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玉】归去来兮（三）
锦觅觉得爹爹虽然在修道一事上对自己严格，但不得不说，成效显著啊!每日跟着爹爹静修一下午，个把月下来的修为，抵得上在花界修炼三四年了！
锦觅在日复一日的沾沾自喜中，愈发怀念从前在水镜里热闹的日子了。于是，一得空便东奔西走，因为性格开朗，长得也可人，很快就和天界的一众小仙侍打成一片了。大家都知道洛湘府上来了个好看的小仙子，最重要的是这小仙子会变花！真花！还是带香味的！
众所皆知，天界与花界积怨已久，花界不肯在天界盛开一朵鲜花，所以天界的花都是云彩幻化的，致使许多仙童仙子出生起就没见过真花。锦觅这技能可不得了!锦觅又和善，若是有人去求花，但凡锦觅见过的，必定会变出来。大家又不好意思空手套白狼，于是纷纷拿出灵力去交换，渐渐的，卖花便成了锦觅的正经事业。又能让大家知道画册里花的模样，又能交很多朋友，还能收获这么多灵力，锦觅觉得自己这事业真真是天上地下第一好的！
锦觅觉得自己在天界认识的那么些仙里，月下仙人是最奇怪的了!明明是天帝的亲弟弟，真身却是只狐狸；明明年纪那么大了，却生的一副少年模样；明明是掌管人间姻缘的，不想着怎么给人保媒拉纤，却整日看画本品折子戏，美其名曰找寻灵感，多牵几段惊天动地的爱情。
锦觅看过那些狐狸仙精心造就的姻缘，确实轰轰烈烈，但，好像结局都不怎么好。难道所谓的爱情就是要这样惊天动地最后下场凄凉?锦觅不懂，也不想去深究。
锦觅听狐狸仙说他有两个侄子，一龙一凤，不由得疑惑，这天界可真奇怪，物种不同还能做亲戚。狐狸仙还说什么要把她介绍给二侄子做房里人，可是自己明明是有房间的，而且还不小，为什么要住别人的房间？这狐狸未免也太小瞧人了。锦觅于是去问了爹爹，是不是不要她了？不让她住在洛湘府了？月下仙人才这样说的。
洛霖静静地听完这些话，心里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觅儿是洛湘府少主，花界少神，自己唯一的掌上明珠，怎可与他人做妾？但如今觅儿身份不明朗，需要合适的时机一举昭告六界，五月后的天后寿诞便是最好不过。可自己有意避世，只愿一家人共享天伦，不想因为那一纸婚约，让觅儿卷入天家斗争里。纵然如此，觅儿真心对待月下仙人，他居然怂恿觅儿做此等轻浮事?为老不尊！枉顾礼法！
锦觅看爹爹一脸不快的样子，正想打个哈哈将此事就此揭过。爹爹却开口了。
爹爹说，自己身份尊贵，日后定是要许个好仙家做正妻，断没有为人妾的道理。而且，自己好像与当今天帝长子是有婚约的。待身份正位后，爹爹会想法子退了婚约。只是交代自己，婚约未解之前，不要与其他男子过分亲近，这是对婚约之人的尊重。
锦觅听的一知半解，为何自己突然多了个未婚夫？为何爹爹又不愿自己履行婚约？但爹爹说的，一定是为自己好的，听爹爹的准没错！
之后几天，锦觅想去告诉狐狸仙自己不要做他那二侄子的通房，却听闻狐狸仙大病一场，连折子戏都没办法排了。唉！真是命运多舛，命运多舛啊 ！
夜间，锦觅又来到了落星潭。还是那样安静，还是那样冷寂。上次一别后，他就没有再出现了。正欲离开时，却被一个好听的声音叫住了。
“锦觅仙子，好久不见”
润玉看着东张西望的小精灵，唇角微弯，理了理仪容，拱手作揖。
“是啊，好久不见了，小鱼仙倌”
锦觅笑吟吟的打招呼，一双手拼命地摇啊摇，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小鱼仙倌，你又来泡尾巴呀。你这么喜欢泡尾巴，定是这潭水有什么妙处咯！是不是能助涨灵力啊？要是有这样的好事你都不叫我，那可真是不把我小葡萄当朋友”
刚才还笑着冲自己招手的小仙子此刻已坐在潭水边，正脱了鞋袜准备泡脚，润玉连忙蹲下身，以宽大的袖袍遮住锦觅的双足。
“小鱼仙倌，怎么了？我泡脚啊”
锦觅对润玉此番行为很是疑惑，难道泡脚真的能增长灵力？小鱼仙倌这么做是不是不想别人知道？于是锦觅用力地拍了拍润玉的肩膀，郑重其事地说道。
“小鱼仙倌，你放心吧！我们做果子的向来守口如瓶！”
润玉也不明白锦觅这突如其来的郑重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到少女纤细莹白的双足，不免红了耳垂，淡淡的羞涩在心底蔓延开来。清了清嗓子，说话时又与平常无异。
“锦觅仙子，女子的双足只有至亲至近之人方能看，我与你并非如此，这般于礼不合”
锦觅并不知道这些，因为爹爹只交代过不能别的男子过于亲近。
“啊，原来是这样啊。可是我想泡一泡这潭水，你把眼睛闭上，不看我的脚就是了”
锦觅眨着明亮的眼睛，歪着脑袋直直的看着润玉，看得润玉微微侧过了头。锦觅的眼睛大大的，像圆润的葡萄，眼神很干净，像一汪清泉，又像天空里的星星。九重天上有很多漂亮的眼睛，它们或贪婪，或谄媚，或高傲，或深沉，但清澈是鲜有的。润玉那些拒绝的话总会因为这样的眼神而说不出口，于是拢了袖袍，阖上双眼。
锦觅把脚放进水里，冰冰凉凉的，没有像上次那样刺骨的冷。感觉果真是舒服极了，难怪小鱼仙倌喜欢来这里泡尾巴。扭头看到润玉还闭着眼睛，一动不动，觉得有些好笑，轻轻扯了扯润玉的衣角。
“小鱼仙倌，一起泡吧”
润玉看着锦觅笑意盈盈的脸，那句“不可”被堵在喉咙里，讷讷地照做了。
月华如练，微波荡漾的谭面把一轮圆月揉地稀碎，又搅进水里翻腾，好像无数个小月亮落在水里，波光粼粼，银光闪闪。潭边上的少年白衣胜雪，仪范清冷，端坐如是；少女则一刻也不得闲，脚划拉着水面，手里还鞠了一捧水用力泼出去，笑声随着波纹荡开，也晕染了少年一成不变的眼角眉梢。一静一动，相得益彰。玩的累了，少女便渐渐静了下来。少年却还是那样，背挺得笔直，目不斜视。
“小鱼仙倌，我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
“嗯”
“小鱼仙倌，你以后还会来吧”
“嗯”
“小鱼仙倌，下次你来我还会遇到你吗”
“.......嗯”
锦觅觉得润玉是个好神仙，脾气好，长得好；和润玉相处时也很自在，他身上总是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沁人心脾，让人很舒服，也让人很宁静。总之，和润玉在一起很好，比很好还要好。
润玉觉得锦觅是个有意思的小仙子，活泼可爱，天真纯善，没有什么心机城府，待人以诚，和这波谲云诡的天界格格不入。和锦觅在一起，让润玉很温暖，也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各怀心思，彼此安宁。少年和少女坐的很近，却仍然保持着一寸的距离。
之后每天润玉下了值，都会来落星潭走一遭。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能轻而易举的猜中别人的想法，却看不透自己的心思。可是每当他看到小小的，鲜活的，笑容满面的小仙子时，那些忐忑不安通通消失了，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欢喜。
锦觅听润玉说了很多，星宿排列，六界典故，奇闻异事。从前在水镜，总是老胡讲这些哄她们逗趣解闷，可老胡毕竟读书少，不如小鱼仙倌博学多才。如此一来，锦觅更是越发想念花界众人了。
“小鱼仙倌，你去过花界吗”
“说来惭愧，润玉未曾”
“花界很漂亮的！可是待久了也会无趣。既然小鱼仙倌没去过，那我小葡萄就带你去长长见识吧！”
说完，锦觅就拉着润玉驾云而去。润玉对于锦觅有很多疑惑，天界之人，洛湘府仙侍，居然可随手幻花？而锦觅这一番说辞似乎表明她来自花界？不待他再想下去，便被拉走了。与其说是锦觅带着润玉，不如说是润玉带着锦觅。到了花界，锦觅怕惊动芳主们，就没有进入水镜，而是在一片花田里流连。
花田里的花大多都开了，也有些含苞待放的，风一吹，层层叠叠的像波浪一样涌来。今夜月色朦胧，月光慵懒地倾洒在大地上，给万物都蒙上了一层薄纱。美景，美人，似乎都看不真切了。花田里有许多萤火虫，发着微弱的绿光，不远处的小仙子正张牙舞爪的地想要捉住它们。好像是捉住了，双手搭盖着，兴冲冲地朝润玉这儿跑来。
锦觅跑的太快了，脚下一个趔趄，直直的栽倒在润玉身上。润玉一时不防，被锦觅扑倒在地。锦觅此刻一心关注萤火虫，而且有小鱼仙倌做肉垫，摔得一点都不疼。
锦觅小心的张开手，数只萤火虫从二人身边飞出。锦觅想问问润玉好不好看，发现润玉正看着自己。润玉的眼睛很漂亮，眼神很温柔，也很深邃；五官棱角分明，额头饱满，眉毛很锋利，微微一挑似乎还沾了几分邪气，鼻子英挺，嘴唇很薄，月色流淌在上面，添了些许柔和。锦觅一向知道润玉生的好看，可是今天似乎格外好看。耳边传来润玉低低的轻笑，锦觅赶紧爬了起来，觉得有些不自在，可也不知道哪里不对。目光游移不定，最后转向天空。
“小鱼仙倌，我就说花界很美吧，你以前没来过可真是你的损失......”
话还没说完，锦觅就被润玉一把拽倒，又恢复到刚才的姿势。锦觅侧躺在润玉身边，耳朵紧贴着润玉的心口。少年的胸膛里有一颗年轻的心，强有力的心跳一声一声，有些急促，二人气息交缠。小鱼仙倌身上那股幽淡的香气萦绕在鼻腔中，锦觅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跳的飞快。
“锦觅仙子，看”
顺着润玉手指的方向，锦觅微微抬起头，是流星雨！它们拖着长长的、半透明的尾巴，那尾巴就像嫦娥仙子的飘带一样，一闪一闪，一阵一阵。
“真好看呀......！”
气氛旖旎，异样的情绪悄然生长。
后来如何，锦觅自己也记不清了。但是她知道，那个夜晚，和从前每一个都不大一样。
再后来，润玉告诉锦觅，他要去捉拿穷奇，成功了，也许能了却一桩心事。锦觅不明白，他一个司夜的小仙倌，为什么要被派去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她不想他去，她怕他跟肉肉一样。润玉说，他是天界的大殿下，于情于理，都是该去的，况且，这是他心之所向。
锦觅记得，爹爹给她订的亲事，就是同天界大殿下的，如此说来，小鱼仙倌便是自己的未婚夫了。若是别人，自己或许不愿意的，可是小鱼仙倌样样都好，嫁给他，往后灵修定能长进不少！非常不错！可是爹爹似乎，不愿意自己履行婚约。这又当如何呢？锦觅第一次对爹爹的话产生了质疑。
出发之前，锦觅幻化成小葡萄，躲进润玉的袖袍里。她要和他一起去，反正穷奇还差肉肉一条命呢！一起去了，正好报仇雪恨！锦觅以为自己躲得够好，结果早早就被润玉识破了。润玉知道多肉仙子的事情，也知道劝锦觅回去没有用，他要锦觅时刻跟在自己身后，不可以轻举妄动。锦觅乖乖答应了他，润玉这才许她跟着。
在忘川河上，锦觅听摆渡的老爷爷讲了一个没头没尾的故事，大约是一对痴男怨女吧。老爷爷说，忘川里有很多怨灵，可不能用手去碰；老爷爷还说，忘川忘川，相忘回首已成川。
在魔界，锦觅第一次见到狐狸仙口中的二侄子，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他叫旭凤，旭日东升，凤凰于飞。说实在的，锦觅觉得他怎么可能是小鱼仙倌的亲兄弟呢？小鱼仙倌那么儒雅谦和，而他肆意张扬，这反差，简直太大了吧！锦觅尤其不喜欢旭凤锐利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审视意味。他警告说小鱼仙倌有婚约在身，让我不要坏了他兄长的名声。什么话！我可是小鱼仙倌正正经经的未婚妻！他居然还叫自己蛮荒小妖！回去一定要告诉爹爹，让爹爹给自己出气！
同行的还有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她叫鎏英。鎏英是卞城王的女儿，魔界公主。听小鱼仙倌说，她好像是心悦旭凤的。可是，心悦是什么？而且，鎏英怎么会心悦于那只高傲又没礼貌的凤凰？果然是识人不清，口味独特！
捉穷奇的过程并不顺利，几个人费了好一番功夫。跟来的两个世子简直碍手碍脚，不帮忙也算了，还净说风凉话。润玉听着他们调笑锦觅的那些话，握着玄冰剑的手紧了又紧，恨不得立时三刻把他们收拾一通。
锦觅执意要种灵芝引穷奇出来，为此差点把小命交代在峡谷里，还好小鱼仙倌及时护住了自己。之后，一片混战，好不容易制住了穷奇，那两个草包世子不知为何又激怒了穷奇。它好像发疯了一样，数根瘟针朝锦觅飞来，直取命门！
一个高大的白色身影挡在锦觅面前，他说，别怕。
轻飘飘的两个字被他说的很坚定，也拉回了锦觅纷乱的思绪。她看着润玉渐渐倒下去，就像当初的肉肉一样，生命被一点点抽离，然后消失不见。锦觅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抱着润玉不住地哭，心口处有什么东西活泛开来，疼。
在巨大的慌乱中，锦觅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她要回到花界拿夜幽藤！爹爹在，临秀姨在，芳主们也在，他们似乎在等她。可是她要救人啊！锦觅哭着向爹爹长芳主认错，说自己贪玩害了润玉，害他中了瘟针。长芳主不愿意拿出夜幽藤救人，爹爹一言不发，无奈之下，锦觅只好自己种。
一天一夜，锦觅尝试了无数次，失败了无数次。晨光微熹，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葡萄小屋里。疲惫，焦急，慌乱，担忧，这些情绪交织着几乎吞没了锦觅，终于种出来了！锦觅一刻未曾停留，直奔水镜外。
锦觅扶着润玉服下夜幽藤，看着润玉逐渐舒缓的面容，知道他不会死不会有事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和救赎从心底油然而生。
后来长芳主强行把自己带走了，甚至都没来得及再看小鱼仙倌一眼，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爹爹也不准自己出门，听府里的小仙侍说，夜神殿下一直在璇玑宫养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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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个人觉得，双向的奔赴才有意义。我写润玉的时候，脑子里全是“克己复礼”四个字，可是太谨慎了，啥时候才能追到媳妇儿啊，所以还是要稍微主动一些。陨丹削弱淡化了锦觅感知情爱的能力，但不会彻底拔除，不然就真的冷心冷情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人觉得大龙和葡萄进展的过快，关于这一点，我还是想解释一下。允许我引用一下《某某》里的一段话——少年心动是仲夏夜的荒原，割不完，烧不尽，长风一吹，野草就连了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