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偶情》【上】
00.
没有知觉的木偶被透明的丝线所牵制，在硕大的舞台上表演着为它们量身定制的剧本。它们的性格，它们的命运，早早地被造物主写好了。它们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只能按照剧本演绎着，给台下的观众欣赏。
它们是被操控的，它们没有自由。
可当木偶有了自己的思想，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它们挣开束缚，逃离了舞台去追寻自由。
永在囚笼中的木偶，在初次接触到自由的时候便为之所倾到。即使前方是浓浓烈火等待炙烤它们木头的身躯，即使它们最终只有尸骨无存的下场，但那又如何？
死在追寻的道路上，是每一个挣开束缚的木偶的下场。
01.
迪卢木多回过头，士兵举着长枪和火把：“金发的活捉回去，黑发的直接杀死！公爵说了，谁做到了重重有赏！”，他看见带着士兵们的贪婪和迫切的长枪穿透了库丘林的身躯。
“快跑！”这是那个快要倒下的身躯中拼尽全力爆发出的最后一句话。
“别看。”一只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快跑吧。”
迪卢木多应了一声，拿开了吉尔伽美什的手，暗地里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为了这一段跨越性别的爱情，他们究竟失去了多少呢？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吉尔。
几年前的迪卢木多，作为吉尔伽美什家里的园丁第一次同他相遇。
他因为失手打碎了一个名贵的花瓶而被师傅谩骂和殴打却又畏手畏脚的不敢反抗。
“你不过就是公爵家的奴隶，一条狗而已！打碎这个瓷花瓶你去死一千次一万次都赔不起！什么事都干不好，你以为公爵府是供闲人的地方？你这样一个废物在这里呆着又有什么用！”
迪卢木多跪在地上低着头动也不敢动，内心却讽刺地笑到：“真是个不公平的世界。有些人生下来就是天之骄子，荣华富贵享尽一生；而有些人拼了命却也只能流连于社会的底层，被不可一世的权贵玩弄于手心……”
这个家的天之骄子从回廊穿过，走到他的面前停下：“你太吵了。滚出去吧。”
迪卢木多不知所云地抬起头，只看他头发散乱的搭着，肩上披着红色的斗篷，红色的眼睛危险的眯起盯住那个大吵大闹的园丁师傅。
那双红色的眼睛突然转向了他：“你，来做我的仆人。”
迪卢木多在园丁师傅颤抖的乞求声中站起身来。身后是浑身抖若筛糠的园丁师傅，身前是对这些乞求充耳不闻的金发少爷。
“真是毫无公道可言的世界。”迪卢木多这么想着。
他抬脚跟上吉尔伽美什的步伐。从他迈出第一步的时候，这段孽缘便拉开了序幕。
迪卢木多扭过头去寻找吉尔伽美什的眼睛，红色的眼中像是烧了一团火。
飞蛾扑火，结果还能如何？
02.
库丘林死了，迪卢木多很伤心，他何尝不是如此。
他还记得库丘林来找他说想要帮助他们的时候对他说的：“你很勇敢，你做了很多人，包括我，不敢去做的事情。我和迪卢木多一起长大，我希望他能获得幸福。所以我会帮助你们。”
吉尔伽美什坐在回家的车上，这是王之审判过去的第三天，他需要回去，给那些人一个明确的答复。
他不是未曾犹豫过。这段关系公之于众后，民众闯进了迪卢木多从小生长的修道院，大喊着这里的修女和神父教不出诚心信仰神明的孩子。他们抢走了所有的孩子，一把火烧了整个修道院，连带着无辜的修女和神父。
这些无辜的人们，都成为了他们这一段禁忌的爱恋下的牺牲者。
但既然走出了第一步，走出了后面的每一步，那现在也没办法回头了。
但这段感情的尽头，到底会是什么？
马车缓缓停下，吉尔伽美什矜贵地走下来。即使他和迪卢木多的关系早已经人尽皆知，即使他马上就要众叛亲离，但他也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胆怯。
“我宁可死，也不会冲他们低头。”吉尔伽美什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他还是那样的目中无人，依旧是高傲矜持地走向父亲的书房。下人见了他照样行礼，礼貌地唤着：“大少爷。”
就仿佛他还是这个家的大公子，就仿佛他和迪卢木多的关系还未被捅破，就仿佛他在王之审判的时候没有出言不逊，就仿佛他没有一意孤行地同迪卢木多私奔，就仿佛这一切都还没有发生。
他不理会那些卑贱又趋炎附势的下人，他依旧昂首阔步地走着。但就算如此，他也没有错过那些人眼里的怜悯、嘲讽和厌恶。
他冷笑着，扣开了父亲房间的门。
“父亲，许久不见。”
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一双同他的眼睛一样犀利又美丽的红色眼睛死死地盯住他：“我不承认，你是我的儿子。”
03.
“你忘记了你在王之审判上所做的事了吗？”他的父亲冷冷地说，“还敢私自逃跑。”
“当然没忘，父亲。”
“吉尔，本王相信你的，你不会违抗神明的旨意的。是这个叫迪卢木多的下人迷惑了你，对吧？”
吉尔伽美什手上带着手铐，脚上拖着脚镣，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狼狈。他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央，仰头看着黄金座上的国王。王一脸慈悲地看着他。他的父亲站在王身边，也看着他，眼里带了乞求。
他笑，回头看着被压住了跪在地上的迪卢木多。
“你们这些杂种，放开他！”即使是狼狈的模样，但气场全开的吉尔伽美什依旧是有震慑力的。何况国王现在对他依旧和颜悦色。
他扶起他的爱人，挑衅地看向王坐上那人。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爱他。”他眯起双眼，这是他生气的征兆“为何爱情一定有性别之分？跨越性别的爱情为何不被允许？只因为神明的旨意？我们对于神明而言无非不过是牲畜对于我们而言的意义一样！只因为不同性别的人可以繁衍后代，可以生产出更多的神明的信奉者。神明从不大公无私，他们才是最自私的，要人类的供奉还要自己能掌控万物。神明胆怯懦弱，自私自利，他们才不会人类是否会得到真正的幸福！而你们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任凭着所谓神明的控制。你们无非是神明的提线木偶罢了，你们甚至不敢尝试挣脱束缚！”。他猖狂地笑，看着王座上的人气得七窍生烟。
“神明算得上什么？我从不信仰他！”
“吉尔伽美什，你这孽种！住口！”他的父亲又惊又怒，直想冲下来打醒他。
“罢了，”国王伸手制止了他，“吉尔或许只是现在嘴硬，不服气罢了，别把他的气话当了真。你先将他们带回去好好休息吧，三日之后我再重新审判。”
王站起来，转身离开，金色的大裘在身后舞动。
“我回来是来告诉你，我会一直和他在一起的。”吉尔伽美什毫不畏惧地对上父亲的双眼，“所以有什么就冲着我们来，别再伤及无辜了。”
他从父亲的房间出来的时候，身上华贵的衣服变成了粗劣的麻布制的衣服。
下人们看了他也不再行礼喊他“大公子”了。
他不在意地离开。迪卢木多还在等他。
这段感情的结果会是如何他怎么可能不明白。但做一件他真正想做的事情，即使要为此放弃生命，他也不会后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