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哀/新志】《虑》
写(其实是拖)了很久,始终找不到想要的感觉,甚至自我感觉前后都不是一个人写的,但最后决定就是这样了。
在想会不会有后续。
全文9k+ 介意慎入。
以下正文。
痛恨无能为力的感觉。
“欢迎回家,工藤君。”
门上规律熟悉的轻叩把柯南从睡眠中惊醒,他连忙伸手去摸索床边的台灯。又抓起一件外衣冲向门口,是灰原。她扬起头,眸中光华熠熠,嘴角闪过他几乎以为是错觉的微笑。正在他为此呼吸困难的一秒,一粒小小的胶囊落入他的掌心。他愣了一瞬,随即全身就开始因为狂喜而止不住地颤抖。
他翕动着嘴唇,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
“这是......”
“没错,就是你所期待的那样。这个,”她变魔法似的从背后拿出一个装满了同样的红白色胶囊的小玻璃瓶,在他面前摇了摇,“是永久的哦。”
“只要吃下它,你就可以回到从前,彻底与这一切告别了。”
“灰原,我......”
他实在是说不出话来,期盼已久的愿望终于成真,这一切都来的太不真实,让他喜悦得飘飘欲仙,恨不得立刻吃下解药,插上翅膀,飞到兰的身边。可是转眼瞥见她平静的面容,想起少年侦探团天真的笑脸,心底忽然蔓生出几分茫然,他攥紧了手中的解药,声音干涩。
“灰原,我......我还是想和那几个孩子好好告别。”
她没什么反应,向房外走去的脚步也并未因此停滞,只是在她搭上门把手的那一刻,她忽然停了下来,转过身来冲他粲然一笑。
“是吗。”
他听见大门一声轻响,终于停止了对手中红白相间的解药无意识的凝视,珍重地把它收起。
抬头一看,墙上的挂钟和着从昨天傍晚一直落到现在的雨声滴滴答答地敲过五点,外面天还暗着。
他又躺下,辗转反侧,可是已经失去睡意。泥土湿润的味道沿着窗户未关紧的缝隙蔓延进来。于是他披上外衣,踱到窗前,看到那个小小的背影踏着雨水浸湿的小径慢慢走出静寂的工藤宅,像是张开翅膀一样,张开一把透明的雨伞,消失在细雨中。他忽然后悔,他应该给件她披上外套的,这样,她就不会飞走。
他应该这么做的。
回到阿笠邸,她轻轻地收起伞,听见博士安稳而悠长的呼吸声,无声地笑了笑,下意识地踮起脚尖向地下室走去,却意识到已经不用这么做了。但是她已经习惯了给自己冲上一杯浓浓的黑咖啡,在地下室熬到半夜再偷偷爬回床上。博士曾经就此难得地劝过她,于是她放轻了脚步。
她走到餐厅的吧台边上,本想和往常一样冲一杯咖啡,却发现不知何时,咖啡豆被人悉数换成了她随口夸赞过的那个牌子的可可粉。她想了想地下室里幸存的那包咖啡豆,在原地踌躇了半天,最后认命地叹了口气,煮了杯牛奶冲进杯中。
热巧的香甜一瞬间弥散开来,她皱了皱眉,用调羹搅了搅杯子里的液体,透过缓缓蒸腾的雾气看见那些孩子的天真的笑脸,想着该如何解释她仓促的告别。
直到阳光穿过雾蒙蒙的玻璃,明媚地撒进室内,她仍然枯坐着。博士揉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走进客厅,看见她捏着调羹,手机的屏幕亮着,但却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
“早上好,哀君,你......”
“早上好啊,博士。”她眨了眨眼,好像这样就能遮掩住眼底这么多天积攒的乌青,随即站起身来,熟练地系上了围裙,“早饭想吃什么?”
博士一下子兴奋起来:“什么都可以吗?”
“当然......不行。”听见博士郁闷的哀叹,她的嘴角忍不住上扬了几分。
“对了,哀君,你泡的这个还一口都没喝呢,现在都凉了,不喝了吗?”
她一抖,差点切到自己的手。
“不喝了,博士。它太甜了。”她扭头对博士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帮我倒了吧。”
“诶——柯南君和哀酱/灰原同学要走了?!”
“嗯,我妈妈她最近好不容易拿到了美国的绿卡,所以要接我过去了嘛哈哈哈......”柯南把鞋放进柜子,挠了挠头,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微笑,“我也是这两天接到她的信才知道的,她说三天后就来接我,顺便捎上灰——”
“我的姨妈三天后也会来接我和他们一起回英国。”灰原全然不顾他震惊的眼神,截断了他的话头。看着步美泫然欲泣的脸,她温柔地摸了摸步美的头,“因为他们很久没能联系上我的母亲,后来辗转才听说我被寄养在博士家里,所以......”
“可是,可是明明再过一周我们就一年级毕业了啊!为什么不能再等一等......”步美咬着嘴唇,努力不发出哭腔,用祈求的眼神看着二人。
“对啊,为什么这么着急,真的不能等一等吗?”光彦的手绞紧了衣角,也附和着。
“可恶啊,你们两个,发生这么重大的事情也不早跟我们说,有没有把我们少年侦探团放在眼里啊!”元太也气鼓鼓的,他一把搂过柯南,“一定是因为国外的鳗鱼饭特别好吃,你们两个舍不得分给我们!”
空气中原本别离的悲伤气氛一下子就被冲淡了不少。
“喂喂,元太!”柯南愣了愣,随即指着元太捧腹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眼角都崩出了泪花。步美破涕为笑,挽上了她的手。光彦终于舍得松开了已被揉的皱皱巴巴的衣角,一边笑着一边狠狠地在元太肩膀上锤了一拳。元太痛得龇牙咧嘴,不满地瞪向光彦。她抿着唇,从元太背后轻轻拍了拍元太的肩,吓得元太一个激灵,跳了起来,以为是光彦,生怕再挨一拳。
“啊啦,小岛同学,那不如这样,作为赔礼,就让江户川君请你过两天去吃鳗鱼饭好了?”
她给了他一个狡黠的眼神,换来他的一对半月眼。啧,虽然他一定不会拒绝就是了。
元太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好啊好啊,我绝对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拜托,元太,那句话不是这么用的啦。”
“步美也要去!呐,哀酱,你也一起!”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好,我答应,我答应行了吧?反正我们就要——”看见她危险的目光,他自悔失言,默默把后半句话吞了回去。转向孩子们,于是她的眼神又温柔起来。他在心里补上另一句,真是个不可爱的女人。
“怎么,在说我坏话吗?”她突然似笑非笑地凑了过来,他一个寒颤。幸好上课铃恰到好处地响起,她后撤一步退开,孩子们一窝蜂地涌进教室,她的身影很快被人群淹没,一瞬间,他失去了她的踪迹。
趁着小林老师在黑板上写下式子的空当,一个纸团擦着她的桌角落在她的脚边。她瞪了一眼失手的大侦探,换来对方一个傻笑。她无奈,只好假装不小心掉了橡皮,将那纸团捡起展开。
“喂喂,灰原,刚才你说‘姨妈会来接你’什么的是骗人的吧?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姨妈?”
他的记性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好得顽固呢,她这么想着,叹了口气,还是提起了笔。
小林老师又一次转过身去,他转头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明媚的阳光悄悄攀上了每家每户的屋墙,烘干了玻璃窗上眷恋的雨滴,留下道道水痕。正在他出神的时候,一个纸团准确地从低空飞到他的桌上。他连忙抓起,三两下将它铺平,上面只写了一句话。
“我母亲,婚前的姓氏是——”
“江户川同学,请问我刚才提了什么问题。”小林老师的声音含着微怒从讲台方向传来。他猛地站起身来,但脑子还并没有从这个爆炸性的消息中清醒。
“老师,我.......”他支吾着,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
小林老师却厌倦了听他狡辩似的挥了挥手:“江户川同学,请坐,希望下次你可以认真听讲。”
他一连声地应着,连忙坐下,嘴里却仍喃喃着那个名字。
“世良......”
“灰原!”下课铃刚响,他便把刚想起身的她摁在了座位上,认真地审视着她,“所以,赤井一家是你的......”
“是啊。”她仰起头,视线却越过他投向窗外,语气前所未有的轻快,“还真是讽刺,到最后我还是拥有了我渴望的东西,亲情,友情,这种生活。却是在......这一切发生之后。”
“灰原......我很抱歉。”
“为什么?”她却笑了。顿了顿,她问道,“那么,好奇心旺盛的大侦探,你得到,自己想要的真相了吗?”
“大概吧。”他耸耸肩,看见她唇边的弧度,嘴角也忍不住地上扬,“至少,我有遇见你......和这些孩子,还有赤井先生和降谷先生他们,所以我想也不算太坏。而且我们不是扳倒了他们’吗?”
“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
“开玩笑的。”
“灰原,你是不是要离开了。”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
“此话怎讲?我们本来就是要离开的,迟早而已。”她干笑一声,佯装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垂在身侧的手却用力地攥紧,直到指节发白。
他叹了口气。“灰原,”他说,“你一直有很多选择。我以为你早就想通了。”
“江户川,”她慢慢松开带颤的双手,平放到桌面上,郑重地直视着他,目光锐利得让他心颤,语气决绝,“人是不能违背时间的洪流的。”
“工藤君,这是代价。”
“哀酱......就再让步美喝一杯果汁嘛......”嘴里还嘟囔着,步美和两个男孩一样一头倒在了沙发上睡死过去,手里还紧紧的拽着她的衣角。她柔了神色,缓慢而又有力地从步美手中抽出衣角,随即抱来了毯子,动作轻柔地为三个孩子盖好。
“灰原!”
他压低了声音,在阳台招着手叫她。她应了,踩着猫一样轻捷的步伐过去。楼下的卧室里,传来博士一搭没一搭的鼾声,和着孩子们浅浅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祥和。
“给,灰原。”
他递给她一罐带着凉意的可乐,她接过,借着月光看了一眼,笑道。“啊啦,还以为大侦探会请我喝点更刺激的呢?”
“未成年人不许饮酒。”他板起脸,试图摆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但却毫无威慑力。她愣了一下,随即无声地笑得弯下了腰,仿佛这是她有史以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于是他也跟着她傻笑起来。良久,她抹去眼角笑出的泪,半真半假的叹息消散在再一次的沉默中。
“早就不是了。”
月色皎洁,晚风挟裹着白日的余温和湿润的气息扑面而来。“刺啦”一声,她扯开拉环,短暂地撕裂了两人之间的厚重的沉默。他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数着街上来往的车辆与行人,间或往身边瞄一眼。她什么也不说,只是安静地抿着可乐,目光同他一样飘忽着,没有落点。
灰原......
他说不出再一次挽留的话。
她当然应该回到她的亲人身边,回到她本就该有的美好生活中去,而不是在这小小的幼童身躯中蹉跎,或是在这小小的米花町中蹉跎。她是天际遨游的鹰隼,偶尔折翼暂做停留,但终有一日要回到天空,回到那个她自始至终一直归属的地方。
似乎终于察觉他注视的目光,她才慢悠悠地喝下了最后一口可乐,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空易拉罐,转过身来面对着他。
“有何指教,工藤君?”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怎么才能再找到一个跟你一样这么专业的搭档呢?”
“你又骗人。”她又笑了,她今晚笑得太多了,“让我来猜一猜,大侦探一定是在烦恼以原本的身份去见事务所的小女朋友之后该说什么才好。要不然以她的脾气,非得把你胖揍一顿不可。是不是?”
“是,是。那还烦请恋爱大师灰原小姐教教我该怎么办。”
“首先嘛,大侦探要以一个超级帅气的形象‘咻’地一下出现在那位小姐面前,让她惊喜到热泪盈眶。然后再做一些让她面红心跳的甜蜜举止,最好再找点小道具什么的。最后只要用大侦探最擅长的花言巧语郑重地向她许下些诺言就大功告成!看,是不是非常专业且实用呢?”
“喂喂,灰原,你都在说些什么啊。”他给了她一个惯常的半月眼,可她不仅没有停止,还说得越来越起劲了。
“还有啊,就是一定要选一个完美的约会地点。像之前一起去过的游乐园,水族馆都统统pass。对了,礼物也必不可少。我想想啊,鲜花太俗套,手机挂件送过了,福尔摩斯探案集更是绝对不行,不是每个女孩子都愿意听你唠叨推理故事的。你要投其所好懂不懂?然后就是甜蜜kiss time......工藤君,你有在听吗?”
她自顾自地说着,忽然转过头来正视着他。他不知所措,只好顺从地点头。
“这才对嘛。你要知道,女孩子的心都是很珍贵很脆弱的,看起来高不可攀但其实非常柔软,所以你一定要好好呵护才行。这样,你和她就肯定会很幸福很幸福啦,江户川。”
他忽然意识到她正定定地注视着他,眸光中浮动着渐渐晦暗不明的月色。他双唇开合,但最终也只是把手搭在她的肩膀。
“我相信你,灰原。”
她轻轻地拿开了他的手,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整个人忽然好像全身力气都被抽干一样,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工藤君,我醉了,恐怕要吹一会风清醒清醒。很晚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背对着他,下了逐客令。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感受到她刻意的疏离,于是他只好妥协。
“好,灰原你......早点休息。”
他转身向屋内走去,犹豫半晌,还是脱下了身上的外衣,轻轻披到那瑟缩的小小背影身上。他说。
“灰原,或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的问题,出自真心。晚安。”
随后他再一次转身离去,听见身后传来恍若风声的叹息。
天台上,那在夜风中瑟缩的小小背影将残余几分温度的外衣裹紧几分,她抬头,看着月亮逐渐被云雾吞噬,直到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在浓重的墨色背后。她轻声道。
“江户川,你一定要幸福。”
“哈啊......哀酱?”步美揉着眼睛,打着哈欠,摇摇晃晃地坐了起来。身旁的两个男孩还在呼呼大睡,步美尽量小心地避开二人四仰八叉的手脚,从沙发上爬了下来。从厨房飘来一股煎蛋的香气,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哀的身后,探头探脑地看哀用模具熟练地把鸡蛋在锅里打成一个个近乎完美的圆。
“不管见过多少次,哀酱还是很厉害啊!”
站在凳子上的灰原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
“其实,也没有什么。有模具的话,很轻易就可以煎出漂亮的鸡蛋。既然步美这么喜欢,我走之后,这套模具就留给你好不好?”
“哀酱......”步美的情绪又低落下去,“可是,只有哀酱才会用这套模具给大家煎出完美的鸡蛋啊,换了谁,都是不行的。”
“哪有什么是不可替代的呢?模具也好,鸡蛋也好,人也好,总是会再有某一个补上空缺的。”灰原并没有看她,而是注视着鸡蛋在煎锅中滋滋作响,“不过,如果饿了的话,可以先吃几片吐司,东西都放在吧台上了,你喜欢的草莓果酱也有。如果要喝什么的话,还有温过的牛奶。”
“本来还不觉得饿,但听哀酱这么一说,肚子就叫起来了呢!”步美笑了,不好意思地揉揉肚子,随即一溜小跑绕去了吧台那边,“那,哀酱,我就开动了。”
正在这时,客房的门开了。“你们醒得好早。”柯南慢悠悠地走出来,睡眼惺忪,“嗯,好香,灰原你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步美满嘴里塞着东西,不好说话,于是只好挥手示意。柯南报以微笑,走到步美旁边落座。灰原没有看他,她刚煎好了六人份的鸡蛋和培根,把它们拨进盘子里后,她便摘下了围裙,端起盘子,也加入了他们。
“谢啦,灰原。”
“珍惜吧,江户川,以后你可吃不到这么美味的鸡蛋和培根了。”
本来吃得好好的柯南,一口煎蛋霎时呛在了喉间,他费力地把它咽下去,抬头向灰原抱怨道:“喂喂,虽然是很好吃,但你是想谋杀我吗。”
她似乎愣住了,嘴唇无声地开合了两下,但最终也没再说什么。步美本来想笑,但看着二人奇怪的表情,只好硬生生地把笑憋回肚子里去。三人就这样围坐在吧台边,安静地吃着早饭,没过多久,光彦、元太和博士也加入了早餐。这一段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博士宣布是时候出发去机场时才被打破。
“那么,就出发吧?”嘴上这么说着,但没有任何人移动了一步。时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窗外猛地炸开一声惊雷,令他想起昨天晚上月亮蒙的那层厚重的云翳。夏日总是下雨,总是下暴雨,整个世界都变得潮湿。
如果雨再下大些,是不是就可以留住此刻?
他被自己无意间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还来不及让他细细思索,灰原已经走向了门。她从门边的伞架上取下那把透明雨伞,柯南发誓他还记得昨天清晨雨滴滑过伞面形成的那图案,但他什么都没说。她消失在了门后的雨中。
一时间,世界又恢复了运转。步美、光彦和元太三个人吵吵嚷嚷地设法挤进了博士惯用的大伞中,随着门咔哒一响,他们便向着灰原的方向追去。博士也终于回过了神,确认了钱包和驾照都在贴身的夹层口袋中之后,博士本想追上他们,结果只能对着伞架上儿童尺码的小伞苦笑。于是他无奈地随手拿起一把小伞,在头顶勉强比划了几下后,冲进了门外逐渐嘈杂起来的雨声之中。
柯南最后一次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屋子:吧台上还放着众人的餐具,灯还亮着,好像还是有人刚吃完早餐,暂时出去一下,马上就会回来。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把这一幕刻进逐渐放空的脑中。于是他连伞都没拿,便径直走进了那密不透风的雨幕。
雨水一遍遍地冲刷着他的眼镜,他的T恤和短裤经水一淋,紧紧地黏在身上。他几乎看不清眼前的路,回头也是不现实的,所以他只是循着本能的记忆向车库的方向走去。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步,突然头顶投下一个巨大的黑影,他觉得头上打下来的雨点一轻,抬头看向来人。
灰原正举着孩子们先前从博士手中强抢去的那把大伞站在他面前,她身上非常干洁,只是洁白的鞋面溅上了几滴污水,想必是一路小跑过来的。他顾不得自己淋得跟落汤鸡一样,对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任由镜片上残留的水珠一滴滴打在他脸上。
“谢了,灰原。”
她把伞塞进他手里。“永久解药可不需要感冒,还是说大侦探觉得以病体去会面能更能勾起你事务所女朋友的怜爱之心?”
他愣了一秒,随即又咧开嘴笑了。“或许,是个好主意。”
“那你还不快走?”
灰原转过身去,加快了脚步,身后的伞紧紧地跟着她,将她整个人笼在伞下,隔绝了雨水。等到二人抵达车库,柯南的一边肩膀又湿透了。
她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只是从自己的行李箱里找出第二条毛巾丢给他,他胡乱在身上抹了两把,还来不及言谢,便被她赶去了副驾驶,怕打湿了孩子们。车子终于启动,窗外熟悉的景色一帧帧在眼前飞速滑过,却变得陌生。柯南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看着车窗上的雨滴慢慢地飞出视野。身后传来灰原和步美低低的谈话声,间或夹杂了一两声抽泣,博士打开了暖风,雾气渐渐掩埋了所有,他合上渐渐沉重的眼帘,一切都远去了。
“醒醒,我们到了。”
灰原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一阵凉风扑面而来,他终于舍得睁开了眼睛。
“也难为你,身上湿成这样还睡得那么沉。”他确信他听到了她的一声轻笑,但她已经去后备箱拿行李了。翻了一个那家伙根本看不到的半月眼之后,他跳下车子,也走向后备箱。
从地下车库上到航站楼一层,隔着很远,“江户川文代”和赤井玛丽站在一起边交谈,边张望着他们的方向。还是元太和光彦率先指出了她们。
“喂——我们在这里——”
她们闻声回过头来,孩子们率先拥了上去,他们拉着行李箱慢吞吞的跟在博士身后。灰原始终一言不发。他有太多话想说,又觉得没什么可说,没什么该说,于是二人一路无话。
“啊!你一定就是小哀!柯南跟我提过你好多次,果然是个很可爱的女孩子呢。”有希子一眼就看到博士身后的二人,立刻惊喜地叫起来,俯下身来笑吟吟地看着她,仿佛二人确实素不相识,同时伸出了手。
柯南的嘴角抽搐了数下,有希子的演技还是一贯的夸张,但也一贯的精湛。
“您好,江户川夫人。其实江户川也是一位令人愉快的朋友。”灰原伸出手去回握,他太熟悉她的“礼貌”微笑了,以至于他几乎笑出声来,害得有希子狠狠剜了他一眼。
灰原松开了有希子的手,却顿住了,她的视线越过有希子直直投向了玛丽。
“......好久不见,姨妈。”
灰原慢慢地走上前去,玛丽缓缓俯下身来。她犹豫了一秒,但还是给了玛丽一个肉眼可见僵硬的拥抱,而玛丽紧紧地回抱了她。
“志保,我们回家。”
她闭上眼睛,一声克制的叹息,打湿了玛丽的肩膀。
“再见!到了美国要记得想我们!要常给我们写信!”
“还要给我们寄明信片和贺卡!每年都要!”
“也不准偷吃更好吃的鳗鱼饭!”
柯南依次拥抱了三个孩子,以及博士。元太和光彦小心地看向灰原,她轻轻松开满脸不舍的步美,抹去步美眼角的泪水,随后紧紧拥抱了他们。
“灰原同学......”
“我会记着你们的。”她放开二人,同时也看向步美,久违地露出了真诚的微笑,“......谢谢。”
“还有啊,博士,可不能因为我走了,就放松警惕,我可是会一直看着你的。”她又用力地拥抱了博士良久,最后才缓缓地垂下发颤的双手。然后她转过头,迎上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柯南的视线。
她的目光如此诚挚,如此柔和,像是挣脱了一直以来牢不可破的伪装,却从未像此时此刻一样让他感到刺痛,感到赤裸,他丧失了一贯引以为傲的言语,迷失在她如海一般深邃而静谧的眼眸之中。
她叹了口气,直直走到他面前,伸出了右手。他却迟疑地将双臂环上她的身躯,出乎他的意料,她轻轻地回抱了他。二人一触即分。不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离开他的怀抱,回到了玛丽身侧。
“哀酱!”
步美扑向灰原,泪水夺眶而出。灰原什么都没说,只是搂住了她,手指缓缓抚过她的头发。过了一会儿,她轻柔地拿下了步美紧抱着她的双手。
“我们总会再见的,不是吗?”
步美抽噎着点头。
而灰原牵起了玛丽的手,他们四人一同走向了安检闸机。孩子们高举着手挥舞呼喊,喧嚷的人海不久就将他们淹没,灰原没有回头,等到柯南再回头看时,只有几个遥远的背影,很快被黑漆漆的出口吞没。
“恭喜你,得偿所愿。”
他猛地回过头来,灰原指了指他的口袋,那里装着那枚珍贵无比的解药。“是时候了,我们都等得太久了。”
他又见到了那天清晨的她的目光,那伪装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恍若一副盾牌,但他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它是如此冰冷。
“灰原,我......”
“江户川,它可不会等着我。”
撕心裂肺的痛楚再一次席卷了全身,这一次的痛楚似乎各位强烈,但他已经习惯,虽然也没有任何必要了,他只好苦笑着安慰自己,以后永远不会再遭受这种痛苦了。他整个人都被痛苦撕裂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在疼痛,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毛孔,乃至于每一根毛发都在作痛。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思维也被这痛苦渐渐侵蚀,恍惚间,他看到一个背影出现在他眼前,他奋力瞪大双眼,看到的却仍然只是影子。那人影向他走来,每走一步就清晰一分。是谁?他伸出手去抓她,她却消散了。
他睁开眼睛,回到了机场男厕的小隔间之中。他机械地换回早已准备好的成人衣衫,将孩童衣服一件件收入袋子,变声器,伸缩背带,运动鞋......就在这时,他在西装肩膀处发现了一根茶色发丝,他折起衣服,把它塞进了袋子最深处。
新一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有希子已经脱下了变装,正挽着宫野的手与她谈笑。见他走来,有希子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随即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都重新整理了一遍。
“瞧瞧你,都多大的人了,连个衣服都穿不好。看看人家志保,多么省心。”
宫野闻言勾起了嘴角。她注视他良久,最后伸出手去,摘下了他脸上的眼镜。
“怎么,名侦探连眼镜都忘记了?”
“是吗?我还以为新酱是想换个风格呢。”
“呃,呵,呵呵......”他尬笑两声,突然发现眼镜已经被她收进口袋,他下意识地开口。
“灰——宫,宫野,我.....”
“前往纽约的旅客朋友请注意,您乘坐的UA7910次航班很快就要起飞......”
“志保,我们走吧。”
宫野点了点头,和有希子最后拥抱了一次,牵住了玛丽的手。
“再见,工藤君,保重。”
“......再见。”
她们走出很远,新一才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有希子拉住了他的手,微笑着。
“回家吧,新一?”
他仍然凝视着她们离去的方向,点了点头。就在这时,他发现她们坐过的椅子上留下了一样东西,走近一瞧,原来是那把透明雨伞。他拾起了那把小小的雨伞。
“嗯,我们回家。”
走出机场,优作驾车来接。倾盆大雨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细密的雨丝,新一张开了那把伞,但儿童伞对于成人来说还是太小了一点,他仿佛行走在水雾之中,等到上车时,他的衣服还是润湿了大半。
优作递给他一件外套,他勉强披上了。汽车很快发动,新一看着窗外,天色由初来时阴沉浓重的乌黑转为苍冷的灰白。车内温暖湿润,很快给车窗蒙上一层氤氲的水汽。他伸手把它抹去,远处,一架飞机呼啸着直冲云霄。
他掏出手机,看着短信界面最顶上的一个名字,点开了二人的通信界面。他点开对话框,打下一行字,又一点点把它删去。过了一会儿,屏幕自己熄灭了。对面的另一个人或许永远不再回信,或许明天回信。
“女士您好,飞机即将起飞,请您关闭一切电子设备。”
宫野托着腮,正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闻言仿佛后知后觉地立刻将手机关机。空乘走开了,广播过后不久,飞机起步,伴随着一股巨大的升力,众人飞上了天空。
宫野拉开遮光板,云层之上,是永不黯淡的明媚阳光。透过小小的舷窗,穿过云层,地面上的一切都显得渺小。而高空之上的人们如此轻盈,将一切沉重都远远地抛在身后,比如相识,比如相知。
“志保?”
宫野拉下了遮光板。
“我们回家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