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顾】风雪（甜虐甜虐的那种）
★非典型甜/虐文
★有死亡
长庚登基之后，里里外外整饬了一遍大梁的河山。待到太子成年，就脱下龙袍交还江山，带着顾昀安居在了江南。
至此四海清平，二人再也不必为天下事烦忧，一门心思扑在怎么过日子上。初春有桃花鳜鱼，夏日采莲子烹粥，秋日开一坛桂花佳酿，冬日炖一锅排骨糯藕。
前半生的所有风霜摧折，在江南温山软水间尽数融成脉脉柔情。
直到后来顾昀离世。
顾昀年岁长于长庚，又是一身的沉疴旧疾，走在长庚前头并不令人意外。何况他走在梦里，没遭什么罪，比起死在乱军剑戟之中，算是个很好的结局。
如果他没有留下长庚一个人。
理所当然，长庚是第一个发现顾昀离开人世的。他起初很慌，失手打翻了不少花瓶杯盏，后来情绪又随着时间归于平静。长庚不是不难过，只是他比谁都明白天道不可违，这一天迟早要来，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顾昀有这一天，他早晚也会有。奈何桥都得走，孟婆汤都得喝，就算来世把对方全忘得干干净净也不要紧，有缘再遇就是三生有幸，擦肩而过也没有关系，有这一世情义在手，即使再有百万遍的轮回也足够回味了。要是非要把对方拴在身边，那这份情就失了洒脱，就变了味儿。
长庚把顾昀葬在江南，柔润的烟雨能安抚将军在风沙里滚出来的一身伤痕。他生的时候轰轰烈烈，死的时候却安静又沉默。顾昀的死讯并没有被长庚送到新皇手中——新皇是长庚教出来的，自然也熟悉顾昀，要是叫他知道了必然是要风光大葬，少不得要劳民伤财。
长庚最懂顾昀心意，他的棺里没有金银玉器，只有一大一小两只皮护腕，一支白玉笛，和一叠长庚当年手写的曲谱。
长庚给故园的下人们结清了工钱，叮嘱他们仔细打理园内草木和亭台，那些当初都是顾昀的心血。至于空下来的屋子全都由着他们安排，接济穷人或是安置家眷都好，只要有人气儿就行。安顿好这些，长庚带着顾昀的割风刃寻访故人。
先是西南。沈易卸任好几年了，但又放心不下把军务全交给新人，就索性在西南安了家。沈易见长庚身旁无人，只握着一根黑黝黝的割风刃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对坐良久，长庚自始至终静默无言，只在长庚转身离去时仰天长啸，又流下几滴眼泪。
铮铮铁骨里流不出泪，那是磨碎了心才渗出来的血。
离开西南，长庚回了趟灵枢院，一路小心仔细不引人注意。奉函公离世已久，如今一应事务交由葛晨负责。一别多年，葛晨早就不是那个葛胖小了，但见了长庚还是结结实实哭了一鼻子，抱着那根割风刃不撒手，一口一个大帅喊的撕心裂肺。反倒是曹春花冷静不少，抽抽搭搭一阵，握着长庚的手一字一句叮嘱大哥保重。
再往后是西北。
玄铁营的当年的兵士大都已经解甲归田了，只留下一个何荣辉坐阵。当年的种田大将军如今已经须发皆白，好在身子骨依然硬朗。从军多年，何荣辉见多了死亡，一滴眼泪不掉。他仰头灌下一大碗烈酒，又当着整个玄铁营的面摔碗立誓：今后只要有他何荣辉，玄铁营的大旗就永远不倒。
长庚把那根割风刃斜椅在了玄铁营大旗旁，那里有他过命的兄弟。
最后，是雁回镇。长庚到的时候镇上雪下的正大，街上往来的行人都白了头。天气很冷但无风，大雪徐徐落下，天地一片素白，这是西北天地送给自己昔日保护神的一场无声的祭奠。
长庚提了两坛酒，跟着记忆在雪地里漫步，找当年那处旧院落。软绵绵的雪地不好着力，长庚走的很慢。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老了。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找到了。
长庚推开已经有些朽了的木门，院内的雪地没有人踩过，一片洁白。他在雪上留下一溜轻飘飘的脚印，抬手扫落房前阶上的雪再开坛独饮。
“子熹啊…”冰凉的烈酒灌下去不仅不暖身子，反而助长了寒气的入侵。
“子熹，你的东西我都安排好了，咱们的朋友我也挨个见过了。”长庚抬头再灌一口。
“我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就是想着这个院子。我原本想着把这个院子收拾收拾就在这安家了，可是这一路越走我越明白，”长庚一口气把剩下的饮尽了，伸手去接落下的雪，“那些关于你的人我见一个怕一个，你去过的地方我都不敢再去第二次。”
你在的时候一颦一笑都是慰藉，你走了之后普天之下都是我的伤心地。
“五十多年了，子熹，那天你把我从狼群里捞出来的时候也是大雪天，不过今天没风，”长庚伸手去开第二坛，“那年侯府你问过我的话，我现在终于能答了。”
“是因为我的将军是我命中注定的缘分，我看一眼就再也逃不出了。”
一路沉默，一路坚忍，终于在此刻全部崩断，两鬓斑白的老人话音里是孩子般颤抖的哭腔。
“子熹，我想你了。”长庚伸手探进衣襟，握紧袖中丝的碎片。
假冒次品的玄铁护腕和袖中丝，那是顾昀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他身边留下的顾昀唯一一件遗物。
就着冬雪，长庚抬头再饮一坛烈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