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舟-离舟】江海寄余生01
天都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卓翼宸做了一个梦，在一片白雾茫茫的梦中，他却异常清醒，自从哥哥给了自己冉遗的鳞片，自己便再也没有过沉入梦境的时候，他不知要往哪里去，耳边也听不见任何声音，白雾似乎要吞噬这方天地，郁郁沉沉的围绕在他周围，他只是先前走着，直到被一条潺潺的溪水拦住了路，溪流的对岸倒着一溪黑衣的赵远舟，卓翼宸并没有看到那人的脸。心里却笃定那就是赵远舟，那柄云光剑给了他答案，云光剑正深深插在赵远舟的胸口，鲜血湿透了衣摆，顺着赵远舟无力垂下的指间，丝丝缕缕的顺着河水荡啊荡，晕开后便很快被溪水带向远处，如一苇红色的竹筏。
他并没有感到难过，命运如同一本结局已注定的书，早已为他们拟好了最终的篇章，充满戾气毁天灭地的赵远舟，被缉妖司风光霁月的小卓大人斩于剑下，多么完美的结局。
只有他记得，他牵过赵远舟染血颤抖的手，吻过赵远舟眼窝的泪，在心口处刻下过赵远舟的名，赵远舟的泪是苦的，赵远舟的吻是甜的，被命运亏欠的赵远舟曾经独独属于他一人，爱恨都牵于他一身，岁月已被恩怨填满。
卓翼宸的胸口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捂着胸口慢慢跪倒，却扬起一抹笑意，称着他微蹙起眉，冰蓝的眼中蓄起泪。
也好，这样也好。
赵远舟，死也是要死在一处才好。
在无尽的白雾中，他阂上了眼睛。
再睁开双眼时，阳光正从窗棂处洒下来,空气中漂浮着小小的灰尘光粒，星星点点落在床前人黑白相间的发丝间，卓翼宸撩开床前人的鬓发，露出他精致的眉眼，赵远舟睡得并不安稳，眉间皱成一团仿佛有化不开的愁绪，微微上挑的眼尾红红的，似乎是哭过，卓翼宸刚抬手想去触碰那抹红，那双狭长惑人的眼睛便慢慢睁开了，对上卓翼宸冰蓝眸子的一瞬间，赵远舟很快移开了目光，卓翼宸静静望着眼前人，望着他咬住自己没有血色的下唇泫然欲泣的样子，这人又在自责了，总是这样反复挣扎着伤害自己。
卓翼宸拍了拍床沿：“怎么不上来，这么冷的天”，见赵远舟没有动作，卓翼宸牵过他的手暖着，挨着...蹭着...慢慢引着赵远舟上了榻，可怜见的，浑身都冷透了。
赵远舟张开口，半天才找回声音，哑声道：“云光剑断了”，云光剑是卓翼宸的哥哥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更是卓翼宸的本命法器，现在法器损毁，卓翼宸也会死去。曾经他无数次的想到过死亡，只有他彻底消失，人间和大荒才能归于平静，但是现在云光剑断了，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泪在这几日已经流干了，心头只剩下绝望的情绪萦绕，他与文潇翻遍了阁中古籍，也依旧没有找到办法。
卓翼宸只是静静地注视着他，眼神温柔缱绻，之后不用每日醒来都面对杀死爱人的痛苦，赵远舟就可以千年万年的肆意活下去，可是他若是不在了，谁来守护这人间呢，谁来撑这偌大缉妖司，谁又来给赵远舟煮茶呢，这小白猿挑剔的很...
此时身体的痛苦已经不再重要，他想，至少要为赵远舟安顿好未来几十年，白泽令已然修复，赵远舟可不在受戾气的困扰，他想用最后的心神为赵远舟开辟出一片结界，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他，赵远舟太苦了，还应该种上一片桃林，可是已经没有时间看到桃树发芽抽枝，他想做的事情太多，时间又太少，身体的力量像是一个破掉的沙漏在不断流失。
他揽过赵远舟，感受他微凉的发丝软软拂在脸颊：“别怕，总会有办法的”，赵远舟埋在他的肩头，呜呜咽咽的发出破碎不成段的句子，泪水打湿了衣服，卓翼宸试去他的泪，轻声安慰着，接下来的时光两人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又窝在一处，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赵远舟趴在榻上，挨着卓翼宸听他讲小时候不喜欢写字挨夫子骂，想要出门吃饭不小心误入青楼的糗事。赵远舟被逗得像个不稳重的少年笑的前仰后合，他给卓翼宸讲他还是只小妖时的故事，第一次来人间，第一次感受雨淋在身上……他的人生太苦，仅有的几次甜很快就说完了，赵远舟思索一下几下住了嘴，歪头看着卓翼宸头一点一点的似乎要睡着了，此时暮色四合，赵远舟已经看不清他的样子，心里穆然一慌【以后再也见不到会怎样】，他忍住心头发悸，将卓翼宸安顿好一个舒适的姿势掖好被角，随后轻轻合上了门披着月光消失在夜幕中。
崇武营
离仑在等一个人，或者说一只妖，圆月之夜他隐藏在月光找不到的角落，阴翳的眉眼近乎妖冶，只有颤抖的手显示出他的内心并不平静，他等的人来了。
和他想象的不同，赵远舟并没有大张旗鼓的来兴师问罪，反而像失去了灵魂般，苍白着脸坐在了他的对面，他的嘴角紧紧抿着，漂亮的眼睛失去了焦距。
离仑紧张的握住他的手臂：“你受伤了？”反手按住他的脉门，感受到妖气运行正常才放下心来。离仑感觉到有着尴尬想松开手，见赵远舟并没有反应便理所应当的没有放开。
良久，赵远舟来口:“有什么办法可以救他？”离仑不需要去问这个他是谁，他在这里等了半夜，他知道赵远舟一定会为了这个人来。而自己，也确实并非毫无办法。只是…
离仑看着赵远舟红红的眼睛，是因为妖气还是伤心才红的呢，他想。
“没有”离仑冷冷道。
赵远舟似乎已经知道这个答案，只是深夜赶来求证，站起来抬腿便走。
离仑一把拉回他，紧紧箍在怀里，感受着赵远舟的体温，有多久没有挨得这样近了，他缓了缓神：“你又要到哪去，你我的恩怨还没了”
赵远舟只是轻轻把手搭在离仑的小臂，并没有推开他的意思:“会结束的离仑，卓翼宸死后，我会让白泽令将我永世封印，届时你想杀我也会容易的多”
离仑霎时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他就那么重要！值得你为他去死吗”
赵远舟没有作答，沉默已然是无声的答案。
不知过了多久，离仑慢慢松开了他，拿起桌子上的一卷书：“这里有你想要的救命之法”。赵远舟的眼睛亮了亮，正要去接，离仑却把书拿远了，离仑的眸色越来越深:“但是我需要你付出一些代价”。
他扳过赵远舟瘦削的下颌，深绿色的瞳孔如同沼泽:“现在，给我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