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金樱】日光
*饼主催的合志《About Sakura》里面的金樱文
日光
文:E可赛艇
王具有看穿别人的能力。
或许是生而具有的本能,或许是随着统治的时间增长的经历,或许是在年龄的逐渐累积里学到的本领......总之,吉尔伽美什能够透过一个人的表象,看到心底的东西。
这也就是跟随间桐慎二来到阴森的宅邸的原因了。有令咒的缘故,也有间桐慎二强烈要求的缘故,更多则是英雄王看透了眼前之“御主”虚张声势之下,不过是抱有恐惧和嫉恨的普通灵魂罢了。
说到间桐家,从前也不是没有交涉过。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对吉尔伽美什而言,无甚特殊,没有什么非常值得一提的,...
*饼主催的合志《About Sakura》里面的金樱文
日光
文:E可赛艇
王具有看穿别人的能力。
或许是生而具有的本能,或许是随着统治的时间增长的经历,或许是在年龄的逐渐累积里学到的本领......总之,吉尔伽美什能够透过一个人的表象,看到心底的东西。
这也就是跟随间桐慎二来到阴森的宅邸的原因了。有令咒的缘故,也有间桐慎二强烈要求的缘故,更多则是英雄王看透了眼前之“御主”虚张声势之下,不过是抱有恐惧和嫉恨的普通灵魂罢了。
说到间桐家,从前也不是没有交涉过。那是十年之前的事情了,对吉尔伽美什而言,无甚特殊,没有什么非常值得一提的,也没有什么非常不值得回忆的。就算有,也在十年里慢慢消磨,又在十年后重新找回。
如今的间桐家和十年前似乎没有什么差别,不同之处大概是名义上的主人变成了间桐慎二,听说房产署名都变更过,跳过在家里毫无存在感的父亲间桐鹤野,归属为仍是学生的“御主”手上。
但就吉尔伽美什来看,他毫无作为家主的气魄,也毫无作为家主的能力,相比从别家过继来的间桐樱,表象之下暗涌的内里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又和吉尔伽美什有什么关系?
金发的王者甚至不曾嗤笑一声,他看着正在布置餐桌的间桐樱,后者抿着嘴唇,眼睛专注盯着精致的古董骨瓷餐具,动作一丝不苟,甚至可称为机械。
与在学校,在弓道部并不相同。
紫发少女将最后一盘菜肴放好之后,安静地拉开椅子坐下,似乎房间里没有一个与整栋建筑气氛截然不符的散发着光芒的“英灵”。
至于间桐慎二,自然不在家中用晚餐。此时此刻,想必也是和低年级的学妹一道,去新都的昂贵咖啡厅了吧。
就这样,吉尔伽美什看着间桐樱孤独地吃过晚饭,把属于间桐慎二的那份倒进厨余垃圾的袋子里。然后是洗碗——自吉尔伽美什来到这里,间桐樱的生活一成不变,总是如此。有时,蓝发“御主”会和妹妹一道坐在桌子上。间桐家的装饰风格总体偏向欧式古典,连餐桌都是长型,两人隔着桌子坐在正对的位置,一餐晚饭没有任何交流。总是间桐慎二先吃完,将残渣丢给妹妹处理。
间桐樱毫无怨言。
不,也许是——根本就没有感觉吧。
吉尔伽美什这样想。
在数千年前的乌鲁克时代,也有类似的情况。因为种种缘故犯下错误,从平民身份变为奴隶,每天为着一口温饱搬运砖石,或是开采金矿,所得到的不过是一小碗煮豆子和粗糙的麦饼,动辄遭到监工士兵的打骂。一开始,这些人心怀愤恨,还抱有希望:如果是判决不合理呢,如果能够得到赦免呢。但是后来,希望随着时间消失,而愤恨也在达到顶点之后逐渐散去,剩下的唯有绝望。等到绝望也消失殆尽,就是麻木了。
但是,间桐樱并未犯下错误,非要说的话,生于魔术师家庭就是原罪了吧。
由于吉尔伽美什已然具有肉体,又不会听任间桐慎二肆意的指挥,从王之宝库里拿出可供隐匿身形的宝具使用,作为随从到学校保护他。眼下英雄王能够做的事情委实不多,观察间桐樱或许是其中较为有趣的一项。十年前的第四次冬木市圣杯战争中,吉尔伽美什并未亲临间桐宅邸附近,但对附近暗涌的不安的魔力也有所感知。当年那个与姐姐一般可爱、只是稍微羞涩些的女孩子在地下的暗所经受何种折磨,才变成今日的样子,恐怕无需言说。
吉尔伽美什站在窗前,百无聊赖地盯着外头修剪整齐的花木。他想喝点酒,很可惜间桐家没有。也许是有的,只是吉尔伽美什没有兴趣寻找。此地的此时,也不是饮酒的好去处。
间桐樱将餐桌上的东西收走后,留下一碟外观诡谲的浓汤,丰盈的魔力几乎要溢出。她两手交握,放在身前,朝吉尔伽美什欠了个身,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将自己也当做家庭的一分子了吗......
不,只是某种义务吧。
吉尔伽美什蹙着眉头盯了会儿浓汤,决定不喝。他暂时还不需要用饮食的方式补充魔力,况且他是个非常挑嘴的人。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间桐樱就出门了。大概是弓道部有活动,吉尔伽美什没有刻意了解,但那些学弟学妹们在晚上打过来的电话以英灵的耳力听得一清二楚。细碎的凡人的事情,和圣杯战争毫无干系。
吉尔伽美什无意在间桐家多做逗留,反正间桐慎二也无力真的约束他的去向。金发的王者顺着坡道走下去,俊美的姿态惹得不少路人侧目。吉尔伽美什这才想起来今天并非工作日,那么间桐樱会出去做什么?她不像是有额外生活的人。
出于自己也不愿承认的好奇,吉尔伽美什尾随间桐樱的足迹,先是向着穗群原中学走去。在学校大门外面,几个女孩子穿着便装聚在一处,摆弄手上的饰物,见间桐樱来了,就开心地挥手。
“前辈!间桐前辈!”
似乎在这些低年级学生中,间桐樱颇受欢迎。
与低年级女生汇合后,她们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到附近的站牌等车,吉尔伽美什凭借高超的幸运值搭上下一班,恰好因为十字路口的堵车,与先前一辆并排而行。女孩子们坐在后面的位置,应该还要过很多站才会下车。间桐樱的表情与在家时截然不同,她笑得非常温和,耐心地应对学妹们的问题。隔着两重玻璃,他听不到另一辆车里的对话,但一定是些更加琐碎的事情——新来的老师,正当红的男团,考上东大的邻家同龄人。
吉尔伽美什无聊到快要睡着的时候,那群女孩儿才下车。
是水族馆。
新都这家刚开的水族馆宣传不够,位置也不怎么显眼,因此即使是周末也没有很多人来。女孩子们在外头买了冷饮,检票入场,吉尔伽美什就不近不远地跟着。除了在拐角处间桐樱有些意识到什么般的侧头一瞥,再没人将这个金发的男人和前头的女生联系到一起。
他在水母箱另一边,悠然穿过的海月水母遮挡了对面的视线。学妹们群聚着离开,不一会儿,有个看上去十分羞涩的男孩儿拿着两份饮品走过来,面红耳赤,结结巴巴地和间桐樱说着什么。
吉尔伽美什扫视周围,果不其然在刺水母的展箱后头发现蹲身躲好的其他人。
水族馆告白事件。
吉尔伽美什忽而觉得好笑;来的都是普通人,毫无魔术根基。然而间桐樱作为魔术师的孩子竟然过着庸常的生活。
告白的结果不甚如意,尽管间桐樱脸上的微笑一丝不改,瞧着男孩儿的表情,已然是被拒绝后的懊丧。他讷讷地将饮品递过去,间桐樱笑着说了什么,他点点头,藏在刺水母箱后头的女孩儿们就赶紧过去,试图缓解尴尬的氛围。间桐樱转过身,看着海月水母小巧纤细的触肢,在一片冷蓝的水箱灯光里,对面隐约是吉尔伽美什朱红的双眼。
吉尔伽美什先转开了视线。
这天晚上回家,两个人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倒是间桐慎二发了很大一通脾气。他质问妹妹为什么中午不在家,害他饿了肚子。这分明是他自己的过错,间桐慎二周休大部分时间不在家中,也曾对间桐樱的厨艺冷言冷语——以吉尔伽美什看来,那只不过是强词夺理,纵然紫发少女的料理技能算不得金字塔顶,也是数一数二。
间桐慎二吵嚷完,像是消了气,又像是知道自己无理取闹一般,居然露出一点后悔的脸色,但他没有道歉。
晚餐依旧如常:毫无交流的两人,间桐樱留下一碟同样颜色诡异的浓汤,而吉尔伽美什同样没有食用。但是今天,吉尔伽美什格外注意到她手背上擦伤一样的淤红色痕迹。是rider的令咒痕迹,纵然从者自此世殒灭,回归英灵座,她曾经存在的证据仍旧残留。吉尔伽美什由此无根由地想到言峰绮礼和远坂时臣,进而想到远坂时臣引以为傲的大女儿,进而想到曾经为了回护这个被“舍弃”的小女儿牺牲平凡人生活的间桐雁夜。
这个家里已经没人提到间桐雁夜了。
正如远坂家里,大概也没有人再提到远坂樱。
吉尔伽美什走到房屋外头,间桐家也有很大的庭院,布置了隐秘的防御魔术。和地下的虫仓同出一系的防御魔术令开阔的庭院也显得阴暗逼仄,毫无广阔舒畅之感。
间桐慎二跟了出来。
在吉尔伽美什面前,他就变成唯唯诺诺的谄媚样子。
“想让本王庇护你?”吉尔伽美什嗤笑道。
间桐慎二点头。
“说来听听。”
大抵是rider的死终于让他充分认识到,在这次圣杯战争里,他压根儿算不上是强者——连较强者都不算。说来也是,原本的英灵也是从妹妹手里抢来的,间桐慎二这个御主当的名不正言不顺,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清楚,如今被言峰绮礼“馈赠”了如此丰厚的“礼物”,多少仍旧记着之前的事情。他自然不敢质疑吉尔伽美什,却认定会有人将一个根本没出现在人前的御主暗杀在卧室。
“很有意思的想法。”吉尔伽美什斜睨他一眼。“不过,允了。”
间桐慎二便似听闻圣言,得了保证一般喜笑颜开地离开。
吉尔伽美什抬头看楼上的窗子,间桐樱的卧室灯亮着。
既然答应要做护卫,英雄王多少得装出些样子,他在间桐慎二的房间环视一圈,兴致缺缺。获得肉身之后,吉尔伽美什没法灵体化,有个人在房间里看着,恐怕间桐慎二也不会睡得安稳。不过,“御主”安眠与否,向来不是吉尔伽美什考虑的重点。
“......一定比远坂的英灵强吧?哼哼哼哼,哈哈哈哈——”间桐慎二把笑声压在喉咙里。“她绝对不会想到的,言峰除了给我......之外,还有情报啊!整天趾高气昂的,别笑死人了!我最讨厌的就是那个样子......!”
吉尔伽美什冷眼看他坐在书桌前,用中性笔在日记本上写写画画,虽然记录的都是日常,笔画却将柔韧的纸张印出深深痕迹。
“我可也是魔术师啊......间桐家的魔术师,是御主啊!”他仍在喋喋不休。“别瞧不起人了......”
不知为何,吉尔伽美什生出一种叹气的欲望,也许是觉得经历数千年,人类的劣性本质丝毫未变,甚至连其表现形式也与从前没有差别吧。
对于间桐慎二的御主身份,他和绮礼都没放在心上。正如“御主”表面恭敬谦卑,私下里也不过将英雄王当成和rider一样可供驱使的英灵一样,英雄王和幕后的神父也是含笑看着他露出丑态,并以此为享乐。
吉尔伽美什没兴趣看下去了。
比起间桐慎二,更吸引吉尔伽美什注意的是笔筒里一条陈旧落灰的手链。看款式大概是十年前流行的,看尺寸应当是给八九岁孩童用的。金属部分已经完全氧化锈蚀,连镶嵌的人造宝石都裂了好几颗,卡扣接环的位置却毫无摩擦痕迹。
像是从没用过。
或者,只用过一次、数次,就被永久的抛弃了。
身为男性的间桐慎二,为何会有女童的手链呢?
吉尔伽美什懒得猜想其后的秘密。
“本王在外头守着你吧。”他径直走出去,并没有打算继续护卫的工作。
从走廊尽头的楼梯上,紫发的女孩子穿着整齐,慢慢走上来,足音极轻,几近为零。她的眼神越过吉尔伽美什的肩膀,落在另一侧尽头的墙壁上,麻木且空洞。
吉尔伽美什驻足。
间桐樱与他擦肩而过。
吉尔伽美什侧头看了一眼,紫发少女拧开卧室门把手,而后咔哒一声,那扇门又关上了。
——再之后,吉尔伽美什真的守了一夜。他不是护卫间桐慎二,更像是想从两扇——或者一扇——紧闭的门扉之后听到些什么。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冬木市寂静的夜里,海港遥远的涛声不能传达至此,英雄王听到的不过是微风吹动枝叶、鸟鸣、古老的座钟摆音,以及......深埋地下的蠕蠕的虫声。
天明时分,吉尔伽美什已经不在间桐家了。他来到教会,果然看到绮礼已经起身预备今日之事:两个婴儿的洗礼,一对夫妻的婚礼,一些来自梵蒂冈的文件,还有途径冬木港口预备转向日本其他地区的神职人员的接待。
“本王忽然记起一件事。”英雄王坐在教会后方生活区域不甚舒适的沙发上,摇晃杯中红酒。“你从未在间桐樱身上找过乐子。”
“啊。”神父简短应答。
“不太像是你的作风。”英雄王又说。“远坂时臣也好,远坂凛也好,还有那可怜的未亡人......”
“你不也是一样吗?”绮礼拒绝了酒精,但没有拒绝坐垫。“分明知晓缘由,却还来发问。”
寻求愉悦,必然要此人能给予愉悦。杀死远坂时臣,以其死亡事实刺激禅城葵,以父亲的死亡与母亲的发疯戳痛远坂凛,皆是因为三者是“有反应”之人。远坂时臣会对弟子的背叛表露难以置信,禅城葵会对丈夫之死表露悲痛莫名,远坂凛会对父母的不幸表露忍耐却无法彻底遮掩的难过与愤怒。
这些情绪,间桐樱都没有。
更为过分的说法就是......作为人类的负面的情绪,间桐樱都没有。与之相对的,借由负面情绪而感知更为深刻的正面情绪,恐怕也极为困难。
“间桐家没有酒吗?”
吉尔伽美什站起来:“有吧。不是喝酒的地方。”
“很快也就不是喝酒的时候了。”
英雄王挑起一边眉毛。
言峰绮礼没有正面回应。“berserker的御主,好像跟卫宫士郎有什么不可化解的矛盾呢。”
说起来,lancer也不在教会。尽管早就被派出去做情报刺探一类的工作......
吉尔伽美什心内了然。
爱因兹贝伦家人造人与卫宫士郎的矛盾爆发得比吉尔伽美什预想要快,间桐慎二立刻就要去掺一腿,他对远坂凛的执念简直像淤泥一样,轻轻一戳就会溢出来。
间桐樱看着兴奋的哥哥,为他们打开门,而后站在门边,目送他们离开。
“请小心。”她低声说。“哥哥。”
间桐慎二好像没听见。
吉尔伽美什驻足,看她一会儿,间桐樱两手放在身前,朝他欠身,然后回到屋内。这天也是周休日,她不需要去穗原群,也不像上次,与其他女孩儿有约。
吉尔伽美什想了想,也朝着空荡荡的门廊点头。
并非承诺或是礼仪。
在爱因兹贝伦的城堡中现身、与其他御主撕破脸皮,意味着最终的战斗即将到来。位于柳洞寺下的地脉即将满盈,满盈一刻圣杯展现,届时鹿死谁手未能断言。不过,爱因兹贝伦家已经没有机会了。
间桐慎二兴高采烈地出去,垂头丧气地回来。他身上带着伤,为此无端又朝间桐樱发了一通脾气。吉尔伽美什甚至有点同情这个紫色头发的女孩儿了。为了颜面着想,间桐慎二不肯去医院,生怕被同学瞧见——尤其是和卫宫士郎关系较好的那一伙。间桐樱拿了医药箱,用酒精棉轻轻擦拭破皮的创口,又将淤青的位置敷上药料。
她没有拿出装载治愈魔术的道具,间桐慎二也没有提出。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之间,诚然存在某种古怪的默契。
在给间桐慎二包扎好伤口之后,他很快沉沉睡去,梦中仍是不安稳。间桐樱坐在床头看了片刻,才说:“谢谢。”
“......”
“今天的事情,哥哥他......”
吉尔伽美什几乎要冷笑出声了。
“跟我没什么关系。”
间桐樱似乎被他的话哽住了,半天才说:“抱歉。”
“......”
出于某种吉尔伽美什不太明了的情绪,他觉得有必要和间桐樱说点儿什么、解释些什么。于是他说:“间桐慎二不是个当魔术师的材料。”
间桐樱点头。
——不然间桐脏砚也不至于从远坂家过继子嗣了。长子鹤野根本就是块废料,养育出的后代怕也入不了他的眼睛。
“他若执意继续参与,本王保得了他一时,往后面说,就不一定了。”他看着间桐樱耳边的红色丝带,记起远坂凛也有同样的。“况且,发自本心要将圣杯争上一争的,谁没有私心呢?”
间桐樱的肩膀抖了一下,两手握得更紧。她手背上的淤痕几乎消失殆尽。
吉尔伽美什躬着背,附在她耳边轻声说:“你有吗?”
少女本就白皙的脸颊倏然失去血色。
这一刻,她才像个活生生的人。
这段插曲不为间桐慎二所知,当事两人也浑然没有放在心上。柳洞寺的终战一触即发,终于在某个夜晚开始。名义上的御主有心对妹妹隐瞒,可间桐樱心有所感。她几次在与吉尔伽美什独处时欲言又止,直到编外的archer“主从”去往战场,也没有讲出话来,只是在两人离家时,双手置于胸前紧握,像是对着不知姓名的神明祈祷。
她有种预感。
今天过去,一切都会不一样。今天过去,有些人就不会回来了。
有个人就不会回来了。
于是,间桐樱在冷寂的宅邸里等了一夜,天将明的时候,才有人推开大门的声音。她走出去,保持坐姿的膝盖僵硬发疼,但她毫无感觉。来人有黑色的头发和红色的头发,金色头发的紧随前两人——但并非纯净的黄金一般太阳一般的颜色,更偏向浅淡的稻草金。间桐慎二被远坂凛架着,身上披着一条看不出原本模样的织物。
东方的天空已经亮起来,朱红色太阳的边缘是黄金的光泽。
间桐慎二这年的假期是在医院度过的。他的妹妹说什么也不肯在同意出院的证明上签字,他就只好在病房里挨过一天又一天。他是真的吃了亏:在柳洞寺里。因为吃亏,间桐慎二的嚣张收敛许多。他不再挑剔间桐樱做的饭菜,也会心平气和地和她讲会儿话了。终于,在一个晴朗的早晨,间桐慎二终于能脱下病号服,回到活蹦乱跳的生活。
“买条手链吧。”他忽然说出一句无头无尾的话。
间桐樱收回看着天空的视线,转而落在哥哥身上。
这天的太阳很好,温暖和煦的日光几乎实体化为金线,轻柔地触及皮肤。
“手链。”间桐慎二重复说。“你想要什么样子的?”
间桐樱没有说话。
金色的吧。
她这样想。
金色的。
【剑樱】一个小愿望
*饼主催合志《About Sakura》剑樱文
一个小愿望
文:华莳
这个国家流传着蓝龙掳走公主的故事。这是王国一时之间共同的惨事,国王叹息,国民也叹息,征召在这叹息的声调中发出,要人们去蓝龙的巢穴带回国王的女儿。这召文将公主精确定价:五万金币,它的主语却模糊不清,于是不知所谓的人们也聚集过来,裁缝、铁匠、骑士在国王的殿堂上站成一列,都声称自己是好马好剑的一位勇士。国王向他们摆手:“去吧,去吧,带回我的女儿。她已经快和邻国的王子成婚,所以请完好无损地带她回来,回到王国里来,回到婚礼中去。”
然而故事的走向在此停驻不前,在决斗中,没有勇士比蓝龙更英勇,...
*饼主催合志《About Sakura》剑樱文
一个小愿望
文:华莳
这个国家流传着蓝龙掳走公主的故事。这是王国一时之间共同的惨事,国王叹息,国民也叹息,征召在这叹息的声调中发出,要人们去蓝龙的巢穴带回国王的女儿。这召文将公主精确定价:五万金币,它的主语却模糊不清,于是不知所谓的人们也聚集过来,裁缝、铁匠、骑士在国王的殿堂上站成一列,都声称自己是好马好剑的一位勇士。国王向他们摆手:“去吧,去吧,带回我的女儿。她已经快和邻国的王子成婚,所以请完好无损地带她回来,回到王国里来,回到婚礼中去。”
然而故事的走向在此停驻不前,在决斗中,没有勇士比蓝龙更英勇,她持剑上马,将裁缝、铁匠和骑士都掀翻在地。这支勇士的队伍是在鲜花和赞颂中出发,这时候却成了一群受教训的狼狈盗贼。蓝龙的坐骑在他们面前来回逡巡,蓝龙坐得腰背挺直,用冰冷的视线俯视着他们。证明蓝龙守护住了自己的珍宝,告诫盗贼们休得再往前走这不知死活的一步。前来的人们丢盔弃甲回到国王面前,他们串通一致,声称龙巢里没有公主的踪影,蓝龙被他们狠狠敲打,承认自己做了谋杀公主的罪人。他们已经担当了临时的处刑官,叫邪龙在自己的城堡里长眠。
国王哀叹:“唉,唉!现在我该让谁去结婚?我只能再发一道召文,为这国家选择下一个牺牲……不,不,我是说,尊贵的公主。”
五万金币让王国拥有新公主,前代故事就算翻篇,只在诗人们的歌咏里流传。奇怪的是,诗人们似乎比国王更了解自己的女儿,诗歌们尽管身量轻微,讲起这故事时,却比价值五万的召文更生动。它们首先介绍角色:公主温柔又娴静,仿佛东洋移植而来的一株樱花树,花色好,花期却短而遗憾。至于蓝龙,只有诗人们称呼她阿尔托利亚,诗人们知道一些秘密:她是龙,也是少女,还是骑士。所以这故事才得以发生,皇宫护卫严密地防范空中蓝龙时,阿尔托利亚已经坐在间桐樱的窗台。浪漫的幽会方式总在窗台边,莴苣公主,朱丽叶,现在是她们。这窗户朝向王宫花园,不分时间,樱习惯开着窗户,为鸟和春风留着它。这窗户会带来一些出乎意料的赠礼,落叶,夕阳,还有阿尔托利亚,一头蓝龙 。
第一次踏上窗台边沿时,阿尔托利亚向间桐樱行礼:“您好,公主殿下,希望我的到来没有使您受到惊吓。”
少女显然对突如其来的拜访感到惊讶,但她礼仪万全,很快也行一个屈膝礼:“您好,美丽的蓝龙小姐。我该怎么称呼您?”
“阿尔托利亚,”她微笑起来,“您可以称呼我阿尔托利亚。”
阿尔托利亚在她的族群中是一位年轻之辈,正处于固守领地前环游世界的旅途中。她计划在这王国停留三天,第一天游览街镇,第二天攀登高峰,最后在自己最中意的一处所在度过时光。她已经匆匆扫视过全国景色,最后来到间桐樱的窗前,窗外有春光和夕阳,窗里坐着王国的明珠。身为公主,间桐樱知晓王国的待客之道,但身为一位奇遇中的少女,她为阿尔托利亚的到来与选择感到由衷的欣喜。和晚风从窗台外轻吹而过一样,这是一场温柔的相遇,应该被编进童话绘本。
龙皆骑士,阿尔托利亚既不辜负少女的期望,也不会平白占用她的窗台与傍晚时光。她这样承诺:“凡是我的所经之处,我都会为您带回礼物。就像传说故事里一样,像阿拉丁神灯,您可以将我当做许愿的契机。”
她诚恳地说出这话,似乎天底下不会有她力不能及的愿望存在。事实也确实如此,她是龙,此时此刻,她是作为一位活着的魔法与奇迹的造物站在间桐樱面前。樱眨着眼睛看她,第一个愿望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骑士的承诺大多可靠,阿尔托利亚的尤为如此。后一日夕阳滑落,高树在栏杆上投下垂影时,间桐樱已经坐在窗边等候。阿尔托利亚踩着风和落花回来,她打招呼说:“晚好,樱。今天我去了王国最繁华的集市,收获十足的一天。如果你有兴趣,我会详尽地讲给你听。”
忽略相互的敬语之后,她们似乎已成为亲密的一对知交。樱布置好茶和点心,等待阿尔托利亚的故事开场。相处之中,她已然察觉了阿尔托利亚的兴趣:这王国的食物风味和人文风光一样受到阿尔托利亚的青睐。
茶点已经妥当,阿尔托利亚思索着一天的见闻,准备一步不差地和樱分享。她今天去的是王国西边的那个集市,这两天是一段持续雨季后的太阳天,集市人多,笑声也多。云层都是轻薄的,没有自天上投下阴影,阳光大而直射,街边的土石砖块也被照出光亮。最大的集市受到过严整的规划,摊贩在等大的摊位内经营。国民们既谈生意,也过日子,一家人一齐出来的时候,父亲会让孩子坐在肩上,让他能一直看到连绵屋顶伸向的远处,母亲则揽着父亲的手,不时与摊贩交谈。人们相交而过的时候,街边的白鸽麻雀会被惊起,在集市和更前面的广场上空盘旋飞远。
“我走到广场的时候,看到了王国有名的那座少女雕像,”阿尔托利亚最后说,“两位女孩,一位短发的,一位盘发,牵着手一起向前走去。她们的穿着没有奢豪装点之处,但脸上的笑容值得放在广场中央,让每一位过路人都看见。我听见传说,这里的冬天会下雪,等到新雪覆盖下来,雕塑的少女们会像换上崭新的白衣。我没有在冬天来过这,这是真的吗?”
樱本来不发一言地聆听着阿尔托利亚的见闻,她虽然微笑,却不作补充,甚至显得有些过分沉默,没想到阿尔托利亚突然向自己抛出问题。她愣怔了一下,唇边的笑容也很快隐去,似乎这问题在为难她。阿尔托利亚察觉了不对,她尚未在樱面前见识过这样长时间的沉默,但她不知道是哪出了问题,集市,雕塑,阳光,这都是些温和的话题,本来应该适合在傍晚就着茶点谈论。最终樱拨了下自己鬓边的碎发,似乎感到难堪,低声说:“抱歉,阿尔托利亚,我没有去过西边的集市,没有去过广场,也没有见过冬天的雕像……我也不知道,我很抱歉。”
间桐樱出生与成长都在这个国度,如果换做一个稍稍沉不住气的,就应该质疑她“你可是王国公主,竟然不知道自己王国里的趣事”,但阿尔托利亚知晓尊贵身份和其沉重,她也安静了一会,之后也道歉说:“抱歉的应该是我,如果我早知道……我不应当在你面前夸夸而谈,请你原谅。”
这道歉出乎樱的意料,也并非她想得到的。她猝然抬起头来凑近阿尔托利亚面前,甚至碰得茶水从骨瓷小杯里洒出一点。她的语调和动作一般急促,催促阿尔托利亚收回这份歉意:“不,不,你没有必要向我道歉。我是说,我很喜欢听你讲这些事情,一切小的,细微的事情,我都很喜欢听。国王曾说,集市和广场都是属于平民的,是……是我不该去的地方。但是我希望……你能继续告诉我你看见的那些好的事情,就仿佛带我也去一样。从前我没有去过,也没有人同我讲,但是现在,我可以听见它们了。”
阿尔托利亚看着面前的少女,并没有被她的急切吓住,似乎早有预料。她将一尾白鸽的羽毛举在樱的面前:“集市,广场,平民生活的地方,在那里有好的,也有坏事。今天有一个孩子,他追逐这支白鸽落下的羽毛却没有看路,差点被一辆马车撞上。不过今天都是好事情,我在那里,他没有受伤。从我怀里睁开眼以后,他将这支羽毛送给我。这是我今天带回的礼物,这是我和一个孩子共同的谢意。”
她将羽毛放在间桐樱手心,樱收拢手掌时,她继续说:“总有一天,你会有机会自己去到人群中,只要你愿意,机会终究会到来。”
樱轻微地笑起来:“我会将这羽毛穿上金线,一直挂在胸口。”
身为一国公主,间桐樱会收不少的礼物,其中也有来自臣民的。但是她走到人群中时,会有侍卫替她分路,在红毯铺好的道路尽头,精心打扮的孩子为她送上捧花,这是例年新年时的功课。来自贵族的礼物更多,甚至需要特别的库房来存放,但这些礼物存入库房以后,只作为展览,没有在她的生活中留下痕迹。她过去的礼物,房间,生活都如出一辙,精致而缺乏个人特色,不如一支羽毛贴近她的心情。
互道晚安之前,阿尔托利亚告诉她后一日她将去王国最高的那座高峰,仍然会为她带回惊喜和新鲜事。她一直看着樱吹灭灯烛,等到房间沉入黑暗,才又从窗台离开。
对于间桐樱,无论是和阿尔托利亚交谈还是等她回来,时间似乎过得都快。尤其和她之前的日子比起来,指针似乎转成了两倍速。几乎只在她布置好桌椅的下一刻,阿尔托利亚就和夕阳一块出现了。她匆匆地落在栏杆上,送她进来的晚风还有山上林木的气息。在落座之前,她先将一颗石子推到樱的面前。今天她带回这圆润的溪水冲刷的鹅卵石作为赠礼,这是一条溪的宝物,她向溪里的鱼群请教过,它们一致同意这是最好看的一颗。随着这鹅卵石一起,阿尔托利亚今天也带来了很多见闻,野兔,雄鹿,甚至还有灰熊。它们互为食物链的上下,也共同组成山林间的风景,像一座山中集市。而攀登到顶的时候,它们又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自己和云雾。
樱照旧默不作声地倾听着,不用说,她一定也没去过山林。当她把那颗鹅卵石收起时,阿尔托利亚仍然说:“樱,只要你愿意,以后一定会有机会亲眼看见这一切。比我说的生动,也比一切书里描绘的都生动。”
樱收起石头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乎又陷入了某种踌躇里。她的指尖无意识地碰着茶杯,最后仿佛下定决心,轻轻地呼了一口气,用比前一天更低的语调轻声说:“谢谢你,阿尔托利亚。但我已经和邻国定下婚约,要从一座宫殿去往另一座宫殿。我可能,可能不会有这个机会。但是,真的很谢谢你。”
她的手指轻微地打着颤,无意识地展露出一种持续的不安。但她深呼吸了一下,很快又调整过来,似乎想将这话题略过不谈,在阿尔托利亚出声前先问她:“不要再烦恼我的事,明天是最后一天,你想去哪里?”
“最后一天,我要在我最喜欢的一处地方度过。所以,明天你会看见一整天的我。”阿尔托利亚朝她微笑了一下,似乎在抚慰她的恐惧。
虽然约会只有一天,但间桐樱早早醒来,等待阿尔托利亚的到来。她第一次在晨光中看见阿尔托利亚的身影,她在黎明的浅白中落在樱的窗前,似乎是她将日光带来世上。今天虽然是不出远门的一天,但阿尔托利亚愿意将龙族的秘事当做献礼。没有人不会对龙族好奇,他们有一副正直的做派,却在各样传奇里担任魔王和被打倒的那个。阿尔托利亚解释说:“比起掠夺,我更注重守护。守护我的领土,子民,珍宝。虽然我现在还在积累阅历,但在旅程之中,我总是更坚定自己要守护的是什么。真龙不会任美丽的,美好的事物受命运摧折。在那漫长的守护之中,总会有歹人进犯。他们被击退之后一无所获,只剩下满腹造谣的天赋。那些离谱的传说就是这样诞生,现在只有真正的诗人才知晓我们的名号。啊,还有你。”
“你守护你的珍宝时,”樱追问她,“是将它们藏进地窖吗?”
“我尊重意愿,”阿尔托利亚直视着间桐樱的眼睛,“当它们有自己的,真正的意愿的时候,我就会尊重它们。”
世上万物是有天生的归宿的,山野的归山野,王国的归王国。一株花若长在错误的土壤上,容易过早地凋谢。龙移植花木,适配土壤,像园丁,像花的情人。她们在龙与人的秘事中度过了一天,互相交换许多两族间的秘密。天色渐晚的时候,阿尔托利亚站起了身。间桐樱以为她就要离去了,再往下一程旅途而去,但她站在暮色西斜的暖光里,向樱低下头去。她突然说:“今天我没有去别的地方,没有礼物,但是还有愿望。神灯能许三个愿,我们还剩下最后的一个。”
最后的机会,最后的愿望。她们都紧张,阿尔托利亚甚至情不自禁地朝间桐樱伸出手去。间桐樱坐在椅子上望着她,夕阳底下的她,一位奇迹与魔法的化身,她是龙,是少女,还是骑士。
在夕阳的余晖收尽之前,间桐樱握住了阿尔托利亚的手。她微笑着许了一个不太像愿望的愿望:“如果能在天黑之前赶到集市的话,今晚的加餐会是新鲜的苹果派。”
是那种樱亲手烤制,热气腾腾,和阿尔托利亚分享的苹果派。是蓝龙掳走公主这个故事的结尾,也是少女的私奔的开始。旧的故事翻篇之后,只有真正的诗人才知晓龙的名字与旧闻了,真正的诗人知道秘密,也保守秘密,不会再有别的人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