的是直博项目的关系,毕业以后还要经过规培才能拿到规培证成为正式的医生,但学医到第八年,全圆佑还是头一次有了可以喘口气的感觉。
...
本章时间:八月中旬
bgm推荐:247
为期一年的医院实习终于快要结束,全圆佑这才体会到文俊辉和他说的,一个人上班时感到快乐,要么是刚上班,要么是要离职,要么是疯了。
因为之前进度赶得很快,全圆佑已经提前给老师交了毕业论文的终稿,前段时间投的小论文也已经见刊,只等年底参加答辩,学校的任务就算是全完成了。所以原本留给他做毕设的最后一年可以提前拿来做科研,为以后的职称评定打基础。虽然因为读的是直博项目的关系,毕业以后还要经过规培才能拿到规培证成为正式的医生,但学医到第八年,全圆佑还是头一次有了可以喘口气的感觉。
所以即使查房时,要做手术的病人一脸诚恳地告诉他自己什么都没吃只喝了小米粥,他也可以心平气和笑眯眯地对着旁边的护士说:
“好啊,小米粥好啊,学妹记录一下,爷爷的手术时间需要重新排一下。”
不过出了门转过头就和护理专业的学妹吐槽起来。
“叮嘱这么多遍了什么都不能吃,还吃!今天夜班是谁,注意着点,一定让他什么都别吃。”
“好的学长,你别急,那个......”学妹抱着本子,一脸八卦的兴奋样子指着楼梯转角处,“那个是不是你对象啊?”
“嗯?”
全圆佑顺着看过去,才看到楼梯口探出来的一个小猫脑袋,早起工作的烦躁一扫而空,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刚要牵住文俊辉的手,还是先从护士台取了张酒精湿巾,擦了手才去牵他。
“怎么这个点来了?”
“去了趟银行,领了这个。”文俊辉没被牵着的那只手,是一只空气炸锅。
“怎么......领这个了?”
“就是之前去存钱的时候,发现我大学社团的一个同学就在那工作,他给我介绍了一个理财产品,我想着他帮了我的忙我就买啦,还给他赚了业绩。今天他和我说可以领奖品,但是先到先得,我就起了个大早来拿的!是不是很厉害?”
全圆佑哑然失笑,手背蹭蹭小猫下巴。
“厉害,不过咱们家不是有空气炸锅吗?”
“是有的,但是明浩最近特别喜欢研究吃的,我就拿给他用了,正好我再搞个新的。”
“你这也太早了,离职以来起床最早的一次吧?”
“所以我连早饭都没吃!走吧,咱们一起去吃。”
拉着全圆佑在医院食堂吃了早饭,文俊辉就准备打道回府。全医生又穿上白大褂,胸前的口袋插着碳素笔,手推了推眼镜接过了护士递来的记录本。
“3床还是继续观察,不要加量。2床的手术方案今天上午老师会和家属沟通,大概十点左右,到时候我们都去,做好记录就行。”
“好,学长辛苦,那我先去忙了。”
“学妹辛苦。”
微微颔首送走同事,全医生严肃的脸在转向文俊辉的时候又变得温柔起来,有种呆板的可爱。文俊辉被他逗笑,忍不住戳戳他脸颊。
“学长,你好帅啊。”
全圆佑斜他一眼,勾着他手指不放开。
“上午要是没事儿的话,要不在这待会?中午我们还一起吃饭。”
“不行啦,我要和pr打个电话,然后还要拍个广子,中午就不来找你了,晚上我们一起吃吧?”
“嗯,好。”
趁着还没进病房,用干净的手又揉了揉文俊辉的头发,恋恋不舍地送走了大型猫。
和家属开完会全圆佑才庆幸自己没留文俊辉吃饭——一向都是和医生们一起行动的导师招呼几个同门一起吃饭,全圆佑放下手头的工作就和老师一起去了食堂。
是食堂里专门的圆桌座位,平时都是给医院领导用的。全圆佑进去的时候还吓了一跳,小声问同门是怎么回事。
“怎么咱们还能在这吃饭吗?”
“我听老师和师姐说,算是给咱们几个实习生饯行的。”
在这里实习的同门加上全圆佑总共五个人,今天一起吃饭的除了导师之外还有两位心胸外科的领导和两位医生,这两位医生也都是全圆佑导师曾经的学生,是他和同门的师哥和师姐。
“孩子们也来这一年了,九月份实习就正式结束了,今天主要是趁着几位领导和老师都在,叫你们一起吃个饭。”
一阵寒暄后开始吃饭,因为还在工作时间,孩子们就以茶代酒敬老师和领导们,然后便开始了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大多是在问毕业后的打算。
“老师您知道我的,我打算今年去药企实习,毕业以后估计也会去药企,医院还是不太适合我。”这是全圆佑一个很有想法的同门师兄。之所以是师兄还和他同级实习,是因为师兄之前因为身体原因申请了延毕,后来又因为觉得从医压力太大,所以开始转战药企。全圆佑很惊讶他会在老师们面前直接说出自己的打算,但老师们倒没觉得奇怪,反而鼓励他。
“也不错,有想法就好,L大医学部出来的去哪里都不会差,以后也许还会和咱们医院有合作呢,要多给我们争取点优惠啊,是吧?”
“哈哈您放心主任,一定给附院最大的优惠。”
正在喝汤的全圆佑也被逗笑了,眼看着就要问到他,正要在脑子里过一遍自己要说的话,隔他两个座位远的师姐就先开口了。
“要说当医生最坚定的,还是圆佑。”
全圆佑愣了一下,一时间目光都聚集在他身上,有些尴尬地推了推眼睛,话茬就被导师接了过去。
“是啊,圆佑从转直博的时候开始,每一次我问他要做什么,他都是说想做医生。明年招聘公告发了以后,我想着就让他报名,直博生不是没有规培证嘛,就在咱们医院规培。还有我这两个学生啊,都是......”
导师拍拍全圆佑的肩膀,又看向两位领导,全圆佑这才明白这次聚餐的意义,就是提前和老师领导们打好招呼,方便后面的流程。
因为还要工作,聚餐还是很快结束了。出去的时候全圆佑走在中间,同行的主任领导都很看好他,一直跟他说最后一年好好搞科研,这样拿到规培证以后就能直接开始评职称了。
“圆佑!等一下。”
是刚才在饭桌上说话的师姐,全圆佑停下脚步,师姐冲他微笑,然后快步赶上来。
“你以后打算留在附院吗?”
“只要附院要我,当然是最好的选择。”
“怎么会不要你,咱们老师一句话的事儿嘛。”
“就算是这样,也不能给老师丢脸啊。”师姐笑眯眯地看他,全圆佑推了推眼镜赔笑,读博选导师的时候也是没料想到这位如此有名望的老师会收下自己,不仅是领域专家,而且在附院也有很高的声望,老师的推荐加上实力的加持,他进附院当然是十拿九稳。
“挺好的,老师一直说,你就是又聪明又努力。”
“对了,你和你对象,一直都挺好的哈?”
全圆佑正要客套几句,师姐突如其来的问题就让他有点猝不及防。但看师姐的表情似乎也没什么异样,顿了顿,还是客套地回答了。
“挺好的,他早就工作了。”
“那你们俩这,能有共同语言吗?他是学文科的是吧?”
如果说刚才只是猝不及防,那现在全圆佑听到的话就让他有些不舒服了。即使刨除文俊辉学文科的关系,作为理科生的他也并不认同周围一些同学贬低文科生的话。这样的话随着他年级越高,听到的就越少,但今天居然在已经成为正式医生的师姐这里听到,让他一下子不知道回什么。
“两个人在一起又不聊工作,而且我对象很优秀,他和我......”
“哎,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你可不要多想。对了,医院面试的资料,你需要吗?我还保留着当时的笔记呢,要不我拿给你?”
全圆佑话没说完,正犹豫着就走到了师姐的办公室。
“你等我一下,我去给你拿。”
直接走掉太不礼貌,全圆佑只好等在门口,然后接过了师姐递过来的资料。
“我记的都是电子版,打印出来给你啦。那几个小孩我可没给,你藏着点儿啊。”
“谢......谢谢师姐。”
“行了,去忙吧,要是想感谢我的话,晚上一起吃个饭呗?我今天有夜班,下午回去休息会,晚上来医院。”
“这个......”
“其实是因为老师让我和你嘱咐一些事情啦,你毕设不是已经交了吗,陈师兄申请的国青项目,想找人拉数据,看你愿不愿意来?给你三作或者二作。”
全圆佑本想拒绝的,但博士还没毕业就能跟着师兄做国青项目还是个很大的诱惑。
“晚上师兄也在吗?”
“在呀,不在怎么和你说?”
“那我也去吧,麻烦师姐帮我安排了。”
“嗯,那定了位置我就发你哈~”
兴奋中还是有点失落,全圆佑第一件事是拿出手机发消息,告诉文俊辉晚上不能一起吃饭了。
这次广告费给得高,但代价是要得急,文俊辉上午和pr打完电话就开始拍,中午吃饭都是草草了事,到了下午两点多才拍完。幸好发过去以后对方很满意,于是赶紧做最后的剪辑。待品牌方确认成品,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正盘算着吃什么晚饭,才看到手机上三个小时前的未读消息。
“啊~明浩啊,你哥又不回来吃了,我们晚上吃什么?”
“行,我又水灵灵地成备胎了是吧?他不回来你就和我吃?”
“哎呀!小浩浩~”
大型猫在小型猫身上蠕动来蠕动去,直到被推开脑袋。
“要不就在家吃吧,做点什么好吃的,反正孩子们也会回来吃。”
“嗯~那也行,那咱们逛超市去吧?”
临走的时候又看到了在卧室无所事事的崔瀚率。下午夫胜宽去咖啡店了,崔瀚率因为昨天没睡好要睡午觉就没同行。揉着眼睛出来看见两个要出门的哥哥,便被拉着一起了。
一个下午都没收到文俊辉的消息,全圆佑有点奇怪,偷闲的时候一直看手机,发现他也没在群里说话。直到徐明浩给他发消息,他才在照片的角落发现文俊辉的足迹。
🎱“哥,我和俊辉在逛盒马,你要的奶酪我买了哦[坏笑]”
🎱“[图片]”
说是全圆佑要的奶酪,其实是全圆佑给文俊辉买的奶酪,结果前几天被来找徐明浩的金珉奎一扫而空。一口都没吃着的猫自然炸毛了,全圆佑就哄着文俊辉,说让珉奎和明浩赔。当时金珉奎就叫了外卖又买了好几袋,徐明浩发这条消息其实只是为了臊一下他哥而已。
👓“呀,明浩”
👓“买吧,你爱吃的话也多买点”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你俩的都报销”
许久没回消息,估计又拿着手机去打趣文俊辉了。全圆佑摇摇头笑笑,想着猫大概是玩着玩着就忘了回消息,便继续工作去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师姐终于姗姗来迟,左等右等,还是没等到师兄。
“咱们先点菜吧。”
“那师兄......”
“他今天不来了,刚和我说有事来着,明天上班他和你细说。”
全圆佑接过菜单的手顿住了,他并没看到师姐打电话或是发消息,那师兄不来的消息又是从哪得来的呢?如果自己不问难道就不会告诉他了吗?
看到全圆佑的犹豫,师姐笑了笑。
“哎呀,不影响的,正好咱俩还能好好聊聊。”
师姐点好了菜就让服务员离开了,拄着下巴看全圆佑,还是笑眯眯的,却让对面的人很不自在。
“我读博的时候,老师就和我说,女博士不好找对象哦,我还和他说没事啊,只要让我毕业,没对象也行。”
“结果我真的就八年都没谈恋爱。”
“现在呢,规培总算是结束了,我也得开始考虑这个事儿了。前段时间和老师说呢,老师还说别找医生,要不两个人都这么忙,没时间管孩子。”
“你说是吧?圆佑。诶,你对象工作忙吗?你们俩平时有时间见面吗?我好像看他最近经常找你吃饭啊?”
全圆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想自作多情,却也并非听不出师姐的暗示。但他有对象这件事周围人都知道,他也从来不避讳和文俊辉见面,师姐又何以说出这种话呢?
“他还行,之前比较忙,最近轻松一点。”
“我刷到过他,网红嘛,确实是来钱快,那是不是挣得比你多呀?”
师姐的表情还是没有变过,但作为敏感的水象星座,全圆佑还是捕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他从大二开始就做社交媒体了,一直都做得很成功,大四还没毕业的时候就经济独立了。确实是挣得比我多,这么多年我一直上学没什么收入,他对我也是不离不弃,所以我特别珍惜他,打算等我拿到规培证就结婚。”
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师姐的脸肉眼可见地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挺好的,嗯。不过网红这种职业啊,来钱虽然快,但不够长久。你虽然现在辛苦,但是以后年龄越大越值钱,还是很有前景的。他对你的专业懂吗?你们平时都聊什么呀?”
“师姐。”全圆佑深吸了一口气握拳,还是打断了师姐的话。如果说到这个份上他还能聊下去,那恐怕回去很长一段时间都要用愧疚的心情面对文俊辉了。
“他懂不懂我的专业,都不妨碍我们在一起。我对象挣的钱都是一条条原创内容拍出来的,所以我很佩服他,也很欣赏他。”
“师姐不是还要值夜班吗?我对象等会还要来接我下班,我也吃饱了,就先走了,账我结,算是感谢师姐给我分享面试经验。”
因为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动作,全圆佑径直走到人更多的吧台区结了账,一路下了电梯到了地下车库开车。直到坐在车里,他才开始彻头彻尾地后悔今天答应师姐的邀约。
其实想想看,如果师兄真的打算带他做项目,大可直接来找他,而不是非要通过师姐。面试经验固然宝贵,但师门那么多可请教的前辈,老师也一样会指导他,根本不需要为了一时照顾对方的面子而欠人情。来之前原以为是在医院吃饭,师姐却约了医院外的西餐厅。
现在不仅心砰砰跳,还饥肠辘辘。
更重要的是,如果让文俊辉知道,他一定会不开心。
全圆佑倒是不怕他不开心,而是怕他什么都不说。文俊辉总说不在意,但其实全圆佑心里知道,他的占有欲一点也不比自己小。
“喂圆圆~我们吃完饭啦,你吃了什么呀?吃完就回来吗?还加班吗?”
电话来得及时,全圆佑听到声音的那一刻就觉得心安,笑容不经意爬上脸。
“我没怎么吃,聚餐吃的海鲜,家里还有饭吗?”
“啊,你们同门怎么这样?有呢有呢,我给你做,你快回来吧~”
“好,你陪我吃吧。”
“嘿嘿,好。”
带着点委屈鼻音的低音炮撒娇,要什么文俊辉都会答应。
到家时就看到文俊辉抱着分开的两半菠萝专注地不知道在干什么,见他回来了就笑着跑过来迎接。全圆佑还没来得及换鞋就被抱住,肩窝有个小猫头在蹭。
“怎么啦今天?”
“想你。”
两个人的声音都好温柔。全圆佑被牵到餐桌边,呆呆地指着菠萝问文俊辉。
“这是干嘛的?”
“我给你做菠萝炒饭来着,做完了才想起来你不爱在披萨里加菠萝,那应该就讨厌炒饭的菠萝,所以刚才在挑菠萝......”
全圆佑这才看到,一半菠萝里是装的是炒饭,一半是挑出来的菠萝肉。
“倒也没那么难接受,你别挑了,我吃吃看。”
“哦......那你试试吧,其实我觉得还挺好吃的,孩子们都觉得好吃。”
全圆佑取来勺子坐下尝了一口,因为菠萝肉还没挑完,还是能吃到酸甜的水果和炒饭在一起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他觉得水果加在饭里也没那么难接受,反而很清爽。
“好吃,别挑了,我都吃掉吧。”全圆佑满足地又塞一口,拉开椅子让文俊辉坐下。文俊辉嘿嘿一笑,脑袋枕在手臂上歪着头看他吃。
“要吃菠萝?”
一眼被看穿了心思,但文俊辉还是赶紧摆了摆手。
“不要啦,我刚切的时候就吃了好多,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口菠萝肉塞住,小猫开心地嚼嚼,摇晃的身子表达了主人对这一口食物的满意。
今天因为两人都累,早早地上了床。文俊辉中午没休息,躺在床上的时候连玩手机都是强撑着眼皮,全圆佑看着他就想笑,正想把他手机拿过去,又看到了自己的手机屏幕闪。
“圆佑,抱歉,今天打扰到你了。只是我很想问你个问题,从第一次老师带我们师门聚餐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后来不管是开组会还是医院实习,咱们多少也有接触,我觉得我的条件还是配得上你的,老师的师门里促成情侣的也有好几对。你一直没有回应过我,是因为你有对象吗?如果我再早点和你表白心意,你会选择我吗?”
全圆佑盯着屏幕看了很久,引来了文俊辉的注意,不经意的一瞥却让他不知所措,下意识要挪开视线,又看了眼同样怔住的全圆佑,
全圆佑扭头,看出小猫心里的不快,一手摸他脑袋,一手在屏幕上打字。
“师姐,对我来说,爱情不是选择题,而是填空题,不是不知道选什么的时候随便蒙一个,而是慎重地考虑,才能给出属于自己的唯一的答案。我唯一的正确答案就只有我爱人,他不是我从哪里随便选出来的,所以师姐的问题,我回答不了。”
“很感谢师姐一直以来给我的帮助,但我以后还是希望和师姐多交流专业上的问题,也祝师姐早日找到你的正确答案。”
文俊辉撅起的嘴巴被落下温柔的吻,全圆佑知道他都看到了,放下手机把人轻轻搂在怀里。
“本来想,不要告诉你了,现在看来还是要告诉你。”
聚餐和晚上吃饭的事被和盘托出。文俊辉被人圈在怀里静静地听,不说开心也不说不开心,点点头,脑袋在全圆佑胸前蹭。
“会生气吗?”
“还好吧,也正常,你那么优秀......”
“俊尼,”全圆佑掰过文俊辉的肩膀,正视他的眼睛,“在你眼里我有多好,你在我眼里就有多好。”
文俊辉没说话,低头闷闷地嗯了一声,好像在品味全圆佑刚才说的话,兀自点点头,躺下来把被子拉到了脸上,只露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我相信你啦,我只是没想到挑战这么早就来了。”
“什么挑战?”全圆佑怕把人闷着,伸手把他被子往下拉了拉。
“说你们医生,上学的时候和同门谈恋爱,当医生和护士谈,当导师和学生......哎呀对不起啦,都是网上的段子,我知道你不会......”
全圆佑笑弯了眼睛,伸手拨了拨文俊辉额前的碎发。这样的事当然不只是段子,但和医生无关,而是不管什么行业都会有这样的人。
“你还挺会说情话的哦,什么唯一的正确答案......”
文俊辉正嘀咕着,软乎乎的空调被就钻进了另一只大型猫。
“就是你,宝宝。”
“不会再有别人了。”
“我上学和你谈,当医生和你谈,当导师和你谈,这辈子都只和你谈。”
文俊辉想到大二时候全圆佑教他的高数题。那时候他和全圆佑说,讨厌理科总是只允许有一个固定的答案,因为他觉得很多事情结果本来就不是唯一的。那时候全圆佑很是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说,有些事情的答案就是唯一的。
原来是这件事啊。
【佑灰】三国语言结婚信
现背|seventeen合约结束,文俊辉回中国后两个人因为现实分手,但实际都还爱
破镜重圆|追爱火葬场
回国之后,文俊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影视上,凭借过硬的演技和漂亮美貌,他凭借一部作品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
这天,文俊辉刚结束领奖,满身疲惫回到酒店。
手机打开,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扑面而来。
#文俊辉戛纳红毯❤️
#全圆佑格莱美最佳唱片🏆
#文俊辉最佳男主角🔥
...
现背|seventeen合约结束,文俊辉回中国后两个人因为现实分手,但实际都还爱
破镜重圆|追爱火葬场
回国之后,文俊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影视上,凭借过硬的演技和漂亮美貌,他凭借一部作品横扫国内外各大奖项。
这天,文俊辉刚结束领奖,满身疲惫回到酒店。
手机打开,铺天盖地的娱乐新闻扑面而来。
#文俊辉戛纳红毯❤️
#全圆佑格莱美最佳唱片🏆
#文俊辉最佳男主角🔥
#全圆佑采访称自己有喜欢的人 ,正在追求
#全圆佑文俊辉seventeen
多年之后,他们的名字再次放在一起,但文俊辉却笑不出来,他的心情因为某个词条格外烦躁。
甚至连拿奖的喜悦都被冲淡几分。
本想扣住手机,锁屏时正好弹出一条消息。
【助理:老板,工作邮箱收到一条奇怪的邮件,我发给你。】
能有多奇怪,从业多年,文俊辉早就练就一颗强心脏,泰山崩于面前,都能面不改色。
这么想着,他看到助手发过来的消息却是一怔。
结婚申请
혼인 신고
Application for Marriage
您好:
请同意我和演播室所属艺人文俊辉结婚,文俊辉说的,请先给公司写个邮件申请。请尽快回复!我来准备吧。
我会给您发邀请函。
안녕하세요:
스튜디오 소속 연예인 문준휘와 결혼하는 것에 동의해 주십시오. 문준휘가 말한 것은 먼저 회사에 메일을 써서 신청해 주십시오.가능한 한 빨리 답장해 주세요.제가 준비할게요.
초대장 보내드릴게요!
Dear Mr:
Please agree to my marriage to artist Wen Junhui from the studio. As Wen Junhui mentioned, please write an email to the company first to apply. Please reply as soon as possible, I am ready to prepare.
I will send you an invitation!
是他几年前直播说的话,当时因为粉丝太皮,他随口一编。
记得他还补充了句,“公司同意的话,还需要我考虑一下。”
想到这件事,文俊辉的嘴角勾起弧度。
但眉宇间的烦躁还未舒展又加深。
文俊辉想起了一个人,那个让他心烦的罪魁祸首——全圆佑。
【助理:老板,要不我们报警吧,你之前就被疯狂私生饭跟踪过,你看他这个中文写的,正常人根本不会这样说话。我怀疑他是变态。】
文俊又返回去看邮件,这中文说的,确实很古怪。
不过……
【文俊辉:这封邮件没有明显威胁,警察不会管,我会多注意,你先拉黑发件人。】
结束和助理的对话,文俊辉开始一条一条回消息。
都是祝福他再拿最佳男主。
文俊辉也极有耐心一条一条回。
许久之后,热闹的手机屏再度回归寂静,他的手指无意识蜷缩下,点进黑名单,看到那个被他拉黑三年的ID。
WONWOO。
还未想太多,他手比大脑快,先把人放了出来。
【全圆佑:恭喜,最佳男主角。】
【全圆佑:?】
【全圆佑:你把我放出来了?】
所以,他这几年都在锲而不舍地给他发消息?
可是一想到对方采访,说他有喜欢的人正在追求,文俊辉就气不打一处来。
【文俊辉:也祝福你,最佳唱片】
【全圆佑:嗯】
几年不见,对方还是这样闷的可以。
文俊辉捏捏眉心,越发烦躁。
【全圆佑:要见面吗?】
聊天框突然弹出这样一条消息,文俊辉怔了几秒钟后,下意识就想拒绝。
“不”还没有发出去,对方好像察觉失言,自动补充了一句。
【全圆佑:seventeen的聚会,我们好久没见,正好其他人也在法国有活动,我飞过去看你。】
【全圆佑:们……】
这几年因为不想看见全圆佑,所以,Seventeen的聚会,他是能拖就拖,拖到现在几年了也只在手机上和其他成员聊聊。
这次也很方便……但文俊辉纠结许久,拒绝了。
【文俊辉:我还有其他行程,下次吧。】
文俊辉看着聊天框“对面正在打字中”闪烁好久,久到他的眼睛都有些酸。
【全圆佑:你是因为我所以才不打算去的吗?】
这一出文俊辉确实没想到,他还以为全圆佑又会像几年前一样沉默,引爆他所有耐心。
没想到他这次居然问了,但结果一样,他照样很生气。
那就这样吧,看来他们是真的不合适。
【文俊辉:对,因为你。】
他发完这句话后,不管对面的反应,反手又将全圆佑拉黑。
可是心里的烦闷并不会因为拉黑全圆佑而消减。
seventeen的群聊爆了,还有人艾特他。
文俊辉点进去一看,是全圆佑。
【全圆佑:一起聚一下?】
佑灰|对接工作的时候碰见前男友的话
*独立策展人圆×美术总监灰
*破镜重圆
*全文3.3w ooc 勿上升
01
对接工作的时候碰见前男友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重逢的场景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闯进脑海当中过,即便如此,文俊辉亲眼看着金珉奎把全圆佑从餐厅门口带到他眼前,还是禁不住在心里大声尖叫,忿忿地想这世界未免太小。
当然明面上是不可能透露出一丝慌张的,文俊辉估摸着全圆佑八成和他一个想法,从对上视线到入座,他们把初识的戏码表演得天衣无缝。
“俊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嗷。”金珉奎的眼睛在餐厅略有些昏暗的环境当中看上去更加有炯炯有神,..................
*独立策展人圆×美术总监灰
*破镜重圆
*全文3.3w ooc 勿上升
01
对接工作的时候碰见前男友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重逢的场景午夜梦回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闯进脑海当中过,即便如此,文俊辉亲眼看着金珉奎把全圆佑从餐厅门口带到他眼前,还是禁不住在心里大声尖叫,忿忿地想这世界未免太小。
当然明面上是不可能透露出一丝慌张的,文俊辉估摸着全圆佑八成和他一个想法,从对上视线到入座,他们把初识的戏码表演得天衣无缝。
“俊哥,我给你介绍一下嗷。”金珉奎的眼睛在餐厅略有些昏暗的环境当中看上去更加有炯炯有神,很符合文俊辉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心里留下的刻板印象。每当和这个好像总是闯祸又能够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得很好,看上去身材魁梧不拘小节却在绘画和厨艺两个方面有着惊人天赋的弟弟待在一起的时候,他总是会联想到一些机敏的大型犬。
“这位是全圆佑,这次公司特聘的独立策展人,会作为总负责人和我们一起合作接下来国立博物馆委托我们办的几个文物展。”金珉奎轻车熟路地从服务生手里接过菜单和铅笔,递给他和全圆佑一人一份,“圆佑哥,这位是文俊辉,接下来这几个项目的美术总监。然后我主要是负责统筹那一块的,想着接下来要一起工作两三个月,就约着一起吃顿饭。我们部门还有其他同事,等下次到公司了再给你一一介绍。”
“好。”全圆佑低着头,目光落在面前被设计成牛皮纸样式的菜单上,拿着铅笔飞快地勾了三四处,便将它们交还给了金珉奎。
文俊辉上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还留着有些厚重的刘海,如今已经打薄换成了三七分,能看得出来出门前仔细地打理过,配上 披在白色t恤外面的驼灰色开衫,看上去又清爽又成熟。
其实成熟这个词,如果是放在以前的话,文俊辉是绝对不会用来形容全圆佑的。他知道全圆佑只是不会很轻易地同谁变得亲近,但面对熟悉的人是基本上不怎么设防的类型——又或许仅仅对他如此,他不懂。
他好像一直不是很懂全圆佑,以前不懂,现在更不懂了,一千多个日夜就这样过去,他颇有点痛心地发现,自己还是会因为和全圆佑之间那种好像完全没有办法消除的距离感而感到难过。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改变好多好多,时间可以把一个看上去总是有点木讷、其实容易害羞的笨蛋变成和他一桌之隔却闭口不提他们过往所有的、精致的陌生人。
文俊辉忽而福至心灵,暗暗感慨还好自己有出门之前再怎么着急都会好好地整理仪容仪表的习惯,在这突如其来的重逢面前才不至于太狼狈。
所幸还没有盯到出神的地步,全圆佑一抬眼文俊辉就能发现。于是他像出逃一样把目光悻悻地收回来,转过头去问金珉奎有没有什么推荐。
金珉奎对于美食有很独特的研究,不过西班牙菜恰好是他的盲区,于是他问了服务员餐厅里的特色菜式,又再参考了一下其他两个人的意见以后才将菜单交还。
抛开文俊辉和全圆佑的关系不讲,餐桌上的氛围意外地和谐融洽。金珉奎照常是挑起话头的那一个,文俊辉和全圆佑基本都只在听到感兴趣的内容的时候应和。
宛如天气晴朗时的海面一样风平浪静的普通饭局,在金珉奎喝完一口番茄冷汤说想去一趟洗手间以后,出现了一丝波澜。
文俊辉拿起餐叉,目标锁定眼前浮雕风格的餐盘正中最后一只蒜油虾,还未来得及下手便被全圆佑连虾带盘拿到了一边。
文俊辉歪头,文俊辉疑惑。文俊辉想,虽然当初分手时并不是那么的和谐,也不至于到要在公费报销的饭局上和他抢东西吃的地步吧?
况且不是觉得海鲜很腥所以基本上不吃么……
文俊辉放下手里的刀叉,转过头看了一眼,确认从洗手间到他们的座位一路上都没有金珉奎的身影以后,轻轻咳了一声:“前男友哥,一只虾而已,至于吗?”
全圆佑抬起眼淡淡地看着他,用叉子点了点手边的餐盘:“这道菜,热锅的时候用的是橄榄油。”
文俊辉忽然一下明白了这个乌龙的原委——他橄榄油过敏,不管是外用还是内服,只要是接触到了一定量的橄榄油,就会起红疹。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文俊辉在闲聊时和他提过一嘴,没想到他到现在还记得。
“哦。”他吃了瘪,不好再说什么,也拉不下脸来道谢,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喉咙里挤出来一个单音节,默默地用叉子搅拌面前碗里的沙拉,手上暗暗地使着劲,他想,要是尹净汉在这里,一定会很狡黠地调侃他“哎咦,碗都要被你戳破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金珉奎回来得快一点,全圆佑的声音却先一步在他对面响起来:“还是说,橄榄油过敏也是假的?”
上一次全圆佑用这种冷冰冰的语气和他讲话,好像还是被现场抓到和部门里一个风评不太好的学长在团建时挨着坐在一起的时候。说到这里文俊辉就有点委屈,他整个人就差和KTV的沙发融为一体了,身边的人还在不断地压缩他的生存空间。就在他完全受不了打着哈哈和学长找借口准备尿遁的时候,一只玻璃杯被重重地放在他身边的矮桌上,他抬起头,整个人被笼罩在穿着服务生黑白相间的工作服的全圆佑俯身投下的一大片阴影里。
想都不用想,倘若他现在抬起头,肯定又会对上餐桌对面的全圆佑那种带着嘲讽和愠怒的眼神。其实这么多年来全圆佑一点都没变——至少和五年前一样很懂得怎么让他生出一种干脆一拳招呼在他脸上的欲望。
他攥紧了手里的餐叉,正欲说些什么,又被闲庭信步从远处走来金珉奎抢先一步:“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呢?我错过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吗!”
孩子,你不会想知道的。文俊辉在心底默念,一面有点心虚地摆了摆手:“没什么,和全老师增进了一下对彼此的了解而已。”
趁着金珉奎半信半疑地扫了他和全圆佑一人一眼的空档,文俊辉皮笑肉不笑地剜了面前仿佛刚刚过去的十分钟无事发生自顾自拌着碗里的蔬菜沙拉的全圆佑,对方只是笑笑,并没有帮他的腔。
所幸金珉奎拥有可以快速转移兴趣的犬类属性,并没有再追问什么,只是兴致勃勃地问他们两个吃完饭以后还有没有时间——他们就餐的这家餐厅所在的广场开了一家新的清吧,据说室内环境很好,他想着方便的话大家就趁着新店开业的优惠期一起喝点。
一顿饭已经够让他头疼,再加上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的酒局,文俊辉觉着金珉奎洋洋洒洒的一段话简直是在宣判他的死刑。
文俊辉思衬了三秒钟,决定先按兵不动,看看全圆佑作何想法——或许他也不愿意和自己多待呢。这样想着打开了手机,一条消息弹窗随着手机振动映入他眼帘。
救命稻草竟来得如此及时,文俊辉再开口的时候话里都多了一些底气:“coups哥回来了,通知我们部门回去补上周的汇报会,我等会儿就要回公司了。”
“啊,我真的很久没和哥一起出去喝酒了。”
金珉奎很遗憾地挠挠头,忽而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不过哥,我刚去洗手间的路上看见外面好像下雨了,你有带伞吗?”
金珉奎一番话点醒了劫后余生的文俊辉,是啊,他是坐着地铁来的,全身上下只有一台手机,虽然公司离这里并不是很远,但是如果雨很大的话,淋着雨去就不太现实了。
“雨会很大吗?”
得到金珉奎肯定的回应以后,文俊辉的大脑飞速旋转思考着对策,忽然灵光一现,想到可以问问看餐厅的工作人员有没有雨伞。
他还未起身,全圆佑就先一步放下餐具站了起来:“我去问问前台,看看有没有伞。”
这不合时宜的该死且无用的默契。
文俊辉看着全圆佑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拐角处,不由得想起之前和全圆佑刚谈恋爱的时候,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值班,结束了发现外面正在下雨,可是他又没有带伞,于是他发了一条微信给全圆佑,问全圆佑能不能捎把伞给他。
全圆佑来得很快,一手拿着伞,另一只手拿着食堂的关东煮。他问全圆佑怎么只带了一把伞,全圆佑一边把关东煮塞进他怀里,一边瘪着嘴装作很委屈地说,原来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撑一把伞呀。
那个时候他们两个刚刚确认关系,先前几乎从来没有过那样亲密的时刻。从办公室到宿舍的路程大概有十分钟,全圆佑揽着他走得很慢。走到半路他险些被冒着雨赶着去上课的同学撞到,还好全圆佑及时反应过来,眼疾手快地把他拉到怀里护住,还安抚性地摸了摸他的发尾。
那几秒他和全圆佑几乎是紧紧地贴在一起,骤然缩短的距离和全圆佑近在咫尺的气息让他几乎是一瞬间羞红了脸。他抬起眼,才发现全圆佑的左肩已经被雨水打湿,他倏地一下缓过神来,发现原来这一路上全圆佑都把伞偏向了他那一边。
春末夏初倾盆而下的暴雨,怀里冒着热气的关东煮,脖颈上从爱人的手心传来的温热,即便时至今日,文俊辉也依然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所有细节。
原来真的有那种时刻,幸福到大脑里像有烟花炸开,连不由自主加速的每一声心跳都清晰可闻。
02
“哥,电话不接吗?”金珉奎拍拍文俊辉的肩膀,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担忧,“没关系的,说不定餐厅里有备用的雨伞呢?实在不行的话和coups哥商量一下,他肯定能理解的。”
“嗯?”文俊辉有点窘迫地摆摆手,为金珉奎真情实感地担心着他的情绪而他却沉浸在和全圆佑以往的罗曼史里感到十分羞愧。他回过神来,手边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BOSS”的字样出现在屏幕中央。
崔胜澈给他打了个电话,并且显然不是第一个电话。BOSS是他在入职第一天加到崔胜澈的微信的时候给他打的备注,即便现在他们都叫崔胜澈coups哥或者老板哥了,他还是一直保留着这个备注。
崔胜澈是他们公司的CEO,也是文俊辉人生当中见过的家境最优渥的同龄人。他大概有两个特点,一个是特别有钱,另一个是特别会赚钱。当他这样家境不上不下的普通人还在为了从高中到大学的升学考试而苦恼的时候,崔胜澈已经在常青藤名校接受着完全不同的文化熏陶,完成了他本科第一年的学业。
从本科到研究生毕业,按照常规的升学路线在国内就读的学生需要花上至少六年才能完成的学业,崔胜澈只用了四年不到的时间就顺利完成,然后回国开始创业。
文俊辉是在公司成立的第三年加入的,从前他对young and rich的理解仅源自于很蹩脚的一些说唱音乐,直到他见到了坐在七楼办公室里只比他大一岁而工作经历却比他多三年的崔胜澈,他才很直观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年少有为。
比起他的商业才能来说,更让文俊辉佩服的是崔胜澈身上那种天生的气场和领导能力。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大多数时候平易近人、甚至偶尔会和他们开一些很没头没尾的玩笑,在谈到工作的时候又会变得异常严肃和认真的男人,是一个可以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让每一个下属的才华都能得到很好的发挥的,完全值得信赖的真正的上位者。
虽然崔胜澈的性格很温和,平常也很体谅手下的员工们,但是在处理一些原则性问题和大部分的工作时间都十分严肃认真,所以文俊辉一直对他保留了一份敬畏。
“抱歉,我没有注意到电话铃……”文俊辉连忙接起电话,同时侧过身给前来收拾餐桌的服务生让出了位置。
“啊,没事,这本来就是规定好的休息的时间,好像不应该打电话给你的。”崔胜澈带着笑意的低沉声线从手机听筒里传过来,“没什么重要的事情,我就是想问一下,上次小陈和我说的那个新签的策展,现在和你们在一起吗?”
“嗯。”文俊辉答道,“但是现在不在身边,他有点事暂时离开了,您需要的话我让珉奎发一份他的联系方式给您。”
“不急,不急。我是想说你刚好等下要来公司了,方便的话把他也一起带上吧,正好我可以带他熟悉一下工作环境,然后再看一下项目对接的情况。”崔胜澈顿了一下,“外面不是在下雨吗?你们两个直接打辆车到公司楼下,路费和这顿饭的饭钱一起报到财务那边去,到时候给你们开单子报销,这样OK吗?”
“OK。”文俊辉打工人的本能让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答应下来,挂掉电话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应了崔胜澈要带着全圆佑一起回公司。
明明用工作当借口想要先行离开就是为了避开全圆佑,怎么现在反而待在一起的时间却变多了啊?如果全圆佑只借到了一把伞,那岂不是要和他同撑一把伞了?文俊辉有点头疼,但工作上的事情总归是更重要一些的。
“啊,圆佑哥回来了!”金珉奎和服务生核对完小票之后一抬眼便看见全圆佑单手拎着三把折叠伞朝他们徐徐地走过来,向来习惯了直来直去的他丝毫不掩饰面上的敬佩之情,甚至向前一步迎了上去,“这种简直是大变活伞的程度啊……”
文俊辉盯着全圆佑手里那三把折叠伞,很不合时宜地察觉到了自己内心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像潮水一样慢慢爬上心头、几乎要把他一整颗心浸透的酸涩。
也是,他和全圆佑,早就不是那种可以一起撑同一把雨伞的关系了。
“哎,这倒不至于。”全圆佑放下伞,同时扶了扶鼻梁上的镜框,“这些都是之前的顾客落下的、很久没有人来认领的伞,说是可以暂时借给我们应急呢。”
“现在置换新的物品的成本也太低了,好像大家对这种不知不觉间丢掉的东西,都抱着一种‘重新再买一个吧’这样的想法呢。”
金珉奎附和着,忽然想到文俊辉方才和崔胜澈的通话里好像也提到了全圆佑,于是马上调转了话锋:“刚刚coups哥是不是在找圆佑哥来着?”
“嗯,那个,”文俊辉皱了皱鼻头,尽力避免着在对上全圆佑的视线时颇有点耐人寻味的闪躲,“老板让我带你一起回公司对接一下工作,顺便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好。”全圆佑很简短地回应着,说话的同时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我开了车来,珉奎也一起吧,刚刚查了一下那家酒吧的位置,正好顺路。”
金珉奎的眼睛马上亮了起来,方才不能和文俊辉一起喝酒的郁闷马上一扫而空,拿起手机便上前去和全圆佑肩并着肩有说有笑地朝餐厅门口走去,留下独自怔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文俊辉。
“俊哥,跟上呀——”
金珉奎浑厚的嗓音从拐角处传过来,文俊辉很小声地回了一句“哦”,很迟钝地迈出了脚步,像刚刚被组装好的,四肢极其不协调的机器人。
在离开了全圆佑以后的很长一段日子里,他都有一种时间忽然变得很慢的错觉。他还在念书的时候,老师们总是和他们说打破之前养成的习惯轻而易举,而养成习惯是很不容易的。
他从小到大都是那种老师说什么就听什么的懂事类型,但是那时他几乎每天都在质疑这个说法的真实性——离开一个人本身其实非常简单,简单到连告别都可以很潦草,但从和这个人相处的过程中养成的种种习惯当中抽身,是一场漫长得让人感觉到痛苦和迷茫的戒断。
所以为什么要在他快要完全放弃挣扎的时候又忽然出现,施舍一样地拉他一把,再面无表情地把手放开呢?
03
因为有金珉奎跟着一起,他可以理所应当以想要小憩一会儿的理由抢先一步窝进汽车后座。
全圆佑把车开得很稳,车载香水散发出来的淡淡的木质香味似乎有安神的功效,又或许是他给自己的心理暗示有一点强烈,车子还没开出广场,一阵倦意便驱使他歪着头靠在了座椅上。
“那圆佑哥,我先走了哦,下次请你喝酒!”车门锁被扣住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然后是副驾驶那一侧的车门被打开的声音。
“嗯,拜拜。”他听见驾驶座上的人话里带着的一点很礼貌的笑意,“下次见。”
文俊辉眯着眼睛,在一片朦胧中隐隐约约看见全圆佑转过头。他以为全圆佑会说些什么,实际上并没有,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油门又一次被缓缓踩下。
从广场到公司大概是十五公里,开车的话不需要很久,文俊辉却度秒如年。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子已经稳稳地停在公司大楼旁边的地下停车场,全圆佑知道他没睡,解开安全带下车以后自顾自地点了一支烟,留给他一个高大的背影。
文俊辉记忆当中的全圆佑高高瘦瘦,其实高的话没有特别的感觉,因为他和全圆佑几乎差不多高,甚至他还比全圆佑更高一些,但瘦是让他印象特别深刻的,连拥抱都会觉得背上的骨头硌手的那种程度。
不过他后来应该是去健身了,看起来壮实了很多,肩膀也变得更宽了。
文俊辉隔着车窗,借着地下区域昏暗的灯光打量这个曾经最亲近的人,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他整个大脑都有点儿发懵。
进到公司的这段路让文俊辉的被动感稍微减轻了一点,他走在全圆佑前面,一板一眼地和他介绍着公司的布局和设施。
“这是前台,平常点好外卖可以寄存在这里。”
“嗯。”
“旁边有休息区,用来接待客户的,但没人的时候可以坐在这里吃点东西,对面那个电视柜的抽屉里有手柄,打游戏也是可以的。”
“嗯。”
“电梯从这边走进去拐角就是,我们工作室在六楼,一整层都是,然后二楼有个餐吧,大的会议室在五楼。”
“嗯。”
“茶水间和洗手间是每层楼都有的,休息室也是,餐吧旁边还有一个房间是宠物活动的区域,里面养着三只流浪猫和两只流浪狗两只文鸟两只乌龟,算是我们公司的编外员工,每只都有工牌,添饭洗澡什么的都是大家自愿弄,然后老板养了一只棉花面纱犬,有的时候会带到这边来。”
“嗯。”
“……”文俊辉还想说些什么,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有开口,径直走进了面前来得十分恰好的电梯里。
因为只有他们工作室的二十几个人需要开会,所以没有用到五楼的大会议室,文俊辉领着全圆佑走出电梯的时候已经能看见站在工作区里给大家发礼物的崔胜澈。
他很经常去旅游,有很多工作都在线上处理,并不是那么经常出现在公司。这回他刚从欧洲回来,给他们工作室的同事们捎回来的是一瓶古龙香水,用来装香水的瓶子很精致,远远地看过去像是摆在桌子上的工艺品。
甚至连全圆佑也有一瓶,文俊辉想,好恐怖的财力。
由于人员没有到齐,崔胜澈先带着全圆佑去了他的办公室——那间办公室是公司聘的上一任策展人留下来的。
上一任策展人是一个留着长头发,浑身上下充满了艺术气息的男人。他的性格和文俊辉的比较像,是那种天性并不是那么外向却很愿意社交的类型,刚来没多久就很好地融入了他们这个大集体,和每个人都能说上两句话,业务能力算不上特别拔尖,但也够用。
大概是一个月之前,他和公司签的一年的合约到期,做完了最后一个项目以后并没有续约,而是提交了一份辞职申请,据其他同事说,他觉得写字楼里的生活很无聊,正好本身家境很富足,外加手头上攒了点钱,准备一边环游世界——起码先环游亚洲,一边写他人生当中的第一本长篇小说。
果然艺术的人连gap year也是艺术的。
不过在职的时候文俊辉和他相处的过程很愉快,离职的时候也比较和谐,总的来说是一段不错的同事关系,忽然有一天发现工位对面的办公室空空如也的时候心里是颇有一些感触的,可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意想不到下一个坐进这个房间的人会是从他的世界里几乎已经销声匿迹五年之久的全圆佑。
办公室的陈设和装修风格都很简约,这一点应该是很符合全圆佑的心意的。文俊辉透过玻璃远远地看着他和崔胜澈交谈的时候露出的很爽朗的笑,心说全圆佑倒也没有他想象中那样适应不良,如果接下来一起工作的日子也像这样平淡如水就再好不过了。
而事实好像总是不会很轻易地遂人心愿。文俊辉的手里拿着的是一位很年轻的女同事递给他的展览海报的设计方案,加上这一份,从入职的那一天算起,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全圆佑已经打回了他们工作室总共六份方案。
他能理解个人融入集体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毕竟全圆佑还没签到他们公司的时候已经负责了很多有名的大项目,他的能力在业界是备受青睐的。
设计本身就是很主观的东西,更何况他们工作室有很多设计师的审美都和他有不小的差异,协调到一起确实有一些不容易。
看上去似乎确有几分公报私仇的嫌疑,但偏偏他给的修改意见大部分都很中肯,最后拿出来的成品样例主办那边也很满意——总之不至于完全归咎于哪一方,但如果全圆佑在毙掉他们的方案时能够给予更多的解释,又或者是使用一些更加委婉的说法,都不至于让工作室大半同事都对他敬而远之。
“‘这就是你准备了五个工作日拿出来的东西吗’、‘你自己觉得好看吗’、‘和主题和甲方提出来的要求有一点关系吗’……”夫胜宽仰起头喝了一口冰美式,压着嗓子板着脸学全圆佑说话,“那种高冷的类型,我也不是没有见过嘛,而且这个哥的脸和气质也确实给了他一点当冷都男的资本,但是这样对同事说话,真的完全是精神打击的程度啊。”
“他这个人嘛……”感受到夫胜宽飞速从桌上的绿植转移到他身上的眼神,担心他从只言片语当中推断出他和全圆佑曾经相识,并且关系很不一般,文俊辉思衬了一下才很谨慎地开口,“呃,怎么说,人的性格不是没有完全一样的吗?说不定他的性格就是这样的,对待工作比较严肃认真,有话直说不会藏着掖着。”
“总之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的吧。”
“嗯,哥说得也有道理。”夫胜宽咬着吸管,说话的时候黏糊糊的,“啊,珉奎哥好像和他一起喝过酒,说他之前好像是有恋人来着,谈了还挺久的,后来很遗憾没有继续走下去,你说会不会也是因为性格上的原因啊?”
忽然一下被点名,文俊辉有点儿局促,很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他知道其实完全不是,如果这段感情的结束非要怪罪在谁头上的话,他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不知道欸。”他这样回答。
“好难想象啊,这种人也会有那种很忘乎所以地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夫胜宽啧啧感叹,“他看上去真的,完全没有那种世俗的欲望。”
“嗯。”
夫胜宽向来对情绪变化很敏感,他注意到文俊辉的话变得越来越少,以为他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于是开始一边叫着肚子好饿一边问他午餐吃点什么,是去楼下的商业街还是干脆直接点外卖,吃汤饭还是饭团又或者是乌冬面,上楼的时候注意到大楼对面的蛋糕店好像在做活动,要一起吃饭后甜点吗?
文俊辉能马上答出来的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他说“可以啊,都可以”,看上去有一点心不在焉。
这个时候他和夫胜宽都没有想到同事们职场当中积攒的种种矛盾会在某一个下午忽然一下爆发,更没有想到下一次聚在一起谈起全圆佑的时候,后者会被打上职场霸凌的标签。
文俊辉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但事实就是他们工作室一个负责宣传文案的女同事在提交了文稿之后哭着从他办公室里跑出来,然后隔天文俊辉就收到了她私发过来的请假信息。
除此之外,不知道是谁在茶水间或者其他什么地方传播了全圆佑和崔胜澈事先早已经认识的消息,说全圆佑是借着崔胜澈的关系才能空降成总负责人。
……太乱了。文俊辉用叉子卷起碗里的蕃茄肉酱意面,在对面的夫胜宽犹豫地问出“所以你现在是要准备去找他谈这个事情吗”以后点了点头。
其实如果完全不插手的话也不是不行,但如果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他怕过两天收到的就不是请假申请而是离职申请了。工作室不至于离了哪个人就不能转,只是这个项目负责文字工作的人只有两个,如果其中一个中途退出的话,即便能够很快找到替代的人选,对于另外一个人来说,工作压力的增加是无法避免的,更何况在短时间找到替代的人选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其实我觉得职场霸凌的话,也太空口无凭了。又没人亲眼看见,当事人也没有表态,虽然那位是有点不招人喜欢,但是他看起来不像会借题发挥,说不定有什么误会。”夫胜宽煞有介事地分析道,“要不然我和你一起去吧?2VS1,就算真的像大家传的那样,到时候谁霸凌谁还不一定呢。”
文俊辉被夫胜宽逗得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缓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哎呀,他哪有那么可怕。”
话是这样说,但是当文俊辉站在那间不久前刚刚易主的办公室的门口,抬起手准备敲门的时候,还是有点儿犹豫。
来都来了,大不了吵一架,又不是没吵过。文俊辉想着,一边轻轻敲了敲门。
“进。”
抬起眼发现来人是文俊辉的时候,全圆佑愣了一下:“找我有事?”
“能坐下来和你说吗?”他点点头,尽量把语气放轻松。
“你要是想站着说我也没有意见。”
还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文俊辉走到办公桌前,拉过一边的椅子在全圆佑对面坐下,沉默了一会儿以后才开口:“你和copus哥,是不是认识?”
“我没说过我和他不认识啊。”他有点奇怪地扫了文俊辉一眼,“你来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
“不是,我想问那天你和小钰说了什么,她从你办公室出来以后,呃,好像情绪不太好的样子,后来也和我请假了……”
文俊辉不确定全圆佑知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一起职场霸凌事件的主人公,实际上这对他来说并没什么所谓,他不是那种会很在乎别人看法的人,但即便如此,文俊辉还是尽量把事情的原委说得很委婉。
全圆佑抬起眼来看着他,文俊辉已经做好准备听他的解释,没想到的是眼前的人看上去更疑惑了:“那是谁?”
“俞钰,目前我们负责的这个项目宣发文案的负责人之一,前天这个时候,她把文稿交给你,从你办公室出去以后忽然一下情绪崩溃了,你应该还有印象的。”
“……啊。”好像消化他提供的信息需要很长时间似的,全圆佑回想了一阵才想起来,“所以你觉得她的情绪崩溃和我有关系是吗?”
“难道不是吗?”文俊辉摊手,“人家进你办公室之前好好的啊。”
“那不是她第一次来交稿。”全圆佑的手指在笔记本电脑的触控板上划动,调出来一个网页和一份文档,“我第一次收到她的稿件是大概三四天之前。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文史类的展览,开工之前找了一些资料和案例来看。收到稿件以后我简单看了一遍,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就又回头查了一下,发现她提供的这份文稿和其中一个展览的宣传文案高度雷同,其中还有一部分内容照抄了几篇相关报道。”
“能力不足可以慢慢培养,但这很明显就是态度问题,甚至她抄袭的那几家媒体知名度都不是很低。我让她回去重新写,结果就是她前天交给我的那一份文稿仍然存在类似的问题,只是把我提出来的其中几处删掉了,仅此而已。所以我和她说,如果不具备相关能力或者不愿意从事相关的文字工作的话完全可以辞职,而不是在这里浪费彼此的时间,这是什么很难听的话吗?”
“还是说,”全圆佑把笔记本电脑推到文俊辉面前,顿了一下,“你觉得我需要为我认识崔胜澈道歉,又或者是我需要为在工作时间工作场合指出了下属工作当中的原则性错误道歉?”
文俊辉仔细地看完了全圆佑提供的两份文稿和几个相关网页,基本上可以确定抄袭现象确实存在,但他还是觉得全圆佑的沟通方式多多少少也存在一点问题。
“话是这样说没错,你的处理方式也很常规没有毛病,但是就不能在此基础上多多考虑一下别人的感受吗?”
“那她抄袭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这种行为如果一经查证会给公司和法务部的同事带来多大的麻烦?到底是谁没有在考虑别人的感受?我私下和她沟通这些事情,也没有向上面反映相关的情况,已经很考虑她的感受了。”
全圆佑揉揉太阳穴,语气比刚才又更冷了一些。
文俊辉动了动嘴唇,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听见全圆佑有些嘶哑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来:“文俊辉,谁都比你有资格让我多考虑别人的感受。当初分手的时候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不是,”文俊辉听到这里觉得整件事情都开始变得很莫名其妙,便也收起了方才很勉强地维持着的和善,“你能不能不要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里啊?一码归一码,这和我们之前的事情有什么关系?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行吗?现在纠结这些事情有意义吗?”
文俊辉想说他们之间的所有早在五年前就结束了,没有必要让重逢也变得这样不体面。但是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从他们开始讨论这件事情到现在,全圆佑一直没有展现出很强烈的情绪波动,即便他知道自己正处于一场风暴的中心,被包括文俊辉在内的很多人误解。
直到文俊辉说出那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不行吗”,他的冷静和理智才出现了那么一道不易被察觉的裂缝。
“对不起。”在他们很默契地开始逃避对方的视线,把头转向完全不同的两侧,各自冷静了一阵以后,全圆佑抢先一步打破了沉默。
突如其来的服软让文俊辉打好的所有腹稿都没有了发挥的余地。先前被尘封在记忆当中开始泛黄的那些争吵又浮现在他的脑海,全圆佑好像总是会先他一步认错,即便大多数时候他也存在不小的问题——就像现在。
他想起夫胜宽感叹想象不到全圆佑也会有那种很忘乎所以地爱着另外一个人的时候自己的沉默。其实沉默不是因为他没有什么话想说——只有他自己懂那一刻他有多想反驳。
不是的,全圆佑其实是非常称职的伴侣。他接纳他所有的情绪,包容他所有的脾气,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他们本该一起走更远的路。
他想,他似乎也欠全圆佑一句道歉,为当下他对全圆佑的偏见,也为了他们再也回不去的从前。
可是没等到他道歉,面前的全圆佑便再一次开了口。
他很小声地说,话里是久违而孱弱的祈求。
他说,文俊辉,能不能不要讨厌我。
04
一觉醒来和前男友变成邻居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文俊辉从一楼客厅的窗户望出去,通过侧脸确认马路对面拖着行李箱身形颀长的青年是全圆佑没错,认命地拉起了窗帘。
他早该想到的,全圆佑和崔胜澈认识,又是因为临时工作才来到本市,总不可能天天住在酒店里,那么崔胜澈肯定会给他安排一处居所,而最方便的渠道就是尹净汉。
文俊辉之所以如此了解其中的门道,是因为他现在住的这个三层的小洋楼也是尹净汉名下的房产。
他实际上不是本市人,只是读研究生时的学校在邻市,毕业以后经过朋友介绍认识了崔胜澈,由此来到了这里工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也没有地方住,就先在酒店将就了几天,发了条朋友圈想问问看有没有人知道哪里能租到比较合适的房子,没想到等来的第一条评论来自崔胜澈。
而后隔天他就在酒店房间门口看见了只身前来的尹净汉,再而后这个美得让他挪不开眼的男人笑呵呵地从风衣外套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帮他结掉了将近一周的住宿费。
文俊辉站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支支吾吾地说这不太好吧,尹净汉拍拍他的肩膀说哪有什么好不好的,你是崔胜澈朋友的朋友,就相当于你是他的朋友,如果你是他的朋友的话,就相当于你是我的朋友,大家都是朋友嘛,一点心意而已,不算什么。
“所以哥你和scoups哥的关系是……”
“某种意义上说,我们是很长期的合作伙伴,就这样理解吧。”尹净汉一边回答,一边替文俊辉打开了车门,很贴心地将手挡在了上方。
文俊辉到后面才知道,尹净汉当时和崔胜澈已经结婚有小半年了,甚至是小说里很经常能见到的那种商业联姻,不过两个人算是竹马,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情投意合,自然算得上是一桩很好的婚事。
尹净汉带着他来到了他现在的住所,很仔细地给他介绍了房子大概的布局和每一处陈设。
一楼是客厅和厨房,客厅很宽敞,采光也很好,厨房设施齐全,橱柜里甚至有三四套全新的餐具;二楼是一间主卧、一间次卧,都带有独立的洗手间,主卧比次卧多一个浴室,虽然浴室面积不是很大,但是很神奇地塞下了一个小浴缸;三楼则是一个衣帽间,连着一个由杂物间改造成的洗衣房,隔壁是一个类似工作休闲一体的房间,靠窗配了一张可以升降的桌子和舒适的办公椅,靠门口的地方放着一张单人沙发,正对着白墙上投影用的幕布。
文俊辉跟着尹净汉楼上楼下大致逛了一圈,又看了看顶楼的小花园,觉得非常满意,又有点担心负担不起租金,问过尹净汉以后才发现租金也很合适,而且尹净汉还包了他的水电费,和他说如果电器出现了故障可以随时联系他,会有专门的工作人员上门维修。
文俊辉在一次性付清了三个月的租金以后还是有点儿懵懵的,毕竟能够在这种地段用这么亲民的价格租下来这样好的房子,是他以前完全想都不敢想的。
他问尹净汉这样出租房子真的能赚到钱吗,尹净汉愣了一下,随即很爽朗地笑起来:“哎咦,哥哥我不是靠这个谋生的呀。”
后来文俊辉才知道,尹净汉名下的房子多到就算是全都按给他的这个价租出去,一个月收回来的利润也抵得上他三四个月的工资。
不过文俊辉对面的这栋公寓这么多年以来倒是一直空着,尹净汉和他提过一嘴,是因为他还在国内念书的时候在里面住过,里面有不少他的私人物品,整理起来有点麻烦。
文俊辉旋即想起前些天好像是看见搬家公司来过,本以为是尹净汉闲下来临时起意要收拾这处曾经的住所,现在一想原来是要给全圆佑腾地方。
不出他所料,他刚吃完午饭,便收到了尹净汉的信息,说很久没见了,正好他今天在本市,想找他一起喝酒聊天。
门铃被按响的时候文俊辉正在系面前米白色礼物盒的蝴蝶结,里面装着他托刚从东京旅游回来的朋友带的即食稠鱼烧。朋友给他带了不少,礼物盒只能放下四袋,还剩了三袋被暂时搁置在一边。
在他的印象里,全圆佑并不是很爱吃甜食,但却莫名很喜欢吃红豆馅的稠鱼烧。他想着上回在办公室里和全圆佑差不多是吵了一架以后,他没有回答全圆佑便狼狈地离开了,无论如何都应该给他赔个不是。
但是他拉不下脸来和全圆佑当面道歉,那么干脆给他送点小礼物,再把道歉的话写在纸条上好了。
文俊辉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去给尹净汉开门,把人带到了客厅里,又从厨房的酒柜里拿出了一杯干红。
两个人就着酒聊了会儿天,尹净汉先前便是很经常找他聊天的,只是由于工作原因常常要满世界飞,有了时差以后沟通并不是那么顺畅,联络也就少了一些。
文俊辉很耐心地听着身边的人侃侃而谈,大都是工作上的一些琐事和世界上不同地区各异的风土人情。这回他向公司上面请了假,和崔胜澈一起去了一趟欧洲,在巴黎和罗马各停留了小半个月,其中罗马是他第一次去,教堂高高的圆形拱顶和巨大的彩绘玻璃窗让他觉得很是新奇。
聊着聊着就聊到了最近,尹净汉告诉文俊辉他多了一个新邻居,听崔胜澈说是前不久公司刚签的策展人,想来和文俊辉应该是同事,兴致勃勃地要介绍他们两个认识。
“意思就是说,哥你还没有告诉他我住在这里是吗?”文俊辉的注意力一下集中了,尹净汉正仰着头喝酒,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嗯”。
“那哥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小的忙,不要告诉他我住在这里呢?”
此话一出,尹净汉有点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他其中的缘由。
如果换做别人,文俊辉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就是了,可尹净汉不是那种可以被轻易应付的人,于是他干脆把自己和全圆佑的关系告诉了尹净汉。
“如果是哥的话,也不希望再和前任有除了必要的工作往来之外的其他更多联系吧?”
文俊辉这样问道,本以为尹净汉会附和他两三句或表示理解,而尹净汉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请他进来一起吃顿饭,或者喝个下午茶。”
文俊辉惊讶之余不免有些泄气:“哥不担心coups哥介意么?”
“为什么要担心这个?虽然他是我法定的伴侣,在我心里也确实有很高的优先级,有些事情我应该考虑他的感受没错,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交际圈,我又不是依附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况且只是正常的往来而已,在双方都没有任何越界行为的情况下,如果我能坦然地和前任坐下来、像我们这样喝酒聊天,不正说明我已经放下了那些前尘往事了吗?”
尹净汉顿了顿,直勾勾地盯着文俊辉,嘴角勾起一抹十分微妙的弧度:“你不敢见他,说明你还没有放下。”
文俊辉拿起酒杯的动作微微顿了一下。
尹净汉说得不假。倘若他面对全圆佑的时候问心无愧,倘若他真的已经放下了两人之前过往种种,倘若他甘心和全圆佑从此往后形同陌路,那天在办公室便不会落荒而逃了。
“你喜欢吃这个,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尹净汉指了指茶几上的稠鱼烧,“你要是真的喜欢的话,我下次去日本的时候给你捎回来一些。”
“不是,”文俊辉回过神来,“是我,呃、我惹了一个同事生气,他喜欢吃这个,我想着送这个给他,表达一下我的歉意。”
“我听胜澈说,你很能干,和公司的其他同事相处得都很不错,他对你没什么可担心的。如今看来也是,你处理这种事情还真是很妥当。就是你脾气这么好,竟然也会和别人闹不愉快,这倒是让我有点惊讶。”
“是我的错,和这个同事没关系。”文俊辉应着,不敢透露更多信息,生怕尹净汉看出来这个同事是全圆佑。
尹净汉点点头,仰起头将高脚杯里剩余的红酒都喝了个干净,末了轻飘飘道:“我还真不知道你说的是以前还是现在了。”
文俊辉有些认命地闭上了眼睛,他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尹净汉。
尹净汉拿起桌上只写了半句话的便签纸看了一眼:“这种办法是能避免尴尬,但是有些事情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语毕,尹净汉便将酒杯放回了茶几上,从冲锋衣口袋里摸出手机低头查看了一下时间:“这个酒很好喝,谢谢俊尼你的款待。我还有点事情要处理,就先走啦,下次请你到外面吃饭。”
他径直向玄关走去,走到半路突然停了下来:“不过哥尊重你的想法,不管是coups那边还是对面那位那边,我都会帮你保守秘密的。”
“嗯,谢谢哥。”
文俊辉刚要起身,尹净汉便像背后也长了一双眼睛似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送了。
文俊辉拿起桌面上边角微微卷翘起来的便签纸,思考了一阵,还是拿起笔认真地把剩下的半句话写了上去,最后在右下角画了一只眯着眼睛的猫猫头。
他抬起眼顺着窗户看出去,全圆佑正背对着他这个方向,站在门口调试指纹锁。
文俊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一边把写好的便签纸粘在了礼物盒上。
05
“你那天从他办公室那样急匆匆地走出来,和丢了魂儿似的,我还以为你也被他职场霸凌了呢。”
夫胜宽把工位上东一摞西一叠的文件们收起来叠好,又检查了一下笔记本电脑的电源指示灯,确定已经把电脑关好,电源也拔掉了之后,脱下了工牌。
“有那么夸张吗?”文俊辉把几个展馆的现场设计方案和建模出来的样图打包在一起发在工作群,瞥了夫胜宽一眼。
“不过那件事情到后面也算是处理得比较妥当,听说他后来还帮俞钰和coups哥求情了,只是按合同里违反工作规定来处理……应该是扣了那个月的一部分工资吧?”夫胜宽从办公桌下面的抽屉里拿出一包香蕉片,坐回办公椅里等文俊辉收拾东西,“也多亏了你开例会的时候把事情给大家捋清楚了帮他辟谣,不然误会可就大了。”
“话说从那以后‘那位’的风评简直是360度大转变,好像之前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似的,果然人完全是被舆论牵着鼻子走的生物……欸,前两个月新来的那个实习生,不是因为之前大家都一起去看场馆了只能让他带一段时间么?感觉好像后来也总是跟着他啊,前两天还有同事看见他们两个一起在楼下对面的餐厅吃饭来着。”
“是吗?”文俊辉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想到他确实有几次有看见新来的那个小姑娘抱着一摞文件在全圆佑的办公室进进出出。
“说到这里,”夫胜宽忽然压低了声音,乘着办公椅滑到他身边,“你知不知道大名鼎鼎的‘稠鱼烧事件’?”
“啊?”文俊辉听得满头雾水,“是我上周出差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吗?”
“bingo!”夫胜宽打了个响指,环顾四周确认办公区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抬手掩住嘴朝文俊辉那边又靠近了一点,“新来的那个孩子不是一直黏着‘那位’吗,天天帮他买咖啡、印文件,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反正大概是上周或者上上周好像还帮他在工作群里代发通知了?结合‘那位’的性格看,应该都是那个孩子自愿干的吧,感觉她好像已经不是实习生了,是项目总监助理的那种程度。”
“‘稠鱼烧事件’没发生之前我还觉得不排除他们两个是真的要进一步发展了,但是就在上周五,那孩子在‘那位’办公桌上看到了一盒稠鱼烧,上面还贴着个便签纸,写的什么她也没看清楚,就看见画着两只……两只猫应该是?她估计想着用稠鱼烧当话题套个近乎吧,就说自己也很喜欢吃稠鱼烧,问‘那位’能不能分一块给她吃。你知道‘那位’怎么回答她吗,他直接说不可以,哇,特别明确地拒绝了,然后他还当着她的面把那袋稠鱼烧收起来了,给那孩子尴尬得在茶水间和另外一个实习生抱怨了好久好久。”
“他也真是蛮奇怪的,一盒稠鱼烧而已,就算对人家小姑娘不感兴趣也没必要那么直截了当地拒绝吧……给她吃一块又怎么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啊,这次团建好像还不是coups哥买单,是他要请我们大家吃饭呢。”
“等一下,”文俊辉打断他,合上笔记本电脑的动作顿了顿,“你说,那张便签纸上有什么?”
“两行字,但是那天她没看清楚;还有……还有两只猫。”
两只猫?文俊辉歪了歪头,明明他那天给全圆佑写便签纸的时候,只画了一只小猫上去啊,怎么会有两只猫……
“胜宽,我想上个洗手间,”文俊辉的脑子有点混乱,站起身来差点磕到桌角,“你等等我。”
“哎一古,我又不会自己走掉,快去吧。”夫胜宽朝他挥了挥手,又专心致志研究起香蕉片包装袋上的成分配料表。
幸好全圆佑的办公室在他们这一块工作区去洗手间的必经之路上。全圆佑这个时候应该在地下停车场等着他们两个下去,但为了避免意外发生,文俊辉还是轻轻敲了两下门,确定没人回应之后才打开门走进去。
抽屉……柜子……文俊辉觉得趁没人的时候翻动别人的东西有点不礼貌,但他真的太想知道便签纸上的内容了。所幸全圆佑并没有把那袋稠鱼烧收到什么犄角旮旯,文俊辉找了半分多钟就在办公桌下面右手边的第二个抽屉里找到了。
稠鱼烧的包装袋上贴着一张便签纸,正是文俊辉写给他的那一张,不同的是右下角多出来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猫猫头,紧紧地挨着他原本画上去的那只小猫。
文俊辉想起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临近期末月,他总是会和全圆佑一起去校图书馆一边刷线上课一边临时抱佛脚。但是全圆佑的基础很好,审美很好,仿佛天生是干这行的料,学起来总是要比他轻松一些。于是常常是文俊辉在一旁抱着课本埋头苦读,全圆佑趴在他对面睡觉。
有一天他复习完发现全圆佑正拿着电容笔在他的平板上画画,文俊辉凑过去看,发现他画的是一个眯着眼睛的猫猫头。
“画什么呢?”他问。
“画的你。”全圆佑把平板电脑推到他面前,邀功似的,“特别像,你和它一样每天都很困。”
“我哪有!每次在图书馆里睡觉的都是你好吧!”文俊辉夺过他手里的电容笔,在眯着眼睛的猫猫头旁边画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猫猫头。
“这不会是我吧?”全圆佑没忍住笑出了声,所幸他们来得很早,座位周围没有其他人。
“答对咯。”文俊辉又画了一个很圆润的爱心,把两个猫猫头一齐圈了起来,“你是一只四眼小猫。”
全圆佑没再说话,只是看着他笑。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从窗户外面直直地倾泻进来,全圆佑没怎么打理而显得有些毛躁的头发被风吹得翘起来,在桌子上形成一个看上去软乎乎的猫耳形状。
文俊辉伸出手,还没等到自己的手的影子摸到那对小猫耳朵,全圆佑便凑了过来,蓬松的发丝抵在他掌心。
“别摸那个了,有个现成的给你摸。”
“全总监,”夫胜宽的声音让文俊辉从过往的回忆当中猛然一下抽出身来,“你怎么上来了?”
“上来拿点东西。”
全圆佑的声音从办公区传过来,文俊辉连忙拿出手机对着先前拍过的照片把桌面和抽屉里的东西都放回原位。
夫胜宽和全圆佑闲聊了几句,给了他足够的还原现场的时间。不过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来看,大概是来不及走了。
文俊辉回头看了一眼整齐得像是没有人来翻找过的桌面,先全圆佑一步打开了办公室的门。
全圆佑看见他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而后他像文俊辉预想当中那样问了一句:“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一份文件,”文俊辉装出很焦急的样子,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我把它压在企划案下面,想着可能是哪个同事送企划案到你办公室的时候夹带着一起拿过来了。”
全圆佑直勾勾地盯着他,眯了眯眼睛:“找到了吗?”
文俊辉想,如果他和全圆佑说找到了,按全圆佑的性子一定会让他交出来看看,如果他和全圆佑说没找到的话,他也可以借着帮忙的由头逼他把事情说得更具体。
先应付一下吧。
“没有。”
反正做的也不是什么特别偷鸡摸狗的事情,文俊辉安慰自己。大不了就摊牌,全圆佑还能当着夫胜宽的面把他吃了不成?
“不着急的话回来再找。”全圆佑眼神示意他靠边站,然后径直走到办公桌前面,取下插在笔记本电脑上的u盘扔进抽屉,“珉奎他们已经出发了,我们也得尽快。”
竟然没有为难他。文俊辉松了口气,无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那我先走了?”
“嗯,你和胜宽直接到停车场等我。”
全圆佑抬起眼,看着文俊辉落荒而逃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不易被察觉的弧度。
他拿起手机,点开社交软件里和文俊辉的聊天框。联系方式是删除了以后前段时间才重新加回来的,一起共事三个多月以来两个人除了工作上的必要交流之外没有说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文总监,刚刚忘记和你说了,你送给我的礼物,我很喜欢。”
点击发送。
06.
团建的主意是夫胜宽提出来的。
“已经辛苦了两三个月了,当然要一起出去好好吃一顿啊!”被工作折磨得蔫在办公椅上的小橘子如是说。
崔胜澈某天路过工作室的时候听到了这句话,于是大手一挥给他们多批了一天假。原本应该每个人都从家里出发的,但是主办那边的负责人催得紧,只好多赶了半天工把相关的文件先交过去,假期顺延到第二天。
夫胜宽是典型的派对动物,十足十的社交狂热爱好者。不过他不是那种团建有谁不去就会在背后议论的类型,反而会很坦诚地表示大家个性不同饮食习惯也不同,如果有想来的那么就一起来吧。
就这样找到了十二个人,大概是二分之一个工作室。包括夫胜宽在内的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全圆佑也会加入,不仅如此,全圆佑还说这顿饭由他来请客。文俊辉本来是想编一个理由推开的,但是他本身不排斥这种集体活动,所以先前也不曾缺席,如果单独这一次不去反倒显得很刻意。
全圆佑提早在市区中心一家由于承办了某个顶流明星的生日宴而声名鹊起的饭店订下了一个包间,又征集了一下大家的意见提前点好了菜。他们刚到没多久,椅子都还没坐热,服务生们便将一道一道菜陆陆续续端了上来,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铺满了一整个圆桌,许多同事纷纷站起来拍照,文俊辉也随手拍了一张。
全圆佑把他们送到酒楼门口便将车开去了地下停车场,他和夫胜宽先上了楼。两人打开包间大门的时候发现空着的位置还有四个,便选了靠窗的那两个。
所以全圆佑进来的时候只剩下靠近大门偏左的剩余的两个位置了。他朝窗边看了一眼,确认夫胜宽和文俊辉都已经入座,才坐到了金珉奎旁边。
“他旁边不是剩了个位置么?”夫胜宽一边嚼着作为饭前小菜先一步送上来的鱼皮,一边凑近文俊辉然后压低了声音,“再往左边一个,就是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个实习生,许菀菀。你看,她现在在收拾东西,我猜她马上要坐到他旁边了。”
文俊辉顺着夫胜宽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到了一个盘着头发,打扮正式的年轻女生。她的气质倒是很好,不像是刚出来实习的大四学生,更像是已经习惯了职场生活的从容白领。
“她好像也是A大毕业的?这么说来全圆佑也是A大毕业的,算是她的学长了。”夫胜宽往文俊辉碗里夹了两块肉质鲜嫩的烤鸭,“那是挺亲切的吼。”
文俊辉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站起身来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盛了一碗鱼汤,余光中瞥见许菀菀将自己崭新的餐具挪到了全圆佑身边那个位置。
他还注意到不止是他,其他人也都在默默地盯着她的动向。果然,看热闹这种事情大家都爱干。
文俊辉又瞥了一眼全圆佑,后者仿佛完全听不见身边的动静一样,自顾自地和金珉奎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聊着什么。
这木头。
文俊辉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夫胜宽问他看见什么了,文俊辉说没有,自己只是因为有免费的午餐吃所以格外高兴。
正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一处的时候,包间的大门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敲了敲,大概是能吸引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的那种力度。
全圆佑偏过头查看情况,没料想包间门口此时正站着一个身形颀长,面容姣好的年轻男人,正是尹净汉。
“我们家那位说,没有让自家员工团建还要自己掏钱的道理,所以我来替他买个单。”
此话一出,原本各说各话的大家统统开始感叹崔胜澈的大气,也有直言羡慕崔胜澈和尹净汉的感情的,尹净汉看上去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笑着摆了摆手,客套几句便在全圆佑身边那个空位坐了下来:“我好像来得有点早,大家不介意我也坐下来蹭顿饭吧?”
“哎呀,二老板这说的是什么话?”
“谁敢介意呀,见到二老板大家都高兴!”
“是啊是啊……”
“哥,我不是和coups哥说过了么,真不用他出钱……”全圆佑没想到尹净汉会来,话里满是无奈。
“买单谁积极得过他呀,放宽心吃,不够再点,哥来付,没事。”尹净汉拍了拍他的肩膀,“反正这些钱呢,最后也是要交到我手上的,我估计他还巴不得多花点在外面呢。”
全圆佑知道尹净汉是想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便笑着说哪有的事,尹净汉也笑了,说总之大家敞开了吃就是了,这些天工作也很辛苦,千万不要因为他在就有所拘束。
尹净汉发话之后大家才又开始动起了筷子,尹净汉这时才注意到自己跟前有一套崭新的餐具,又往右手边看了看,便看到了面露尴尬之色的许菀菀。
“这份餐具是你的吧?”尹净汉很亲切地把那份餐具还回去,对方虽然刚来公司不久,应该和他没见过面,按理说是不知道他的身份,但是从其他人的反应多少应该也猜出来了一点,眼见尹净汉把餐具推过去,肉眼可见地有些不知所措。
“哎,不碍事的,”尹净汉安慰她,面上笑容依旧,“我回头找服务员再添一份就是了。我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许菀菀连忙摇头。
“不过你的餐具为什么会在这个位置上呢?”他沉思片刻之后,忽然轻声发问,眼里的笑意也更浓了一些,“我坐了你的位置?”
“没、没有……”许菀菀的脸倏地一下红了,不停地摆着手。
“那就好。”尹净汉拆开餐具的包装,给许菀菀盛了一碗莲子百合银耳汤,妥善地放到她手边,“不然我可是要愧疚的。”
一桌子的菜看起来好像吃不完,但是好在他们人多,一人一筷子,一个小时也就吃得差不多了。酒足饭饱之后,服务员给每个人都送上了饭后甜点和切片水果。眼看包间里还有一箱啤酒没开,便有人提议说要边玩游戏边喝酒。
兴致上来了自然是没有人会拒绝的,于是大家便决定玩真心话大冒险,将酒瓶放在桌面的转盘上,第一个被转到的人可以问第二个被转到的人一个问题,或者让第二个被转到的人做一件事情。
转盘在大家好奇的目光下旋转起来,最后酒瓶停在了尹净汉面前。尹净汉乐呵呵地说他可不会手下留情,便再次转动了转盘。
酒瓶这一次停在了全圆佑面前。
“哥让让你,你来选吧,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尹净汉撑住脸,饶有兴趣地观看全圆佑的反应。
“真心话吧。”全圆佑扶了扶眼镜,心头涌上一些不好的预感。
“好。”尹净汉勾起一抹很玩味的笑容,“你对你的前任是什么看法?你觉得你们还有机会复合吗?”
“哦——”
尹净汉此言一出,在座的各位都沸腾起来,热闹得乱成了一锅粥,只有文俊辉在混乱当中给尹净汉疯狂使眼色。
“他很好,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幸福。”全圆佑看着文俊辉的方向,神色里满是温柔。文俊辉知道他在看自己,但是他不敢抬头,只能埋头吃饭。
“只是复合的话……或许不太可能了。”在一片哗然之中,全圆佑低下头笑了笑,话里是苦涩的释然,又像是在自嘲。
“听起来好遗憾啊!”
“是啊是啊,既然在一起的时候很幸福,后来又怎么会分开呢?”
“哎一古,年龄大了真是听不了这种故事了……”
众人议论纷纷,全圆佑没有再多说什么,尹净汉摸了摸鼻子,催促着下一轮游戏的进行。
于是大家的注意力又马上回到了游戏上,第二轮第一个被转到的人是金珉奎,第二个是夫胜宽。夫胜宽觉得真心话很无聊,果断选择了大冒险,金珉奎嘿嘿一笑,让他在电梯里扎马步到一楼再回来,一边扎马步一边自拍,这样才能证明完成了任务。夫胜宽被他气笑,问电梯里要是有陌生人怎么办,他肯定会被当成神经病。金珉奎摆摆手说看他运气,愿赌服输不许耍赖。
于是夫胜宽擦了擦嘴便出去了,走之前还朝金珉奎的肩膀来了一下,嘟嘟囔囔地说你就公报私仇吧,金珉奎也不躲,贱兮兮地让他一路走好。
“还是这种饭局有意思,”尹净汉看着在座的各位紧紧盯着桌上跟着转盘一起移动的酒瓶,拿起酒杯碰了碰全圆佑的,“那些商业酒局、慈善晚宴,简直太无聊了,而且还吃不饱,每次去之前都要提前先吃一顿。”
“哥吃得开心就好。”全圆佑开了车来,并不方便喝酒,于是在酒杯里倒满了可乐,和尹净汉又碰了一下,而后仰头喝了个干净。
“不过你和俊尼……”尹净汉刚开口,便注意到对面的文俊辉忽然站起身来,拿起手机走了出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尹净汉的错觉,他总觉得文俊辉的脸色不太好。
全圆佑也往文俊辉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大概是去洗手间了,别担心。”尹净汉拍了拍全圆佑的肩膀,没有继续再问下去。
酒瓶转了一圈又一圈,停在了许菀菀面前,此时转盘已经转了第二次,第一次被转到的是另一个实习生,也就是之前在茶水间听她抱怨全圆佑的女生。两个人对上了眼神,许菀菀说她也想选大冒险,于是那位实习生便马上开了口:“那……菀菀你邀请全总监一起喝杯酒吧,但不是普通的那种干杯,要喝交杯酒哦!”
“哦——”原本平静的饭桌又再一次沸腾起来,尹净汉的声音在大家的起哄声里尤为明显。
不是哥,你怎么什么热闹都凑啊?全圆佑有点无语,肉眼可见地有点儿不知所措了起来,偏偏那边许菀菀一边说着“这怎么好意思”一边端起酒杯意欲起身,他们坐得太近了,中间就隔着尹净汉一个人,他根本就没有思考对策的时间,拒绝的话难免会让场面变得尴尬,不拒绝的话回头这事儿要是传到文俊辉耳朵里那他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一片混乱之中,全圆佑听见尹净汉好像问了他一句手机有没有静音,一抬头便发现许菀菀已经站在他身前,空出来的那只手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有些为难的样子:“全总监要是不愿意的话,我也就不勉强了,只是我想也借这杯酒感谢一下全总监过去一个月对我的细心照顾,我初来乍到的,之前也没什么工作经验,多亏了全总监一直关心我包容我,我……”
“不用谢,”全圆佑扯出了一个有点勉强的笑,“应该的。”
他朝尹净汉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而后者则又托住了脸,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特别幸运初入职场就碰到全总监你这么负责任的师父,再过半个多月我就要回学校了,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这种大家都聚在一起的时候了,所以……所以有些话我想在走之前和你说,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我怕这次再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全总监,我……”
全圆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感觉打断她好像不太礼貌,让她说完自己又拒绝的话好像会让她很下不来台……他的大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飞速旋转了,正当他倍感苦恼的时候,手边的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
是崔胜澈打来的电话。
“是coups哥的电话啊……抱歉,我出去接一下。”全圆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捞起桌上的手机便大步流星地出了门。
“净汉让我打个电话给你,怎么回事?”手机里崔胜澈幽怨的声音传出来,听上去委屈极了,“我差一点点就要睡着了!”
“没事,哥。”全圆佑这下终于松了一口气,卸了力靠在走道通往楼梯间的逃生门上,“哥的电话……救了我一命。”
07.
团建吃饭吃到一半忽然犯了胃病中途离开在洗手台旁边的角落疼得蜷成一团被路过的前男友发现的概率很小,但绝不为零。
“唔,”文俊辉半张脸埋在冲锋衣外套的袖子里,露-出幽怨又无辜的上目线,费了点力气抬-起-头来只能看见全圆佑方正而锋利的下颚线,“你怎么在这里。”
全圆佑把他慢慢从地板上捞起来,很熟练地把身边人的手挂在自己的肩膀上,搀着面色苍白的文俊辉一步一步往外挪。文俊辉虚虚靠在他怀里,衬着洗手间并不算明亮的暖色灯光,偏过头去看全圆佑。
他发现这好像是他们重逢以后他第一次这样近也这样仔细地端详这张很多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脸。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成为社畜以后周身萦绕着的一股淡淡的死意,他又好像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我吗,”全圆佑终于想起来文俊辉问了他一个问题,他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扶了扶镜框,看上去有一种劫后余生的释然,“或许可以算是……紧急避险?”
文俊辉不知道他走了之后饭桌上的气氛变得何等微妙,自然不能理解全圆佑在说什么。也不知道是因为全圆佑的突然出现还是因为腹部上方的阵阵疼痛,他的大脑像被灌进了几斤浆糊那样沉重而笨拙,还没思考上一会儿便缴械投降。
“你、你带我去哪?”文俊辉问这话的时候全圆佑已经搀着他一路挪到客梯旁边,用一种有点儿别扭的姿势摁下了电梯门口的按钮。
“B1层的停车场,准备开车带你去医院。”等电梯来的间隙全圆佑的手背飞快地贴上了他的额头,文俊辉下意识往旁边躲了躲,被他掐着后脖颈轻松制服,“生病了还这么不老实?”
“那团建呢,你总不能是提前预料到了我会胃疼,早早做好了送我去医院的准备,才一整顿饭一滴酒都没有喝的吧?”文俊辉靠在走廊里休息,把脸贴在电梯旁边的瓷砖上嘟嘟囔囔,“说不定大家都在等你呢。”
“打车,找代驾,其他公共交通,反正不至于没了我大家就要在这里过夜。”全圆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担心这个干什么?大家都是成年人。”
“对啊,”文俊辉忽而理直气壮了一些,“我也是成年人。”
“……你和他们不一样。”全圆佑沉吟片刻,忽而盯着文俊辉很认真道。
文俊辉能听出来他话里那层特别的意思,换做是以前,他肯定会缠着全圆佑问清楚哪里不一样,无非就是想听他说点漂亮话。而实际上即便是他们最如胶似漆的那一段时间他也很少对文俊辉直接表示什么,甚至很少给他描述对未来的期望或者是许一些看上去有点儿不切实际的承诺。
他自诩不是特别情感导向的人,很多时候为人处事总是带点木讷,但很显然在这方面全圆佑更胜一筹。他不反感这种冷冰冰的现实和理性,但是人恋爱上头的时候总是忍不住钻牛角尖——他有想过或许这是促使他们分开的原因之一,他觉得他们之间交流太少,误会又太多,不管恋爱谈了多久,全圆佑还是那个全圆佑,他几乎没有能力改变什么,单方面的适应一眼望不到头,让他觉得好难受。
他本以为话题会在这句话之后终止,他们的关系也会因为这句话而回到刚刚重逢的起点,但完全出乎他意料的是,他们面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全圆佑忽然补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在我这里,你比他们都更重要一点。”
文俊辉被一记直球打得大脑宕机险些没站稳,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有些局促的全圆佑,还没消化好对面的人刚刚说的话便被他像阵风似的拉着手臂揽着腰带进了电梯里。:“走吧——不懂得好好照顾自己的成年人。”
全圆佑把车开得很稳,恰好他的胃也消停了一会儿,等红灯的间隙文俊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竟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丝惬意。
听到他打哈欠的声音,驾驶座上的那位偏过头来问他好点了没,他含含糊糊地回,不知道啊,反正现在不疼。
“要是刚刚我没到洗手间找你呢?你打算在里面蹲一晚上?”全圆佑一边问一边把车窗往下调了点儿,好让车里的空气流通起来。
“也没有那么夸张,”文俊辉把手伸到窗边感受了一下涌进他们这方小小空间的晚风,额面上还留着疼出来的薄薄的一层汗,“我想着,万一忽然一下它就自己好起来了呢。”
“很多次了?”全圆佑又看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
“就是,几次吧,”文俊辉有点儿心虚地低下了头,有一下没一下拧着衬衫下摆,“有的时候捱一会儿就好了,有的时候需要吃点药……”
最后文俊辉自己也觉得在身体健康这方面实在是太神经大条了,总想着捱过一次是一次,音量也就渐渐小下去。
“那医院呢?从来没有去检查过是吗?”全圆佑看起来像是被他气笑了,“分手的时候不是说过'放心吧没有你我只会过得越来越好'这种话吗?你就是这样过得越来越好的?”
“我很困。”文俊辉没有回答全圆佑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只是很生硬地调转了话头,又靠回了椅背上,把头偏向了另一边,像正在闹别扭的小孩,“……你别吵。”
很拙劣的借口。但全圆佑真的没再多说,两个人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到了医院。
到医院以后好像也是全圆佑一直在忙里忙外,开就诊卡,建档,在自助终端挂急诊,文俊辉在一楼大厅的候诊区找了一排空椅子坐下,没发多久呆全圆佑便拿着崭新的就诊卡和几张缴费单朝他走过来。
“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上楼找医生吧。”
像是在安抚在车上被他凶到的文俊辉,全圆佑放缓了语气,一边伸-出手,想把人从椅子上扶起来,后者却摆摆手:“走路我还是可以自己走的。”
已经俯下身来的人点头,有点儿尴尬地收回了手。
然后全圆佑领着他去了四层诊室,医生安排他做了相应的检查,体格检查和血常规之类的,期间全圆佑一直陪在他身边,于是他原本因为做检查而产生的一点点焦虑也被一扫而空。所幸初步检查的结果是好的,医生看了几张报告单,说应该只是普通的急性胃炎,也没有发现消化道出血的情况,先开三天药吃一吃,期间需要稍微注意一下清淡饮食,特别是不可以再喝酒。
走出诊室的时候文俊辉总算松了口气,不知道是不是也有一部分心理原因,他觉着胃疼也稍微减轻了一点儿。医院走廊的尽头有一扇窗户,外面的天空已经一片漆黑。文俊辉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已经晚上九点多了,从挂号到问诊到检查折腾了一通,两个半小时竟然过得这样快。
有他一个人那么高的大型机器靠着窗户接连吐-出温热的诊断结果和处方单,文俊辉把这两张散发着新鲜油墨气味的薄薄的纸张也夹进病历里,一回头便看见了从楼梯间走出来的全圆佑。
“看完了?”朝他缓缓走过来的人把手机熄了屏,语气依然柔和,“医生怎么说?”
“说不严重,给开了点药。”
他点头,回了一句没事就好,文俊辉问他刚刚去哪儿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问题让他想起了以前的什么事情,他很明显地愣了一下,说只是出去接了个电话。对面的电梯门刚刚关上,于是两个人默契地顺着楼梯慢慢往下走,文俊辉又问他是有关于工作的事情吗,他说不是,是兴趣班的推销电话,大概是因为之前帮亲戚家一个姐姐带了一段时间小孩,所以给学校附近的托管留了联系方式的缘故。
两个人又一起走回了大厅,文俊辉抬头看了一眼药房前面排号的屏幕,看到了最底端自己的名字。全圆佑显然也看到了,在文俊辉走向取药的窗口之前轻轻拉住了他:“拿完药以后,送你回家可以吗?”
文俊辉的目光落在全圆佑握住自己小臂的那只手上,顺着修长的指节往上,能看到藏在洁白的皮肤下面浅浅的青筋。
全圆佑的手真漂亮啊。文俊辉不合时宜地想,不仅是手,全圆佑整个人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很漂亮。
他差点要色-令-智-昏答应下来,还好理智回笼得及时,及时将手从全圆佑掌心抽了出来:“呃,不了,把我送到医院已经很麻烦你了,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家……离这里比较远,会耽误你的时间的。”
被拒绝的人眼神里有一闪而过的失落,文俊辉能看见,也只能是看见。被妥善地安置在全圆佑办公室抽屉里的那张便签纸、酒楼洗手间里全圆佑把他扶起来时两个人在昏暗的光线里对视的那一眼,还有全圆佑刚刚望向他的时候眼里的那一点希冀,一幕一幕景象浮现在文俊辉的脑海,让他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思考。
一片混乱中,他想,如果全圆佑再坚持一下,他就答应下来好了。可惜二十八岁的全圆佑已经不像二十三岁的全圆佑一样要看着他走进小区才肯离开,二十八岁的全圆佑收回了那只还残留着他身上的一点点体温的、悬在半空中的手,然后朝他露-出一个微笑,看向他的眼睛里却满是悲伤。
他说,路上注意安全。
08.
为了避开在家门口恰好撞见全圆佑的情况,文俊辉下了地铁以后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拐进了一家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个三明治,还有一盒烧仙草。
虽然速食食品对他现在的肠胃来说实在不算健康,但是医生说了吃止疼药之前最好先垫一下肚子,所以这样做也是为了病可以快快好起来嘛。
文俊辉坐在便利店为客人提供的靠窗吧台,在年轻的店员给他打用来吃药的温水的间隙百无聊赖地用一次性塑料叉把一整块烧仙草捣碎,脑海里忽然响起来全圆佑晚餐在饭桌上说的那一句“只是复合的话,应该不太可能了”。
他到底什么意思?如果他没想过复合的话,为什么要把自己送给他的礼物另外放起来还不许别人碰,为什么要来洗手间找自己还带自己去医院,为什么要主动提出来送自己回家,为什么分开的时候看上去那么难过?
如果他也想过复合的话,为什么又说复合应该不太可能了?
在内心天人争斗了一阵以后,文俊辉发现他不仅搞不懂全圆佑,也不太搞得懂自己。他对于和全圆佑重逢这件事情,好像也不是那么排斥,但是为什么每一次全圆佑主动靠近的时候他都想要逃跑,止步不前的时候他又觉得莫名烦躁呢?
手机消息的提示音在他想得脑袋发疼的时候响起来,他拿起手机,聊天框里是全圆佑孤零零的一条未读消息:“到家了吗?”
他马上放下手里的叉子拿起手机,又不愿意全圆佑看到页面顶端那条“对方正在输入中”之后觉得自己一直在等他的消息,于是他又把手机放下,就那样在桌面晾了五分钟以后,慢悠悠地回了一个“快了”。
不过全圆佑看上去确实是一直在等他的消息,马上回了一个“好”字,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个头啊好。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看上这块木头,分手以后还对他念念不忘这么久的?文俊辉放下手机,和把温水递给他的便利店工作人员道谢,低头一看塑料盒里的烧仙草已经被他搅得稀碎。
此时的文俊辉如若知道全圆佑发给他的下一条消息的内容,便必然不会如此期待。
他在便利店又待了一阵,回了尹净汉和夫胜宽发来询问身体情况的消息以后才回家,站在门口正想打开指纹锁,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他停下开门的动作把手机解锁,消息通知栏的白色气泡里是全圆佑三个大字。
内容是一张照片。文俊辉点开来看,像是从窗户里往外面拍的,大概是因为开了缩放的原因照片有一点点糊,照片里的人正背对着镜头站在门前,好像正准备打开门进去的样子……
嗯?照片里这个不正是自己吗?
没等文俊辉反应过来,聊天框里便冒出了来自全圆佑的消息气泡。
“小文总监,”
“你家还真是远啊。”
文俊辉默默地关掉了手机屏幕。拜托,这样真的显得特地在便利店多待了一会儿还绕路回家的自己很呆……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你家对面的?”他打开了指纹锁,一边重新点开聊天界面噼里啪啦地打字,想了想又把打上的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删掉,换成“你什么时候知道我住在你家对面的?”。
“搬进来的第一天。”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每天上班都要确认一下你在不在附近才敢出门!”
“你也没问我啊,而且你每天出门的时候鬼鬼祟祟的样子挺可爱的,感觉提醒你的话会让你很有挫败感。”
难道现在没有吗?文俊辉无语凝噎,光是看着这三行字都能想象出来全圆佑打字的时候欠揍的臭屁表情。
“那你就不能一直装作不知道吗?”
“不能,因为现在我很饿。”
“关我屁事?”
“我想吃你煮的火鸡面。”
“没不让你想啊。想着呗。”
“你就大发慈悲救救我吧,吃不到的话我会饿死,然后变成鬼飘进你的房子里赖着不走。”
“那以后每天开灯关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我这么好心送你去医院还陪你看医生,难道不应该报答我一下吗小文总监?”
“……我家里没有火鸡面。”
“我可以自己带^^ ”
要死,文俊辉私以为这一天已经足够离奇了,拒绝全圆佑送自己回家就是为了避免两个人在房子里面面相觑的尴尬情况发生,怎么到头来还是让他进了家门?
文俊辉拆开火鸡面的包装,把面饼放进电煮锅里,然后从挂壁置物架上拿下来一把剪刀,一一剪开调料包的包装再尽数倒进事先备好的瓷碗。
等锅里的热水沸腾需要一点时间,文俊辉回过头,全圆佑在客厅和厨房之间乱晃了一阵子终于在洗碗池前面站定。
水槽里是他昨天晚上吃夜宵和今天早晨吃早饭的时候留下的两套碗筷。昨天晚上洗漱完后想着早上起来洗,结果早上没起来,干脆丢在一起打算团建完回来处理。
“你家是不是缺个洗碗的人?”他听见全圆佑的声音响起来,话里带着点笑意,笑意里又藏着点试探。
文俊辉很头疼地揉了揉眉心,他想,是了,这是全圆佑,总喜欢把一颗真心裹在玩笑话里猝不及防一下递到他面前。
“我家缺个做饭的人。”他用筷子飞快搅动着碗里的酱汁,兴许是因为空气里还残存着一些随他打开包装的动作飞进空气里的胡椒面,他的鼻子又痒又酸。
“我可以学。”
文俊辉听到热水在电煮锅里翻涌的声音,还有越来越近的,属于房间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
“俊尼,我们复合,好不好?”
他已经多久没这样叫过自己了?筷子停在碗中间,文俊辉抬-起-头,眼睛有点儿湿润。这句话他在梦里听过好多遍,梦里的全圆佑有的时候捧着鲜花,西装革履地向他走来,有的时候片-缕-不-着,漂亮的狐狸眼睛里是尚未褪-去的汹-涌-情-潮。
他原以为这种情况真的发生在现实的时候,他会和梦里的自己一样笑着应一声好,而实际上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那些咸涩的水滴从他眼角一颗接着一颗涌出来,在面颊上留下斑驳而凌乱的痕-迹。
“俊尼……你别哭……我不是要逼你复合的意思……”
全圆佑以为他不愿意复合,一下子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拿过身后岛台上的餐巾纸递给他,不敢再有什么进一步的动作。
“全圆佑,”文俊辉没接他的纸,只自顾自用手背胡乱抹了两下湿-漉-漉的睫毛,顺手带过了面颊,“你真的,完全是一个大笨蛋。”
“俊尼,你……”
全圆佑已然不记得上一次自己的大脑这样飞速旋转是什么样的时候了,还没等他理解文俊辉话里的意思,便被眼前的人揪着领子摘掉了眼镜,视线先是变得一片模糊,而后唇畔传来一阵短暂的温热。
自己送上门来的猎物他又怎么能轻易放过?全圆佑把人捉回来利落地堵住唇-瓣,怀里的人被他逼得步步后退,最后被牢牢地锁在他的手臂和岛台的台面组成的一方小小的空间里。
接吻这种事情,以前也干过,但很少有这么激烈的。全圆佑几乎是扣着他的脑袋把他一整个人摁在岛台上亲,舌尖轻巧地顶开他的齿关肆无忌惮地攻城略地,尖牙和唇-瓣撞在一起,凶得像要把他一整个拆-吃-入-腹。
文俊辉被他吻得腿-软,两只手攀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骨节在手指紧绷的时候尤为明显,仿若隐匿在薄薄一层洁白皮肤下将将振翅而出的蝴蝶。
两个人谁也不让谁的,连接吻都像打架。后半段基本上是文俊辉闭着眼默默承受,全圆佑眼见他要喘-不过气来才把人放开,仔细端详爱人情-动之下漫上浅浅一层红晕的面庞。
文俊辉被他赤-裸-裸的目光盯得又羞又气,索性一头扎进他怀里,还没风干的眼泪全蹭在他衬衫领口。全圆佑也不介意,低下头用拇指小心地拭去他眼角的晶莹,而后又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额面。
情-到-浓-时,正是气氛暧-昧的时候,安静的厨房里忽然响起某种玻璃物件掉到台面上的声音,被全圆佑身上那股冷冽的木质调香水熏得脑袋发昏的文俊辉马上反应过来:“面!我的面——”
最后火鸡面没吃上,锅里的沸水把电煮锅的锅盖顶开了,里面的汤水洒了一桌子。文俊辉一个幽怨的眼神扫过去全圆佑就主动取来抹布开始清理,最后全圆佑干活的同时文俊辉从冰箱里搜刮出来一包挂面,重新给他煮了一碗。
09.
“其实那些事情,我都知道了。”新出锅的番茄肥牛面冒着腾腾的热气,全圆佑拿着筷子夹起碗里的一块肥牛送进嘴里,“当初她私底下找你的事情。”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他们五年前分手的原因。他和全圆佑认识的时候是大一,两个人都在学生会干活,但不是同一个部门,只是偶尔需要进行交涉。谈恋爱的时候是大二,当时他们两个都被选进了学生会的主-席团,学校承办了一个比较重要的艺术展览,他和全圆佑作为学生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几乎没上课的时候都待在一起忙艺术展的事情。
一来二去就这样慢慢混熟了,朋友之间的那条界限也越来越不明显。再然后就顺理成章地在一起了,身边的朋友好像也都对这件事儿见怪不怪,只是一起聚餐的时候偶尔会打趣一下,说这么久了文俊辉终于愿意给全圆佑一个名分了。
全圆佑对文俊辉的家庭是很清楚的,因为文俊辉从幼儿园到大学东西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家乡,而且学校离他家只有三四站地铁的距离,确定关系以后他有的时候会带全圆佑一起回家吃饭。
他有的时候会觉得有点奇怪,因为全圆佑从来没有主动和他提起过自己的家庭,文俊辉只知道他家不在本市,是从外省考过来的,也不知道他家里具体的经济情况怎么样,不过能供得起他走艺考这条路,应该不会差到哪里去。
寒暑假的时候全圆佑好像也完全不回家,他在学校附近一家教培机构当助教,因为学校本身很有名气,加上他自己艺考成绩很好,倒是几乎没花什么力气就得到了这份兼职工作。
教培机构给他开的条件是每个月三千五百块钱工资,还同时提供了食宿,加上在学校的时候勤工俭学攒下的一点,全圆佑寒暑假还能和他一起出去旅游。
父亲和母亲都对全圆佑很满意,特别是母亲,在大学期间几乎是相当于把他当成了第二个儿子一样在照顾,所以后来即便分手以后全圆佑逢年过节也都还会往家里送礼物。
直到大四快毕业的时候文俊辉才见到全圆佑的母亲,保养得当打扮干练的女高管一个陌生电话把他约到了学校附近一个法式餐厅,斥了全圆佑兼职工资还要多五百块的巨资点了一桌装饰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的菜,就为了通知他和全圆佑分手。
真荒谬啊。他没想到这种古早青春言情小说里才有的剧情会毫无预兆发生在自己身上,用叉子叉了一块鹅肝送进嘴里,没嚼两下被苦得差点当场吐-出来。
“我没办法接受圆佑和你在一起。”
也是先前预料过的情况。文俊辉点头,保持着很礼貌的微笑,很平静地问她是自己哪里让她不满意了吗。
而后的十分钟,文俊辉本着花这么多钱点了就不要浪费的原则把一桌子菜一一尝了过去,一边听她讲述自己是怎么在丈夫孕期出-轨另外一个男人的情况下独自捱过痛苦的孕晚期生下了全圆佑,凭借自己的家庭背景和强大的工作能力给他提供了极其优渥的成长环境,独自一点一点把他抚养成人。
文俊辉是本着对长辈的尊重有认真在听的,他觉得某些层面上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很成功的女性,她作为单亲妈妈的故事也很感人,但他依然认为这不应该是捆住他和全圆佑的枷锁。
“你们两个交往的事情,他两年前就和我说过了。我也很明确地表示了我不赞同,但是很遗憾,他没有听我的话。”
“所以他的生活费您就一分都不给了是吗?”文俊辉还是觉得这一桌子金贵的饭菜怎么吃怎么不舒服,遂放下了手里的刀叉。
“是。我以为过不了一两个月他自己会回来向我道歉,但是没想到他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家。这也是为什么我亲自来找你商量这件事情,我希望你能和他分手,顺便帮我劝劝他。”
“我托人了解了一下,也知道他在外面的这两年你们家对他很照顾,” 她说着,从手提包的夹层里拿出一张银行卡,轻轻推到他面前,“这里有一百五十万,大概是你们家五年的收入,应该足够买你这两年和他培养起来的感情,外加你们一家对他的关照了。”
文俊辉愣了一下,想起半大的时候被远房表姐抢了遥控器看黄金八点档,好像也是这么个桥段。表姐很为男女主之间千金不换的深厚情谊感动,而他带着看不了喜欢的动画片的幽怨在旁边很小声地嘀咕,有了钱什么事儿办不成啊,真傻。
一百五十万都够他们一家在本市新买一套房了。真有钱。文俊辉想。
但他几乎是不带一点儿犹豫就把那张银行卡递了回去:“我不觉得钱能买来感情,也不觉得钱能买来时间。”
“是我给你的钱不够多么?”
“这和钱的多少没关系,阿姨。”他耸了耸肩,“多少钱我都不会收的。您要是有这样的精力和物力的话,或许和他主动沟通比为难我更有效果呢。”
直到这里,文俊辉都没有考虑过任何一点点和全圆佑分开的理由。他知道全母来找他的事情全圆佑一定不知情,除非全圆佑亲口和他说要分手,否则他不会后退半步。
他以为自己回绝得够坚定,哪成想全母没有展现出一丝焦急,反而只是轻轻地抿了一口手边的伯爵红茶:“再怎么样,圆佑也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我知道他的脾气,实话说吧,让他主动离开你根本不可能,相比之下让你主动离开他可就轻松得多了。”
“小朋友,这里是现实,不是小说也不是电视剧,如果我彻底断了他的经济来源,干脆不认他这个儿子,你是指望着你的父母再养一个还没踏进社会的小孩,还是指望着他用一个月三千五百块钱和你过一辈子呢?你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想必对他也有一些了解,你觉得他甘心只做一个美术老师吗?你觉得凭他的能力和他的野心,他会为你一直停在现在的位置吗?他想当设计师,想当策展人,想从事哪一个职业都可以,我可以马上把他的理想变成现实送给他,你可以吗?你的父母可以吗?就凭他自己一个人可以吗?”
“俊辉,”她握住他的手,“阿姨知道你和阿姨一样都很爱他,所以更要为他着想,不是吗?”
文俊辉像只应-激的猫,马上把手从她手心抽出来,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已经开始动摇了。
“你们在一起那么久,分开不是一天两天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理解,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大概是文俊辉的反应让她很是满意,全母面上的笑意变得更加和蔼起来,“不过也不要让我等太久了。我这个人比较现实,培养他我花掉的那些成本,往后一定是要想办法收回来的,要确定他能够给我带来收益,我才会继续把精力和金钱都砸在他身上。希望你也能理解。”
说完这段话,全母便擦了擦嘴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离开之前还特地嘱咐服务生要替她好好照顾文俊辉。
后来就连文俊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餐厅里对着落地窗发了多久的呆,回到家以后也依然魂不守舍。他觉得全母说得没有错,回到她身边的全圆佑,会有一个比留在他身边光明得多的未来。
母亲把热好的饭菜端到他的房间,他说自己在外面吃过了没有什么胃口,母亲很遗憾地说今天有他特别喜欢的叉烧肉,正要将饭菜端下去,便听见他问爸爸去哪儿了。
“他呀,在市总院挂水呢,职业上升期嘛,应酬多咯,把自己喝到医院去了。”母亲的面上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担忧,“不过不用担心,身体上的事情他心里还是有数的。他还怕你担心呢,特地嘱咐我说帮他找个借口打一下掩护,我说这有什么好瞒着你的嘛。”
“噢。”文俊辉趴在书桌上,闷闷地应了一句,“没事就好。”
母亲察觉到他的低气压,下楼没一会儿便端着切好的果盘敲了敲他的门,进门把东西放到桌上以后便坐到他身边问他是不是碰上了什么烦心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
文俊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全母来找他的事情告诉了母亲。母亲问他有没有收下那张银行卡,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当然没有啊,这怎么能收……”
母亲怜爱地摸-摸他的头,说他是个好样的,君子不为五斗米折腰。而后又添上一句,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爸爸妈妈都支持你,大不了就是我们再多养一个小孩嘛,还是一个又帅又能干的小孩,这样我们家就多了一个未来的大艺术家,高兴都来不及。
母亲的话逗得他躺在床上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他说,妈妈,我有点儿舍不得他,话里有点儿哽咽。
母亲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抱进怀里,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告诉他吧,这些事情你没办法也不应该一个人承受。
最后还是没告诉他。文俊辉开始断断续续地和全圆佑吵架,他绞尽脑汁把一切都变得糟糕,加上原本存在的那些小矛盾,终于有那么一天,一切不满都在一瞬间爆发。
再后来,他和全圆佑分手了。
10.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文俊辉托着下巴看全圆佑小口小口地咀嚼,估计止疼药起了效果,他的脑袋有一点昏沉。
“就在分手以后大概三四个月那样吧。”全圆顿了一下,“其实我有想过她会找你,没想到是用这种方式。”
“但是后来你也没有再联系我啊。”说到这里文俊辉忽然来了兴致,“你可别说是因为我把你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你要是想联系我总是能联系到的。”
“因为我觉得或许,和我在一起这件事情,因为我自己的家庭原因,会给你带来比较大的困扰。说实话,我当时是没有那种能力能够处理好这种矛盾的……想着你应该找一个和你一样在爱里长大的另一半,而不是不停地消耗你自己的光来照亮我……我也不想给叔叔阿姨添麻烦。仅仅是大学四年期间那样照顾我,就已经很让我感激了。”
“那你现在……”
“现在和家里没什么联系了。”他很平常地说着,像在说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关的事情。
“从分手以后开始吗?那你后来一个人……”文俊辉轻轻“啊”了一声,一时间有点儿手足无措,“是因为我吗?”
“好像差不多。”全圆佑听着文俊辉渐渐放低的音量,知道他要开始愧疚了,于是笑了笑,伸-出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肉,“是因为你,但不是完全因为你,如果没有遇见你的话,我也迟早有一天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不想以她的儿子这个身份背着沉重的包袱按照规定的路线在这个世界上生活,那太痛苦了。”
“不过从七八岁的时候就有这种打算所以说一直都有在攒钱,一个人生活倒也不是那么吃力,就是偶尔会想起和你还有叔叔阿姨在家里一起吃晚餐的日子。从在展馆里做最基本的那些工作,后面慢慢自己也可以参加一些项目,再后来成为了策展人,当时觉得很辛苦,现在想一想其实也还好。”
“我到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作为策展人完成的第一个展览,展出的时候我去了现场,站在宣传海报面前看了好久。我原本以为那样就算是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但是好像那一刻我也没有特别开心。然后我就忽然发现,原来和你在一起,也是我梦想的一部分。本来以为实现不了了,没想到工作的时候会再碰见。”
他轻轻地牵住文俊辉的手,轻轻吸了一下鼻子,露-出一个像他们从前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一样明媚又耀眼的笑。
他说,文俊辉,能遇见你真好。
“早知道当时就把那笔钱收下来了,人财两空啊……”文俊辉的眼眶又有点儿湿润了,但是他觉得这么幸福的时刻,好像不应该流眼泪的。
他偏过脸想缓一会儿,身侧的全圆佑却往他的手里塞了一张什么东西。
他转头,发现躺在手心的是一张银行卡。
他听见全圆佑说:“现在人回来了,钱也到手啦。”
“这里面不会也有一百五十万吧……”
“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够全款拿下一套像这样的小公寓。这张是工资卡,以后赚多少都是你的。”
全圆佑凑过来,在他面颊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毕竟我以后可是要靠你养着了,小文总监。”
-FIN.
SVT公寓49 猫肚子
本章时间:2月中下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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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边健身房的健身卡一直有老带新的活动,最初的最初是崔胜澈带还在上高中的金珉奎,后来为了健康金珉奎又带徐明浩,全圆佑空闲时间多起来以后徐明浩又带了自己亲哥。权顺荣、洪知秀和李灿的卡都是李知勋带的,洪知秀又带了不甘落后的李硕珉。尹净汉和夫胜宽在健身房隔壁的球馆办了卡,羽毛球、乒乓球换着来,也有时候会选择骑车。再有就是文俊辉和崔瀚率,算是公寓里最晚开始健身的两个人。崔瀚率有时候也会和夫胜宽一起去打球,文俊辉的卡自去年年底过期了就没再续,后来忙工作再到过年,终于在和全圆佑一起对着镜子发...
本章时间:2月中下旬
bgm推荐:Imperfect Love
周边健身房的健身卡一直有老带新的活动,最初的最初是崔胜澈带还在上高中的金珉奎,后来为了健康金珉奎又带徐明浩,全圆佑空闲时间多起来以后徐明浩又带了自己亲哥。权顺荣、洪知秀和李灿的卡都是李知勋带的,洪知秀又带了不甘落后的李硕珉。尹净汉和夫胜宽在健身房隔壁的球馆办了卡,羽毛球、乒乓球换着来,也有时候会选择骑车。再有就是文俊辉和崔瀚率,算是公寓里最晚开始健身的两个人。崔瀚率有时候也会和夫胜宽一起去打球,文俊辉的卡自去年年底过期了就没再续,后来忙工作再到过年,终于在和全圆佑一起对着镜子发现自己的腹肌线条快要消失时,火速去续了健身卡。
全圆佑一直觉得文俊辉天生身材就很好,后来开始锻炼就更好了,但是文猫一旦执着起自己的身材就会格外坚定,练到肌肉线条明显的时候脸颊肉都下去了,抱在怀里的时候想摸摸猫肚子对方还会故意用点力,说我的腹肌不错吧?
年后升职,文俊辉渐渐适应了工作节奏,也逐渐能腾出时间去健身了。把周六的一天安排得好好的,早上健身,回来以后和全圆佑打游戏,再然后是剪视频,却在健身房的喷头怎么都不出水时皱着脸不知道何去何从。
“抱歉真的抱歉,我们才知道今天整体水管检修不通水,您离这边远吗?要不您回家去洗澡?我们补偿一个月的时长给您......”
健身房的工作人员点头哈腰地道歉。这个时间来健身的人并不多,零零星星地等在那里,擦着汗。文俊辉离得倒是不远,但现在浑身是汗,穿了这身衣服出门不说会不会感冒,他自己都受不了这种黏糊糊的感觉。
“你们有提供一次性换洗衣物的服务吗?”
当然是没有的,工作人员再次抱歉,文俊辉犯了难。这个时间也不知道能让谁送衣服给他,最重要的是现在这副样子,本来应该洗得清清爽爽再出来的......
“明浩~小浩浩~”
“胜宽呐,起床了吗?”
先回消息的是徐明浩,恶心于他的称呼,但还是收拾好了湿巾和干净的衣物第一时间到达了健身房,怕文俊辉是空腹锻炼会头晕还拿了香蕉给他补充体力。
坐在更衣室,文俊辉大口吞着香蕉,徐明浩把换洗衣服一样样摊开,把湿巾拆开递给他。
“喏,你擦一下换好衣服出来吧,我们在外面等你。”
“你们?胜宽也来了?”
“啥呀,胜宽还没起呢,我和我哥啊。”
“啊?他,他咋来了啊?我没叫他啊......”
文俊辉吃了一半的香蕉有些咽不下去,昨天晚上全圆佑回来得晚,文俊辉是在自己房间睡的,下了班几乎没怎么收拾自己,玩了会手机倒头就睡,只等着今天来健身房出过汗以后再把自己清理干净,这也是刚才他没叫全圆佑来的原因——现在的自己实在是不太能见人。
“我要给你拿衣服呗,我想着去你卧室太麻烦了,他那肯定有你衣服,我就去他屋了,他正好醒了,问我要干啥,我就和他说了。”徐明浩理所当然的样子,甚至还有点奇怪文俊辉为什么不直接叫全圆佑。
“啊......我......”
文俊辉啧了一声,有点懊恼,早知道不叫徐明浩来。
“那他怎么......没进来?”
“不知道,反正他让我自己进来,你快点换吧,换完咱仨正好去吃个早饭。”
徐明浩说着就走了,文俊辉叹了口气,尽最大可能擦干净身体换上干净衣服,又对着镜子看看自己,被汗湿的头发还没完全干,贴在头皮上显得整个人都没精神。
“呀......”
只好用健身房吹风机的冷风吹,吹完以后没那么贴头皮了似乎还好一点。文俊辉于是收拾好健身包走出更衣室,出健身房门时,看到全圆佑和徐明浩正坐在大厅,眼神对上全圆佑的时候下意识低下头,又抓了抓头顶的头发。
“走吧,吃点啥?一会回去你再洗澡。”
徐明浩揽过文俊辉的肩膀,全圆佑伸手要去摸文俊辉的头,被躲开了。
“圆佑,那个,你,我没洗头......”
“嗯?”
全圆佑愣了一下,手放下来,有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的脸。
“俊呐,是我。”
“哎我真的没洗头......就是昨天就该洗的今天也没洗上,你先别摸,一会回去我洗了再说。”
徐明浩看看别别扭扭的两个人,这才意识到文俊辉为什么非要拜托自己来送衣服,全圆佑没再说什么。三人找了早餐摊吃了早点,结束时还在群里问了孩子们,也是这时候夫胜宽才回了文俊辉的消息,发来的是一条嗓音有点沙哑的语音。文俊辉手上还有油,就用手腕点了语音条外放。
“俊哥,抱歉啊我刚醒,我看刚明浩哥说你们在吃早餐,是不是他已经给你送了衣服了?这个健身房也真是的大早上停水啊.....哥还有方便的话帮我和啵哝也带早餐吧,我们想要小笼包和豆浆,拜托了~爱你~”
“要回复吗?”
全圆佑已经吃完,指着手机问文俊辉,文俊辉懵懵地点点头,全圆佑接过手机,帮忙回了个“好”。
文俊辉进家门放下早餐以后第一时间就冲进了浴室洗澡,吹干了头发终于神清气爽地出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全圆佑的旁边。
“来吧,这下想怎么摸怎么摸。”
猫猫的头发刚洗完吹干还有点炸毛,散发着洗发露的香气。全圆佑放下手机揉了几把,然后把小猫头拉到自己怀里。文俊辉整个人被带倒,被迫躺在全圆佑腿上。
“诶......干嘛?”
“刚才怎么不让我去给你送衣服?嗯?”
被压着不让起来,仿佛文俊辉不给个答案全圆佑就不放过他一样。
“哎呀,你,你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嘛,我叫你干嘛?”
“真的是这个原因?”
透过眼镜的审视眼神显得更危险,文俊辉想扭头避开全圆佑的眼睛,结果被人捏着下巴控制住,非得盯着那双狐狸眼看不可。
“哎呀那还能是什么呀?你怎么了这是......”
“是不想让我看到你的样子吧?俊呐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怎么我还是你没洗头就不能见的人吗?”
“嘶......我说你......”
挣扎着起来,文俊辉的头发更乱了,一边给自己顺着毛一边气鼓鼓地不理全圆佑。坐在餐厅陪金珉奎吃饭的徐明浩一副看戏的样子看着他们偷笑。
全圆佑一直都知道文俊辉的心理。上大学的时候体测,那简直是人生最狼狈的时刻。全圆佑体测的时候文俊辉去给他送了水和毛巾,陪着人在跑完一千米后慢悠悠地散步缓解不适。全圆佑后来就一直等着在文俊辉体测的时候表现一番,问了对方好几次学校什么时候体测他也不说,结果到了学期末也没听文俊辉说体测的事。几次逼问下对方才说,当时太忙了,跑完了就去上课,也没时间叫他。
全圆佑有点失落,于是嘱咐他下个学年体测一定要和自己说。这次他吸取了教训,直接去C大表白墙加人问,确定了文俊辉所在学院体测时间以后就买好了水和零食准备去陪他。本来已经到了操场门口,发消息问人在哪他却不回,结果偌大的操场全圆佑直到体测结束也没找到那只猫。过了好久文俊辉才回他,说跑完就去外联部开会了,没来得及和他说。
这次全圆佑是真的有点生气,觉得文俊辉在躲着他,拉着猫让他解释。对方支支吾吾了好久,叹了口气。
“抱歉啊,我真的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的样子。”
“我想把最好的面貌展现在你面前。”
听到这话再也没有立场生气,全圆佑想反正未来还会在一起好久,等两个人慢慢熟悉起来大概就会好了。但好像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已经亲密到零距离,文俊辉在全圆佑面前还是有点包袱。包括但不限于早上起来一定要好好洗漱完才会早安吻,以及没洗头的话一定不会让他碰的猫脑袋。就连腾不出手时帮着换鞋换衣服、生病的时候照顾以及吃他吃不了的饭这样的事,也是在一起三四年才得以发生的。
“俊呐。”全圆佑也叹了口气,“对你来说,我的顺位是第几啊?给你送衣服,你想到明浩想到胜宽,怎么就不愿意让我来呢?”
“如果已经做好了要在一起很久的打算,这样的一面都不愿展示给我,我们还怎么互相照顾呢?”
文俊辉低着头,点着脑袋听,撇着嘴不说话。
“给我点时间嘛。”
全圆佑不忍心再说小猫,转移话题问他要不要打游戏。文俊辉眼睛亮亮的疯狂点头,两人就恢复了亲密模式进卧室开启了周末的娱乐生活。
“明浩呀,你说,是洗了头见的人更重要,还是不洗头见的人更重要?”
徐明浩叉起一块水果放在嘴里,认真想了一会。
“都重要。”
“洗了头才愿意见,是期待,是重视。不洗头就能见,是亲密,是习惯。”
“是吧?”
金珉奎坐在餐桌边,刚醒来意识都还不算太清醒,因为屋里有暖气上半身没穿衣服,脸也没洗就来吃早饭。徐明浩看了看眼前人这副不修边幅的样子,再想想包袱过重的文俊辉,就觉得好笑。
“怎么啦明浩?”
“没事儿,看你可爱。”
新买的投影仪被全圆佑连上了Switch,比起平时在民宿里看到的那种,文俊辉这次选的这款投影清晰度极高,打游戏的体验也好,选了超级玛丽,几盘下来酣畅淋漓。全圆佑平时不怎么玩这种可爱场景的游戏,玩了两局就调成了单人模式,把手柄递给文俊辉,自己摘下眼镜揉眼睛。
“我躺着,看你玩,我歇会。”
“嘿嘿,好......”
文俊辉左摇右晃,换了个小姑娘的角色,说是要看看有什么变身效果。
“啊!圆圆你看!变成大裙子了!”
“嗯?”
“啊!”
往后错身子的一刻文俊辉只感到手心一阵刺痛,全圆佑下意识把他的手拉过来揉,却看到手被拿起来后眼镜的残肢。
“呀......”
文俊辉小心翼翼地把眼睛拿起来,从鼻托的位置,刚好被他压成了两半。
“圆圆......”
“俊呐......”
全圆佑也有点头痛,但还是先确认了文俊辉的手没有划破,然后手捧着眼镜尸体,坐在床上不知所措。
“对不起呀圆圆......我刚没注意......”
“没有,我,我也没放好。”
“怎么办呀?现在出去再配一个吧?你先去戴个日抛隐形?”
“日抛用完了......”
实在是无巧不成书,因为是从中间断开,甚至没法勉强戴着,公寓里除了全圆佑没人会戴有度数的隐形眼镜,所以也只能赶紧去配眼镜。因为自己也曾经是近视眼,做过手术才像现在一样自由地不用戴眼镜,所以完全知道没有眼睛的时候有多无助。文俊辉从衣柜里找出一身合适穿的衣服让全圆佑换上,自己换下刚才洗完澡穿的睡衣——大概因为全圆佑现在看不清东西,也因为紧急,没再管什么害羞不害羞的,两人都穿好衣服就匆匆忙忙出了门。
近视眼的人摘下眼镜的时候对周围的世界是会有一点陌生的,全圆佑的近视度数不算高,但因为有散光,虽然没有到人畜不分的地步,却还是会很没有安全感。文俊辉从下楼到上车一路都牵着他的手,打开车门让人坐在副驾驶,还系好了安全带,然后争分夺秒坐上驾驶位,去最近的眼镜店。
“能不能加急啊?他没有备用眼镜。”
“加急的话费用可能要高些。”
“可以可以,但是越快越好。”
全圆佑倒也不是没有备用眼镜,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眼镜都被保护得很好,备用眼镜不怎么用早就不知所踪了。验完光选好镜片和镜框,全圆佑就静静坐在沙发上,文俊辉坐在一边一直拉着人手,一会送水一会问要不要起来走,逗得全圆佑有点想笑。
“俊呐,我只是看不清,不是看不见。”
“你不用这么紧张。”
大概是因为自己是压坏眼镜的罪魁祸首所以更加内疚,文俊辉撇着嘴,头在全圆佑肩上蹭。
“真对不起你,大周末的让你把时间浪费在这。”
“这算什么浪费。”全圆佑默默小猫头,内疚小猫没了平时的炸毛,格外乖巧,因为离得近,不戴眼镜也能看清他脸上每一颗小痣,和文俊辉本人一样可爱。
眼镜加急出炉,很快就从工厂送了来,确认没问题后文俊辉说什么都不让全圆佑付钱,眼疾手快地扫码转账,然后推着全圆佑就出了门。
“哎呀我都把你眼镜弄坏了你还不让我付钱,这不是让我更内疚嘛?”
“想用这个拴着我啊?”
全圆佑只觉得好笑,第无数次摸摸小猫头。因为已经过了饭点,两人干脆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
“俊呐,吃不吃螺蛳粉?”
和文俊辉在一起以后解锁了很多食物,海鲜还是不太行,椰子可以尝尝看,螺蛳粉也逐渐能接受了,全圆佑看到眼前的螺蛳粉店突然来了兴致。
“啊......可是吃了身上会有味道......”
“又不出门,你不说下午就在家剪视频吗?”
文俊辉自己当然也想吃,因为前段时间心血来潮开始健身所以连这样的食物也好久没吃了。于是下定决心停了车,两人就走进了螺蛳粉店。吃完后趁着饱困还没到来赶紧开车回了家,徐明浩和金珉奎已经出了门,全圆佑家没人,吃了热热的碳水,两人换了睡衣倒在床上大睡了一觉。
全圆佑是先醒的,一向中午吃了重口味午睡起来都是口渴的。先轻手轻脚地出门喝了杯水,然后倒了杯热水端进来放在床头。两人睡觉喜欢把窗帘都拉上,屋里暗暗的,全圆佑俯下身轻轻摸文俊辉的脸,再亲他嘴角的痣。文俊辉迷迷糊糊间醒了,看见眼前的人还有点懵,伸手想让人把他拉起来,被全圆佑按下去。
“再亲一下。”
“哦......”
眼睛一眨一眨的,文俊辉躺着让他亲,吻从嘴角到脸颊又到另一侧嘴角,然后贴上软软的唇。
“可以吗?”
刚起床的时候总是拒绝接吻,所以全圆佑要问一句可不可以,好在今天的文俊辉格外乖顺,手搭在全圆佑脖子上点点头,在昏暗看不清人的屋子里配合他缱绻地吻。
“好渴。”
水杯被递到嘴边,全圆佑看着他咕咚咕咚地喝,接下水杯放下,身子又往前凑。
“其实今天,我好像能理解你。”
“嗯?”
“没戴眼镜的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很狼狈,甚至有点不想让你看,因为觉得我的眼睛有因为眼镜变形。”
“啊,哪有,很好看的呀......”
“那你和我也是一样的。”
“嗯?”
“在我无助的时候,你也不会觉得我狼狈,你就那样牵着我照顾我,不是吗?”
“嗯......”
“你的所有样子,我都觉得可爱,俊尼。”
“爱你的人不会因为你的狼狈而嫌弃或是远离你,只会更想照顾你,更爱惜你。”
“也给我爱惜你的机会吧,我想和你走得再久一点,最好是永远。”
文俊辉愣了一会,看看天花板又看看全圆佑,突然牵起他的手,伸进自己睡衣里放在肚子上。
“俊尼?”
对这个动作有点无所适从,除了睡觉和对方炫耀腹肌的时候,全圆佑好像很少去这样摸文俊辉的肚子。
“你摸。”
“腹......肌吗?”
文俊辉刚恢复锻炼,过年吃回来的肉其实还在,全圆佑不太能摸到腹肌的线条,但如果要文俊辉开心,他还是可以说谎的。
“不是啦,你没摸到鼓鼓的吗?好像还在叫......”
“啊......”
全圆佑低下头配合地听了听,好像是有声音,身为医生他当然知道这咕噜咕噜的声音只是因为中午吃多了,但不知道文俊辉要和自己玩什么游戏,所以没敢轻言。
“里面有东西,圆佑你听到了吧?还在叫。”
“啊......听到了,所以是什么呢?”
“螺蛳粉啊!笨蛋。”
全圆佑被他逗笑,手又在文俊辉肚子上捏了捏。
“这样可以吗,圆圆。”文俊辉嘟嘟囔囔的,听起来还有点委屈。
“嗯?哪样?”
“给你摸肚子呀。”
下巴枕在全圆佑肩膀上,文俊辉歪头在他颈侧轻轻一啄。
“啊......”
全圆佑才明白过来,文俊辉低下头去,脸埋在他胸前,手臂环住他腰,静静地抱着不说话。
“哦,是小猫肚子。”
“那就,谢谢小猫信任我。”
有关猫咪的TMI:猫咪是一种相对来说慢热的动物,肚子是猫咪非常隐秘的地方,只有成为它信任的人才可以摸摸哦
【佑灰】《好久不见》
^破镜重圆he(本质还是轻松甜饼)9k➕
^是一个不怎么成熟的两个人分了手,变得成熟后复合的俗套故事
^双视角
^又名《豆浆油条故事》
“原来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01
南方八月的下午五点半,太阳依然热烈。
橘黄色的阳光大方地落在瓷砖上充当着加热器,又很没道理地往文俊辉眼里闪去。
文俊辉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却没挪动位置。
“没道理啊,我这都坐在这办公室最里面了,怎么这太阳还是闪我。”文俊辉被惹得没法,出声抱怨着,“这公司什么时候能给落地窗安上个窗帘。正好今天周五了,趁着周末把窗帘装上多好。”
隔壁小李头也没回,手上处理着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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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你还记得我。”
“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01
南方八月的下午五点半,太阳依然热烈。
橘黄色的阳光大方地落在瓷砖上充当着加热器,又很没道理地往文俊辉眼里闪去。
文俊辉下意识抬手遮住眼睛,却没挪动位置。
“没道理啊,我这都坐在这办公室最里面了,怎么这太阳还是闪我。”文俊辉被惹得没法,出声抱怨着,“这公司什么时候能给落地窗安上个窗帘。正好今天周五了,趁着周末把窗帘装上多好。”
隔壁小李头也没回,手上处理着文件:“那可能是你位置还是不对呢?我说,你工位里面还有那么大一片地方不坐过去遮着凉,非要来我这位子边坐着晒这毒太阳干嘛。”
隔壁没有回应。
小李这才肯转过头去,却见文俊辉满脸抗拒。
“这位置,挺好的,其实也不是很晒。你、你快处理你工作吧我不打扰你了。”
小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桌上的钟,决定不和这一星期都不正常的文俊辉浪费宝贵时间。
下班最重要。
文俊辉也这么觉得。
可是离下班还有足足半个小时……
文俊辉这一星期,觉得上班时间无比漫长。
因为新调来的那个上司全圆佑。
是他的前男友。
在全圆佑西装革履地站在他的独立办公室门口和大家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文俊辉第一次生出了辞职的想法。
虽然全圆佑的眼神隔着镜片与他相接时,没有一点波动和停顿。
镜片像一面完美无瑕的单向镜。
映出了文俊辉那时强撑着的冷静,却没给文俊辉返还一丝属于全圆佑的情绪。
他可能,已经不记得我了。
文俊辉收回在那人身上的目光,盯着自己桌上的小猫玩偶。
也是,他们两人已经分手四年了。
大吵了一架,流了一地不争气的眼泪。
然后在第二天天气不怎么好的下午,文俊辉收拾好了在这个住了不到一个月的房子里属于他的一切,闭着眼给全圆佑打去了最后一通电话。
只说了十个字,就这样结束了他们为期三年的恋爱。
文俊辉说,全圆佑,我们还是分手吧。
对方比他更狠心。
没有多余的话,只有键盘声和一个字。
他说,嗯。
手机好像变得很烫手,文俊辉挂掉了电话,急忙把手机丢进了包里。
然后头也不回地、好像一点留恋也没有地走了。
在高铁站坐了很久,文俊辉才决定自己接下来去哪。
回南方吧,父母家人都在南方。
也能离这全圆佑所在的北方远一点。
回来的第五个月,文俊辉顺利地找到了一份相对满意的工作。
但在全圆佑突然又出现在文俊辉眼前时,这份工作就变成了他的酷刑。
没等文俊辉在幻想里把那天冷淡又高傲的全圆佑咬死,肩膀上的触感把他拉回了现实。
“俊辉?下班了。”小李拍了拍文俊辉的肩,“这个星期我们总是最后两个走呢。”
“好,下班……走吧小李我们一起出去。”文俊辉对着小李挤出了一个笑容,抓着包起身,“不好意思啊,又让你耽误时间来叫我了。”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前男友,再怎么,也只是前男友了,更何况还是已经不记得自己了的前男友,不必太过在意了。
习惯让文俊辉路过开关时下意识地把灯都灭了。
可他不知道办公室里还有一人。
全圆佑下班的步子刚迈出两步就一下停住了。
刚好站在了文俊辉被阳光照着的工位前。
02
周末过得好快,文俊辉躺在床上想。
两天就这么一眨眼地没了,不过几顿饭几部小说的时间,就又要上班了。
公司离文俊辉家不远,不过走路10分钟的距离。所以文俊辉习惯早起几分钟慢慢悠悠地买好早餐走去公司。
今天早上吃油条加豆浆。
等文俊辉一口一口吃完油条,半只脚已经踏进了办公室。
豆浆还是温热的,散发着淡淡的香。
看着办公室里一群看上去就没睡醒还饿得慌的同事,文俊辉决定直接在办公室门口把豆浆一口闷了。
喝到一半,身边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麻烦不要挡路。”
是全圆佑。
“咳……”
豆浆差点喷出去。
文俊辉抹了抹嘴角,小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快步走到工位。
这个人,故意的吧。
他是在骂我胖吗,明明可以直接走过去,非要说我挡了路。
文俊辉翻了一个不怎么明显的白眼。
余光又看见那个人走进他工位旁的独立办公室,文俊辉牙都要咬碎了。
偏偏这人的办公室,和自己的工位,相距不过几米。
文俊辉的工位在与办公室门口成对角线的角落,是他在入职那天自己选的,美其名曰给了他莫名的安全感。
现在看来,根本是他自己把自己推进了坑里。
所以上个星期,文俊辉就算被太阳闪瞎,也不愿往那个独立办公室的方向挪去半步。
说到太阳……
文俊辉转头,看着落地窗上拉了一半的蓝色窗帘,又想到了周末听到的消息。
03
周末,公司的匿名吃瓜群里,同事A突然发了一张图片。
图上是他们从北方总公司调来的新上司全总全圆佑,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工人安装窗帘。
同事A:我天,全总居然还亲自监督。那应该星期一之前就能装好了,感谢全总在调来的第一个星期就让我免受碳烤之灾感谢感谢。
同事B:这是我们新来那个全总?
同事B: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不干人事一点不管员工感受只顾压榨的资本家上司,没想到人还是挺好的。
同事C:不仅人好,长得也好。
同事D:喂喂,可别打全总的主意啊,全总可是有恋人的。
同事A:啊?
同事B:啊?
同事W:……真的吗?
同事D:我有个同学在总公司那边上班,他说总公司那边基本都知道全总有个恋人。
同事D:说是……已经谈很多年了。不过从来没有见过那人就是了。
后面说了什么,文俊辉不记得了。
他有恋人了?
已经谈了很多年了……
岂不是,全圆佑在和自己分手后不久就……
煮螺蛳粉的小锅噗噗地喊了起来,文俊辉放下手机,连忙关火。
一顿螺蛳粉吃得无滋无味。
现在看这个窗帘,文俊辉大概也是这个心情。
04
按理说,自己被晒被晃眼的问题解决了,文俊辉觉得自己再怎么也应该有点高兴才对。
可心里的难过像是抢夺了他所有情绪的控制权,霸道地占领了文俊辉的整颗心脏。
心口连带着手臂和手心一阵一阵地疼痛,呼吸也被限制,文俊辉只好大口吸气,才能让自己不“死”在工位上。
毕竟在家里,在看到那三条消息时,自己就已经“死”过一次了。
那个还喜欢着全圆佑的文俊辉,被他自己强硬地埋葬在了心底的荒地。
没错,分手了四年,文俊辉还是喜欢全圆佑。
尽管分手前的那几天闹得很僵,分手时不太体面,但抛开这两点来说,他们在一起的那三年是很愉快的。
愉快到,这四年里文俊辉从未忘记他们相爱的过程。
初回南方时,文俊辉在老家住了一段时间,和父母讲了大学四年里的种种,唯独没提他那烂了尾的爱情半句。
自己没什么好交代父母没什么好嘱咐的了,文俊辉提着自己的一箱行李在南方旅游了四个月。
去看了他和全圆佑念过很多次毕业后一起来看的瀑布,去爬了他和全圆佑约定好毕业后一起来爬的山,去走走停停,吃了很多他和全圆佑说好一定要一起来吃一次的特色小吃。
文俊辉不是没看过这个瀑布没爬过这座山。
他只是像在自虐一样,一个人去完成属于两个人的承诺。
站在瀑布前,溅起的水珠打在了文俊辉的侧脸
。
像是某个人的轻吻,又像是文俊辉的眼泪。
站在那座山的山顶,文俊辉看着好似近在眼前的云,又不受控制地想起了全圆佑。
文俊辉那时想,如果全圆佑看见这样的景色,因为工作而疲惫不堪的心情与身体,是不是会好一些呢。
是的,他们分手的原因,只是很简单、很俗套的,工作带来的摩擦与冲突。
那时他们刚大学毕业,全圆佑已经进入了公司。
他们一起租了一个不大的房子,一起亲力亲为地买两人喜欢的家具,置办生活用品。
这个租来的房子逐渐成了暂时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可全圆佑的工作好像在有丝分裂,这个家逐渐缺少了全圆佑的身影,留下文俊辉一人在冷清的房子里挣扎。
住进去的第24天,文俊辉盘腿坐在沙发上上网找着工作,可看了很久也没有找到合适的、称心的工作。按下心里的烦闷,文俊辉伸直了腿,随意地锤了两下,决定一会吃饭的时候,和全圆佑商量周末一起去挑一个懒人沙发。
要足够大,能坐下两个人。
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文俊辉在全圆佑回家之前做好了饭。
全圆佑在外努力上班,文俊辉在外玩地开心后回家努力找工作顺便做饭,晚上两人躺在他们亲自挑选的床上抱在一起,互相说着自己今天一天的各种,是他们两人在搬进来的第一天一起约好的。
那时的他们不知道,这是让他们爱情烂尾的第一步。
全圆佑回来了,肉眼可见的疲惫。
文俊辉上前抱了抱他,轻轻拉着他的手牵去饭桌。
全圆佑挣了出来。
“今天公司聚了餐,我就不吃了。你好好吃饭。”全圆佑揉了揉文俊辉的头,亲了一口他的侧脸,轻声说完,边脱外套边走进了卧室。
聚餐怎么会这么早就回来了。而且,如果真有聚餐,全圆佑不会不和我说的。
文俊辉站在那里,看着关着的卧室门,心里被强制压下的烦闷莫名又重见天日。
饭桌上没有一点声音,木质筷子和碗沉默着一触即分,文俊辉近乎麻木地进食。
我这是怎么了。文俊辉想。
不就是全圆佑很疲惫,对自己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吗,给恋人一点空间是必须的,文俊辉你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地烦燥。
工作……是了,有工作的原因,不仅是全圆佑因为工作而劳累,还有文俊辉找不到工作的心急。
他没法安心地想一个家庭煮夫一样,天天独自在家,有些盲目地找着工作。
他也想快一点开始上班,早一点分担他们两人的生活。
他不想一个人坐在家里。
尽管他完全自由,可以去想去的地方。
文俊辉知道,自己有些地方出问题了。
但是他自己不觉得有多严重,所以忍下了。
没和全圆佑沟通,没和全圆佑交流。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过了两天。
等到全圆佑从工作里脱身,压着疲惫想和文俊辉聊会天,一切都不可控了。
后面的事可想而知,两个人压抑已久的来自各方面的坏情绪在他们住进这件房子的第26天,全部爆发了。
文俊辉哭了。
全圆佑也是。
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吵了一架,就这样对自己失了望。
没有谁想和对方吵架,文俊辉和全圆佑都很爱对方。
这次的情绪失控让他们两个人都后悔,也有了想冷静的想法,所以他们分开睡了一个晚上。
但是没有人想过分手,全圆佑和文俊辉都很爱对方。
05
真正让文俊辉提出了分手的原因,只是一盘冷掉的早餐。
第二天早上,全圆佑给他买了一份不算丰盛的早餐。
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
全圆佑下了楼,在上班路上买了早饭,带回来放在了桌上。
豆浆已经凉透了,文俊辉不知道它放在了桌上多久。
文俊辉也不知道全圆佑昨晚多久睡的,多久就起了床,睡得好不好。
文俊辉摸着那杯冷掉的豆浆,眼泪掉了进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
明明是自己出了问题,为什么这么不成熟,为什么不及时说出问题所在,为什么和全圆佑大吵了一架,为什么和全圆佑在他这么累的时期争吵,为什么要让这份早餐冷掉。
文俊辉把所有的一切都怪在自己头上。
是他没做好,把很累的全圆佑丢在了身后。
06
过了一年,文俊辉在南方定了居。一切稳定后,看着眼前这个和那个房子所差无几的房子,文俊辉叹了一口气。
接下来的几年里,文俊辉勤勤恳恳地工作,认认真真地生活,也在很多时候回想那时。
想了很多次,文俊辉终于明白了,在这件事里,他和全圆佑其实谁都没有过错。
只是他们两个人撞在一起的坏情绪压垮了他们,所以他们分了手。
文俊辉不是没有后悔过。文俊辉总会想,如果那时他们两人中的随便一人没有情绪失控,如果我那时能够好好照顾和安慰刚进公司累得多说一句话都是酷刑的全圆佑,或者全圆佑那时不那么累,我能够在抱在一起聊天的某一个晚上没有负担地讲出我心理的问题,两个人都成熟一些,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
包括上个星期,文俊辉余光看着全圆佑在办公室里冷着脸打字的时候,也这样想过。
不过现在看来,一切已成定局。文俊辉想。烂了尾的爱情没那么容易改变结局。故事的另一个主人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另一部爱情小说,自己就放下笔,不在执着于改写结局了吧。
文俊辉收回目光没再看那个窗帘,拉开椅子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脸,对自己打气:“文俊辉你快点恢复正常快点快点,老板说这周末会去聚餐,得好好完成工作!”
07
一个星期就在文俊辉埋头苦干以减少抬头看向那个独立办公室的次数里过了。
公司聚餐如约而至。
星期五的晚上总是让人愉悦。走进烤肉馆闻到扑鼻的肉香味,文俊辉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
前男友算什么,工作算什么,吃饭为大。
更何况前男友还没来聚餐。
文俊辉撇撇嘴,一口气喝完满满一杯酒。
“不来最好,免得我看了烦心。”文俊辉嘟囔着小声说,捞过酒瓶,继续给自己满上。
“这家烤肉真好吃,下次聚餐也来这。”同事小何一手拿着烤肉夹,一手举着酒杯和坐在对面的小李碰杯,冰酒液洒了一滴在烤肉盘上,一瞬间又不见踪迹。
“全总还真会选地方。”小张吃着碟里的泡菜,四下张望看了又看,“不过,全总自己怎么没来。”
“谁知道呢,上司都是……”
说话声渐小了,文俊辉看着推开门走进来的全圆佑,送到嘴边的烤肉掉回了盘里。
全圆佑脱去了在公司身为严肃的上司的身份,也是一个帅气得过分的28岁男人。
员工们起初在意着全圆佑上司的身份,却在他走到桌前笑着接话时瞬间将他看做时再平常不过的朋友。
文俊辉对面的椅子被拉开,他抬头,和全圆佑对上了视线。
全圆佑在进门后就摘了眼镜,正垂着眼将眼镜放在桌上。
在文俊辉回过神想收回目光时,全圆佑抬起了眼皮,对上了文俊辉的视线。
“好久不见。”
全圆佑就着拉开椅子的动作,低着头看着文俊辉的眼睛,突兀地来了一句。
小何有些疑惑地接了嘴:“全总你就是迟到了一会,哪来什么好久不见哈哈哈……”
可文俊辉知道,这句话的对象是谁。
所以文俊辉选择装傻,自顾自得喝着酒等新一轮烤好的肉。
烤盘上的油滋滋作响,文俊辉盯着一块快熟的五花肉,脑子里也滋滋乱响。
他还记得我。被埋住的那个还爱着某个人的文俊辉兴奋得快要把自己解救出来。
他已经是别人的男朋友了。埋人的文俊辉连忙找来铲子试图把土压实。
可他现在还有一层身份,那就是我的上司。埋头工作的那个文俊辉冷冷地提醒。
“好久不见。”文俊辉唾弃着自己是个有工作属性的怂逼,伸出筷子去夹起那片色泽很漂亮的五花肉,终于开了口,“原来你还记得我。”
下一秒,全圆佑的声音响起,文俊辉手一抖,五花肉落入了烤盘。
他说,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08
四年前,北方的七月。
全圆佑在这个八月很累。
傲人的才能没有给全圆佑开后门。刚进公司的新人有很多不懂,很多不适,只能咬着牙强撑。多做一点,多交流一点,就能更快一点跟上节奏。
全圆佑用了快一个月,才踉踉跄跄地跟上了公司的步伐,拥有了真正意义上的上班人的身份。
像记起什么一般,全圆佑回头,发现了被他甩在身后的恋人文俊辉。
他急忙让自己以恋人的身份回了家,对上了沉默着坐在沙发上的文俊辉。
疲惫和一些委屈没有征兆地突然冲上了全圆佑心头,他站在玄关,轻声说了一句你今天怎么没有过来抱一下我。
火线被点燃了,争吵的硝烟刺得全圆佑流了泪。
模糊的视线里却清晰地有着文俊辉脸颊上的泪。
全圆佑突然觉得自己很混蛋。
他在争吵落一段落后沉默着后悔,提出了需要冷静。
在一个一半都是杂物的房间里睁着眼一晚,全圆佑看着手机屏幕上闹钟的备注,叹了一口气犹豫不决。
我们的问题还没有解决,我真的能再让他一人在这冰冷的房子里吗。
但全圆佑还是拿上了包,没有声响地出了门。
路过早餐铺,全圆佑突然想起自己这半个月基本没有吃过一次早餐。午饭和晚饭也是糊弄几口,一切为了工作而被敷衍对待。
被敷衍对待的,包括自己的恋人文俊辉。
全圆佑站在早餐铺门口懊悔,在老板的询问声中回了神,买下了文俊辉最爱吃的早餐搭配。
一根油条和一杯豆浆。
像是一个拙劣的道歉。全圆佑踩点到了公司后,喘着气坐下,在心里这样评价着那份早餐。
事实告诉全圆佑,的确拙劣。
文俊辉在下午打来了电话。
全圆佑处理着很重要的文件,顺手接起了电话。
挂念了一天的人在电话那头说了话,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不大,全圆佑却听得很清楚。
手上的动作突然乱了,一排乱码直愣愣地戳在全圆佑眼睛里。他突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方式能够挽留,又有什么理由去挽留。
全圆佑清楚,他们的恋爱最近出现了问题。
可是现在有权利决定修不修复问题的人给他下达的决定,他说分手吧。
全圆佑一个符号一个符号地删去乱码,挤出了一个嗯字。
他想不出说服他们现在还能够继续恋爱的理由。
电话被挂断了。全圆佑发了很久的呆。
后面的四年,全圆佑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很不容易,但也让全圆佑学会了很多。
他想透了和文俊辉分手时一切问题的所在,不过是两个不成熟的人被虚无缥缈的各种压力实实在在地压了一把,陷进了地里,让他们无法继续肆无忌惮地向对方走去。
所以全圆佑从来没有放弃过喜欢文俊辉。
所以全圆佑在公司同事撮合自己和他的某个朋友认识时,下意识地说出我已经有恋人了。
虽然全圆佑不知道文俊辉具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谈新的恋爱,只能从共同好友那里模糊地打听到文俊辉这四年的生活。
09
从好友那得来的惊喜,是他们两人在相隔千里的两个城市,为同一个公司工作。
所以在接到能不能被调去南方分公司工作的试探后,全圆佑出乎上司的意料,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需要交接的工作处理得很快,全圆佑在同事们不舍又诧异的告别中拖着简单的行李坐上了飞机。
因为工作交接的速度快得超出了计划,全圆佑在安顿好住处后还剩下了一天才用去分公司开始工作。
他没有犹豫地在这一天内去看了一次瀑布,去爬了一座山,去寻觅记忆里某个人提过的美食。
穿着黑色短袖坐在小吃摊边,看着眼前和记忆里文俊辉的描述重合的风景,全圆佑久违地丢掉了一身的压力。
可惜一天的时间实在是不够看,全圆佑很快就必须让自己进入工作的状态,以上司的身份出现了文俊辉面前。
他看见了文俊辉在见到自己后那一瞬间的惊喜,也收获了文俊辉皱了一下的眉。
在文俊辉出神的时间,表面冷淡的全圆佑已经贪婪地用视线吻遍了他的脸。
眉,眼,鼻,嘴,和从前相比瘦了许多的脸颊。
全圆佑恨不得冲上前去,抱着文俊辉用轻吻来诉说自己的抱歉和思念。
可全圆佑清楚自己不能这样做。
后面的一星期,平淡无奇。
全圆佑和文俊辉对上视线的次数寥寥无几。
而且全圆佑发现,文俊辉宁愿被太阳晒到头顶冒烟,也不愿意把自己向离全圆佑近一点的地方挪。
全圆佑在办公桌前撑着下巴想了一星期,也没想出办法。
在周五下午被文俊辉“灭灯”后,全圆佑又坐在文俊辉的工位上又想了半个小时。
但也只想到了必须得给落地窗装上窗帘,全圆佑就去亲自买来窗帘,亲自监督了两天。
星期一到办公室时,看见文俊辉站在门口,手里捏着一杯豆浆大口喝着,全圆佑只是没有感情地说了一句麻烦不要挡路。
你不会好好说话么全圆佑。走进他的办公室后,全圆佑泄气一般坐在办公桌前,质问着自己。
然后全圆佑又惊恐地察觉,自己好像又离文俊辉远了许多。
又一个和文俊辉毫无交集的星期过去了,全圆佑推开门烤肉店门的前一分钟都还在反思自己到底还有哪里做错了什么。
推开门后,全圆佑看着文俊辉对面空着的座位,没有犹豫地走了过去。
酝酿了很久,全圆佑才看着文俊辉的眼睛开了口。
“好久不见。”全圆佑说。
旁边的员工好像接了句话,全圆佑却只等着文俊辉的反应。
两分钟过去了,文俊辉好像没有要开口的想法。
刚坐下,拿起斟满的酒杯,全圆佑终于等到了对面那人的回应。
他说,好久不见。又说,原来你还记得我。
全圆佑下意识地回答,我怎么可能忘了你。
后面的时间里,他们没再有过多的聊天,只了了几句说自己这几年过得挺好,全圆佑没再成功走进文俊辉半步。
10
快要散伙时,全圆佑看着桌上散乱的空酒瓶,装起了醉。
眼神瞬间变得迷离,像是没反应过来聚餐已经结束了,全圆佑在文俊辉疑惑地看过来后才起身,动作微微晃了一下。
很拙劣的演技,但是骗过了文俊辉。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在外聚餐,全圆佑都说自己得照顾喝醉的文俊辉就不喝酒了,所以没在文俊辉面前喝过酒,文俊辉也无从知晓全圆佑的酒量是深是浅。
看这架势,应该真是醉了吧。
他也没理由装醉。
“喂。”文俊辉抬着全圆佑出了烤肉店,身上这人一点没客气,重量全压在他这,见那人没反应,文俊辉才小声抱怨了一句,“重死了。”
全圆佑听到这句,心里骂了自己一句,然后使了点力气,让文俊辉不那么累。
感觉到什么,文俊辉转头看向身上的人,却看不清那人的脸。
文俊辉在路边灯下站定,将全圆佑后推,让他靠在灯柱上。
“全圆佑。”文俊辉抱着手开口。
全圆佑还没来得及回味这时隔四年终于又从文俊辉的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下一秒,全圆佑就仿佛晴天霹雳一样僵了一下。
文俊辉说:“你手机呢,我给你恋人打个电话让他来接你。”
全圆佑瞬间想明白了自己这个星期一直思考的问题。
文俊辉不知从哪听到了自己已经有了恋人,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恋人的前缀还是“谈了很多年”,大概还被文俊辉补充成,自己在和文俊辉分手后不久后就开始和那人谈上了恋爱。所以开始处处躲避自己,不和自己这个已有恋人的前任纠缠。
完蛋。
问题大了。
可全圆佑现在不能反驳,毕竟自己现在的角色是喝醉酒听不请他说话的人。
怎么办。
全圆佑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却不显。
哼哼两声,全圆佑像没听见一样站在那盯着文俊辉的眼睛。
文俊辉在心里叹口气,上前一步,自己伸手去找全圆佑的口袋。
快要将手机拿出来时,文俊辉听到面前这个醉汉终于肯开口。
全圆佑像是无意识地喃喃出声:“文俊辉……”
“恋人……文俊辉……”
文俊辉的动作一顿,不去细想这话,还是将手机拿了出来。
拉过全圆佑的手,文俊辉将十根手指一一按在手机上,终于打开了手机。
装作在翻电话联系人,文俊辉低着头,低声说:“是谁呢。”
声音低到醉汉肯定听不清,可文俊辉还是对着全圆佑说着:“你在和我分手之后新谈的恋人,到底是谁呢。”
手突然被拉住,文俊辉知道全圆佑肯“醒酒”了。
“我没有新谈的恋人,文俊辉。”全圆佑握住文俊辉的手臂,不敢用力,几乎是急切地说,“文俊辉,我在你之后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天色逐渐暗了,路灯和车灯成了两人附近唯二的光源。
小车呼啸而过掀起一阵风,吹乱了两人的呼吸声。
文俊辉抬起眼皮,对上了全圆佑的目光。
“和我没有关系。”
文俊辉终于开口。
“我们的关系,只是上司和下属。”
文俊辉停了一下,抽回被全圆佑轻握住的手。
“还有前任。”
“全圆佑,我们两个只是对方已经分手了四年的前任。就算你我都没有再谈过恋爱,和对方又有关系呢。”
文俊辉好像是在试图说服全圆佑,更是在试图说服自己。
时隔四年,全圆佑和自己一样心里还留着地方的一席之地的可能性,只有六十四万分之一,文俊辉不想知道答案。
“全圆佑,没醉的话,就自己回家吧。”
“我是没醉,但文俊辉,你是真的只想和我是彼此的前任的关系,真的仅此而已吗?”
全圆佑又伸手握住了文俊辉的手,强硬又克制地拉住了想离开的文俊辉。
“文俊辉,你不敢说你心里没有我,你不敢听我说我心里还有没有你。”
“文俊辉,你看着我。”
全圆佑松开手,走到文俊辉面前,对上文俊辉含着泪的眼睛。
“哭什么。”全圆佑抬手轻柔地抹去文俊辉眼角的泪,另一只手轻按在文俊辉的后脑温柔地制止他躲开的动作,却控制不了眼前人躲闪着的眼神和低下的头,“文俊辉,我们都不是四年前的那个我们了,为什么还是不能给对方一个机会呢。”
“文俊辉,我还爱你。”
文俊辉猛地抬起头,眼泪又不可控地溢出眼眶。
“分手后的四年,我没有哪一天没有在想你。我总想着要在我变得更成熟一些,变得不再被工作推着走,变得能够平衡恋爱和工作后,用尽全力和手段追回你。”
“在知道你和我在相隔千里的两个城市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个公司的时候,我知道上天给了我一个绝佳的机会,所以我又出现了在你的眼前,以你上司的身份。”
“窗帘是我那天坐在你工位上被烫了一下屁股后安上的,烤肉店是我从小李那知道你最近一直念叨着想吃烤肉后决定的,位置是我专门让他们留出来的,喝醉酒是装的,我爱你是真的。”
“文俊辉,能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让我们能够以恋人的身份拥抱……”
腰上被一双手环抱,全圆佑轻笑,为文俊辉抹泪的手下移搂住他的腰,继续说:“以恋人的身份接吻……”
怀里的人抬起头,唇瓣一触即分,文俊辉向后仰了仰头。
全圆佑手上用力,将文俊辉按回,接了一个带着泪咸味的吻。
分开时两个人微喘着气,全圆佑看着怀里人哭着的漂亮脸蛋,用气音继续说着:“以恋人的身份上……”
小腿被文俊辉踢了一脚。
“全圆佑。”文俊辉严肃地瞪着全圆佑。
“诶。”全圆佑笑着答。
文俊辉绷着严肃的脸瞬间垮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泪水早已被全圆佑擦干,文俊辉此刻笑着的脸看不出一丝泪迹,只有眼圈还微红着。
重新将头埋入全圆佑的肩头,文俊辉闷声闷气地用言语重新回答了一次全圆佑的问题。
“我给机会。我给你,也给我自己一个机会。”
文俊辉感受到一个属于全圆佑的轻吻落在自己耳朵上。
“我们以恋人的身份,重新在一起。”
11
当天晚上,全圆佑和文俊辉一起去了一趟文俊辉在南方属于自己的房子。
“嗯,和那个家很像,我会很快就习惯的。”全圆佑站在客厅,看着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和文俊辉保证着,“我能今天就搬进来吗,能快点习惯。”
“不能。”文俊辉无情地把他往门口推去,“参观完了,快回你自己家去。”
“我在南方还没有家,住的是酒店。”全圆佑不依不饶,握住文俊辉的手不让他推动自己,“为什么不能?我现在的身份是你的现任,不是你的上司更不是你的前男友。我们说好以恋人的身份上……”
“谁跟你说好了。”
“文俊辉跟我说好了。”
“……”
沉默地对峙,文俊辉败下阵来。
……
……
……
时隔四年,全圆佑终于又尝到了恋人的味道。
全圆佑像一只还未满足的猫,环抱着文俊辉,低头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晚安。”
文俊辉呢喃了一声,往全圆佑怀里又钻了一下。
“……晚安……”
我的爱人。
00
第二天早上,全圆佑揉着文俊辉细软的头发,问道:“俊辉?醒了吗?早饭想吃什么?”
“油条,”文俊辉抬起下巴亲了一口全圆佑,“还有热豆浆。”
——END
【佑灰】醉酒小猫
/现背,文如题名
半夜来电话,让他去接人。他正打游戏,闻言手顿了下,推推眼镜对着听筒笑。说: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你喝多了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接。崔胜澈“呀”了一声,全圆佑笑出声。听筒那头儿挺嘈杂,崔胜澈好像在跟什么人搭话。全圆佑就趁他说话的工夫迅速把这局了结了,放下鼠标,心说不逗他,想问地址。却听队长下一句是:
“呀,谁让你来接我了?是文俊辉啊文俊辉。”
“嗯?”全圆佑一愣:“……他今晚不是去跑行程。”
“嗯,就是那个。”崔胜澈说:“结束后聚餐来着,俊尼也在……不过现在好像有点喝多了。”
电话那头全圆佑沉默了两秒,崔...
/现背,文如题名
半夜来电话,让他去接人。他正打游戏,闻言手顿了下,推推眼镜对着听筒笑。说:怎么回事,什么情况,你喝多了什么时候轮得到我接。崔胜澈“呀”了一声,全圆佑笑出声。听筒那头儿挺嘈杂,崔胜澈好像在跟什么人搭话。全圆佑就趁他说话的工夫迅速把这局了结了,放下鼠标,心说不逗他,想问地址。却听队长下一句是:
“呀,谁让你来接我了?是文俊辉啊文俊辉。”
“嗯?”全圆佑一愣:“……他今晚不是去跑行程。”
“嗯,就是那个。”崔胜澈说:“结束后聚餐来着,俊尼也在……不过现在好像有点喝多了。”
电话那头全圆佑沉默了两秒,崔胜澈搂着文俊辉怕他摔倒。后者好像听到了全圆佑的名字,疑惑地看过来,崔胜澈摸摸弟弟脑袋,顿了顿,笑了。
下一句就明显是故意的:
“你真的不来吗?”
队长的声音势在必得,却说:“你不来我就叫别人了。他说他有中国朋友就住在这附近来着。”
/
开车去的,找到人接过来,崔胜澈对他挑挑眉,说交给你了。文俊辉喝的的确有点多,晕晕的,不至于站不稳,这种时候特别听话。全圆佑要了杯冰水拿给他喝,文俊辉就着他的手仰起脖子喝了,喝完才睁开眼睛,看着他愣了会儿,好像这才分辨出人。
“吐了吗?”全圆佑无奈地问。
文俊辉摇头又点头。小声说:“对不起。”
后面就都让做什么做什么了。放副驾驶,给系安全带,车上拿了解酒药所以给他掰了颗吃掉。文俊辉靠在靠背上看着他,说你怎么来了,我本来说去我朋友家就好。全圆佑被他气笑,说为什么,我们家也离得很近。
文俊辉好像感觉到他不高兴,摸索着来牵他的手——先握住手腕,然后慢慢挪到五指,摊手握住了,眼睛圆圆的,看着他说:“你别生气嘛——我就是不想麻烦你。”
之前有说过以后不喝酒了。文俊辉酒量真一般,喝了点容易晕,再喝点就容易难受。每次喝多都发誓“再也不喝了”,但下次总会被人拉去继续。
其实全圆佑也不是完全讨厌他喝酒。喝了酒的文俊辉会变得粘人,爱说话,偶尔不断跟他表白,也容易高兴。
全圆佑喜欢看到他开心,觉得他平时身上担子太重,喝酒的时候反而能放下来一点。
但喝到难受,就不太行了。
其实确实压着火。文俊辉今天有行程,本来预料到会聚餐,但最近小文胃不大好,出门前你全圆佑不放心,还叮嘱他要是让他喝酒的话他能推就推。
不过看如今喝成这样,肯定是没能推成。
全圆佑知道自己不该怪他,也知道不是他的错。
但就是心烦。怕他不舒服,想你既然难受怎么没先来找我。又想这次不知道严不严重。想喝这些的话他的胃受得了吗?想上次文俊辉生病,突然发作突然急诊突然起不来床,虽然后面接受治疗之后很快痊愈,但是真的吓到他了。
路上就跟他讲,我没生气,就是担心你。你说晚上活动结束后去吃饭,我没想到还会喝酒。文俊辉闻言蔫蔫的,全圆佑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唇,告诉自己这是唠叨他的最后一句,就说:万一coups哥没在附近怎么办?导演说知道胜澈哥刚好在附近才联系他的。如果没联系到呢?你难道要和别人回家吗?
没想生气,但后面语气莫名变得凶。全圆佑说完自己也后悔了,抿着唇不讲话。感受到文俊辉在悄悄瞟他,声音弱弱的:“我说了有朋友住在旁边呀。”
全圆佑气笑了,问他:“你想吵架吗?”
文俊辉没回答,他偏头看窗外。但是手一直牵着。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他手上没什么力气,全圆佑只能反握他,但即使这样,文俊辉也一点都没有想要松手的意思。
“你好凶。”过了一会儿,文俊辉小小声地说:“我没要吵架嘛……我一开始就说了对不起的呀。”
全圆佑愣了下,心一下子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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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他回家,放客厅,以防万一把胃药也拿出来让他先吃了。文俊辉就乖乖的,坐在沙发上晃晃悠悠,但一直没说拒绝。全圆佑觉得他这个样子可爱疯了,开小差想:隔三岔五让他喝醉一次也不是不行。但后面又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全圆佑蹲到他面前,推了推眼镜,说:“万岁”。
文俊辉愣了会儿,不明所以地把两只手抬起来。
全圆佑迅速把他衣服扒了,然后换上自己今天刚刚洗好的。
换好衣服之后文俊辉头发完全炸毛。妆没卸,全圆佑给他拿了卸妆棉过来。文俊辉这会儿酒劲儿真的上来了,换了舒服的衣服就更困,靠男朋友肩窝里说晕。说:全圆,帮帮我,我坐不住。
全圆佑没办法,让他躺到自己腿上,然后拨开刘海,给他卸妆。
手法很轻。文俊辉好像很喜欢他碰自己的脸,居然翻了个身,毫不设防地抱住了他的腰。
全圆佑动作一顿,无声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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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到洗漱间洗脸刷牙,然后抱着他回卧室。文俊辉来他卧室也算驾轻就熟,全圆佑迅速把打游戏的东西都收拾了,然后把他领到床边去。
他也想去洗漱,原以为文俊辉醉成这样应该埋头就睡了,却不想被人扯住衣袖。
要抱抱。全圆佑曲起腿支在床上,低头抱他。文俊辉又偏过头,滚烫的呼吸打在耳边,喝醉的人迷迷糊糊地找不准位置,一下子亲在下巴上。
好像觉得这触感不对,换了个地方,亲上鼻尖;又换,这次是脸颊。
醉鬼就不太高兴,脸红红的,皱着眉,控诉一样地看着他。
全圆佑就笑,在他抱怨声没出口之前,封住他的嘴唇。
/
洗澡的时候水温调得挺低,全圆佑是迅速洗的,心里暗骂不该让他为所欲为,不然遭罪的还是自己。
他睡觉不穿上衣,头发吹半干就出来了,轻手轻脚地关浴室门,自己也喝了半杯冰水,然后往卧室走去。
刚刚他洗澡前先折腾文俊辉,或者说文俊辉自己折腾自己。非说觉得没洗澡就睡觉太脏了,所以即使是醉鬼也先挤到浴室洗了澡。
好歹没吐,就是全圆佑给他吹头发的时候差点睡着。那会儿全圆佑拿着吹风机,看小猫无意识投怀送抱哭笑不得。太粘人了,全圆佑心想:以后自己怎么也不能放他一个人去喝酒——万一他也这么粘别人怎么办?
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很平静地想,自己知道了以后大概率会直接疯。
/
半个小时后,全圆佑掀开被子钻进去,看睡在一侧的小猫迅速翻身,如鱼得水一般钻进自己怀里。
醒的时候做这事儿一定会害羞,或者抱了就走,当逗他玩儿。
只有不清醒的时候会老老实实地抱着他,特别乖,让抱就抱,让亲就亲。
“全圆……?”全圆佑能感受到他在自己胸口的呼吸,听他小声讲:“……床太软了。”
全圆佑:“嗯?”
文俊辉仰起头,反正找不准位置就随便亲了,这次吻到喉结,感觉到身前人突然僵硬,自顾自说:“我不想睡软的……我想吐。”
全圆佑心思已经不在他的话上了。他低头抱着他,手掀开他衣服后摆往里钻。只碰碰腰,他咬牙切齿地告诉自己:哪里都不碰,只是腰。
太超过了。
怎么忍?
总不能让他一点甜头没得占。
“那你想要去哪儿?”全圆佑捏着他的腰低声问。
文俊辉沉默了一下。然后仰起头,蹭了蹭男朋友下巴。
“我要是说想要睡地板……”他小声问:“……你会训我吗?”
没有立刻得到回答。文俊辉本来以为他是拒绝的意思,却在大约两秒后感觉到身前的肩膀慢慢发抖,然后听到笑声从他的喉咙深处滚出来。
“当然不会。”
全圆佑完全拿他没办法了,垂下眼亲亲,声音无奈:
“你是哥哥啊……我要怎么训你?”
/
第二天清晨,文俊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的胳膊上。
身下的地有些硬,但被子是软的。全圆佑昨晚故意多在地上铺了层地毯,然后连着被子和人带下来,抱着他睡了一夜。文俊辉侧过头,看到他放在地上的快递盒,有点想起来昨晚是自己执意要睡在地上。
更不好意思了,要跑,结果刚翻身,就被人拦着肚子拉了回来。
“我说……不会是要逃跑吧?”刚睡醒的人声音很低。
文俊辉闭了闭眼,摇摇头,抱住他。
拉着起来回床/上睡。全圆佑说手麻了,文俊辉非常抱歉地给他揉了半天。别人说什么他都信。全圆佑在心里叹口气,拍了拍文俊辉的示意他不用继续,说“骗你的”,然后钻到他怀里靠颈窝,说:再陪我睡一会。
文俊辉闻言点头。下巴放他发顶,脖子被亲的很痒,然后感觉到自己的腰被人环住。
全圆佑蹭了蹭他:“下次喝酒……就叫我一起吧。”
“嗯。”
“别叫coups哥。”
“……不是我叫的。”
“反正要先叫我。”
文俊辉笑,闭上眼睛,他觉得暖洋洋的,轻声答:“……知道了。”
END.
【佑灰】断尾的鱼【上】
双xing/破镜重圆/非典型霸总文学
01.
“哗——”
喷水壶里的水淅淅沥沥地洒落,绵绵水雾在金色的阳光中落下片状的梦境,花圃里应季的鲜花正热烈地开放。
晚夏近秋,风中带着干燥的暖意,文俊辉站在花圃里,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浇花。
“喂,胜澈哥。”
崔胜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机那端传来:“俊尼,最近还好吗?”
文俊辉把水壶放下,往院子的西南角走去:“还不错,你呢。”
他仰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桂花树,拿起长杆往顶上打去,金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被地上的细网兜住。
......
双xing/破镜重圆/非典型霸总文学
01.
“哗——”
喷水壶里的水淅淅沥沥地洒落,绵绵水雾在金色的阳光中落下片状的梦境,花圃里应季的鲜花正热烈地开放。
晚夏近秋,风中带着干燥的暖意,文俊辉站在花圃里,一边接着电话一边浇花。
“喂,胜澈哥。”
崔胜澈富有磁性的声音从耳机那端传来:“俊尼,最近还好吗?”
文俊辉把水壶放下,往院子的西南角走去:“还不错,你呢。”
他仰起头看着眼前高大的桂花树,拿起长杆往顶上打去,金色的小花纷纷扬扬地洒落,被地上的细网兜住。
“我也是,俊尼,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崔胜澈听见电话那头不停传来哗哗的声音,他没忍住问:“你现在在干嘛呢?”
文俊辉笑了一声:“我在打桂花呀,准备酿今年的桂花酒。”
“桂花酒?”
说到这个崔胜澈突然有些馋了:“去年酿的那坛酒什么时候开封?”
“你和甜甜什么时候有空过来,到时候就开封招待你们。”文俊辉笑嘻嘻地回答着,零星几朵的桂花落在他乌黑的发间,为他的秾艳增添了一抹亮色。
“我和他哪有时间啊……哦对——”崔胜澈被桂花酒勾去了的注意力终于收了回来:“我和你有正事要谈,说哪儿去了。”
文俊辉把竿子收了起来,这才正色道:“什么事儿。”
他斜身倚靠在树下,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他身上影影绰绰落下光影,灵动的小痣在这样的光影之下更加精妙绝伦,映衬出了他无比精致的眉眼,金色的光线疯狂地亲吻他锐利的轮廓。
“归海投资方那边点名要求你跟组,你有没有想法?”
文俊辉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跟组?”
“嗯。”
文俊辉没有犹豫,不假思索地拒绝:“我还是不去了吧,在这里待久了,现在感觉自己有点人群恐惧症,而且……我从来没有尝试过。”
崔胜澈浑不吝地笑了两声:“瞧你这样!”他又继续道:
“这一次待遇给得挺好的。”
崔胜澈都觉得好的待遇……文俊辉突然有点感兴趣。
“5万一天,不包括之前跟你谈好的集均分成。”
文俊辉马上咽了咽口水:“多……多少?”
“5万!”崔胜澈笑着说:“这一次的项目人家很重视,据说顶头上司亲自要求编剧跟组润色剧情,区区5万这只不过是剧组一点微不足道的诚意。”
区区5万,好一个财大气粗的煤老板。
文俊辉皱了皱眉头,他认真地问:“你现在人在哪里,你的腰子还好吗?”
崔胜澈的无语呼之欲出:“文俊辉你是不是有病!”
“哈哈哈!”文俊辉突然笑出声:“我去!我去!”
虽然这几年他连续爆了2个剧本再加上版税收入早已实现了财富自由,但是没人会嫌钱多,编剧跟组基本不可能给到这么高的价格,5万一天啊,一个月就是150万,两个月就是……
两个我去一个代表心情一个代表决定,此刻的文俊辉心里满是被资本主义俘虏的天降横财的喜悦。
崔胜澈忍不住失笑:“能不能有点出息!”
“人跟什么过不去都行,还能跟钱过不去?”文俊辉弯下腰提起桂花朝屋内走去,他把网里的桂花放进篮子里,置放在门边,不要一个上午,整个正堂里就会溢满桂花浅淡的清香。
文俊辉慵懒地坐到沙发上,一只被喂得圆鼓鼓的三花猫从一旁爬到他的腿上,喵喵地叫了一句,顺便找了个最舒服的地方窝着。文俊辉捏了捏它的肥脸,又摸着自家女儿蓬松柔软的毛,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哥,这次出差好像要挺久的,我能带团子一起去吗?寄养太久的话我会不放心。”
“当然,这点要求肯定能满足你。”崔胜澈取笑他:
“你小子终于要进城了。”
毕业之后马上远离京市跑到人生地不熟的边陲小城定居,非必要不出门,虽然文俊辉嘴上说是为了拥有足够的专注力去创作。但崔胜澈真的搞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也许天才都是孤僻的。他的朋友和老师全部都在京市,哪怕是需要安静的创作环境,去京郊租个小院子想必效果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虽然不理解,但这只是出于对朋友和合作伙伴的关心,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崔胜澈都是支持的。
文俊辉眯着眼睛笑,他感觉自己今天都没有理由不开心。
电话那头崔胜澈嘱咐文俊辉早点过去,剧本围读马上就要开始了。
文俊辉满嘴应着,又聊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团子在他的腿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他轻轻地挠着它的肚子,渐渐地,手上的动作停下来了。
京市……
又要回去了吗?
意识到这个,方才兴奋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文俊辉的视线开始变得飘忽不定,许许多多他以为变得模糊的回忆在脑海里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心绪有点纷杂难平。
文俊辉想了想,他起身走到正堂,这是家里风水最好的地方,此处供奉了一座关公像。
文俊辉站到他的面前,点了三炷香,袅袅青烟盘旋直上,他将香烛立至眉前,供一供之后分插进香炉里,又双手合十虔诚地拜了三拜。
看着关公威严肃穆的脸,瞬间,文俊辉就觉得自己的心静了下来。
到底是因为在这地方待久了想要回去,他急需拥有一个契机,还是有别的想法,别的目的,这一瞬间文俊辉其实也分辨不清楚,所以望着眼前关公怒目微睁的双眼,他心中有了一个决定。
文俊辉往前迈了一步,随即缓缓在蒲团上跪下。
他从一旁拿起茭杯放在掌心,在心中虔诚地默念着:
“关圣帝君在上,弟子有一事犹豫,烦请帝君明示。”
随即他将茭杯往半空中一抛,落在地上,文俊辉定眼看去——
一正一反,是圣杯。
他又抛了两次,三次都是一正一反,三次都是圣杯。
文俊辉看了看地上的茭杯又看了看关公坚毅的面庞,顿了顿,他突然有些释然地笑了,又恭敬地作揖:
“弟子明白了,多谢帝君。”
他起身,给关二爷换了新的贡品,这才转身准备洗掉身上的薄汗。
走进浴室,衣物一件件褪下,露出他清瘦的身躯,打开花洒,热气氤氲在他身边旋绕,潮湿的雾气浸润着他无比细腻的肌肤。文俊辉闭上眼睛感受着温热的水流带来的舒适感觉,他往自己身上随意涂抹着沐浴露,白色的泡沫混着淡雅的馨香一直从肩头滑落到胸前,再到……大腿,直到——
越过男人独有的器官,再到与此相连的,腿间那一条隐秘的缝之中。藏在文俊辉身体最深处的花蕊是羞赧的、潮湿的、炙热的,它是一朵长在秘境里的花,再有摄人心魄的美丽,都没有人会途径它的绽放。
从小到大,文俊辉从来都无比乐观,积极开朗。
他人生中少有的自卑、怯懦、敏感全都因它而起。
乖巧地听从崔胜澈的指示,第二天文俊辉就收拾行李出发,拖家带口地来了京市。
从南城到京市,飞机三小时落地。
风尘仆仆地赶到剧组预定的酒店,文俊辉只想办完入住赶紧休息会儿。
他戴着帽子,身前背着太空包,团子像毛毛化成的水一样安逸地窝在里面打盹。预计要住一个半月,文俊辉提了一个巨大的行李箱,他立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着前台办理入住。
身体原因让他常年都习惯穿着长袖,浑身上下都被柔软的布料包裹,这样会让他有更多的安全感。他身材颀长,眉眼如画,周身散溢着一种清冷的氛围。
他低着头给夫胜宽发了条消息过去:
“甜甜,我到京市了,现在正在办入住呢,我好困好想睡觉。”
消息马上得到了回答:“啊啊啊好啊,文俊尼你等我,我跑完这个通告就去找你!”
文俊辉浅笑:“好呀,等你过来。”
门口那处突然传来了喧闹声,文俊辉下意识抬眼朝那边看去:
“全总,请您往这边走。”
进来的人被簇拥在中间,身着标准的西装三件套,俊美无俦的脸上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冷峻地从大门那处走了进来,七八个人围着他,引他往电梯那处走去。他脸上波澜不惊,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簇拥和优待。
文俊辉帽檐下的眼睛瞬间瞪大,和太空包里小猫圆溜溜的眼睛如出一辙。
全……圆佑?
猝不及防的重逢一瞬间让文俊辉回不过神来,他是有过心理预设的,但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怎么会第一天就碰到啊。
心中的慌乱让他只是往全圆佑那边看了一眼,就压低帽檐,侧过身体垂下头不再看他。
这几年文俊辉经常能在新闻上看到他,外貌出众,家世煊赫,这样的后起之秀媒体的聚焦点很难不放在他身上。与他过分年轻的年龄不同,全圆佑手段雷厉风行,行事老成。接手颐天集团之后短短几年,早已在国内名列前茅的集团市值又增长了将近一倍,堪称成绩斐然。
祖父早已颐养天年,父母在他接班之后就退居二线环游世界,因此你都不能说他的成绩是站在长辈的肩膀上去摘星,是锦上添花那一朵微不足道的花。他就是敢想敢做,杀伐果断,刚刚上位时对集团沉疴的大清洗现在还为人津津乐道。
久居上位让他读书时的青涩味道全都消逝,他变成了天之骄子的化身,只留下了浑然天成、内敛无形的气势。
这样的全圆佑让文俊辉觉得有些陌生,这样的他和以往在他身边的全圆佑判若两人。
文俊辉垂下眼眸,和团子大眼瞪小眼,在心里乞求关二爷保佑,全圆佑最好不要发现自己。
等全圆佑进了电梯,身后的人才一个个进入,他站在人群的最里面,镜片反射着灯光,也阻拦着外人窥探他的情绪,于是所有关乎他情绪的揣测都会被镜片扭曲成意味不明的目光。
电梯门缓缓关上,透过逐渐变小的缝隙,全圆佑看到了文俊辉低着头的身影。
狭小的空间里没人说话,是缄默无比的氛围。
电梯门合上,随即上升,一瞬间的失重让全圆佑心脏急促地跳动了一下。
仰头闭上眼睛,喉结局促地滚动,感受着从心口那处缓缓溢出的怪异感觉,他想:
欢迎回家,文俊辉。
02.
《归海》是文俊辉精心打磨将近一年的剧本。
不得不说老天在某些程度上是公平的,身体带给文俊辉高度敏感的性格,继而转变成关于文学创作的超前天赋。他的处女作悬疑小说《目击者》一经发布就爆冷拿下了当年的新禾奖,因为《目击者》,文俊辉从寂寂无闻一跃成为异军突起的天才作家。
编剧只是他偶然间找到的副业。
毕业那一年,崔胜澈找到他,想要购买《目击者》的版权改编成电视剧。当时《目击者》还没有获奖,文俊辉感激他的赏识。一来二去,两人便渐渐熟悉起来,都是秋大毕业的学生,虽然一个学编导一个学汉语言,但好歹也能说得上是师兄弟。
后来投资方临时跑路,崔胜澈不甘心,又四处拉投资未果,便咬咬牙拿出自己所有的积蓄。文俊辉也把自己所有的版税收入砸了进去,并且兼任编剧,就凭借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叫了几个师兄弟一起,组了个草台班子,拍了一部小成本网剧。
在有限的经费里,将画面的审美做到了极致,演员虽然青涩但是信念感极强,情节新颖,逻辑缜密,一经上线便创造了当年最高网播,从此一炮而红。
之后的《奸臣》乘胜追击,也取得了超出寻常的成绩。
干娱乐业的,多少有点迷信,能顺利拍完,顺利通过审核,顺利在平台上线,三年两部剧都大爆特爆,有一段时间崔胜澈还被人来取经问他是在哪个庙拜的菩萨。
因此文俊辉和崔胜澈两位老搭档的第三个本子早早被投资方预订,不仅经费十分宽裕,也给了编剧文俊辉业内最高的集均标准。
这还是两人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
《归海》讲述的是主角吴虑从小目睹自己全家被杀害,长大后进入警察队伍,在经过与仇家、现实、体制斗争之后,无奈选择用自己的双手血刃仇人,最终在家人葬身的海域自杀的故事。
整部片子都充斥着浓郁的悲情氛围。
会议室里,大会议桌上制片方和演员对立坐着,一段一段地做着注解。
崔胜澈染了一头狂傲不羁的红毛,同他平时严谨务实的作风倒是迥然不同。他讲到吴虑在抓到仇人之后,却因为凶手当年就已经伪造了证据并找好了替罪羊最终逃脱了制裁的心态:
“珉奎,你记一下。”
一旁的金珉奎爽朗地笑出了虎牙:“好嘞。”
金珉奎是男一号,去年凭借《目击者》拿下了楚江奖最佳新人,和崔胜澈也是老搭档。他比文俊辉小一岁,一旁的男二号魏清远比文俊辉小三岁。整个会议室,应该说整个剧组里面年轻人居多,上下分级不明显,因此氛围很好。
“这里吴虑的心情应该是对结果的绝望和对仇家的愤恨。目睹亲人被残忍杀害,所以仇人的脸是年幼的他从那时起就刻在骨子里的,一辈子想要将其绳之以法的目标,他选择做警察就是为了用自己的双手去逮捕他,亲眼看他进刑场,可是这一切都毁了,他的信念完全被打碎,不管是做警察还是做人的。”
文俊辉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围读,怪新鲜的。
他耐心地听崔胜澈讲话,手里拿着笔,垂头思索着,最后在剧本上划了一道。待崔胜澈说完,他才抵了抵眼镜,柔声道:
“胜澈哥,这里的剧情我有另外的想法。”
崔胜澈看向文俊辉,点点头,温和道:“什么想法?”
“刚才你说得很对。”文俊辉顿了顿,迎接着崔胜澈鼓励的目光,他才接着说:“绝望和愤恨是吴虑一直都拥有的情绪,但他入行这么多年,办了这么多复杂的案子,或许在他和仇家再一次打照面,知道他的权势之后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的结果,也……已经想好了另外一条路。”
“但无论如何他仍旧抱有一线希望,如今只是那一线希望完全破灭,就像是墨菲定律,他预料的结果准时到达,他终于能够说服自己抛下警察这个身份给予他的责任和正义感,义无反顾地走向他认定的另一条路,所以是释怀。”
办公室内很安静,每个人都在认真听文俊辉娓娓道来自己的想法。
话音落定,崔胜澈连连点头,他刚想要张嘴和文俊辉进行讨论,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笑容甜美的女孩站在门口:
“各位老师,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李总给大家准备了下午茶。”
她身后,带着笑意的年轻男子正朝大家点头示意,这位是剧组最大的投资商,青山资本的执行总裁李灿。
方才严肃的氛围被打破,办公室内瞬间响起了大家的欢呼声。
几个健壮的年轻人从李灿身后搬过来三大箱子的东西,里面有奶茶、水果和各种甜点。
随行助理给大家分发着东西。
文俊辉笑容满面地盯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奶茶,刚刚他还觉得自己累了,想喝一杯冰奶茶提提神的来着。
奶茶配着吸管被助理放到他面前,文俊辉仰头说了句:“谢谢。”
跟奶茶一起放下的是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他环视四周,发现每个人拿到的甜品好像都不太一样。文俊辉打开包装,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圆鼓鼓的泡芙,挤在盒子里,每一个上面都有标志性的鬼马笑脸。
上禾居的泡芙……
竟然换了新包装,所以他刚才都没有认出来。
文俊辉有些惊喜,他好久没吃这个了。
他记得读书的时候……他最喜欢吃泡芙,所以某人会为他排很久的队去买。
脑海中诡异地浮出了一个人无比俊逸的脸。
文俊辉猛地摇摇头,从盒子里拿出一个咬了一大口,酥软的外壳咬烂之后,流出的是带着清甜茉莉香味的奶油,恰到好处的甜味在齿间蔓延。
嗯……还是一样的好吃,不,可能是许久没吃过的原因,它变得更好吃了。
李灿和崔胜澈寒暄几句,又乐呵呵地朝大家打了个招呼,假装不经意地朝文俊辉那边看了一眼,便看见他吃得一脸满足的样子。
李灿转身离开,掏出手机,朝那边打了几个字:
“老大,任务完成。”
那边发过来一个字:“嗯。”
李灿把手机收起,缓缓摇摇头,真不知道他出国那三年到底错过了什么。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全圆佑为情所困的样子,都不要说见过,根本是无法想象。做事那样雷厉风行、不留情面的人有一天竟然会用这样委婉的方式表达关心,真是活见鬼了。
一下午的围读结束,窗外的天空已经被暮色浸染。文俊辉揉了揉自己疲惫的眉心,正想着要吃什么,是去酒店餐厅随便对付几口还是吃外卖。
就在他犹豫的当头,魏清远从一旁跳了出来,带着爽朗的笑容攀着文俊辉的肩膀:
“俊辉哥,一起去吃饭?”
文俊辉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笑着回答:“好啊!”
剧组里大多都是同龄人,文俊辉长得好看,性格随和,只要他想,他可以和任何人都成为很好的朋友。刚和魏清远一起出门,崔胜澈和金珉奎两人从后面赶了过来,最后四个人一起去下馆子。
他们去了酒店旁边一家地道的大排档,点了很多菜,等待菜上的时间,几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魏清远坐在文俊辉旁边,说到上头了,又试图把手搭到文俊辉的肩膀上,对于男人来说,勾肩搭背并没有什么其他意味,只是下意识的一个能够彰显哥俩好的动作,却又被文俊辉状似无意地躲开了。
无论男女,他都不喜欢和别人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除非是十分亲密的好友或者爱人。他不喜欢别人通过触摸他的皮肤,以此让他产生自己的秘密会被人窥视的错觉,那会给他一种青天白日之下光裸着身子走路的不适感。
文俊辉不喝酒,便给自己倒了杯椰汁慢慢喝。
大排档是夜晚时烟火气最重的地方,烈火,烈酒,人声鼎沸,旁边的三个人也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他撑着下巴,不发一言,只是认真地听。
并不是他不想融入,在南城一个人待久了,他逐渐喜欢上了这种安静聆听的感觉。
搞创作的人是这样的,听别人的故事找自己的灵感。金珉奎这个大漏勺正兴致勃勃说着娱乐圈的八卦,文俊辉竖起耳朵听得非常起劲,正说到最精彩的地方,电话响了,文俊辉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妈妈的。
他指着手机朝三人示意,便起身出门。
走到门外,初秋的晚风带着一点萧瑟的味道,文俊辉接起电话:
“喂,妈。”
“喂,儿子。”
电话那头母亲熟悉的声音传来,她絮絮叨叨地对他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比如她又种了什么菜,爸爸腰疼的老毛病还没好,都是些琐碎的家常,文俊辉耐心地应着。
晚风突然变得迅疾,将他的发丝吹到额后,露出他无比精致的眉眼。文俊辉抬头看向天空,皎洁的月亮高悬而上,正散溢着清冷的光辉,缺了一个角,像被人挖了一勺的冰淇淋蛋糕。
电话那头,妈妈说了很久的话,终于要到重点了,她踟蹰了一会儿才道:
“儿子,今年中秋你回来吗?”
听出了她话里话外的渴望,文俊辉脸上却没什么表情,也没有马上回答,顿了顿,他才启唇说道:
“妈,我不回去了,工作太忙了。今年有个剧组让我跟组,我现在在京市。”
话音一落,电话那头的女人掩盖不住的失落:
“好……那你忙,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
“嗯,你和爸爸也是,不要再干重活了,也不要让自己太累,保重身体。”
挂完电话,文俊辉双手插兜,安静地站在门外。正是夜宵店生意最好的时候,周围人来人往,无数人和文俊辉擦肩而过,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升起一种自己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的感觉,他就像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好友三两,清酒几杯,这些他都拥有。但有时候还是会感觉空落落的,仿佛圆满的心脏丢了一块很重要的碎片,很难再找回来。
凉风让文俊辉逐渐沉寂下来,在外面站了一会儿,他想,是时候该进去了。
文俊辉慢吞吞地转身,猝不及防的,视线之中,一张无比熟悉的脸庞跃进了他的眼眸。
全圆佑就站在不远处,安静地凝视着自己。
文俊辉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也不知道他看了多久。
比起上一次在酒店走马观花一般看他,这一次两人之间的距离变得更近了,近到他能够清晰地看到全圆佑的眉眼,永远都像是蒙着一层雾的眼眸,点缀在他无比俊朗的脸上,同三年前相比,他的气质更加冷冽。
领带被扯松了,全圆佑略显慵懒地靠在墙边,脖子上戴着项链,下面像是坠着一个环状的物体,落在黑色的衬衫上,格外显眼。
面对文俊辉踌躇的眼神,全圆佑丝毫不躲闪,仍旧这样淡淡地直视着他。
两人都沉默着,以一种僵持的姿态。
文俊辉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宛若有一头含着蔷薇的野兽,要用花柄的利刺割开他的左心口,它要跳出来向所有人宣告它的躁动不安。
出于礼貌,文俊辉想他应该要向全圆佑打个招呼的。
他嘴唇翕动片刻,但全圆佑这三个字就这样变成锋利的鱼刺,硬生生地横亘在他的喉口,叫他吐也吐不出,咽也咽不下。
于是文俊辉只能慌乱地移开视线,胡乱点点头朝他打了个招呼,转身迅速进了店,逃避着身后沉默的洪水猛兽。
全圆佑靠在墙边,看着那人落荒而逃的背影。
他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一下一下把玩着。
青蓝色的火焰在他的脸上落下晦暗不明的光。
03.
文俊辉进了屋,菜差不多上齐了,桌上满满当当一大桌。
魏清远爽朗地笑着,拍了拍身边的椅子示意文俊辉过去坐:
“俊尼来了,刚好菜全部都上了。”
文俊辉心中复杂的情绪仍旧没有消散,他扯开嘴角勉强笑笑,坐了下来,随便从桌上捡了个串往嘴里塞着,嘴里的东西变得没滋没味的。
体内过溢的雌性激素让他的轮廓更加柔和美丽,肌肤也更加透白细腻。身上本就带有雌雄莫辨的独特气质,而此时他眉头微蹙,烦闷的愁态让他看上去像是一樽冷清的塑像,既清丽又让人觉得难以触碰。
魏清远敬了崔胜澈一杯酒,喉间传来微微有些刺激的酒意,他把酒杯放下,不经意间看到这一幕。
瞬间,不知是酒意作祟还是别的什么,心头传来了不受控制的跳动。
一旁的崔胜澈和金珉奎用小酒杯喝着酒,连续碰了几杯。金珉奎突然嘿了一声,贼兮兮地凑了过来,压低声音说着:
“刚才……我好像在门外看见全圆佑了。”
魏清远恋恋不舍地将视线从文俊辉的脸上移开:“是吗?”
“对啊,不信你问俊尼,他刚从外面进来,肯定碰上了。”
文俊辉抿了口水,假装自然地说:“没有啊。”
金珉奎不甚在意地点点头:“那可能你没注意,刚才我都看见他路过大门口了。”
文俊辉悄无声息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身上突然变得燥热起来。他仰头喝了一口冰镇波子汽水,清新的橙子味在他的舌尖上猛地炸开。
大漏勺金珉奎突然哼了一声,随即脸上挂着坏笑:
“今天我心情好,跟你们说个惊天大八卦,但是你们千万不准告诉别人。”
文俊辉:“……”
这种我跟你说,你千万别跟别人说的戏码,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不玩了。
金珉奎凑得更近了:“你们知道吗?全圆佑他……”他嘿嘿了一声,又顿了顿,试图营造一些神秘感,崔胜澈白了他一眼,冷不丁来了句:
“他丧偶。”
“咳咳咳!!!”
文俊辉马上发出了一阵惊天地泣鬼神的咳嗽声,他瞪大眼睛,所有伤春悲秋的情绪都飞走了:
“什……什么!”
金珉奎瞪大眼睛看向崔胜澈:“你怎么知道!”
崔胜澈哼了一声,好整以暇地说道:“这在京市不是公开的秘密了吗?”
文俊辉震惊到连说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这秘密从哪里听到的?”
金珉奎摸了摸鼻子,耐心解释道:
“这家伙这几年天天在电视上晃,你看他脖子上戴着的项链了吗?常年不离身。据说是和他前男友的定情信物……对,他对象还是个男生。”
文俊辉听得一愣一愣的,定情信物?他怎么不知道,难道全圆佑还有别的前男友吗?
“全圆佑英俊帅气年轻有为,妥妥一黄金单身汉,有次酒会有个大胆的姑娘去追求他,结果人家怎么说的——”
“抱歉,他离开我很久了,我并不打算再找新的伴侣。你瞧这话,他全圆佑难道还缺男人女人了?这足以见得全总的高尚品格,那是多么专一钟情的男人。”
文俊辉匪夷所思:“不是,这话怎么了?你是怎么从这句话延伸到全圆佑丧偶的?”
金珉奎白了文俊辉一眼:“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他离开我很久了,这不就是丧偶的一种委婉的说法?不打算再找新的伴侣,这不就是要为亡夫守身如玉?而且……大家都这么传的,可信度挺高的。”
金珉奎虽说和全圆佑一样都是二代圈的,但是二代和二代也有区别的,家里挑大梁的是一类,他这种靠吃分红就能一辈子纸醉金迷的是另一类。全圆佑虽然跟他是同龄人,但从小就被当作继承人培养,混的跟他大哥是一圈,那都是些三四十岁的中年人了。
所以哪怕两人从小就认识,关系实在也说不上有多亲密,一些消息只能靠道听途说。
文俊辉犹豫了会儿,这才试探性地问道:
“他的前男友,怎么……呃,去世的?”
金珉奎啧了一声,摸了摸下巴:“好像是车祸吧,三年前,被大卡车撞死的。”
“卧……卧槽。”
文俊辉瞪大眼睛,他张大嘴巴,开开合合无数次,想要说些什么又作罢。
卧槽尼玛你们上流社会真的蛮下流的。
金珉奎拍拍他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是不是也觉得看不出?全圆佑这人看上去不近人情,就是一冷血动物,真没想到他这么重感情。说实话,小时候我特看不惯他,家里动不动就是你看看人家全圆佑怎么怎么的,关键是他又很争气,很争气的同时又很傲气,平等地看不起所有人。但这几年看他一直单着,我真心对他改观了……”
“现在这年头,痴心的男人难求啊。”
见金珉奎说得确有其事,文俊辉嘴角抽搐了下,他现在好想拨打反诈电话,金珉奎老了家里应该全部都是保健品。
崔胜澈耸耸肩:
“我倒听说不是这样的,其实好像就是被人甩了吧,而且是被人毫不留情地渣了,用完咱全总扭头就跑。全总一回头,人车尾灯都看不见了。”
金珉奎反驳他:“不对啊,你是说,全圆佑遇见一个绝世大渣男?那为什么现在还对他念念不忘,寡夫守节。”
崔胜澈慵懒地回答着:“估计是真有魅力吧。”他笑了笑,红毛下的五官无比耀眼,说出口的话却糙得厉害:
“真不知道是被哪个男狐狸精勾了魂。”
说完这话,崔胜澈不在意地摆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吃饭!”
文俊辉缩着脑袋,像只鹌鹑一样坐在那儿,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他埋头努力吃着串儿。
隔壁三个男人开始大聊特聊中东战局,男人嘛,总喜欢在酒桌上行使自己参政议政的权利,聊得热火朝天,突然发现有个人不吭声了。
金珉奎用肩膀顶了顶他:“俊尼,你怎么不说话了。”
文俊辉慢吞吞地抬起头来,幽幽地看了眼金珉奎。
他还能说什么?
毕竟他是丧偶的偶,渣男的渣,男狐狸精的精。
回酒店的路上,三人勾肩搭背,文俊辉走在一旁,双眼死死盯着这几个微醉的鬼,避免他们醉酒之后做出什么可笑的举动。
好歹都是公众人物,形象很重要!
崔胜澈一手搭一个,在脑子里数着1,2……不对,还有一个呢,他那么大一个文俊辉呢!
崔胜澈突然大吼了两句:“文俊尼!文俊尼!”
文俊辉吃痛地捂住耳朵,耳膜都要被震破了!
“我在这里哥,别叫魂了。”
崔胜澈转过头看他,柔柔的路灯光线下,文俊辉咧开嘴笑着看他,让崔胜澈也想跟着他一起笑。
他想文俊辉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虽然道是英雄不问出处,但是文俊辉身边亲密的朋友和他的家境基本是两个极端。如果他无法保持平和的心态,抑或有任何阿谀谄媚、假意奉承,大家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是会有轻视的,友谊之中如果保持不了两人之间的平等对视,那就不是友谊,而是向下兼容与向上索求。
文俊辉就不是如此,无论自身处境如何,从很早之前的贫寒稚嫩走到如今的小有成就。他始终保持内心的柔顺与平和,和谁相处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不卑不亢。
崔胜澈脚步有些虚浮,他上前两步拍了拍文俊辉的肩膀,笑着说:“俊尼,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文俊辉:“什么好消息!”
崔胜澈咧开嘴巴:“哈哈,甜甜要来给我们唱ost,顺便客串一个小角色。”
文俊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真的吗?那他怎么没跟我说!”
“他怎么没跟你说……”谈到这个,崔胜澈一个激灵,酒意都散了一大半:“俊尼,答应哥啊……你先假装不知道,夫胜宽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他一个兴奋,就说漏嘴了,崔胜澈随即语重心长地说:
“虽然你不是演员,但是耳濡目染总会吧,麻烦你在他面前表现出三分惊讶四分惊喜五分不可思议。”
他指了指天:“我崔胜澈这辈子没怕过谁……夫胜宽除外。”
文俊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04.
“文俊尼!文俊尼文俊尼文俊尼!!!”
文俊辉站在大堂里,夫胜宽从远处像只小炮一样冲进了文俊辉的怀里,树袋熊一样抱着文俊辉。说实话这一下差点没把文俊辉的腰闪了,他吃痛地皱巴着脸,十分勉强地抱着夫胜宽:
“甜甜,感觉你最近吃得挺好。”
夫胜宽恋恋不舍地从文俊辉身上下来,他傲娇地哼了一声:“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随即亲亲密密地挽着文俊辉的手:
“想我没想我没想我没,知道我要来了,可把你高兴坏了吧。”
文俊辉不动声色地揉了揉自己的腰:
“……我高兴死了!您满意了吗大小姐。”
两人上了楼,进了房间,夫胜宽大咧咧地躺到沙发上伸了个很大的懒腰:“累死我了!俊尼你都不知道这次的主办方多变态!”
文俊辉挑挑眉,沉默地把水放到夫胜宽手边,接下来他应该有很多话讲。团子优雅地跳到他的腿上给他摸,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夫胜宽拍拍胸脯:“39度的天你猜他怎么着?让我在外面连唱六首,难道我是那拉磨的老驴吗?这就算了,竟然连个棚子都不给搭,我粉丝都热中暑了!所以你猜我怎么着。”
文俊辉识相地捧哏:“都不用猜,应该很神勇。”
“你说对了!我当场一个拍桌,跟主办方据理力争,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都安排得妥妥的,当然……这次通告费也只有一半了,真是钱难挣屎难吃!”
果然,讲完之后夫胜宽习惯性地就去摸水喝,一杯水一饮而尽。
团子翻了个身,露出了自己的肚皮,文俊辉笑着给它轻轻挠着。
这个时候,夫胜宽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
“你又跟全圆佑搞上了?”
这话题转的。
文俊辉差点没被噎死,眼睛变得又圆又大,活脱脱一受惊的小猫:
“什么叫搞上了我请问?只是遇到过两次而已!而且我也很奇怪,颐天总部不是在西边吗?他怎么老往这边跑,每次碰到他都很吓人好吧。”
夫胜宽抱过一边的枕头,哼唧了一声:“你不知道吗?我哥说他在这边有个大项目啊,他们集团和上面合作,在这边新开发一个什么……高新技术产业园?他亲自跑过来盯项目,好像有一个月了吧,这酒店本来就是他的。”
“噢!”文俊辉从果盘里掏了个桃,啃了一大口,无论如何,他都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嘴巴。
夫胜宽看向满面纯真的文俊辉,真诚地问:“你真的不觉得全圆佑还对你旧情难忘吗?”
文俊辉顿了顿,沉默了一会:
“没……没有吧。”
夫胜宽笑了一声:“你知道青山资本的boss是谁吗?”
文俊辉了然地点点头:“李灿。”
夫胜宽满脸神秘地摇摇头:“非也非也,是全圆佑。李灿是他的贴身特助,他在青山只是挂名,顺便负责日常事务的管理而已,当然,一般人也不知道这事。”
文俊辉握住桃子的手一紧,面色也逐渐变得紧绷起来:
“但是……这能说明什么呢?”
夫胜宽直起身来,捏了一下他柔软的脸:“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
“归海可是今年青山唯一一个SSS级项目,如果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怎么会不计成本地投入。
但是夫胜宽适时止住了话头,俊尼不喜欢听到这样的话。
一个颐天集团在三年前成立的,专门进攻影视业的投资公司,一个由顶头上司亲自拍板的SSS项目,住在同一个酒店,请来了文俊辉最好的哥哥和他最好的朋友,为他营造了最舒适的职场环境,只是让文俊辉能够在这里尽情展现他的才华。
作为少数几个知道他们感情始末的旁观者,夫胜宽看得清清楚楚。
“总之全圆佑那小子对你,还是不简单,他这几年可没有再找。”
那天晚上全圆佑清隽的脸突然在文俊辉脑海中浮现,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像一把枪直直地盯住了血红的锚点。
文俊辉抿了抿唇,顿了顿,话语有些不连贯:“不会的,我们之前分手……分得不太体面,他那么骄傲的人,不会的。”
全圆佑那么倨傲的人……
作为一名合格的作家,文俊辉的脑海里装满了发散性思维。他把桃子放到桌子上,随即拉住夫胜宽的手,小脸一本正经:
“甜甜,你说他会不会偷偷养了一个替身……全圆佑以为这三年只是把他当作替身,实际上通过虐身又虐心对他产生了真感情,然后刚好我又回了京市,变成了他们play的一环。这个时候,替身突然重病。所以……全圆佑不久之后应该会对我挖心割肾,手段无比残忍。”
夫胜宽:“……”
我勒个青天大老爷啊。
他嘴角疯狂抽搐:“文俊辉你能不能听听你自己在讲什么。”
小猫一挺胸脯,满脸正色:“我怎么了?这是合乎逻辑的故事走向啊。”
夫胜宽难得语塞,他都快被气笑了:“你是靠现实派闻名的,不是纯狱派!”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这么大一作家,平时能不能看点好的!”
文俊辉一缩脖子,大作家又怎么了!
解压的时候他就爱看霸总文学啊,文学可没有优劣之分。
团子喵了一声,从文俊辉的腿上跳了下去。
文俊辉不愿意自己的脑子里装很多复杂的东西,他身子歪了下去,直直地躺到夫胜宽的腿上:“甜甜,我想睡觉了,你给我唱催眠曲吧。”
夫胜宽瞪大眼睛:“有没有搞错啊文俊辉,我是你妈啊。”
文俊辉不理会他,只是安详地闭上眼睛。
夫胜宽继续念叨:“未来的歌神,你竟然让未来的歌神给你唱什么催眠曲,你知不知道我通告费有多贵!”
文俊辉也是主打一个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不出文俊辉所料,没过一会儿,无比舒缓又温柔的曲调就从夫胜宽的嘴里流了出来。他一下一下拍着文俊辉,向来脾气急躁的人动作却十分轻柔。
让这个现在心里装满心事的,无比倔强的人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哪怕是站在文俊辉最好的朋友的角度,他对全圆佑也没有恶感。
所以从三年前开始他就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呢?明明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低头看向文俊辉十分恬静的脸,他想,爱情真是一个无比奇怪的东西,明明想要触碰却硬要远离,眼神里痴缠,嘴巴里躲避。
一种会让人变得无比陌生的东西。
但不管怎样,他只要文俊辉幸福就好,无论他做什么决定。
05.
酒店外的桂花树满院飘香的时候,中秋节到了,剧组放了两天假。
夫胜宽回家和家人一起过中秋,文俊辉就打算和团子一起在酒店睡上一天。
过节的前一天晚上,文俊辉接到了导师打过来的电话,小老头在那边乐呵呵地说:
“俊辉,听说你回京了,怎么不来看看我这个老头子,是不是把我忘了。”
文俊辉这才想起自己忘记了什么,他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连忙解释:
“老师,对不起,我在剧组,每天太忙了还真给忙忘了。”
电话那头传来老头和蔼的笑:“你这家伙,又不是要怪罪你。明天回家来吃饭,师娘准备了一大桌菜。”
文俊辉乖巧地应着:“嗯!好!”
中秋节那天,文俊辉提着给老师买的礼品走进了秋大的校园。初秋时节,傍晚时分,道路两旁的常青树木仍旧郁郁葱葱,金黄的夕阳细碎地落在地上,像一地桂花。
文俊辉熟门熟路地走到家属楼,站在门前按着门铃。
没几下,门就打开了。
全圆佑的脸就这样突兀地闯进了他的视线里,平日总是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垂顺了下来,穿着简单的黑色卫衣,刘海凌乱地落在他眼边,看上去既慵懒又性感,也少了几分生人勿近的气质。
“来了?进来吧。”
全圆佑忽略了文俊辉的不知所措,他弯腰提过了文俊辉手里所有的东西,转身进了屋,文俊辉被迫像个小尾巴一样局促地跟在他身后进门。
遇到的频率……有点太多了。
这让他很难不胡思乱想。
久违的师门聚会,今天老师把所有在京市的学生都叫了过来。
季仲清和陈弦歌这对老夫妻此生桃李满天下,两人一个从文一个从理。
文俊辉走进餐厅,熟识的师兄乐呵呵地同他打着招呼:
“哟,大作家来了,好久不见。”
文俊辉有些羞赧,他抓抓脑袋:“学长,不要这样说。”
师兄友善地调侃他:“都多少年过去了,还是这么容易害羞。”
这个时候,季仲清从厨房端了菜放到桌上,文俊辉立马上前,乖巧地同老师问好。
季仲清把围裙取下放在一边,他和蔼地拉过文俊辉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看了个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是真的能从你的外貌看出你的改变,哪怕你看上去比从前更加光鲜亮丽了。
季仲清摸了摸文俊辉的头,暖声说道:
“俊辉,这几年是不是很辛苦?”
作为他的关门弟子,季仲清几乎是倾尽心力地在培养他,在京市,他不仅给文俊辉学业上毫无保留的教导,生活,为人,方方面面,都给他血亲般的关怀。
文俊辉心中涌过温吞的暖流,那种温暖的感觉好像要从血脉之中逆流到他的眼角。
他远走南城三年,老师一开始是非常不认可的,他想要文俊辉留在京市,因为他的人脉资源都在京市,后来拗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在南城这几年,文俊辉看上去远离城市,过上了闲云野鹤的安逸生活,其实不是的。
离开全圆佑,他心中总有熊熊燃烧的野望在沸腾,并且迫切地想要做出成绩,以此证明什么。所以有一段时间文俊辉甚至对一向敬畏的文字都开始产生了功利的心态,然而文字是有脾气的,创作本身其实是“以我手,写我心”的过程,越想写出惊天地泣鬼神的字句,最后反而满纸匠气。
因为这样的功利心态,有很长一段时间文俊辉都很痛苦,坐在书桌边僵持一整天也写不出一段满意的文字,整天写写撕撕,幸好最后他迷途知返,灵感女神才又一次眷顾他。
南城就像是他给自己打造的一座漂亮的囚牢,不达到某种成就,他不会放自己出去。
画地为牢的人,不会过得太轻松。
文俊辉摆摆手,开朗地咧开嘴,眼神里溢满纯真:“哪有辛苦,我天天在家种花养猫,难道您没发现我胖了吗?”
“反倒是您,平时只在电话里问候,您身体还好吗?”
季仲清浅笑着点点头,他指了指自己旁边的位置:“今天坐这儿,咱爷俩晚上好好聊聊。”
文俊辉乖巧地应了,随即落座。
全圆佑从厨房把最后的两碗菜端了出来放到桌上,自然地落座到了文俊辉的身旁,他身上熟悉又清冽的香味钻入了文俊辉的鼻腔,他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继续和老师温声细语地说话。
两人虽然坐在一起,但总透着一股别扭与疏离。
和老师聊新作的思路聊得正欢快呢。
季仲清却突然压低嗓音,凑过来对文俊辉说:
“你跟小全以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现在怎么……难道是吵架了?”
文俊辉一时语塞,有些尴尬,他连连否定。
等到师娘落座,才终于开饭了,一动筷,陈弦歌马上就给文俊辉夹了个大鸡腿:
“小辉,今天一定要吃个鸡腿,师娘好久没见你了。”她又夹了一筷子:“还有圆佑,最小的孩子就应该吃鸡腿。”
周围的师兄师姐见状都乐了:
“老师你又是这样!”
“对啊师娘,你偏心,我从来都没吃过你给我夹的腿。”
“只要两个小的在这里,两个鸡腿反正从来不会落到别人的碗里。”
陈弦歌笑骂他们:“这么大的人了,还跟师弟争鸡腿,羞不羞啊你们!”
团圆的气氛太好了,文俊辉嘴角不由自主地跟着勾起。他垂头看着排排坐的两个碗,又不敢转脸看全圆佑,就只能一直盯着碗里的鸡腿。
在这种场合,两人都不是什么多话的人,只是坐在一旁安静地聆听。
旧景新时,一切都仿佛没有改变。
但是……
文俊辉余光看着旁边有师兄略带恭敬地朝全圆佑问好,还有师兄上来不动声色地与他攀谈,哪怕全圆佑只是安静地坐在这里,不发一言,不置一词,整个饭局的中心也逐渐朝他靠近。
学生时代,大家只是简单又纯粹的师兄弟关系,出了校园,人与人的阶级立马鲜明无比。这样的大人物如果不是靠师门这层关系,根本就没有他们能说得上话的余地。
所以其实还是改变了。
六年前,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也是研究生的师门聚会,在老师的家里,相同的圆桌,熟悉的师长。
两位老师都说自己这辈子不停退休再返聘,关门又关门,到了全圆佑和文俊辉这里,终于成功把门给关上了。
两个鸡腿同样落进他们的碗里,大家都在起哄让他们互相介绍一下。
文俊辉有些羞赧地起身,他转过身望着全圆佑的眼睛,他镜片后的眼神总是让人看得不分明。文俊辉本科时非常努力学习,还要兼顾创作,偶尔还要出去兼职创收,对于站在自己眼前的秋大风云人物也不能说不熟悉,他知道他家世背景深厚,主修金融辅修算法,成绩十分优异。
这都拜自己的室友夫胜宽所赐,夫家和全家是世交,他们这一辈人,全圆佑无论做什么都是最拔尖的。夫胜宽每次回家都能带一肚子关于全圆佑的抱怨回来,因此文俊辉也被迫了解了全圆佑的方方面面,朋辈压力尽显。
此时这个活在话语里的人鲜活地站在文俊辉面前,他握住自己的手,这种感觉很奇特。
他的手心十分温暖,嘴里吐出的话却没什么温度:
“全圆佑。”
文俊辉想,这个人可真冷。
/
酒过三巡,聚会结束。
文俊辉轻易不在外喝酒,但今天是在老师这里,所以他也小酌了几杯。
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月上当头,他双手插在兜里,安静地在校园里走着。人一醉,心理防线就会莫名其妙降低,他环视四周,香樟树下,林荫道前,校园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曾留下两人的身影。
文俊辉在明湖前的躺椅上落座,双手搭在靠背上,整个人像只猫一样,要瘫在椅子上了,他的脸颊因为酒意有些发烫,眼神不知道望向哪里发呆。
突然,冰凉的触感在他脸颊上闪过。
文俊辉转过脸去,一瓶矿泉水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再往上看去,就这样看进了全圆佑的眼神。
隔着镜片,他轻柔又朦胧的眼神,好似蒙上了一层山雾。
全圆佑沙哑的嗓音钻进了他的耳朵:“你今晚喝了酒,要喝点水,不然会不舒服。”
文俊辉愣了一下,随即接过,他嗯了一声。
全圆佑坐在他的旁边,两人安安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天空。
夜的幕布之上,一轮圆满的明月高悬,明湖溅起的涟漪之中,每一个细小的波浪都被月夜的光晕浸润,轻柔的晚风拂过他们的脸颊,照见了无数个与此时此刻相似的夜晚。
“文俊辉,这几年你过得好吗?”
文俊辉?
全圆佑很少叫他的全名。
文俊辉不敢偏头,只敢用余光扫视他,于是只看到了他薄薄的唇。
“还不错。”嘴里吐出的语调有一些沙哑:“你呢。”
“不好。”
文俊辉眸光微缩,他是不是听错了,这种礼貌的寒暄为何他要给出否定的回答?
他偏过头去,却发现全圆佑一直看着自己,见他看过来,语气十分坚定地又说了一遍:
“文俊辉,我说我过得不好。”
文俊辉感觉自己呼吸的节奏都变慢了,他眨了眨眼睛,眼睛和心脏都好像变得酸酸的:
“对不起。”
他小声地说着。
全圆佑镜片下的眼眸一直看着他,带着贪恋的味道。文俊辉垂下眼睫,月光在他的眼下温柔地散落很妙的影子,两颊有软软的肉,嘴唇上的小痣很勾人,他还是一样漂亮。
第一次见文俊辉,并不是在老师家里,是在今晚他们并肩而坐的躺椅上。
年少难免失意,大三时他就进了自家企业,新手上路,自然会有遇到挫折的时候。当然,对他来说解决起来并不困难,只是会让人烦闷。
全圆佑起了个大早去明湖散步,夏日清晨,鸟雀正发出嘹亮的鸣叫,湖边的柳枝优雅地垂落,偶有露珠滴落,溅起阵阵涟漪。全圆佑感冒了,他戴着口罩,闻不到清晨的空气中让人神清气爽的味道。
他随意找了个躺椅坐了下去,对着湖面发呆,慢慢消耗心中的郁气。
无比宁静的晨间,耳畔却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碎碎念的声音:
“滚落还是滑落……还是溅落……”
他不停嘟囔着各种由落组成的词语,全圆佑生平第一次知道那么多关于落的排列组合,他好奇地朝那边看去。目光所至,一个长得非常精致,能称得上是漂亮的男生蜷着两条长腿缩在躺椅上,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他不时转脸看向周围,似乎是在认真观察着什么。
周围任何的人和事都打扰不到他,他陷入了自己的小世界。
不知为何,全圆佑很难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他就这样沉默地看着他,看他仰头看向天空,随即便是湖水、柳树、青荇、飞鸟,他观察着由各种生命与景观组成的,生机勃勃的夏日清晨。
“好了好了,搞定!”
他开心地笑了,利落地把纸和笔收进包里,这个时候他才与身旁的世界有了交互。这个时候,似乎是全圆佑的视线存在感太强,他朝这边看了过来。见全圆佑一直看着他,他也跟着好奇地上下扫视了自己一圈。
瞬间他就发现不对了。
他像只炸毛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焦急地对全圆佑说: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把脚踩在躺椅上,刚才不小心睡着了,是我没素质!对不起!我会擦干净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全圆佑被他的脑回路惊到了,口罩下的嘴角微微勾起,心中的烦闷竟然奇迹般地一扫而空。
他起身,见文俊辉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他好笑地摆摆手,随即转身离开。
走了好几步还能听到他的嘟囔,却充满活力:
“天呐好尴尬啊……”
全圆佑转身看去,他正蹲在躺椅边,掏出纸巾认真且用力地擦着自己刚才坐过的地方。
真的很可爱……
后来又一次见他,是全圆佑带领团队完成第一个重要的项目时,阶段性的工作压力消散了一大半,他仍旧习惯性地到明湖来散心。
还是夏天,只不过这一次是傍晚。他又一次看到了文俊辉,他正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道又在干嘛。
全圆佑远远地看着他,他保持这怪异的姿势实在太久,让他忍不住担忧。于是他迈开长腿向前几步,靠得近了,又听见他断断续续的声音:
“傍晚夕阳……落在昆虫的翅膀上……颜色。”
“是什么啊,啊啊啊,关二爷保佑我,给我灵感……灵感……”
全圆佑这辈子第一次看到有人是这么找灵感的,他对此肃然起敬,但并不妨碍他的心情又一次奇迹般地轻盈起来。
失落和得意,两个夏日,他的心情是如出一辙的柔软。
全圆佑曾经以为这辈子他最爱的就是夏天,那是他心中最特殊也最笃定的,相遇的季节,一切都是那样的美好。
脑海中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心中无限复杂的情绪翻腾,全圆佑缓缓摇了摇头,淡淡说道:
“既然觉得对不起,明天让我去看团子。”
“什……什么?”
文俊辉的眼睛张得大大的,瞳仁在月光的照耀下清澈又纯真。
全圆佑不动声色地勾起唇角,嘴上仍旧是淡然的语气:“怎么?不愿意?”
文俊辉此时正愧疚着呢,哪里还会拒绝他,他摆摆手:“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来吧,我的房间号是6132。”
得偿所愿,全圆佑嗯了一声。
两人又安静了下来,一个无比圆满的节日,一个载有无数回忆的场景,钝而圆的月亮和星辰一起,铺洒成了夜空最温柔的梦境,也照见了两个分别已久的恋人。
全圆佑看向文俊辉沉静的模样。
文俊辉所有的朋友,无一例外都觉得他脾气很好,温温柔柔的,又很贴心,能给所有人带来如出一辙的安心与快乐。
只有他知道面前这个人有多犟。
四季流转,春夏秋冬。三年前那个夏日的末尾,烈日炎炎,高温不停气势汹汹地灼烧着人的皮肤,让体温和血液一起沸腾。那个夏日,文俊辉走了,还带走了他们一起养了两年的猫,所以那年夏天他同时丢失了两只猫。
他的失物招领无处张贴。
全圆佑再也不喜欢夏天。
06.
电动窗帘缓缓拉开,阳光透过纱帘柔和地投了进来。
文俊辉从被子里艰难地爬出来,摸出手机就看到了这条信息。
全圆佑:「上午十点,我来看女儿,我们说好的,记得给我开门。」
凌晨三点钟啊,这人都不用睡觉的吗?
文俊辉有些懊恼地砸了砸沉重的脑子,果然不能在外面喝酒,一喝酒头就晕晕乎乎的。
他都记不清楚昨天晚上他怎么就鬼使神差地又加了全圆佑的联系方式,并且还答应了要给他看猫呢。
夫妻离了婚,没给抚养费的一方是没资格探视的!
团子从窗边跳到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看向文俊辉,毛发蓬松无比,嘴里发出喵喵声,在冲文俊辉撒娇呢。
他哎哟了一声,一把抱过团子,声音黏黏糊糊的:“宝贝宝贝宝贝~女儿,爸爸最爱你了~”
文俊辉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随便刷着,总感觉上午的时间过得很焦灼。
十点钟,房门准时被敲响,文俊辉回过神来,发现手机里重复的短视频已经循环了很久。
文俊辉有些懊恼全圆佑对自己的影响力。
他穿着睡衣,随便抓了抓头发,跑到门边去把门打开。
门外面,全圆佑穿着西装,头发梳了上去,金丝眼镜戴在脸上,整张脸俊美无俦。他提着东西站在门口,见开了门,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进来。
正装果然是帅哥最好的医美,一定要是那种宽肩窄腰还有腹肌的,霸道总裁和卖保险的差距就在这里了。
文俊辉上下打量着他,啧了一声:“还穿正装,这么正式,只是见个女儿,没必要吧。”
全圆佑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刚下会。”他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上禾居的草莓舒芙蕾,桃子泡芙,柠檬蛋糕,榴莲千层,你爱吃的。”
他一顺溜地跟报菜单似的。
文俊辉坐到茶几上,翻开袋子,他拿了个小饼干塞嘴里,两眼冒星光:“嗯!好吃!”
全圆佑看他这样子,嘴角微勾,他朝趴在飘窗上的三花妹妹轻轻叫了一句:“团子,过来小爸这里。”
团子听见熟悉的声音,它从窗台上优雅地跳了下来,朝全圆佑喵喵地叫了两声,又在他脚边试探性地闻了闻,嗅到了熟悉的味道。它一跃而起,跳到了全圆佑的膝上,找了个最熟悉的地方窝着,全圆佑用手轻轻地顺抚着它的毛。
“这小没良心的。”文俊辉嘴里吃着泡芙却没有半点吃人嘴软的自觉:
“人一哄就跟着走了。”
全圆佑看了他一眼:“它也是我女儿。”
“你又没给抚养费,这几年可都是我含辛茹苦一把屎一把尿给它喂大的!”
全圆佑啧了一声,逗他:“你的意思是,你给我的女儿喂屎和尿。”
浑身上下都是精英人士的气质,表情也冷冷淡淡的,嘴里吐出的话真的是蛮惊悚的,但文俊辉心中那种别扭和尴尬的情绪被全圆佑也搅散得七七八八。
他瞪大眼睛,随手从沙发上找了个枕头丢了过去:
“喂全圆佑!你在说什么呢!”
声音越来越大,团子从坏心眼的小爸膝盖上跳下去,它才不想听人类的吵闹声。
“什么叫我不给抚养费,你偷走我们的女儿还拒绝我探视,我都没说什么。”全圆佑一本正经地说着。
文俊辉一时理亏,他倒吸一口气,支支吾吾地说:
“我……我才没有偷!我那是光明正大地带走好不好!”
他舀了一大口千层塞嘴里。
一时之间又安静了下来,全圆佑躺在沙发上,眸子半睁着,他不动声色贪婪地看着坐在他身边安静吃着东西的小猫,他想,要是时间就这样停留在这一刻就好。那只猫仍旧活泼开朗,像是没有什么可以击溃他。
他曾想只要文俊辉在他身边,无论碰到什么困难他都会去克服,他会给他最自由的广阔天地,为他遮风挡雨。
全圆佑慢慢闭上眼睛,昨天晚上他一夜没睡。
渐渐地,他进入了梦乡。
梦里,光怪陆离的碎片闪过,文俊辉的脸上满是焦虑和痛苦,他变得忧郁变得颓丧,像是一朵马上就要枯败的花。最后,在电话里他决绝地同自己说:“全圆佑,我们分开吧,我真的很累,也很痛苦。”
那时候他不停地反思自己是不是毕业之后和他相处的时间太少,他忙于工作忙于应酬忙于接手长辈移交给自己的人脉,却忘了去关注他的一言一行,忘了管理自己的情绪,也忘了关注他的情绪。
最后文俊辉说他不爱他了。
他知道文俊辉在撒谎,但他选择相信。
耳畔的呼吸变得沉重,也变得有节奏。文俊辉抬眼朝沙发上看了一眼,就看见了已经睡着了的全圆佑。
他拿了手边的毛毯,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
文俊辉把毛毯盖在全圆佑身上,又细心地拢了拢,他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眼镜摘下,睡觉时磕到的话会不舒服,这个动作让文俊辉能够完全看到他英俊的脸。离得这么近,近到能看到他眼下浅浅的黑眼圈,他安睡时的疲惫。
外人眼里再高高在上的人物,电视里永远精力充沛,英俊威严的人,也会有抑制不住疲累的时候。
文俊辉盘腿坐在地毯上,撑着脸颊认真地看他。
不知看了多久,他的视线慢慢被全圆佑脖子上悬挂的项链吸引了。
用细铂金链悬着的一枚钻戒,在清透柔和的光线里旋绕着银色的流光。
一枚让文俊辉的头上多了死人、渣男、男狐狸精等头衔的戒指。
他把头靠过去,更加靠近,想要看得更清楚一点。
“想看吗?”
全圆佑的声音突然响起,文俊辉下意识抬眼,猝不及防地和他对视,疲惫的眼睛里面满是红血丝。
全圆佑反手将项链解了下来,不由分说握住文俊辉的手,把戒指放在他的掌心:
“看吧,本来就是要给你的。”
文俊辉怔怔地看着他。
全圆佑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文俊辉回过神来,低头看向掌心里的戒指,上面镶嵌着分量很足的钻石,内圈……内圈好像刻着什么,文俊辉眯着眼睛,仔细看过去——
花体字的Q&W,旁边还有一只小小的猫。
全圆佑揉了揉太阳穴:“那次从英国出差回来,想送给你……”
可是没来得及送出去,文俊辉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文俊辉突然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神,再一次遇见他之后,他无法否定自己对全圆佑充满歉疚,这样的愧疚可以将那些拧巴纠结消解。
全圆佑这个人,性格所致,家境所致,他一直是冷淡的,倨傲的。从小到大,一切都顺风顺水的天之骄子有这个傲气的资本。哪怕遇到挫折也很难影响他的情绪,他的内核无比强大。
所以文俊辉从来都觉得,他不会再选择回头。
他并非迟钝的人,相反因为身体原因造成情绪极度敏感,所以他能感受到全圆佑哪怕极力压抑却仍旧浓烈的情感。
一旁突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
两人朝那边看去,团子蹲在床头柜上,台灯砸在了地上,它又想朝另一边的床头跑去。
“喂!”文俊辉马上又忘记伤春悲秋,他把手里的项链随意塞进兜里,忙不迭地朝团子扑去:
“团子!不要拆家!”
团子一调皮起来可就无法无天,它嘴里叼着什么东西,和爸爸玩着捉迷藏的游戏,最后它落到了全圆佑的肚子上。
一辆猫的重量可不低,尤其还是以跳跃的姿态。
全圆佑感觉自己的小腹像是被壮汉猛砸一拳,他低头,吃痛却面无表情的脸和圆溜溜的猫眼对上。文俊辉气喘吁吁地跑到全圆佑跟前,低头想要捏团子的后脖颈。
教育孩子的话,需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
疲惫的小爸可把团子吓得不轻,它放开嘴里叼着的东西,一溜烟地就跑到自己的窝里趴着装死。
“死团子!瞧你干的好事!”
全圆佑膝盖上落下团子方才叼着的东西,酒店自备的安全套,XL、超薄、螺旋款、草莓味,文俊辉定眼看去,满脸不可置信。他一抬头,只见全圆佑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我……”草字头的助音词还没说出口,文俊辉马上慌乱地推了推全圆佑:
“我困了,我要睡午觉,你赶紧走。”
全圆佑看了眼腕表,竟然过了快两个小时了,他中午还有个会,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么冷血无情?”
文俊辉皱巴着脸:“快点!”
全圆佑轻笑一声:“好吧,刚好我十二点有个会。”
文俊辉嘟囔着:“你们做总裁的怎么会这么多。”说到这个,他突然兴奋:“你不是应该站在八十八楼的办公室,冷冰冰地和特助说谁欺负他了,我要让他天凉王破!顺便说男人你成功地吸引了我的注意力,然后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
全圆佑:“……”虽然不知道此猫在说什么,但总觉得是一些很诡异的东西。
他唇角微勾,温柔地看向文俊辉,随即伸出手用力地揉了揉他的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塞进文俊辉的掌心:
“拿着。”
文俊辉疑惑地盯着手里的黑卡:“这……是?这不会是全球限量三张的黑卡吧,彰显尊贵身份,凭借此卡随便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匍匐下跪欢迎全总亲至?”
文俊辉小脸上满是凝重,他慷慨激昂地说:“又或者因为穿得寒酸,去奢侈品商店购物被导购看不起,之后一个慢动作,从口袋掏出黑卡,冷冷地说,看清楚这是什么了吗?这家店我买下了!你现在就被解雇!”
全圆佑:“……”脑袋上真的很难不冒出黑线。
搞文学创作的人都这么天马行空吗?
全圆佑一向冷淡的脸上因为这样的笑意溢满了浅淡的温柔,他耐心地一句一句回复他:
“这不是全球限量三张的黑卡,也没有人看到这张卡会匍匐下跪,现在的奢侈品店都是直营,不能一下子买下,不过你想要的话可以买。欺负你的导购真的会被解雇,它没有那么玄乎,不过……不限额度倒是真的。”
他这么一说,手里的黑卡立马像个烫手山芋。
文俊辉瞪大眼睛:“那你……你给我干什么?”
全圆佑故意敛住脸上的笑意,他面无表情地说:“这是我给女儿和……前妻的抚养费。”
“什么鬼啊!”
果不其然,眼前这只猫马上就炸毛了:
“全圆佑你简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谁是你前妻!不要脸!”
全圆佑不要太爱逗他,他耸耸肩:
“你不是说我不给女儿抚养费吗?”
“你给我出去啦!”
文俊辉推着全圆佑走向门边:“开你的会去吧!”
全圆佑出了门,身后的门一瞬间就关上了,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全圆佑站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刚才他睡得很好,整个房间里散逸着文俊辉身上清雅的香味,角落里燃着他爱用的香氛,这让他无比安心,他已经很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电话响了,他接起来:
“全总,会议马上开始了,您现在过来吗?”
“嗯。”
文俊辉返身回到沙发上坐下,他盯着手里的黑卡,又看向沙发上落下的安全套,心中涌起了密密麻麻的泡泡,酸涩或者久违的甜蜜完全将他笼罩。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他和全圆佑相处仍旧那么自然惬意,但又好像……一切都变了。
生活从他回到京市开始又坐上了一辆不知要驶向哪里的列车,但他是想顺势而为,还是想要回到原点,其实他也说不清楚。
安全套……
说起来他和全圆佑还从来没有用过这个东西呢,谈了三年恋爱还是停留在亲亲抱抱,从来没有坦诚相见过。
诶,多么纯真又纯洁的柏拉图式恋爱啊。
文俊辉突然觉得自己有点累了。
年轻气盛,情到浓时,一定是想要更进一步的。心和心之间的距离足够近,就想要肉体和灵魂无限靠近,最好是融为一体,爱和yu从来都无法分割。
脑海中闪现了无数个夜晚,全圆佑紧紧地搂住他,那个时候他白天淡漠自矜的模样完全被打破,他是狂热的,痴迷的,不停落下的亲吻中藏有他无限延伸的爱,而后到了最后一步,戛然而止。
他额角的汗珠滴落到文俊辉的眼角,随即难掩挫败地问:“为什么?”
文俊辉拿过沙发上全圆佑方才盖过的毯子,盖在自己身上,把头蒙进里面,鼻腔里灌入了全圆佑身上清冽的气息。
他觉得自己或许有一点点想全圆佑吧。
【TBC】
【佑灰】三十六天
/现背,1.2w+一发完,流水账,有几句麻将桌
/两条时间线在每章节后标明
“他觉得像在做梦,不合时宜想:原来今早喝粥塞牙,喝水呛肺,打扫卫生弄翻垃圾桶,都是为这一幕行善积德。”
1#2015
晚归迟,从楼下往上看,宿舍暗灯,窗口全灭。上了楼却发现门口有人。支小灯,手机手电筒灯光不明亮。全圆佑背着书包在楼梯正当间儿站定,看文俊辉把双肩包抱怀里,左手举手机,右手执笔,正不断在课本上写些什么。
深更半夜惊扰小猫非大丈夫所为。
全圆佑站在原地没动,就那么看了他一会儿。
却不想,昌源全氏做君子,却大有人做小人:楼下有加班的人回家,关防盗门很大力,震...
/现背,1.2w+一发完,流水账,有几句麻将桌
/两条时间线在每章节后标明
“他觉得像在做梦,不合时宜想:原来今早喝粥塞牙,喝水呛肺,打扫卫生弄翻垃圾桶,都是为这一幕行善积德。”
1#2015
晚归迟,从楼下往上看,宿舍暗灯,窗口全灭。上了楼却发现门口有人。支小灯,手机手电筒灯光不明亮。全圆佑背着书包在楼梯正当间儿站定,看文俊辉把双肩包抱怀里,左手举手机,右手执笔,正不断在课本上写些什么。
深更半夜惊扰小猫非大丈夫所为。
全圆佑站在原地没动,就那么看了他一会儿。
却不想,昌源全氏做君子,却大有人做小人:楼下有加班的人回家,关防盗门很大力,震响声控灯。文俊辉被吓了一跳,刘海好长,没能扎起来的部分挡眼睛。
他下意识循声回头,眼睛瞪溜圆,看到圆佑。
但近视,没看清。
全圆佑看到他眯着眼睛问自己:“是谁……?圆佑吗?”
全圆佑“嗯”了一声。
上楼,三步并两步,坐到他身旁去。
语言学校的功课没做完。他今天轮班值日,练习结束后留下来清理练习室,没工夫写作业。大家都睡了,文俊辉想去厨房写来着——但怕手机灯光会把成员吵醒。索性抱着书包出了门。
全圆佑看他奋笔疾书,韩语词汇在他笔下如鬼画符。他没说话,歪头靠着他,文俊辉没在意,以为他困了,问他:我挡了你路了吗?很困吧,要不然你先回去休息。
后者闻言却摇头。那年全圆佑十七岁,鼻梁高挺,眼尾微微上扬,垂眼的样子乖的要命。文俊辉的笔停了停,全圆佑看着他把笔换到左手拿,膝盖夹课本,然后用空出来的右手摸自己额头。
“怎么没精神,”「有点蔫儿」——其实文俊辉想说的是这句,但他韩语水平目前只能说得出“你怎么没精神”。全圆佑看到那双眼睛在自己面前放大,看上去有点担心:“你又生病了吗?哪里痛?要不要去医院?”
全圆佑没回答。他们挨得有点近了,全圆佑凑近他,文俊辉往后躲,一脸的不明所以。
全圆佑就笑,用自己的额头轻轻撞了下他的。
“没有,没生病。”全圆佑重新靠回到他肩膀上,给他摆正课本,示意他继续写。
然后枕着他肩头,闭上眼睛。
“我今天打架了。”他轻描淡写地说。
“哦。“文俊辉呆呆地回答。
过了五秒,异国人好像才听懂他那句,猛地坐直身体,看向他。
“啊?”全圆佑闭着眼睛,听文俊辉试探又担心的声音:“……你打架了?”
不用看都能猜到他的表情——眼睛好大,明明十秒前还带着困意,此时因为震惊而不断眨眼。
全圆佑的嘴角因此扬了起来。
2#2024
家里水管漏,叫了人来修。文俊辉起大早等着工人过来,随便喝了杯牛奶算早饭,结果没到中午就觉得不舒服。亚洲人普遍有的乳糖不耐受,他觉得想吐,胃疼,冒虚汗,没胃口。有点像晕车,顺带着脸色不好,工人师傅去换水管的时候关心了他一句,问:“您没事吧?脸色不太好。”他摇摇头,抱着抱枕缩到沙发上,看师傅们赶工。
以至于看到全圆佑跟金珉奎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的时候实在没忍住。应了句珉奎的“文俊辉早上好”,就捂住嘴,钻进洗手间,吐了。
金珉奎:“……我有那么让人恶心吗?T T”
全圆佑没理,把手里提着的东西全部塞他弟手里,也跟着迅速钻了进去。
说今天要修水管,上午修,不耽误修好了之后在他家集合,大家一起出去玩。束草最近有开咖啡店,珉奎的朋友的朋友,说是刚开业,没人来,他们现在去拍照打卡正好,顺带帮朋友宣传。
那边正好有个摄影展,全圆佑一直想去,但嫌太远懒得动。他那辆改装摩托长途奔袭其实挺危险,加上他其实没什么时间骑,技术问题又是另一回事。去的话最好还是开车。
不过自己一个人开车四小时来回……全圆佑宁可瘫在家里。
于是正好趁这个机会一起去。文俊辉也好久没发社交平台了,全圆佑问过他,他没怎么想就说可以一起去。他们仨,加徐明浩——金珉奎说明浩刚刚起,等下过来。全圆佑给他倒了杯温水,问他怎么样,还想不想吐。
文俊辉摇头,小脸惨白,猫耳朵耷拉下来,伸出四指发誓:我以后再也不空腹喝牛奶了。
全圆佑跟金珉奎闻言对视,都笑,金珉奎直接过来抱他了,嘴上嘀嘀咕咕:“哎一古~我们俊哥怎么这么可爱。”
全圆佑则过来拍了拍他屁股,顺便伸腿轻轻踢了下金珉奎的腿。
手上用力,牵着文俊辉的胳膊,默默把他从金珉奎的怀抱里捞了出来。
全圆佑:“吃早饭了吗?”
文俊辉:“还没呢……只喝了牛奶。”
全圆佑无奈:“哎一古……刚刚也都吐了。”
文俊辉:“嗯,好像是。T T”
全圆佑:“给你买了早餐,吃点吧。”
文俊辉:“哇,这么好。”
全圆佑:“嗯,路上顺便买的,正好看到了。”
正在回徐明浩消息的金珉奎:“才不是,这大哥绕了大远去小区外面买的,说你喜欢吃这个。”
文俊辉:“……”
全圆佑:“嗯,对不起骗人了。是特意给你买的,因为你喜欢吃这个。”
文俊辉:“麻烦了……”
全圆佑笑,摸摸头:“你别难受就好,多吃点。”
3#2015
说是和不重要的人打的架,文俊辉想追问,全圆佑却怎么也不肯继续说。文俊辉没办法,只好继续写作业,写几笔,停几笔。犹豫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
“要是受欺负的话,你如果觉得告诉我没用……就去找coups哥。”
他咬了咬唇,好像真的找到解决方法一样地告诉他:“……我帮不了你的话,coups和净汉哥他们总能帮你解决。”
“嗯。”全圆佑蹭蹭他,上了一天课的高中生有些困了,笑着答应:“我知道。”
“不要受欺负。”
“不会受欺负的。”
“不骗我吧?”
“嗯。”
写完那刻全圆佑终于肯从他肩上坐起身。文俊辉收拾书包,把他从地上拉起来。
“你明天早上还要去上课吧?”文俊辉问他。
“不去。”全圆佑摇头,“我打架,停课一天,在家反省。”
文俊辉完全没办法地看着他。
“给我擦药吧。”
全圆佑就对他笑,他小心翼翼地挽起袖口,给文俊辉看自己手肘上的擦伤。
“擦破了点皮,有点痛。”他说。
文俊辉被吓一跳,握住他的手腕拿到眼前看:“这么严重?!怎么没早说?!”
“不严重。”全圆佑就笑了:“其实也没那么痛啦。”
嘴硬的下场是消毒时候的呲牙咧嘴。两个人挤在洗手间,只亮了一盏很昏暗的灯。文俊辉的动作很轻,一边帮他消毒涂药,一边轻轻地帮他吹着伤口。
“还痛吗?”文俊辉紧张地问他:“呀……干嘛打架啊。”
“不说敬语?”全圆佑故意逗他,慢条斯理:“俊呐,我是前辈呀。”
“全圆佑。”文俊辉手停下来了,叫他的大名。
全圆佑果然慌,眼神躲闪,先道歉,说:“对不起。”
“不痛了。”他接着说:“小时候我妈妈说吹吹伤口的话会没那么痛,我还以为都是骗人。”
这文俊辉倒是不知道:“会好一点吗?”
全圆佑语气平静:“嗯,好一点。”
文俊辉闻言却神情严肃,在下一次帮他涂好药水之后,认认真真地对着那指甲盖大的破皮吹了五分钟。
4#2024
文俊辉打开早餐盒的时候徐明浩刚到。修水管似乎已经进入尾声,四个人都凑到饭桌前吃了顿早餐。
不吃饭怕等下长途会晕车,他们说好了换着开,但路实在是太长了。
水管师傅修好下班,他们也正好出门。全圆佑跟金珉奎买了路上的食物和水,就是量有点多,长途变郊游,徐明浩看着那几大袋子无语凝噎,说要这么下去没到你朋友店里就已经吃饱了。金珉奎去粘他,赖赖唧唧地说没事嘛,过去主要为了拍照而已,再说,去喝咖啡不占肚子呀——
话音没落。全圆佑调好相机,对着还在换衣服的文俊辉拍了一张。
他玩相机其实挺久,从二零一八年左右开始,一直到现在。一开始拍人几乎只拍文俊辉,后来真的系统的去上了课,给老师看人像作品,老师看了就乐,说,你总拍这么好看的怎么行。
当时的全圆佑愣了愣,立刻笑了。好像被夸的人是自己。
即使后来有刻意的多换几个模特,但其实依然很经常拍他,像是在报复他们注定无法在公共的镜头前留下太多记忆。即使大多数照片都没法发——太私密了:文俊辉的后背,文俊辉的小腹,文俊辉的胳膊,文俊辉的眼睛,文俊辉圆钝的指甲,抱着猫睡着,最瘦的时候皮肤下明显的血管和骨骼,漂断的发丝,还有无数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喜欢记录他。记录的目的不是炫耀也不是宣传,而是私藏。仿佛在分隔异地时仅靠触摸照片,就能感知到当初按下快门那一刻的心跳频率。
即便在2024,他喜欢文俊辉已经不是一个秘密。
但他依然愿意珍藏他,爱不释手。
经常被猫打倒是真的,譬如此刻,某一张抓拍里小文眼睛都没睁开,他特地展示给文俊辉看,看完俩人一块儿笑。文俊辉喜欢跟他闹,用手指戳他的腰,其实不用力,只是痒,但全圆佑会装痛,整个人弯下去,看文俊辉掐完走掉,再慢条斯理地收好相机跟上他。
“没真痛吧?”文俊辉总是会问。
“嗯,你没用力啊。”全圆佑也总是这么回答。
走了两步,全圆佑抬手揽他腰背,搂到面前。
小文如今已经很适应与他亲密行为,侧过头看,问:“怎么了?”
鼻尖划过老全发丝。全圆佑往后躲了躲,怕眼镜边边刮到他,说“没事”。
然后低头,默默在他肩头上落下一吻。
5#2015
没过几天,就听说,全圆佑又打架了。
这次不是在学校打的,而是在公司打,和隔壁公司的练习生。十七岁,热血上头,打得很凶。前辈姐姐的经纪人过去拉架,还被他踢了一脚。
大家对那次打架的细节都一无所知,文俊辉只记得全圆佑被拎回来之后挨了训:老师罚他扎马步,不许任何人靠近,甚至晚训他都没有参加。文俊辉心神不宁,下训时听说全圆佑体罚结束,连东西都顾不上收,就冲出了地下室。
最后在汉江边找到人,那会儿肩宽没到58,瘦瘦一条。刚刚打架的时候俩人弄翻了水,以至于衣服都湿透了,到这会儿混着体罚时流的汗被体温蒸干。
文俊辉看着他坐在汉江边上吹风发呆,先跑过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感觉到对方身上很凉,文俊辉留下一句“你在这里等”,就又跑走了。
买了暖宝宝和热的茶,又买了药水和创口贴。暖宝宝揉热了给全圆佑塞怀里,文俊辉跑得气喘吁吁,只初春,鼻尖却热得冒了汗,全圆佑看着他坐到自己身边,手指哆哆嗦嗦,却一言不发地握住自己手腕,不由分说地给他受伤的关节上起药来。
全圆佑就一直看着他,没哭,也没讲话。没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更没问,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就不怕后面会无法出道,让你白白浪费四年。
他看着他出神,像旁观电影,给他伤口上药的则是什么非常著名的电影明星。
文俊辉把他的手指包成粽子。然后默默放到自己唇边,鼓起腮帮子,隔着创口贴吹。
他做的太严肃也太认真,全圆佑一下子笑出声来。
“俊呐,”全圆佑笑着说:“……我爱你。”
话音落,不等文俊辉反应,他便张开手,紧紧将他拥进自己怀里。
他手好冷,怀里却好热。亲文俊辉侧脸,不停对他说:“我喜欢你。”文俊辉以为是文化差异——例如搞笑课上老师会让他们牵起彼此的手说“我爱你”——所以就算有点堂皇也很快以为自己是自作多情。拍拍他后背,有点奇怪地问:“你怎么这么热?”全圆佑却忽然扶住他的脸。
他看着他,眼镜刚刚打架的时候弄丢了。他觉得很冷,刚刚扎那一个多小时的马步让他现在浑身没有力气。
文俊辉的头发有点儿长了,他说很快会剪,因为公司的老师说让他剪。
可全圆佑喜欢他的长发。喜欢他刘海略微挡眼,发尾扎起时,脑后会有一个小小的马尾。
他喜欢和他躺在一个枕头上。喜欢鼻尖闻得到他头发上洗发水的味道。喜欢他在自己睡不着的时候轻轻拍着自己胳膊的频率。喜欢他抱着自己的胳膊睡着。也喜欢他在自己生病时搂着自己。
他喜欢睡前站在他卧室门口,只要他问“我今晚能跟你一起睡么?”文俊辉就从来没有过拒绝。
为什么不拒绝呢?
哪怕一次,就能让全圆佑说服自己。
但他说“好啊”,说完来牵他的手,给他盖被子。两个人一起缩在宿舍的单人床上,有时文俊辉背对他睡着,全圆佑试着去抱他,文俊辉感觉到了,就翻过身,把他揽到自己怀里。
问他:“不舒服吗?是不是做了噩梦?”
甚至偶尔梦话里还掺着中文。
他们那会儿挨得好近,深夜凌晨,只有月亮听得见全圆佑的心跳声。
一如现在,此刻,汉江边。
全圆佑扶住他的脸,脑子晕乎乎,就这样亲了上去。
6#2024
休息站没停留,一口气赶路。金珉奎开去程,徐明浩自然而然坐副驾驶。文俊辉这几天行程忙,今天是好不容易的休息日,没过一会儿就困了,打哈欠。全圆佑问他难受么?有没有晕车。他皱着眉摇头,拉开人的手钻进去,整只猫蜷缩一小团,手臂藏卫衣里,躺到了全圆佑的大腿上。
躺下没多久就没了意识,醒来发现车子还在动。全圆佑在玩手机,眼镜反光,文俊辉多看了几眼,被抓包,全圆佑挑眉,文俊辉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他起来喝水,全圆佑低声问他饿吗,文俊辉摇头。前座人在聊天,好像在说某幅画,说挺漂亮的,画家最近也在办展,不过展会在墨尔本。金珉奎问他要不要去,徐明浩无奈地笑,说:怎么可能。
文俊辉听不太懂,只喝水。全圆佑手机游戏打到一半,正激烈处,因为帮他拿水断了一分钟操作,情况紧急。文俊辉凑过去看,全圆佑就把脑袋靠在他肩上,
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倒腾。
游戏胜利。全圆佑退出,换了个游戏界面做的很漂亮的密室逃出。
玩了五分钟,两个人就都有点晕车了。
到下一个休息站就没略过,徐明浩回头看了眼,俩乘客都脸色惨白。不知道为啥晕车了。下车透透气,金珉奎怀疑人生:我开车就那么不稳当吗?被徐明浩笑着拍了拍肩膀。
文俊辉去买四个人的冰淇淋。全圆佑在拍照。
他最近对胶片感兴趣,但没怎么拍。其实他对长焦拍摄也感兴趣,即使他的长焦镜头买了也基本没动过——平时行程觉得拎出去太重。偶尔出去玩,才会带着一起去。
他把镜头对准公路尽头,对准树林,最后对准正在从便利店走出来的文俊辉。
文俊辉离老远,下意识看镜头,对他笑。
全圆佑摁下快门。
然后放下相机,张开手,等待他走过来,拥抱自己。
7#2015
发高热,亲完就晕了。嘴唇干裂爆皮,贴在文俊辉柔软的唇瓣上,又从他脸颊滑下去。
他头顶着文俊辉肩膀,文俊辉的脸红的要命,怕他摔了于是连忙扶,扶上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好像在抱他。接触的地方好像烫着了,想收回手,全圆佑却没反应。
靠着他肩膀,呼吸声很大,校服湿了又干,摸到才发现其实没干透,整个人烫得吓人。
文俊辉叫了他名字。“圆佑?”,叫了三四遍,全圆佑很轻地“嗯”了一声。文俊辉就接着问他:“你还好吗?”
全圆佑皱起眉,摇头,小声说:“不太好。”
顾不上那个吻。文俊辉摸他额头,一下子慌了。
背他去急诊,打出租,路上又开始下大雨。文俊辉用自己外套裹着他。那天雨下得特别大,事故频发,急诊室嘈杂无比,文俊辉领他去角落小床,等了好一会儿,才有医生来,给他量体温,抽血化验,试敏,然后打点滴。
全圆佑一直迷迷糊糊的,但不至于完全晕。他体弱常病,倒是清楚自己这次应该只是着凉发烧。但文俊辉如临大敌。
异国少年语言能力尚不如本地人,听拗口学名就不懂,但坚持要问清楚每一种药都是用来做什么。护理师都笑,后来渐渐掌握诀窍,尽量用简单语言描述,可还是看坐在病床边努力理解的少年一脸迷茫。
病床上躺着的反而冷静,打断文俊喋喋不休的追问,说谢谢,辛苦了,您去忙吧。然后牵他手,轻声安抚他,对他说:“别担心,我没事的。”
“就普通感冒,打了针就好了。”全圆佑笑着看他,嗓子发痛,他轻轻咳了声,想开个玩笑,因此说:“怎么这么紧张我,难不成你也喜欢我吧?”
文俊辉闻言吓一跳,立刻丢开他的手:“开什么玩笑。”
都沉默。急诊室依然人声嘈杂,只有他们这一角降至冰点。
全圆佑看了眼他的手,又看了眼自己的点滴。心里骂自己一百遍。
文俊辉却突然站起来,问他:“你冷不冷?我去倒热水。”
也没等他回答,就起身出去。
啊……全圆佑心里默默想:全毁了。
却见刚出去没有三秒的文俊辉又回来,紧紧抱住自己。
“对不起。”文俊辉小声说。
“我不讨厌你。你别伤心,也不要不跟我做朋友。”
他小声说:“对不起……你是我在首尔,唯一的朋友了。”
8#2024
后来回想自己跟他表白的那段时间文俊辉肯定很苦恼。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交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朋友——周末休假别人出去玩,文俊辉还要去上语言学校,唯一娱乐时间就是和全圆佑去宿舍附近吃沙冰。
一起打游戏,一起看海,一起骑自行车。
语言不通所以相处大多数时候全圆佑在说文俊辉在听,偶尔文俊辉也说,说中文,全圆佑听不懂,就那么看着他。
全圆佑喜欢看他,他总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他一直觉得文俊辉是整个地下室里最好看的人。形象课老师说文俊辉很像某个前辈,可全圆佑觉得文俊辉比那个前辈好看得多。
文俊辉拥有的一切都是全圆佑未曾见过且独一无二的:他没见过的仅属于文俊辉的眼睛,他没见过的仅属于文俊辉的鼻梁,他没见过的仅属于文俊辉的嘴唇。
所以每当文俊辉发呆说自己要减肥,要微调,不化妆的样子很丑时,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只是看着他就想亲吻他。有时全圆佑想,幸好自己不擅长画画,不然单给文俊辉画的画,大约就能堆满一整个房间。
他想记录他,想保存他,想占为己有但不能,所以私心想哪怕只是私藏一些片段。
像那些仅保存着文俊辉的SD卡,风景摄影师对准他唯一的模特的圆摄像头。
“咔嚓”。
只有文俊辉。
再次出发的时候车里热闹很多,困的都睡醒了,分享咖啡,顺便聊闲天。他们这组四人算忘年交,熟的同穿一条裤衩,过年节能带回家帮自己妈妈腌咸菜。
各自恋爱谈多年,不知道哪句忽然提起:徐明浩寸就寸在赶上组合出道前最后一年来。金珉奎得意洋洋炫耀老婆,故意叹口气说:那会儿感觉自己像多了个跟屁虫。果然被呲一口。都乐,明浩转而问他们:还没说你俩……俊辉一直不肯和我讲:你们两个当年怎么到底表的白?
俩人对视一眼,没有提,打了个岔,把话题聊回等会儿要看的那个展。
其实全圆佑跟他聊过这事儿,在二零一八年冬天,他把他带回昌源的那个夜晚。
“有的时候觉得自己不该那个时候跟你表白。”
他说,推推眼镜:
“觉得自己那会儿太强势了,逼你做决定。”
“后来想,不应该那么急的,应该再等等。那么仓促反而像意气用事。”
“……主要是怕你会喜欢别人。”
“那段时间有前辈出绯闻,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有那种模糊的接吻照,你拿给我看,问我是不是真事,不是的话公司怎么一直不回应。”
“可我当时想:要是我们出道,有天看到新闻图里其中一方是你,那我大概会直接疯。”
全圆佑抿了口酒,看对面文俊辉避开自己视线。
也喝酒,故意岔开话题,说:“你太夸张了”。
眼神却很亮,好像耳根红,看窗外落雪。
9#2015
表白后过仨月,一直没回答:要在一起还是不要在一起,喜欢还是不喜欢,无畏的单恋还是两情相悦。
全圆佑依然晚上扒门口问能不能跟他一起睡,晚归陪他在家门口写作业,吃冰沙,教韩语,一起笑或者被训。
只不过徐明浩来了之后文俊辉和他在一起的时间相对之前少些,他们两个聊天,全圆佑听不懂,就在旁边打游戏。
宁可听不懂,也不愿意戴耳机。
但是真的在一起,会牵手,晚上睡着也会抱一块儿,只是不亲。不接吻是文俊辉最后的底线。
团体训练,文俊辉看不到他会乱,四处问:圆佑去哪儿了,有人看见他吗?圆佑为什么没来。
找了半天,的确没找到,就有点慌神。想坏事,那段时间首尔频发事故,文俊辉逼自己不去想,只想他是不是放学晚了,还是路上塞车,或者时隔三月又去打架斗殴。
老师还没来,练习室乱哄哄,洪知秀看到他慌乱来问发生什么事,他有点急,语无伦次,说圆佑不在。
洪知秀闻言懵了会儿:不在不在呗。
文俊辉还想说什么,却忽然被人牵住手。
是圆佑,换衣服所以晚来迟。先惊讶,问他:“你手心怎么这么多汗”,然后说:“在找我?出什么事了么?”
文俊辉和他对上眼神,来不及反应,先拽怀里,手臂收紧,下巴靠颈窝。
第一反应想:热的,真好,是活人。
抱上那刻练习室忽然停电,有人欢呼,十几岁少年对这种事儿最来劲,假装叹气实则暗自兴奋。
全圆佑也同样的,心脏骤然加快起来。
只是原因不同。他突发心率不齐,是为听到文俊辉低声讲:
“怕你又晕汉江……随便亲人,说喜欢他。”
全圆佑觉得像在做梦,不合时宜想:原来今早喝粥塞牙,喝水呛肺,打扫卫生弄翻垃圾桶,都是为这一幕行善积德。
乃天将降大任于全圆佑,苦其心志也。
“不会,”
全圆佑小心翼翼回抱他,手掌轻拍后腰,摩挲下,轻声说:
“……只喜欢你。”
文俊辉沉默片刻,好像这才回神,半晌感觉自己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于是僵在他怀里。听全圆佑体察民情:“你觉得尴尬的话可以现在推开我”,更觉得不该推开。
所以就抱了会儿,借着这半刻练习室停电。
全圆佑听他说:“……我好像也喜欢你。”
眼镜闻言一愣,脱口问:“什么?”
文俊辉:“……你明明听到了。”
他松开他,灯亮了。
10#2024
艺术展在海边,逛了一个多小时,然后钻旁边咖啡店。招牌拿铁加饼干碎,但四个人后来点的都是酒。
天色慢慢暗,今日有晚霞,美不胜收。
新开店,客人只有他们四个人。店长在和女朋友电话粥,做完酒就去打电话,给足客人个人空间。全圆佑拍日落,文俊辉尝了口他的酒,悄悄把两个人的杯子交换。
最近的确忙,要不然也不会上午修水管下午去看海。文俊辉喜欢忙,觉得日子过得充实,还不用特地减肥。全圆佑放下相机搂他肩膀,靠他身上,另一只手拿酒喝,放下酒杯又去摸他小腹,碰了碰,无奈叹气。
全圆佑:“没肉了。”
文俊辉:“我肚子上本来就没肉啊。”
金珉奎跟明浩控诉:“你听听他说的那是人话吗。”
徐明浩默默品咖啡:“我肚子上也没肉啊。”
金珉奎:“……”
全圆佑乐,搂文俊腰,下巴靠他颈窝,蹭蹭,小声说:“我们远离他们吧……我们坐到那边去。”
文俊辉就笑,全圆佑是真的想走,都开始收相机准备换桌。结果被手机铃声打断,文俊辉牵住他胳膊晃,看来电显示,说:“啊,是coups哥。”
全圆佑愣了下:“有什么事么?”
文俊辉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按接通键,放耳边。
听筒那边却是净汉,说看到群聊他们说来了束草,既然如此晚饭要不要一起吃。问了才知道今天他俩也来看海,尹净汉手机没电了,这会儿也在海边。文俊辉问了声,大家都觉得没问题,于是约了个地方见面。
本来打算当天来当天走,净汉就乐,说住一晚上吧,民宿有房间,明早一起回。
全圆佑听了就乐:“哥是想今晚喝酒吧。”
尹净汉:“嗯~库普斯也想喝点呢,氛围很好呀。圆佑xi不喜欢的话可以喝可乐呢。”
崔胜澈的声音嘟嘟囔囔:“呀,他都来了你还让他喝什么可乐啊?”
尹净汉:“嗯~我知道。骗他一下嘛。”
文俊辉:“……0.0?”
全圆佑:“……”
11#2015
二零一九,在一起四周年,吵一小架,三天没讲话。
全圆佑回家呆了两天,夜里开车,从昌源回首尔,宿舍聚餐,等他回来一起出门吃饭,路上接电话,是金珉奎。
问他到哪儿了,又问他还要多久,说他们已经打算出发。全圆佑就说把地址发过来,时间来不及的话他直接去酒馆。
“都去么?”顿了顿:“俊尼不是今天才回,会不会太累。”
要是没吵架他这话就直接跟文俊辉说了,“你累不累”,“要不要休息”,“录制怎么样”,“有没有受欺负”。那头金珉奎也知道他吵架,喜闻乐见地逗他:“说诶呦,这种事哥怎么问我。”全圆佑“嘶”了一声,听金珉奎大笑,正色回:“逗你的。我们文俊辉好着呢,问他说不累才带着去的,大家都很想他嘛——”
“嗯,知道了。”全圆佑听听筒那头儿文俊辉的声音,问“是圆佑吗”,沉默一秒,接着说:“呀,你把「我们文俊辉」那个「我们」去了。谁跟你「我们」?”
车入桥洞,电话那头突然安静。全圆佑以为自己信号断掉,过了两秒却忽然听那边儿起哄声。
“哥,我开的免提。”一片嘈杂下,他听到金珉奎幸灾乐祸的声音:“……做好觉悟吧。今晚说的是普通喝酒,但应该是你的生死局。”
全圆佑:“……”
那天的确喝挺多。他跟文俊辉各自坐对角,聊到练习生时期打的那几场架。其实那会儿他们打架很多,理由也都很幼稚,青春期,一言不合打起来。李灿说我那时候看你们三天两头打一架,心里想:这样下去就算在一个组合里也不会长久吧?不过后来coups哥改变了我的想法。
崔胜澈问他为什么。忙内说:因为没有人打得过你。
后来聊到全圆佑在练习室里打的那一架,大家都很好奇。就连文俊辉也只知道后来他怎么被自己带去医院,不知道具体来龙去脉。全圆佑低头喝酒,想打岔,看到隔着一张桌子的小文同样好奇的眼神。
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就说了。“其实coups和净汉哥知道啊。”他开了个头。崔胜澈揽过他的肩膀,捏了捏,就笑,帮他说:“是因为俊尼。”
文俊辉一脸莫名其妙,旁边夫胜宽抱住他的胳膊,小声问:“哥你知道么?”文俊辉诚实地摇头。
“有个狗崽子说俊尼会回……”崔胜澈接着说。全圆佑轻轻碰了下他大腿,队长就改口:“……反正有那么一回事。”
事实上,当时听到这句原话的人是崔胜澈。狮子座,脾气急,当时就要去揍人,被全圆佑拦下来。说:“让他说”,“反正不会是真的”,崔胜澈就压着脾气回去。他凶得很明显,净汉发现后吓一跳,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大概解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解释清,就听到有人跑回来,说:全圆佑跟人打架了。
但后来问他,全圆佑也始终不肯说自己听到了什么,大概也是不好听的话。后来崔胜澈看他发烧三十九度也问不下去了,又气又笑,说早知道你这样不如我去打——老子在还轮得着你。全圆佑就乐,说:谢谢哥。
顿了下,没头没脑地说:
——哥,我喜欢俊尼。
崔胜澈沉默了会儿:“告诉他了吗?”
“嗯。”
“你真是……”
“所以……帮我留住他。”
崔胜澈挑眉:“你觉得俊尼会走?”
“嗯,他可能讨厌我啊。”
“……俊尼怎么可能讨厌你。”
“嗯,他是个很好的人。”全圆佑笑了,垂下眼,顿了会儿:“……但他也可以讨厌我啊。”
队长叹口气,胡乱揉弟弟头发。
“他就是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其实很容易受伤,”
全圆佑语气温柔,看手背医用胶布,这几天打点滴都是文俊辉陪他一起去。
他犯困,文俊辉在旁边学韩语;他睡着,文俊辉就贡献一只肩头,让他靠在那里。
“我是他来这里之后交的第一个朋友。我把他带回昌源过年。我叫我妈妈给他做好吃的饭。我教他韩语,帮他翻译,带他去我们学校。”
“……说到底,是我把他困到自己身边。”
崔胜澈捏了把他的肩,他有一种预感,但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
“是我先让他依赖我,到头来,却是我让他进退两难。他现在一定觉得不知所措,可就算这样他不会怪我,他只会怪他自己。”
“怎么会呢。”崔胜澈说。
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俊尼就是会这样的。
全圆佑摇摇头,露出了一个很难看的笑来。他仰头靠在墙上,不再说话,垂下眼沉默了会儿。
崔胜澈比他大一岁,早入公司两年。起初总觉得他只是个小孩,但后来慢慢觉得,这个弟弟比想象中成熟得多。
“那天在医院,他说对不起,他说可能是他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但他没法整理好所以不知道怎么回答我。”
过了良久,全圆佑才说:
“他让我别讨厌他,不要疏远,也不要不理他。说他想好了再给我答案。”
“你怎么说?”崔胜澈问他。
“我说好。”全圆佑看向他:“我告诉他我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他可以慢慢想,想不通也没关系;告诉他我不会讨厌他;也告诉他,他没错,是我错了,如果他觉得不安,可以放心地来讨厌我——只要他希望的话,我消失也行。”
“但得是我消失,是我走不是他走。”全圆佑搓了搓手指,去床头拿他晚上该吃的药——这药甚至也是文俊辉给他准备好放了一份在他这儿的。
崔胜澈反而笑了,问:“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全圆佑吞水吃药,很认真地想了想,最后慎重地点了点头。
很喜欢他。
一直一直地、特别喜欢他。
12#2024
当晚六个人在束草烤肉店吃了顿饭,拍合照发群聊,感叹这也能遇得见。喝了不少,吃完都快十二点,回首尔肯定没戏,吃饭的时候就订了跟大哥二哥同一个民宿,叫代驾,回去第二轮。
回民宿也继续喝,天气好,酒也好,生鱼片特别香,尹净汉一晚上都试图诓全圆佑来一口,但一直没得逞。真的聊完收摊都快看见日出了。文俊辉去洗漱,然后推开全圆佑房间的门。
昌源全氏刚刚酒局先溜,不做大丈夫。说困,回屋睡了一会儿,一直没再出来。文俊辉轻轻坐他床边,看男朋友睡颜,见对方似乎亦有所感,慢慢睁开眼睛。
“喝完了?”全圆佑问他,声音沙哑。
“嗯。”文俊辉笑了。
“文俊,”全圆佑也笑,凑他近了点,闭上眼睛:“……想要摸头。”
在撒娇。
文俊辉就抬起手,在他枕头上拍了拍。
“这也算摸头吗?”全圆佑无奈。
“嗯。”文俊辉故意逗他:“不算吗?”
“不算。”全圆佑睁开眼睛。
他握住他手腕,放到自己头顶。
“这样才算。”全圆佑如是说。
文俊辉忍俊不禁:“你也是小狗吗?”
“嗯。”全圆佑蹭蹭他。
文俊辉摸了摸他耳侧的发丝,然后笑着捏他后颈:“……不许咬人哦。”
全圆佑闻言笑出声,挪到他大腿上趴下,抬手环住他的腰。
过了会儿,不知道全圆佑干了什么,忽然见文俊辉在他背后拍一掌,耳朵通红:
“全圆佑!都说了不许咬人……!!”
13#
闹了会儿,最后窝在一起躺着,发现窗外天透白。看手机提示日出在十五分钟后,民宿刚好靠海,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坐起身来。
去看日出,束草海边。
他们曾在这里发誓,要成为彼此一辈子的朋友,战友,亲人。
如今他们牵手,同样让大海见证他们相恋。
清晨海风冷,凑的近了些,挑了个能看见海平面的地方等日出来。全圆佑出门前顺了冰箱两罐啤酒,文俊辉皱皱鼻子,说“真的喝不下了”,全圆佑就拿到自己手边,自己开瓶盖,仰头倒进喉咙。
脖颈上靠着毛茸茸一颗头,文俊辉看着他喝掉啤酒,小猫一样亲他嘴角,尝一点点麦子味。
全圆佑垂眼看他,对视,就笑,文俊辉舔舔嘴唇,轻轻给他一拳,没头没脑地说:“大早上喝酒……讨伐你”。
全圆佑就放下易拉罐,和他接吻。
太阳此时上班,染色半边海天。
“之前我们也经常看日出。”
“练习生的时候?”
“嗯。”
“啊,是哦。你总练习很晚回。”
“嗯,也总撞见你在宿舍门口写作业。”
“好怀念啊……语学院的拼写练习,我当时觉得特别难。”
“好像是,”全圆佑笑了:“头发扎成小马尾……你写不出题目就抓着它。”
文俊辉叹气,摇了摇头:“当时的样子一定很糟糕。”
全圆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揽过他到自己身前,低下头,亲他耳朵尖。
“怎么会。”全圆佑轻声说。
“……那个时候,我就喜欢你了。”他平静地说。
是同岁,来自中国,生日比他大三十六天。
在蓄发,学韩语,不会跳舞,但学得很认真。
喜欢上的时候没想过后来。
但不知不觉地,就有后来了。
时间回到他那场打架,怕崔胜澈把人打出事再次延误出道,全圆佑推队长回去,自己也要走,却因为对方的话留下来。
对方说:“你喜欢他吗?”
全圆佑没理。
对方说:“我看到你跟他一起去便利店了。”
全圆佑还是不理。
对方说:“其实我能理解,他很漂亮嘛,是也不奇怪。”
“不是他,是我。”全圆佑脚步没停,却反驳了这句:“……我喜欢他,他不知道。跟他没关系。”
不想对方见他终于有回应反而变本加厉,居然问他:“诶,不试试怎么知道。”
全圆佑站定了。
那人笑嘻嘻地接着问:“要不然我先试试?玩完让给你。他应该不会告状吧?我听说他被划入出道组了。”
“他反抗的话……应该就会滚回去了吧?”
后半句没说完,全圆佑的拳头就已经落到他脸上了。
——甚至是那种需要想一会儿,全圆佑才能理解这些话到底有多么恶心的意思的句子。
十七岁的全圆佑没有想过,他对他的喜欢,能被人想成是这么恶心的事。
在他眼里文俊辉干净得像张白纸,满脑子只想好事,就连生气也不会。和别人吵架总是他先道歉,就算真的有人对他做了错事,他也很容易原谅别人。
全圆佑知道,文俊辉不会去主动地去讨厌任何人。
全圆佑讨厌不会讨厌任何人的文俊辉。
可他又是那么地喜欢他。
不能被亵渎的——
友人。
月。
猫咪。
凌晨的楼道灯。
柔软的被子。
点滴瓶。
红豆冰。
未曾融化的初雪。
全圆佑降生于文俊辉出生三十六天后。深圳与昌源,第一次共存在同一时空的存在,用只有宇宙能够理解的频率嗡鸣共振。
全圆佑睁开眼睛,第一次看到了有着文俊辉的世界。
当然彼时二者并不知道自己多年后会和千里之外的陌生人产生关联。所以他们各自在爱与呵护下茁壮生长,成为了令人骄傲的儿子、学生和少年。
而此时,文俊辉靠着全圆佑揉眼睛,小声说:“全圆……我困了。”
全圆佑忍俊不禁,问:“要背你回去吗?”
文俊辉对他笑,眼睛睁不开,点了点头。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