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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鬼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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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鬼横行

妖鬼横行

 

【麦藏】救赎

【01】

  他的心里空荡荡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风从胸口穿过,带着应运而生的罪恶。他费力地咀嚼着苦涩,以满足灵魂深处的饥饿。

  半藏颤抖着双手,拿起一片阿普唑仑,缓缓放至嘴边。他的手在药片触碰到嘴唇的一刹那不自觉地抖了抖,使得它迅速从指尖滑落。他知道只要自己吃下这片药,就能够换一晚无意识的昏沉,如同真正意义上的一具死尸。

  可是他没有,因为对面那人打开了窗户,站在窗边一边抽着烟一边望向自己。半藏明明知道他看不见自己,刚搬进来的时候他就将玻璃全部换了,外面的人是看不清里面的。

  可是那人看上去不一样,半藏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走到了窗边,透过狭小的缝隙,他眯起眼睛能看见那人的样子。棕色的头发,蓄着短短的胡茬,看不清眼睛的颜色。半藏盯着他愣了愣神,然后回到床边继续坐着,心里总觉得那人能看见自己。

  他并不认识他,准确的说,他甚至无法确定他是否存在。半藏因为自己这种科幻小说般的情节构思笑了笑,可是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种残酷的现实。

  因为他的病情进一步恶化了。

  从最开始的幻听,到逐渐出现幻觉,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他能听见有人在自己的耳边用刻薄的语气不停地指责,当他捂着脑袋想要忽略掉时,这种声音又变成了咆哮。心理医生已经两次打电话让他去复查了,但半藏每次只是口头上应允下来,抗抑郁的药物价格非常昂贵,他最开始就没有做长期服药的打算。

  铃声突然响了,半藏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去找,从枕头下摸出了手机。“啊……”听见弟弟的声音,半藏缓缓地叹了一口气,“好,就回去了,就回去了。”半藏语速很快,他并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只能木讷地全部答应下来。身处千里之外的源氏似乎知道自己有些不对劲,半藏能听出他语气中不容拒绝的严厉。这家伙,说话像个大人一样了,半藏不禁有些感慨。挂断了电话后他摸了摸脑袋想了想,自己是哪句话露馅了呢。

  关上了灯,半藏已经换好睡衣躺在床上,尝试着闭上眼睛,结果不出所料地看到了黑暗中铺天盖地的蜘蛛爬上了他的手臂。明明是梦魇,他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种被噬咬的疼痛,血液逐渐凝固,胸中的空气被迅速压缩。“啊!”他低低喘了一声,以最快的速度下床掰开一片药丢进嘴里,没有喝水便胡乱咽了下去。半藏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只濒死的鱼,他又凑过去看了眼窗外,对面那人已经关上了窗户。

  夜晚太过宁静,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梦,而所有的人们都在混乱的夹缝中艰难地生存着。

  晚安。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02】

  半藏裹着黑色的大衣,在街上走着。他不知道去哪,也不想回去,可天太冷了。文拉法辛的撤药反应,让他一直处于一种意识模糊的状态。当他恢复正常之后,会觉得自己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甚至要谨慎严肃些。可有的时候,他又觉得自己智商低的像只巡回猎犬。

  就像现在这种情况。

  从街角不知道怎么冲出来一个人,将他拦住了。半藏怔愣在原地,他往后退了一步,才看清这人的脸。

  “啊,你来了。”半藏看着他,喃喃自语道,是对面那人呢,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碰见。身上这么刺鼻的,应该是酒味吧。“嗯,你到底是谁?”

  “我是……”对方显然被这个问题问住了,或许他只是喝的太多了,回答这个问题用了三分钟时间。半藏就这样被他拽着,一动不动地站在街边皱着眉头跟他一起思考这个严肃的问题。

  半藏在他思考的间隙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发觉他的眼睛原来是棕色的,过期的牛奶巧克力那样的颜色。

  “麦克雷!”那人突然喊了一声,像是在喊一个正在过街的老伙计。他兴奋地大笑两声,然后高兴地将另一只手也搂上半藏的肩膀,“我叫麦克雷。”半藏点点头,记下了这个名字。

  “对了,”麦克雷想起了什么,将手伸进夹克衫中,拿出了一枝带着水的玫瑰花,“情人节快乐。”

  “情人节快乐?”

  半藏接过玫瑰花,想了想,冲着麦克雷咯咯笑了起来。麦克雷见他笑的眼睛清澈明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也跟着笑起来,带着酒意。半藏觉得自己也被熏地醉了,两个人面面相觑,笑地停不下来。

  树叶从枝干上飘落下来,像是在翻动日历泛黄的纸页。透过花瓣上的露珠,半藏看到了那个完全颠倒的世界,在那里,一切美好而清浅。影子直立行走着,所有的
痛苦都行踪不明,他不用咽下苦涩的药片,不用在每个夜晚无法入眠。

  在那里,他拥有着和常人一样的感情。他想要放肆去爱,将生活用幻想填满,他的耳朵只能听见动人的歌声,和眼前这人的心跳,鲜活的心跳。

  他大声笑着,直到喘不上气,直到呼吸停止。

  二月十四号了呢。

【03】

  半藏站在窗户旁边,喝了一口啤酒,皱着眉头将浑浊的酒液顺着喉咙咽下去。源氏又催了,他让他快点回去,这家伙,明明还是个孩子,天天操心的地方倒是不少。

  对面的……麦克雷?半藏沉吟了一会儿,确定是这个名字。那天他头脑昏沉,但是这个名字却记得很清楚。至少他可以确定这个住在对面的邻居不是自己幻觉的产物了,因为他回家的时候那朵玫瑰花仍歪歪扭扭地插在花瓶里。

  他伸手摸了摸它的花瓣,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当半藏回过神来后,发现对面的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了。“今天稍微晚一些呢。”他低下头看了眼手表,心里有点担心冷风吹进屋子他会不会感冒。他真想喊一声,让他听见,可是他抬头的时候,却看见那人抬起手,举着一把手枪。

  像是心脏突然被人握住,歇斯底里的小孩突然忘记了哭泣。“啊……”半藏惊叫一声,一种很久没再有过的感情涌上了他的心头。楼下那个命不久矣的老头还在不停地大声咳嗽,让人有种想要掐死他的冲动。这样的关头,应该表现出基本的尊重。

  半藏感到一丝不舍。

  他一直觉得死亡是一种解脱,终于可以放下身上的包袱,终于能够得到永久的清净,终于能够不再痛苦。他从来不畏惧死亡,甚至心生向往。可是他现在却舍不得麦克雷死去。

  一动不动地盯着对面人的动作,活像一具雕塑。紧张、忐忑、恐惧,半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血液涌上大脑,让他迟钝的神经有了复苏的征兆。

  麦克雷手举着左轮手枪,抵着脑袋,静静地,一动不动地坐了二十分钟。半藏也一动不动、提心吊胆地盯着他,愣了二十分钟。等到麦克雷看向这边,缓缓放下了手中的枪,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瘫倒在床上。

  现实果真比戏剧还要精彩,下次喝茶一定不能忘了放马林果酱。

  “该死,这是什么情况。”半藏粗鲁地扯下一片花瓣,放在手心里揉碎,红色的汁液像是鲜血般从掌心流下,他才想起来要向所有美好的事物道歉。在他镇定下来后,半藏发觉自己的睡衣已然被汗完全浸湿,那颗麻木不仁的,却又无时无刻不疼痛的心脏,剧烈地颤动起来。

  无序的生活,再次被仓惶打乱。走过了许多地方的慌张,又回来找到了他,就这样蛮横地将他的心脏划开一个小口,钻了进去。

  他呆呆地坐在床边,任由灯亮了一整夜。

  【04】

  半藏不记得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将麦克雷扑倒在地的,只惊讶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他淋了些雨,心里有些不快。当他看着他在屋里举起伞来时,本来想嘲讽几句,可是怎么也笑不出来。

  他的指尖触碰着麦克雷冰凉的皮肤,直直注视着他的眼睛。他看见他隐藏地很好的伤疤被撕裂,露出血淋淋的实质,那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恐惧和彷徨。

  他在怕什么呢,半藏想要知道。

  他仿佛能听见在自己屋里,电话一遍一遍地响着。源氏为他买好了机票,急切地催促他回家。

  “为了一个陌生人选择留在这里,真的值得吗?”

  眼前那人环抱着自己,动作是那样温柔,就像自己的母亲。他轻轻拍着自己的后背,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什么,半藏听不见了,他抽搐着身体,一次又一次地乞求麦克雷活下来。

  他不懂自己为什么要为他惋惜,也许是因为看到他怀抱着死去的宠物狗时眼里流下的泪水,也许是因为那支脏脏兮兮的玫瑰花,也许只是因为他在那。
 
  是的,在身边的一切都转过身去,背对着半藏大步向前的时候,是他还伫立在原地,微笑着。

  半藏抬起头,看着月光透过窗户,在自己的皮肤上游走。他终于得以看清那凄惨的白色,却再也无法选择虔诚。他奔波已久的躯体早已疲惫不堪,世界向他倒下,他已体验过所有苦痛的一切,仍没有等来来自彼端的福音。

  如果他不能体会幸福,如果他渴望已久的救赎早已断送在悔恨之中,他是否能在另一处寻觅归宿,在那人的怀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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