挤公交是要付出代价的
是嘉瑞学院
有点抽象大概
以下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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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德罗斯曾偶然读过一本书,上面说:命运这东西类似于不断改变前进方向的局部沙尘暴。后来他常想,相遇大概就如同其中的沙尘,被狂风卷进某片不知名的晴朗空域,白雪一般缓缓降落下来,温柔覆盖滚烫的悲伤。
跟着格瑞挤上公交车这件事,本来是在嘉德罗斯计划之内的,但他没想到的是,公交满员几乎拥挤过头,乘客间相互交谈,声音嘈杂,奥数对决不仅进行不了,还要在平日没怎么坐过的车子里摇摇摆摆,实打实的扫兴。唯一可以庆幸的是格瑞站在自己身边。他默默想着,熊熊燃烧的火气径自熄灭了大半。
做为他嘉德罗斯认可的对手,格瑞在大多数时候是极其安静的。他常看见银发的年轻人垂着头,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那些写下来的题目,无论文字还是公式,都实打实的优美。嘉德罗斯觉得这安静的刻苦是一种无意识的强大,作为武器瞄准每一个竞争对手,也成为盾牌去保护格瑞自身。
那令他欣喜的产物,绝非一蹴而就,而是缓慢交汇着,随着时间流逝逐渐成为无比庞大的一个个体。沉浸的情感在刀尖上跳舞,自细绳上左右摆动蓄势待发,等到雷德拍一拍他的肩膀,说老大你又在看格瑞了的时候,终于爆发出来。
嘉德罗斯向格瑞走过去,伸出手虚握住对方还拿着笔的手指,格瑞抬头看过去,阳光在金发少年身上投下一层厚重的暖绒,而沐浴在阳光之下的人,却不见半分柔软,反而处处都是锋芒毕露的影子。
“你叫格瑞是吧,有没有兴趣跟我比试比试?”嘉德罗斯记得自己曾这么问他,第一次准确叫了一个人的名字,而不是一贯加以渣渣的通用名词。对方却只是默默抽回自己的手,答复了一句没兴趣。
这成了让嘉德罗斯找上这人唯二的理由。不明白比赛乐趣的人约等于一个无趣的人,但是这种嘉式定理似乎不适用于格瑞。对方好像一个矛盾的集合体,他常常看见那人左手轻轻托腮,视线堪堪落在某处,或者有时候手里拿着一本书,靠在图书馆的角落里安静的读着——他总是融入人群,却脱离人群。有时候他们相互对视,嘉德罗斯看见一点点闪烁的灵魂碎片,好像那人平白无故坠落向某处,心脏与自身背道而驰,拼凑不出完整的一个人。
那时候嘉德罗斯没来由的想——他正在度过某种夜晚。好像无数个日夜孤身一人在家的童年,偌大的房子里,散乱满地的书籍,嘉德罗斯曾在那之中望向紧闭的窗口,那里有涌动着的黑暗,怪物在其间游走,嘶吼不休。
格瑞手里拿着份资料,站姿颇有些吃力,沉默地低头翻看着,不一会儿就抬起头看过来,喊了嘉德罗斯的名字,是想要说点什么的意思。
发动机的轰鸣声混着七零八落的交谈几乎要吞没格瑞的声音,嘉德罗斯皱着眉头,径自凑近去听。几个零碎的音节跳进耳朵里,拼凑不出完整的句子。他转过头来和对方脸对脸,用口型问:你说什么?
格瑞显然看懂了。银发少年轻轻舒了口气,神情带着点动摇,低下头来靠近他再次张开口。这种亲密的距离令嘉德罗斯有点错愕,视线打了个来回堪堪落在对方微微抖动的睫毛上。然而还没等嘉德罗斯看清,车门打开,人潮涌动,向出口汇集而去,继而有哪个不识相的撞上他的肩膀,还未等他爆一句粗口,只觉得格瑞的脸被放到无限大,两个人呼吸相贴的一瞬间,彼此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舌尖粘着点猩咸的味道,嘉德罗斯向格瑞看过去,当事人正面色平静地把嘴唇上的血抹下去,继而微冷的眸子转向他,少见的有点局促地向后面挤了挤,与他拉开了一定距离。
命运女神送出临门一脚,嘉德罗斯身临其境体验了一把“被迫强吻自己认可的对手”是种什么经历。这只是个意外,他想着。 直到这时才堪堪意识到现在的处境,而在此之前他只能隐约看到车窗外灰蓝色的云层,冷气一股脑渗透进皮肤时自己先是觉得冷,随后意识复苏,立刻抓紧了扶手用实际行动表示不会再移动丝毫的决心。格瑞对他微微点了点头,嘴角挂着被牙齿磕破留下的伤口。
喔喔,就是这样的事物。关于吻,并非就像书中所描写的那般美好,尤其是双方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体验说不出的差,并且还留有余威,一定要教气氛尴尬到一定地步不可。嘉德罗斯沉默的把脸埋在围巾里面,听见血液循环汩汩流淌,手心里已有一层薄汗。
他曾一度怀疑为什么自己一定要盯上这个少年,他没有细想的兴趣,但是偶然之间那人一脸询问的看过来,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手指就会自己抖动两下,好像某种本能开启。听见格瑞的名字就要迅速抬头去找,说起比试最先是要想到格瑞,最糟糕的莫过于,偶尔买了快餐,会不自觉的加上一盒牛奶。那些牛奶全部送给了一个人,连同整个繁花盛开的季节。
而嘉德罗斯真正确定它们,是在某一天的家长会。他走进学校后门的绿化花园,在开放的白玉兰下找到了格瑞。无叶的树下,白色花朵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流水一般把他们包裹起来,像是披风一样覆盖住两个少年的身躯。他们在那一天双双翘掉了同一时间举办的学生会,在安静的一隅,好像两个守护共同秘密的小孩儿般,第一次平静的交谈。
那次交谈的最后,放学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格瑞说出最后一句话:“我七岁那年开始,永远不会有人来参加我的家长会了。”那是格瑞第一次对他袒露自己的事情。不过真正令嘉德罗斯惊奇的是那人说话时眼睛深处的情绪,犹如一块暴露在冷光下的宝石,收敛一切情感,徒有吸引人的色泽。明明孤独使其痛苦万分,却仍要一意孤行融入孤独内部。
嘉德罗斯在一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靠近他,是因为金色阳光扑朔朔落在那人的发间,使他觉得这闪烁的银色丝发格外美好;而之所以想要放下一切去亲近他,却是因为对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深切孤独。
因为明白对方的强大不会让其被击倒,所以才会想要默默守护那份顽强的抵抗,盼望着对方战胜怪物举起凯旋的圣剑。
相遇本就是件奇怪的事,好像遇见的那一刻,除去对方,什么都变得无所谓起来,就连那些本以为触目惊心的沟壑,都没有那么痛苦不堪,不可承受。他认定那份喜欢,就好像认定生物需要呼吸一样,对外人不吝啬于表露,对格瑞本人却从来绝口不提。
不过现在说出口也没什么关系了,毕竟已经是无比确定的一件事。既然吻了,他也就可以负起责任来告诉格瑞,亲都亲了,那以后也不会给别人了,毕竟做事情要从始而终。那人可以惊讶,嘉德罗斯也可以给他三秒钟去考虑,等那时间过去了,他就要去认认真真强吻他的对手,挽救一点对于吻的初印象。
他们向学校走过去,晨雾褪去,暂时没什么热度的太阳挂在头顶。嘉德罗斯在转角处回过头来,正好看见银发少年眼中平静绽放的紫罗兰,它们轻轻的摇晃着,泛着浅浅的光泽。就在现在告诉他,本能使金发少年张了张口,然而对方却率先开口,把那些零落在公交车上的音节串联成完整的句子。
“我喜欢你。”银发那人语调平平,尾音带着点倦意,“说了那么多遍,真的挺累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