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陛下的自作自受?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夜风刮起青衣仙子和白衣仙君衣角,凛凛作响。
“上元仙子,可以排参宿了吗?”
“商星未落,时辰未到。”
“上参宿。”静默片刻,青衣仙子启唇说道。
“是。”白衣仙君催动着灵力,布上星宿。
一切完毕后,邝露看着眼前上任不久的夜神,目光中带有赞许之意:“下次不用那么紧张,对于初学者而言,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邝露身体痊愈后回到天界后,润玉同她说,让她从这一批飞升成仙中选一人担任夜神之位,帮她分担布星挂月之责。
挑选继任夜神之位人选那日,邝露将这几人的背景大致了解了一下,选出了三个符合条件之人,三人能力相仿,而她最终选择观澜,凭的是眼缘,她第一眼见观澜便觉得,他应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而如今也证明她当初的选择无错。
“仙子政务繁忙,观澜想着早日学会,为仙子分忧。”刚飞升成仙就担任了夜神之职,观澜一直很感激邝露给予他的这次机会,不管是个人修炼还是布星挂月,他都在潜心研究,想着能早日独自承担夜神之责,也好为邝露分忧。
“欲速则不达,不着急,慢慢来,以你的资质,相信很快就能上手。”话出口,邝露心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之感,记得当年润玉也是这般教她披星挂月,而她也是回复了与观澜相同的话。转眼间,已是过去了五百年的时间,而她从被教之人变换成了教他人的角色。
想至此,邝露有片刻的失神,却很快又恢复了神色,莞尔笑道:“今日便先到这儿吧,明日继续。”
“是,辛苦仙子了。”
邝露离了布星台回到了璇玑宫,璇玑宫内六界君父还在俯首案牍,处理着政务。
邝露备好了洛神花茶,端进殿内,放在桌旁:“陛下,时候不早了,该歇息了。”
鼻尖传来淡淡茶香,耳边闻得温声细语的提醒,润玉放下了手上的东西,拿起茶盏轻抿一口,入口幽香如兰,回甘生津,似能将这一日的疲惫都扫去。
“你教导夜神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学的如何?”
“夜神勤勉好学,资质聪慧,想必再假以时日必能独自胜任披星孤月之职。”砚台里的墨汁已经有些干了,邝露将其收拢规整了。
“既是如此,明日本座与你一同去布星台看看。”能得邝露的夸奖,想必不差,若信任夜神能早日上手,也可减了邝露的一些负担。
“是。”陛下是想对夜神来个考核吗?邝露心里暗自猜测道,不管是否,她明日先给观澜提个醒,让他做好准备。
到了第二日入夜,邝露与润玉一同去了布星台,虽说邝露已经提前告知了观澜今日天帝会一同前来,但见到天帝那一刻,观澜还是忍不住地紧张。
“夜神观澜参见陛下。”观澜俯身行礼。
“起来吧。本座听上元仙子言夜神近日进步匪浅,便想着来看看,你不必太过紧张,与往常一样即可。”润玉察觉到了观澜的情绪,开口说道。
“上元仙子谬赞了,是,陛下。”观澜起身后,指尖聚集灵力,按着平时邝露教他的一步步来,或许是太过紧张,他提早上了参宿,邝露见状立马出手阻止了观澜的动作,等到了时辰后将上了参宿。
“观澜学艺不精,请陛下责罚。”观澜眼见出了错,立刻跪地领罚。
“星宿轮值的时辰与位置与六界息息相关,担此重任者需有耐心与细心,夜神,你还需戒骄戒躁,沉住性子,以此为前提才能胜任夜神之职。”
“谨遵陛下教诲,小仙日后会好好磨练自己的性情,定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与上元仙子的教导。”润玉未予观澜责罚,于观澜而言已是恩典。
“嗯,起身吧。”
“谢陛下。”
邝露一直在润玉身侧未说话,她猜测润玉应该不会责罚观澜,待观澜起身后,邝露上前安慰了几句,随后又与观澜分析了他今日为何会判断错误,二人在一旁探讨,润玉在旁倒显得与他们格格不入,这样的氛围润玉只觉着很不舒服。
“本座与上元仙子还有政务要处理,夜神仍需力学笃行,方能有所作为。”润玉开口打断了邝露与观澜。
“是,陛下。恭送陛下。”观澜闻声看向润玉,却见润玉眼神深邃如渊,不自觉打了个哆嗦,后又立马调整了状态,与邝露拜别后,又向润玉行礼。
回去的路上,润玉与邝露并肩而行,未有交谈。
“夜神似乎也并不如你口中说的那般有能力。”
邝露脑中还想着明日要教观澜的内容,润玉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邝露顿了许久才言:“陛下,平日里邝露带他布星,他极少会犯错,今日许是因为见着陛下,过于紧张了,才会如此。”
观澜于邝露而言,算是她半个徒弟,听到润玉如此说,邝露出于本能的维护。
“上元仙子这话,是说夜神今日之错,归根究底是源于本座吗?”
邝露并非这个意思,可她却不懂润玉为何要断章取义,她看向润玉,只见他神情雍容散漫,可那双眼却是沉如幽谭。
“陛下严重了,邝露并无此意。邝露昨日所言也并没有夸大,夜神毕竟才上任不久,即便有些小错,邝露认为也是正常。”
“本座当年带你时,你也是对星辰之事一窍不通,可却从未有过差错。”
当年润玉教她邝露布星时,可谓是腹背受敌,她那时只想尽快学会布星,为润玉分忧,私下里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去研究练习,所以许多东西润玉稍微一点拨她就会了。如何能拿那时的她与现在的夜神相比?
想至过往,邝露心中一阵苦涩,垂首,蹲下身毕恭毕敬道:“邝露的教导能力怎比得上陛下?夜神是邝露一手教导出来的,夜神出错亦是邝露之过,是邝露未尽到教导之责,请陛下责罚。”
句句错不在夜神,字字都是对夜神的维护,润玉墨色的眸中染上一层阴沉:“听闻你对这位夜神十分中意,今日看来,传言不假。”
“观澜是邝露亲自挑选接替夜神之位的人,于公于私,邝露都应对他负责到底。”
“好一句负责到底,上元仙子既是如此说,那日后夜神出了任何差错,本座就可都算在你身上了。”
“是,邝露知道了。”
润玉紧握着手指,压抑着心中的烦躁,邝露不卑不亢的态度却让这股烦躁愈演愈烈,润玉拂袖快步回了璇玑宫,而停留在原地的邝露纵使心里委屈难过,却也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情绪,她还需要去璇玑宫当值。跟在润玉身边的时日久了,邝露也学会了喜怒皆不形于色。
等两人回到了璇玑宫,还是像往常一样一同处理着政务,可经过刚才的不欢而散,润玉与邝露不再像往常那样,会时不时相互讨论,只各忙各的,谁也不主动开口说话。璇玑宫难得会静的连铜壶滴漏的水滴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到了亥时,清浅硬着头皮进了璇玑殿,提醒着润玉该就寝了,润玉抬眸望向邝露,却见她收拾好东西后,直直地向他行了告退礼后就走出了璇玑宫,润玉心中方才喝凉茶压下去的怒意,又袭上了心头。
润玉重重地甩了下袖,疾步去了寝殿,他正准备歇下时,却听到了窗外的人声,他打开窗,看到的是邝露正拿着竹简,假以辞色地与观澜讲着什么。
与他在璇玑宫一晚上都是绷着脸,对待观澜却是另一幅态度,润玉绷紧了脊背,心口的那抹怒火终究是破口而出,压抑不住了。
“夜神,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身为夜神,连基本的规矩都不懂吗?大半夜与上元仙子独处,孤男寡女,成何体统?”润玉推门出了殿,踱步来到了邝露与观澜面前。
天帝的怒气,几乎是没人能承受的住的,观澜也不例外,今日布星失误后,他复盘了最近几次布星,有个地方他怎么也没想明白,才匆匆来寻邝露,因而忘了时辰。
“陛下恕罪,是小仙忘了规矩,小仙愿领责罚。”一日之内犯了两错,观澜惶恐不已。
润玉明着是向观澜发难,可邝露却觉得润玉这怒火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邝露教导无方,陛下若要责罚,邝露甘愿一同领罚。”邝露与观澜一同跪到了地上。
润玉深吸了口气:“夜神,念你初犯,本座此次就饶了你,若有下次,本座定不轻饶,退下吧。”
“谢陛下。那。。。小仙告退。”观澜看了看邝露,满脸担忧,可他偷窥了润玉神色,又不敢求情,怕自己万一说错话,会火上加油。邝露眼神示意他先行离开,观澜纠结再三后起身离开了璇玑宫。
观澜走后,邝露依旧低首跪在地上,润玉见状,想起刚才的情景,只觉得越发气闷,他伸手将邝露拉了起来,却在看到邝露的红眼尾时慌了神。
自六界安稳后,他从未再见邝露哭过,是自己方才的话说的太过重了吗?她怎就要哭了?
原本就因之前的不欢而散心情不佳的邝露,再经润玉这般一闹,好不容易收拾好的情绪,彻底崩了盘。
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从红眼尾处落下,滴落下来,灼烫了润玉的心房。
“邝露,我。。。”润玉伸手想替邝露擦去泪珠,却被邝露避开了。
邝露后退几步自己抬手抹去了眼泪:“陛下若是觉得邝露对夜神偏袒,有失偏驳,那邝露即刻便辞去教导夜神之事,陛下也可另请高明了。”
“邝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刚,对。。。”
“时辰已晚,孤男寡女不便共处一地,对陛下名声不好,上元仙子告退。”
“邝露。。。”
邝露直接念诀离去,润玉伸出想要拉住邝露的手落了空,握紧了手,想着刚刚的情景,润玉心中乱做了一团。
清浅藏在角落里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切,望着天帝陛下孤立着的背影,不由唏嘘,若是换作旁人今日如此藐视天帝,怕早就被打入天牢了。
可偏偏那人是上元仙子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