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处》二
事后杨戬问过哮天犬，它所见不过是主人喝醉了，有其他人残余的味道却无法查明其行踪。
莫不是这青瓷杯化了人形，陪我做了场梦？杨戬有些郁闷地拿指尖轻扣杯沿，上好的薄胎，其声如磬，放在人间便是至尊帝王闲暇时拿来斟酒独酌的器物，可在这天宫也不过寻常罢了。杨戬把玩一番，便寻了个暗格将它藏了起来——天地之广，六界之大，总有那么几个散仙不受天庭册封，不享凡尘祭拜，跳脱六道轮回，只求逍遥自在，那人想来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倒也叫人羡慕。杨戬屈拳锤了锤脑袋，只可惜那人行踪难觅，下次若有缘再见，定不能再让他拿壶酒就糊弄过去。
缘之一字，当真神奇。有人惊鸿一瞥，自此念念不忘，却造化弄人，天涯相望。有人擦肩而过，却得红线绕指，千里相会。
怎么这么快就再见了呢？杨戬看着坐在玉帝身边的黑衣人，不禁感慨。
“昔者黄帝与蚩尤战，应龙大神杀蚩尤夸父，力竭不得复上，后又助大禹治水，如今又重回天庭，实乃我天庭之幸。”
“不过是前些日子天地异动，把我扰醒了，无事可做，故而上天来看看罢了。”
这话就是冲着“重回天庭”四个字说的了，玉帝面上不动声色，继续笑道:“新天条出世罢了，算不上什么异动。”
“呵，是吗。”应龙嘴角上挑，笑了笑，凌霄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昨夜南天门神息流动异常，杨戬恐有妖魔入侵欲过去查看，却被玉帝身边的天奴告知是有贵客到访，不必惊慌。今天一大早整个天庭都知道了应龙大神复醒上天的事。这远古的大神，辈分比玉帝还大，不知道会搅出些什么风雨，一众仙人看戏的有之，忧心的有之，欣慰的有之，总之一帮人早早地到了殿上，只为在早朝时一睹其真容。
杨戬怎么也没想到，这黑衣束发的远古大神，他见过，不光见过还一起喝得一通大醉——也许只是自己醉了——杨戬想着，一抬头，杨戬发现大殿里的气氛并不只是因为沉默而诡异——应龙正盯着自己，直勾勾的那种，那视线让两侧的仙人都不自觉退开了一步，好让杨戬能直接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这位便是二郎显圣真君了？幸会。”应龙对杨戬笑道。
“小神不敢。”杨戬抱拳，微微躬身答到。
“我来天庭无处居住，可否来二郎真君府叨扰几日？”
杨戬挑眉，答到:“应龙大神愿意光临，自是小神之幸，只恐陛下怕大神屈居小神府邸受委屈。”
“我自选的，怎么会委屈，百忍你说可是？”应龙眉眼弯弯。
“那是自然。既如此，杨戬，可要好生招待。”玉帝依旧一副笑脸。
“臣遵旨。”杨戬屈身作揖，低着头，掩住了满脸挡不住的笑意。
一眼看去似是满殿的和乐。
真君府在算是整个天庭最不受欢迎的地方。新来的小仙童犯了事，就被天奴吓唬着要把他扔到真君府去干活。天庭哪处不是仙气环绕，瑞兽啼鸣，就他真君府，寻了个金乌都不去的地方，也不点灯，整日里阴沉沉的，像是阎罗殿开到了天上。
真君府也不是不点灯，杨戬会在自己案头点上一盏，孤零零的，昏黄的灯光照亮不大的一块地方，多少筹谋就在这块地方完成了。真君府人太少，粗枝大叶的一帮人还总为着各种公务在人间奔忙，谁也不记得要把这里亮堂。
应龙到了真君府的第一件事，就是手一挥，让厅里两侧的油灯依次亮起。然后随意找了张凳子坐下，笑嘻嘻地说:“真君欠我一壶好酒。”
“请大神喝酒不难，杨戬只怕拿不出那么好的酒来。”
“酒好不好，只看谁陪我喝，你说呢？”应龙一双漆墨点就的眸子盯着杨戬，两人相视一笑。一见如故，不外乎如是。
“那日大神与我喝的究竟是什么酒？”杨戬心里到底是有些好奇的，那个奇异诡丽的梦，总不会仅仅只是因为醉酒才做的。
“这酒名曰‘归处’，能让人梦见身上带着最老的那件东西经历过的事，只可惜最远远不过这酒的年份。治水那会儿我偷藏在那儿的，还没喝就睡着了。还好，没被人糟蹋了。”
杨戬皱起了眉头，疑惑道:“可杨戬身上并没有远古时候的东西。”
“世上的万事万物皆有其来历，真君只是没在意罢了。”
杨戬挑了挑眉，不置可否，哮天犬摇着尾巴凑了过来，杨戬摸摸它的脑袋说道:“府里的西厢房收拾出来了，杨戬带大神去看看？”
应龙点点头，两人便往后院去了。哮天犬难得的没有跟上，趴在灯火通明的大厅里四处张望了一番，无聊地阖上了双眼打起了盹。有些东西没人在意，却在悄悄地变化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