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伞之魂乙女】冥婚 (他们抱着你的尸体成婚)
字数1w+,很多设定架空,勿考据。
有沿用自己的旧设定,所以部分片段觉得熟悉这不重要,因为是我从之前的文里复制修改的(?)。剧情需要hhh
2v1,二人密不可分,不喜勿入。
第二、三人称兼用,无(you)缝衔接。回忆是第二人称。可直接代入自己喜欢的名字。
并不重要的小设定:范无咎父母在他三岁时去世,十三岁时,相依为命的奶奶也去世了。谢必安和范无咎在十四岁时正式结拜为兄弟,谢父也将范无咎认作义子。谢必安母亲在生他的时候难产去世。
“卿卿”不是人名,是对爱人亲密的称呼,很适合必安用。可换为各种小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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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叶,触绪还伤。
——纳兰性德《沁园春·瞬息浮生》
平和九年三月初七。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百花齐放,又是一季新生的轮回。本是应该沐浴在和煦而温暖的春光之下的巫城,这日却被天上层峦跌宕的阴霾笼罩,空中弥漫着泥土与草木混合在一起的腥味,在一片昏黄缭绕之下尽显阴郁。咄咄逼人的压抑感侵蚀着每个人的心境,紧迫而纠缠不休,令人几近崩溃。
令人意外的是,这分明即将落雨的天色下,街上却是布满了人群。不论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讨论些什么,议论纷纷的样子似乎是在聊着同样的一件事。甚至有人直接上酒楼定下上品阁,选了个好位置喝着小酒凭栏而坐,时不时地向下探望,像在等待着什么到来似的。
“...这简直是大逆不道!”
“怎的会有这般违背伦理之徒...”
“呸!晦气!”
“...水性杨花之女,伤风败德!”
“啧啧,那火这般烈,也不知脸被烧成什么样了。”
“怎会如此想不开...”
“况且啊...”
人群谈论的声音嘈杂聒噪,像是一群惹人嫌的麻雀一般,叽叽喳喳没完没了。分明都是满脸忌讳嫌恶的模样,可他们皆立定如山,看样子是想随大流凑凑热闹,压根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敢问老伯,这里可是要发生什么?”
街边挂着招牌的茶摊里,一名青年见周围人面色有异,聚在一起向一个方向翘首以盼,时不时又窃窃私语,心下觉着疑惑,于是向正在上吃食的摊主打听道。
“诶,公子不是本地人吧。这是谢家公子和范家遗孤两兄弟要迎娶一名城西女子啊。”
“...两位男子同时娶一妻?这真是闻所未闻!”
意料之中,这名青年露出十分惊讶的表情,但紧接着,他似乎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将将心中的奇怪继续道出:
“不过,为何百姓们谈此皆面露惊恐,看上去不仅仅是因此色变?”
“啊呀...公子有所不知,这婚礼不同于寻常的红喜事,而是红白喜事,是冥婚啊...”
“...原来如此。”那名路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眼中闪烁着奇特又难以置信的惊疑。
竟然会有人愿意娶一个已死之人吗?而且还是两个男子同时娶一个女子!
摊主见青年吃惊的表情,已是见怪不怪了。他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唉,那姑娘本也是个妙人儿。曾言‘城西有女,年方十七;小家碧玉,能舞善音;丹唇外朗,皓齿内鲜,明眸善睐,靥辅承权’。自她及笄后,前来说亲的媒人络绎不绝,几近踏破门槛。”
摊主提起茶壶,为青年续上一杯热茶后动作顿了顿,又接着往下说道:
“可就在数月前,她险些被巡抚之子轻薄了去,亏得那二位公子及时赶到才未酿成大祸。然而敌不过人的一张嘴,再提起这姑娘,往日的赞誉消失殆尽,人们只说‘城西的那个女子,攀炎附势,生性放荡,勾引巡抚之子未果’。”
摊主因为上了年纪而有些嘶哑的声音中充满了讽刺,接着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正色继续道:
“奈何红颜命薄,造化弄人啊...几日前城西宅院莫名生了场大火,这姑娘也因此殒命。这本是一件至悲之事,谁知又有谣言四起,说这是因为那名城西女子乃天煞孤星,罪孽多端,招来了‘天火’惩治,不仅自己被上天处死了,也祸及父母下人丢了性命。那二位公子自小同她长大,青梅竹马,早已心生爱意。那日,是他们亲手从残垣断壁之中抱出姑娘逐渐冷去的身体,真是...”
说到这里,摊主的声音一噎,有些不忍说下去。
“亲眼见证所爱之人的生命在自己面前慢慢消逝,不知那二位公子承受了怎样撕心裂肺的苦痛...即便那姑娘已香消玉殒,他们也要娶了她。”
那姑娘他是曾见过的。
生得乖巧可爱,为人也温柔善良。
记得数月前,一名男童从城中大黄桷树旁的井里打了一碗水,兴冲冲地要端回去,却不想没注意到脚下的凹凸不平,重重跌了一跤,手里的瓷碗也飞出去摔碎了,泼出的水溅了恰好路过此处的姑娘一身。
可那姑娘不仅没有因此生气,还轻轻地将男童扶起,拍去他身上的灰尘,问他有没有哪里摔倒了,要不要她送他回去。
这般温善的姑娘,怎可能是天煞孤星?又怎会是人们口中水性杨花的女人?
“人啊...只相信别人的一张嘴和自己的眼睛,却从未想过那些所见所闻是从何而来,又是否真实......”
“快看!来了来了!”
人声又开始沸腾,远压过了摊主喑哑的叹息。
人们有些惊慌地向街两边挤去,本是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中间破碎开,空出一条无人再敢上前的路。他们都朝着一个方向伸直了脖子,身高不够的则都踮起脚尖,甚至跳起来,看上去颇为滑稽好笑。
远处隐隐约约晃动着惨白的色彩,不紧不慢地在人们的视线中逐渐清晰放大后,又增添了几分喜庆的大红。那是身着红衣的两名小厮,手中高举起招魂幡在最前方引路。身后跟着的四名小厮则着系有大红花的白衣,并且时不时从手臂上挂着的竹篮里拿出纸钱向天上撒去。
潮湿的腥风毫不留情地一阵阵拂来,吹得招魂蟠上的纸摩挲出“沙沙”的声音,随着漫天飞舞的冥币随风飘荡。有的冥币飘到围观的人群之中,掉到他们的头上,身上。他们像是碰到了什么烫手的山芋一般,张牙舞爪地迅速将头上身上的冥币给抖落出去,颇为忌讳地擦拭被冥币所触碰的部位,心想回去后一定得好好清洗一番,免得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紧接着出现的便是由八名力士抬着的大花轿。那花轿精致美丽,轿壁雕刻的龙凤纹路巧夺天工,火红艳烈。花轿仿屋檐的四角上缀有流苏,随着力士们沉重的步伐一下一下地摇晃,晃的在场之人的心脏也跟随着其频率跳动。
“这两个公子也真是敢!”
不知是谁这样大声地说了一句。这一说不要紧,却是引得本已被这诡丽场景恘得噤声的人们也随之再次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太晦气了...”
“快回去了,拿艾草烧水沐浴驱驱邪,啧...”
“对得起他们的列祖列宗吗!”
“...”
花轿中,两位新郎皆着鲜红宽袖的婚服,一黑一白的头发也经过一番精心整理,整齐地半束于脑后散开,只留下两束鬓发在前修饰。可他们脸上并无新郎官应有的容光焕发,只有萦绕不散的阴郁。仔细打量就能发现他们眼底泛出的青色,只是鲜红的衣裳映衬得他们没有那么疲惫而已。
这般郁郁的脸色或许是因在他们中间坐着的那再也醒不过来的人儿生得的罢。
新娘凤冠霞帔,头披红盖头,因为轿子的颠簸,她的身子摇摇欲坠,在要坠落的瞬间被黑发公子及时揽起。可没有生气的脖颈已然无法支撑起她的头颅了,于是只好轻靠在了黑发公子的肩膀上。那名黑发公子任凭她靠在自己肩膀上,细长凌厉的凤眸中不仅未有任何嫌恶之色,反而泛起柔和的涟漪。
轿外议论是非的嘈杂声在他们的耳中已是变得模糊而失了真,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无法再让他们对此施舍出哪怕一个眼神,一丝微渺的情绪波澜。
他们的眼中心中只有身旁那早已失去温度的人。
天空中密布的黑云愈发地沉重,仿佛下一刻就要压垮这个世间似的。混杂着泥腥味的风刮得愈发地凌厉,刮得漫天的冥币哗哗作响,如同春日雨雪。
耀眼的白光忽地闪过,一瞬间将在场的每一个人的脸照得煞白可怖,随即爆发出似要撕裂天空的剧烈轰鸣声,哗啦啦地带来了瓢泼大雨。
“天呐!打雷了!”
雷声骇得人们大声惊叫起来,有的人甚至被吓得四处逃窜,一时间竟是跑走了不少人。
“天理不容...天理不容啊!”
轿中二人听到外面的人惊怒地反复大吼出这句话时,睫毛微颤,本漠然冷清的眼眸里终于起伏了一丝波澜。
天理不容?
谢必安记得大火那日,这些人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心中颇感嘲讽,脸上未表现出任何情绪。
天理不容...那便天理不容罢。
谢必安握紧了身旁那只没有温度的柔荑,许是觉得太过于冰冷,于是又伸出另一只手将其包裹在手心,视若珍宝般用自己的体温使之暖和些,好让她不那么感到寒冷。
恶劣的天气丝毫未阻止送亲队前行的脚步,随行者皆任凭大雨侵蚀过自己的身躯,没有因此表现出任何的不适与不耐。他们身上大红、惨白的衣袍被尽数浸湿,仿佛被血水与阴霾所污浊了,使之幻化为更为沉重悲哀的深红与暗灰。
大颗的雨点噼里啪啦地重击过轿顶,有不击垮轿顶绝不善罢甘休之势,像上天在发出疯狂的大笑声,嗤笑着这场冥婚的可笑,也嘲讽着谢必安和范无咎的不自量力。
这是一场注定不被世俗所祝福的婚礼;
这是一场注定被世人嗤笑忌讳的葬礼。
不过...那又如何?
这本就是他们为你一人所举行的婚礼,干他人何事。
她死了,在这最美好的年华里在一场大火中惨淡地结束了年轻的生命,死得那么惨烈。
可是所有人,所有人不仅没有惋惜着这名姑娘的香消玉殒,反而将她的死拿来做了饭后谈资,津津乐道着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天煞孤星自作孽最终丢了性命。
那一切都是空穴来风,是有心人散播的荒诞谣言。明明稍微深究就能察觉到这些流言蜚语漏洞百出,可人们却都随着大流去相信了这可笑的传言。
准确来说,是他们不愿去深究真相。
试问有了这样一个人人皆知的饭后谈资能来彰显自己的与时俱进,自己平庸的生活与之相比更为高一等,难道不比劳力费神地去深察真相后发觉自己原来是那么愚昧可笑更为让人接受吗?
什么天煞孤星,什么水性杨花,都是荒诞至极!
当初,分明是巡抚之子看你模样生得乖巧起了不轨之心,将你“请”进巷子里,意图将你轻薄。
可你哪会让他得逞?自然是拼死反抗。但你的挣扎让这个从小到大从未被周围人忤逆过的巡抚之子恼羞成怒,竟然扼紧你的脖颈差点让你窒息致死,得亏你的丫鬟机灵跑去求助了恰好在附近当差的谢必安和范无咎,你才得以逃过一劫。
谁知这事传出去却是成了你勾引巡抚之子未果,险些被了断了性命。这样可怕的谣言若是落在其他姑娘头上,那定是受不了自己的名声尽毁,找棵树自缢了去。好在爹娘自小对你教导有佳,让你成为了一个不被世俗观念束缚之人。
自那天起,你再也没有出过门,好在谢必安和范无咎有空的时候都会过来陪陪你,同你说说话。
可你觉得,自己的名声坏了倒没什么,将他俩给拉进来就过意不去了。于是你劝着他们之后还是不要来看你了,以免被你毁去了名声。
听到你这样苦口婆心的劝告,范无咎立马板下脸,给你一个爆栗,让你不要胡说八道。
你捂着并没有多疼的脑袋,故作心寒地说:“无咎真真是不识好人心,愧对了我这番苦心。”
谢必安看着你活力依旧的模样,微微一笑,温声问道:
“你可是会因为外面的流言蜚语,而学其他女子那般寻了短见?”
你虽是疑惑他的话语,却还是回道:
“怎可能。我们都相识这么久了,你还不了解我吗?”
谢必安的眼神愈发地温柔:
“那我和无咎二人又岂会是在意传言之人?”
你无言以对,心下却是泛起一股暖流。他这是故意借此概念来让你放下心。你不愿辜负他们的好意,便不再提这事。
就这样与世隔绝,平平静静地过了一段时间,却是好景不长,发生了一件大事。
其实这事说大也不大,只是有人要将它闹大。
那日,巡抚之子去一家酒肆喝茶,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带着随从对酒肆的小厮和店老板进行殴打。
恰好,就在附近办事的范无咎和谢必安接到店内小厮求助后闻讯赶来,出手制止了他的暴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他大打出手。
据在场的人传言,似乎和自小和他们青梅竹马的城西女儿有关。
虽然他们没有控制住将巡抚之子揍了一顿,下手却是有分寸的,并没有造成什么大伤。
然而这巡抚之子本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再加上先前就与他们结怨,于是回去将这事告诉了他父亲。
巡抚自然勃然大怒。他从小对其子溺爱,自己都不舍得打过的儿子,竟是被两个小小的衙役欺负了,于是以官威向衙门施压,要他们十日内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
谢必安和范无咎却都是主动要向县衙揽下全责,都企图让自己来做这个罪人。县衙向来重用谢必安和范无咎,在他的印象中,他们都是正直善良之人,怎会无缘无故伤人?只是县衙无奈于巡抚的施压,只得想办法将伤害最小化。
于是,县衙让他们去缉拿一名在逃重犯,以功绩来换取一个“选择真相”的机会。
最终是谢必安拿到了这次的功绩。
那晚,你去分别看望他二人时,从谢必安口中得知了这件事的隐情。
原来,巫城巡抚乃当朝丞相一派。而谢必安父亲本是隶属太傅一派,与丞相一派向来不和,多年前,他的父亲受朝中政敌陷害至此。虽然谢必安的父亲被贬为了庶人,但这些年来太傅一直在暗中庇护着他们。
所以,无法直接对谢必安和他父亲下手的巫城巡抚只能以这样的方式来逼迫就范。
可万万没想到巡抚的手段无止于此。
待你回到家里,你疑惑于阿爹阿娘的屋内的漆黑。按理来说,这个时辰他们应该是还没歇下的,怎么今晚竟是这么早便休息了?并且院内也没有一个下人点灯,这实在是不应该。你们家几个的下人向来勤快,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你满含疑惑地敲响了你爹娘的房门,却是无人应答。你的直觉告诉你,似乎有什么不对,于是直接推开了房门进去。
榻上空无一人,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味,刺激着你鼻腔。你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缓缓低下了头,凭借窗外微弱的月光,你隐约可见地上躺着的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影。他们的脖颈皆被人残忍割开,鲜血汩汩往外流淌,在他们的身下形成了一片鲜红的河流。
是你的爹娘。
你捂住嘴,脚下一软,瘫坐在地上。
高大伟岸如阿爹,小时候总爱将你宽厚的臂膀上,高高地将你举起来,说你是他此生中最珍贵的明珠,最温暖的小棉袄。出远门回来也总不忘记带新奇的物什哄你开心,你们一家就坐在月桂树下,听着他讲述外面的世界。
如今的他,却是还未来得及向你说出任何告别的话就失去温度倒在血泊里,停止了呼吸。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临死前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手却是保持着紧紧护着阿娘的姿势。
只有阿娘听到些许动静,吃力地挣开双眼,充满不舍地看了你最后一眼,在迷离的目光中用尽最后的力气握住了你的手,对你说道:
“快...跑...”
她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后,手脱力地垂下,永远地阖上了那双总是慈爱地看着你的双眸。
还未等你反应过来,房顶上就跳下几个蒙着脸,手里皆拿着带血的匕首的黑衣人,他们目光如同淬了毒,带着森森寒意向你逼近。
强烈的危机感促使着你未等思考就拔腿往门外跑。那些杀手看上去也并不着急,任凭你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你穿过房门、小院,拼尽全力朝着街上跑去,哪怕摔倒了,也立马站起来,丝毫不敢停下奔跑的步伐。你不会武,无法同他们对抗,但即便会武,也不能同时对抗那么多人。于是你只能拼命地跑,
可身为女子的你哪会比得上这些经过严格训练的杀手的速度?
未等你跑到大门他们很快就追上了你,极其有技巧地钳住你的手臂,令你无法动弹。冰冷的刀锋在你绝望的惊叫声中抚过你的脖颈,无情地穿透了你柔软的肌肤。
你只觉得脖间一凉,剧痛下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随即他们放开钳住你的手,失去支撑的你也倒在了地上。
你想要呼救,但是喉管已被割开,启唇了却是大量腥甜的鲜血从你的嘴里涌出,只有混合着血液支离破碎的声音组合成溃不成章的音调发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杀手训练有序地迅速撤离。
那晚的月牙很美,如同少女羞赧的嘴角一般。温柔的月光透过轻盈的云层倾泻而下,为花草笼上一层薄薄的轻纱,似在烟雾缭绕的梦境之中。它也透过稀疏的树叶笼罩在你脖颈下的血河上,斑驳中如梦似幻。
可是紧接着天空中却掉下一颗紧接着一颗的火球,打破了这月夜的宁静。这些火球在空气中摩擦生出长长的拖尾,如同流星一般坠入凡尘。
那是许多在箭尾处点了火的飞箭破空而入,看起来就好像从天而降的火团。它们奋不顾身地扑向周围的房屋、草木,仿佛菟丝子般迅速生长蔓延开来,凌虐着你目之所及一切事物。
火势蔓延得很快,照亮了这寂寥的黑夜。你听到人们被火焰放大了的慌乱而又扭曲的惊呼声和嘶吼声,却无一人敢进来扑救。
你如瀑的长发散开,火光下红得艳烈,哀怜地控诉着主使者的残暴。熊熊大火的高温炙烤着你逐渐失去温度的身躯,却无法将温暖融入你快要停止跳动的心脏。
意识愈发地涣散,朦胧中你似乎看到了大门外熟悉有两个的身影,是谢必安和范无咎。他们呼唤着你的名字,想要冲进来,但被一群侍卫打扮的人紧紧拦在外面。
快走...
你却是再也无法出声回应他们的呼唤了,只是想要触碰到他们模糊的影子,让他们快点离开这里,却是怎么也碰不到他们
而当他们终于从侍卫的重重拦截中闯进去时,找到的便是你倒在院中的,哀怜的身影。可还未等他们庆幸你并未被大火灼烧到,就被你身下大片的血泊和脖颈上又长又深的割痕晃花了眼。
谢必安不顾你的鲜血会染红他的衣袍,轻轻地抱起了你柔弱的身躯,惊喜地发现你竟还尚存一丝微弱的气息。
“再忍忍,不要睡好吗?不要睡...”
在他们焦急的呼唤声着中,你艰难地睁开了双眼。血液大量的流失让你眼前一阵阵发黑,你心下了然,你的身体已是快撑不住了。在谢必安怀里的你颤抖地抬起一只手抚上范无咎焦急得快要哭出来的脸庞:
“不哭...快走...”
但是你的喉管已被割开,启唇却是只有大量腥甜的鲜血从你的嘴里不断涌出,破碎成不成调的旋律。
范无咎从你的口型中看出了你要说的话,又绝望地恐惧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你的口中脖中流出。于是他强压着身体的战栗,想要握紧脸庞那只已经有些冰冷的手,阻止你继续开口:
“别说了,别说了...你会没事的...不会有事...”
可未等他触及那只手,你失去光彩的眸子便已经阖上,纤细的手连同衣袖如同翩跹的蝴蝶一般,坠落了下去,你的生命也就此走到了尽头。
而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小青梅竹马一同长大的,默默了恋慕很久的姑娘,从他们的眼前,怀里,停止了呼吸。
爱人的温度从手中流逝是怎样的,亲眼看着爱人在痛苦中永远合上那双眼眸又是怎么样的,没人比他们更能理解那样的滋味。
他们抱着你仅存余温的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从重重大火中缓缓走了出去...
......
那些杀害了她们一家的人是巡抚派来的杀手。
巡抚还派人朝你们家中射出点了火的箭,制造出“天火”惩戒“天煞孤星”的假象,并散播出了相关谣言。
为什么他们的事要牵扯她一个无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儿家进来?
为什么?
这些幼稚而悲哀的问题自然是永远不会有答案。
生前,她被世人所谩骂;
死后,她被世人所唾弃。
那就让这俗世好好看着,他们是如何将他们视若珍宝,却在别人眼中是“水性杨花的天煞孤星”的姑娘娶进门的。
他们要予她名分,让她的名字正式刻入祠堂。
谢必安的父亲看着跪着请求的二人良久,叹了一口气,终是默许了。
那个小姑娘性子乖巧讨喜,也不似同龄的女孩那般娇柔做作,他也是极为爱怜的。
奈何啊...
别看必安平日里对他人都是一副温润有礼,让人心生亲切之意的模样,可眼底的疏离和清冷在他看来是如何都掩饰不住的。
而那个姑娘是个例外,是必安唯一愿意付之真心的女子。他一直默默地喜欢着那个姑娘,却一直不敢向她吐露真心,生怕将她吓到了。
必安的心意他都看在眼里,况且他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于是就遂了必安的愿。
说到底,他的儿子在这“情”字上和他太过于相像了。
必安的母亲去世后,他也再未续弦。
如今他也老了,不再是从前在官场上翻云覆雨的谢尚书的他,连唯一的孩子都护不住了...
......
“新人下轿,万福带到——!”
在家门前停轿后,早已恭候于此的司仪拉长了声音说着喜话。
谢必安将新娘有些皱了的盖头仔细理平,轻柔地将她打横抱在怀里,同范无咎依次下了轿。
“龙凤抬足越盆火,刀山火海携手过——!”
按照司仪的指引,谢必安与范无咎带着你毫无惧意地跨过了门口燃烧着滚烫火焰的火盆。跨越填上铁片的火盆,即便上刀山,下火海也无法将彼此分离。
『多么美好的寓意,你听到了吗?』
范无咎牵着她的一只手,默然地向她问询。带有一丝跃动光芒的眼眸凝望着你鲜红的盖头,似乎在期待着得到什么回应。
事与愿违,她再也听不见了。
那仅存一丝的烛焰般的闪烁黯淡了下去。
谢家祠堂被经过了一番精心的布置,今日被用做了喜堂。因为这场婚礼属于“红白喜事”,所以在布置上有别于普通的喜堂。墙上贴的“囍”、房梁上悬挂的绸缎花、堂中摆放的蜡烛等皆为红白掺半。最艳烈的颜色与最惨素的颜色并合在一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直直冲击着人视线。
本该热热闹闹的喜堂空无一人,只有堂中供桌上整齐陈列的谢家先祖牌位以及摇摇欲坠的烛光等候着新人的来临。范无咎亲人皆离去,谢必安的父亲也不适合前来。而谢家的亲戚及旁系大部分早在他们没落的时候各自疏离远去,生怕被祸及池鱼。更何况若真给那些人发了喜帖,他们也定是不敢接的。
“一拜列祖二拜天,生同衾枕死同眠——!”
谢必安抱着新娘,范无咎牵着她的手,折下腰,虔诚而沉重地先朝着供桌上先祖的牌位一拜,再转身向门外的天地一拜。
谢必安与范无咎视线交错在一起后,默契地将目光投到安静的新娘身上。
『未应允你的心意就私自同你拜了堂,还请卿卿(丫头)原谅我们的任性与自私...』
“礼成,入洞房——!”
『礼成了,我们是真正意义上的夫妻了。』
他们本毫无生气的目光终于有了情绪显露。
这是他们这些天来唯一感到喜悦的一件事。
所谓入洞房,在此刻不过是入灵堂罢了。灵堂就在祠堂内部的一间屋子。堂中摆放的是一具由上好楠木制成的棺椁,棺椁前的木桌上是刻有新娘姓名的灵位和两根红色的喜烛。旁边则挂上了一些招魂幡,失去了清风吹拂皆颓靡地垂了下来。
谢必安将新娘轻放入了棺椁之中,与范无咎一起掀开了她的红盖头。
新娘恬静美好的面容呈现在他们面前,完全没有他人口中传言的面目全非。睫毛似翩翩起舞的蝶翼,浓密乌黑;似蹙非蹙的黛玉眉仿佛在嗔怪着谁一般;樱唇轻抿,好像满含笑意。经过妆娘一番精心梳妆后,本就姣好的容颜更为出挑。
这身华美的嫁衣很衬她,让她看上去更加容光焕发。嫁衣是谢家世代传承下来的,只为后辈之妻出嫁时所穿戴。
她的身体不仅没有尸身应有的腐败,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这是因为那天带回她的身体后,便命人以郁金香草煮汤为她浸泡了身体,并在她口中放置了一块玉琀以保身体不朽。
她仿佛仅仅是睡着了一般,脸上带着少女独有的娇憨,意外地甜美乖巧。
只是,她再也不会睁开那双明媚动人的眼眸,像月牙一样弯起来,唤着谢必安和范无咎的的名字了。
范无咎怔愣地看着她恬静的睡颜,痴痴幻想着她会像小时候在小溪边的芦苇草旁沐浴着阳光小憩一般,打个哈欠伸个懒腰后起来叫他们去捉蝴蝶。
可是幻想终归是幻想。若能梦想成真,哪里会有“庄生晓梦迷蝴蝶”一说的哀恸呢?
『你不是最喜欢巫溪翩翩飞舞的凤尾蝶了吗,我去替你捉很多很多来,你再睁开看一眼,好吗?』
范无咎牵起她冰冷的手,心痛得手都不由自主地颤抖,几近握不住她。
“卿卿怎的还是如此怠惰?天亮了,该起来了...”
谢必安温柔地注视着她,手掌轻抚过她的脸庞,将额前的碎发挽到她的耳后。
“安兄...?”
察觉到谢必安的异样,范无咎不由自主地出声唤道。
谢必安仿佛没有听到范无咎的声音一般,指腹摩挲过她蝶翼般的睫毛,轻笑着温声道:
“无妨。若真有这么累的话,就继续睡吧...我守着你醒来,可好?”
“安兄!”
范无咎如梦初醒,提高了声音有些着急地再次唤道。
在黯淡摇摆着的烛光照耀下,范无咎看到有什么晶莹的光芒在谢必安脸庞上闪过,一滴接着一滴,滴落到灵柩上绽放开,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自她死后,从最初的声嘶力竭到后来空洞地流泪,范无咎早就哭到麻木。
这是谢必安第一次流泪。
她永远地阖上双眸后,谢必安一直都处于平静到令范无咎恐惧的状态,没有哭泣,也没有一丝负面的情感外露。旁人看来,谢必安看上去一点都没有难过这名女子的逝去,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喜爱她。
可范无咎知道,不是这样的,他是最了解谢必安不过的。
谢必安正是因为太过于悲哀才表现得这么平静。谢必安自小就善于隐藏自己的情绪,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范无咎也定是会以为谢必安并没有多感到难过。
这些天谢必安一直都将所有的情感都封闭了起来,只为保持着最好的状态来完成这些事情。可暴风雨前也都是宁静的,谢必安表现得越是平静,范无咎就越担心。
如今谢必安终于将压抑已久的东西宣泄了出来,本应该让范无咎松一口气,可谢必安这魔怔得连流泪都不发出声音的模样,实在是让他感到难受。
“好了,好了安兄!丫头在旁边看到你这么不爱惜自己,可是会不高兴的!”
范无咎紧拥住了谢必安,喑哑的声线已然带上了一丝哭腔。
“哭出来吧,丫头绝不会笑话我们的。”
以往总是年长些的谢必安来安抚受挫的他。
这次,该换他来安抚安兄了。
坚强如谢必安和范无咎,十几年来,他们流泪的次数屈指可数,却在此时此刻相拥在一起哭得像个小孩一般。
犹记初见时的你还是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孩,同龄的孩子们皆排斥你,喜欢将你推倒在地后肆意嘲笑你狼狈的模样,并威胁着你不让告诉大人。
他们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头阻止了那些欺负你的孩子。
于是你就跟上他们了,天天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跑,想要跟他们一起玩却又害怕像以往那样被不喜和排挤,于是只是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不吵不闹,也从不打扰他们,只是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流露出渴望与向往。
可能正是你这般乖巧惹人怜的模样吸引到了他们,于是便开始带着你一起玩,一起成长,然后一起度过了很长一段美好的岁月,直到长大成人,直到...
还记得你及笄后,就有媒人陆陆续续上门向你提亲。他们看在眼里,心里却很是慌张,怕你就此定亲了。在你爹娘一次又一次替你婉拒后,他们心里的石头也落下了一次又一次。
那时他们才猛然醒悟,原来有一颗种子已经在心中深深扎根发芽,如同菟丝子般滋长蔓延,最后融合入骨肉里成为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我们心悦你。』
他们就这样默默守候着,对你真实的感情从未说出口,小心翼翼的样子生怕会把你吓到了同他们疏远。他们一直未曾娶妻,也未曾纳妾,只想让自己最好的状态用尽一生来陪伴美好的你。
可是他们痛恨自己却没有将你护好。
第一次是巡抚之子险些害你失去清白,第二次则是他们惹下的事端导致永远地让你失去,永远无法让你亲耳听到他们向你表达心意了...
但是他们却是连替你报仇都无法实现,只能空恨这肮脏的朝廷之争。
世事无常,斯人已经永远离去,曾经你美好的音容笑貌也终幻灭在了虚无之中,徒留飘渺的记忆在脑中回荡...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次日闭棺前,他们放了两只泥鹄进去。
那是某年乞巧节,他们邀你一同做出的。
这泥鹄制作的工序似乎有别于普通的流程,极为复杂。用一块白泥分别捏出鹄的雏形,全部糅合在一起,加入水重新捏过,然后再重复一次。最后用火反复烤制、打磨,才算完成。
你还疑惑,为什么要捏好后全部糅合在一起重新捏过。范无咎当时理直气壮地说:
“自然是因为这样做出来的泥鹄会更加牢固、坚硬。”
你不太懂这些工序,觉得说的挺有道理,于是不再过问。
他们其实对你撒了谎,这样做和普通制作方法并无差异。只是,他们未敢把心中咀嚼已久的心意说出口——
把一块泥,捻一个你,塑一个我。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
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
我泥中有你,你泥中有我。
与你生同一个衾,死同一个椁。
鹄同鸳鸯一般,是男女情谊的象征,不过不如鸳鸯那般广为人知。
对此,你当然也毫不知情,只当鹄生得洁白优雅,很适合做成一个摆设。
你并不擅长用泥捏这些东西,所以做的歪歪扭扭的。一旁的范无咎捏完自己那个,正闲得无聊,于是伸长了脖子探头看看你的成果。看到你那歪歪扭扭的物什后,他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嘲笑:
“你捏的哪是鹄,是鸭子还差不多。”
闻言,你伸手就要将泥糊他脸上泄愤,结果被他轻松地躲掉,还冲你挑衅地挑眉,把你气的火冒三丈。最终还是谢必安看不下去将他说教了一番,他才悻悻地跟你认了错,并且帮你重塑了形状。
不知道小丫头知道其寓意后,会像以往那般,揪住他辫子啐他一句“登徒子”,还是好几天都不愿意理会他呢...
『让泥鹄先替我陪着你一会儿吧。』
『很快...』
范无咎不禁轻笑出声。
他们将她葬在了早已选好的巫城外巫山脚下。
那里依山傍水,鸟语花香。
在她的旁边,还有一棵她最喜欢的月桂树。
谢必安和范无咎站在她的墓旁,凝望着墓碑,久久不愿离去。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谢必安摩挲着墓碑上的字迹,喃喃自语。
墓碑上有她的名字,也有他们的名字。
终究啊,他们之间跨越了生死的距离...
然而,她惨淡的下场并不会让巡抚就此善罢甘休。
范无咎知道,巡抚真正的目的是想拿下谢必安,逼迫他交代出谢家与太傅有关的机密。
按照谢必安的性子,定是死都不会说出一字一句的,那么巡抚也定是会有让他生不如死的方法。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谢必安手中有一个确认“真相”的决定权。
“自小安兄待我如亲兄弟,义父也视我如己出。”
“让我最后再为你们做些什么吧...”
前往南台桥上赴约的范无咎抬头仰望着阴霾欲泣的天空,绽放出了一个决然的笑容。
『你要好好活着,连同丫头和我的那份一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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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观看!
解释一下无咎的自尽。因为谢必安有太傅庇佑,所以巡抚无法直接地加害到他,于是就借着自己儿子被他们打了的事来逼迫谢必安自愿就范。如果无咎“畏罪自杀”,这件事了结了,巡抚就没有理由再去加害谢必安了。(反正都是我瞎编的)文中有伏笔,无咎早就谋划好了。
无咎是性子直爽,并不是傻,在这种事上比谁都决绝坚定。
不要寄刀片,看我还为此准备了小甜饼↓
【宿伞之魂乙女】趁他们睡着在他们脸上画画!(日常甜饼)
一开始是突然想到“他们抱着你的尸体成婚”这么一个脑洞。然后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就成了这么一篇文。(清新脱俗的乙女文,“你”出场前就挂了hhhh)
从来没写过纯刀子,这是一次新的尝试,感觉有点爽?【?】
以前总是偏爱必安,写他死前的样子,那么这次就以无咎的来结尾吧!【??】
算是之前写的中篇《重别离.再相逢》的be,如果想看he的话可以去看我主页的置顶(卖安利)。
合集里有其他宿伞乙女还有他们二人之间的文,甜饼剧情都有,有兴趣可以去看看,懒得放链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