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栓/桎梏 第五章
00.
Man goes into the noisy crowed to drown his own clamour of silence.
人走进喧哗的群众里去，为的是要淹没他自己的沉默的呼号。
01.
“记录你的约会？还是你会编一些故事让我来写？”木全在附近的咖啡厅内看着坐在他对面的金城碧海，冷静地问道。他穿着与平时一样的通勤套装，很早地与金城碧海见面，为的就是快点结束这令他痛苦的工作。
“你觉得呢？”金城稍稍转动了下手腕上的金色手表，反问道。木全有注意到金城身上的一些首饰仍没有换，手表，项链，耳钉，只要是他熟悉的饰品，木全都能记起大学时代的一切。
“我的工作时间是8小时，希望你不要吊胃口。”
“那……就三周的时间，每天给我8小时。写小说也好，记录我说的话也好，能把我的生活编写成连载故事即可。”金城笑了笑。
“恋爱生活？”
“对，恋爱生活。”
“那金城先生，你目前有在恋爱吗？”木全继续保持着平静。装模作样地在本子上随意圈圈画画着，手机在这个时候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的是河野纯喜给来的讯息，传递过来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年假调整信息罢了。
“都是成年人了，有些伤就别去在意了吧。”
木全想起了河野的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也不知道为何在昨天，会当着河野的面留下眼泪，但木全知道他那透明的泪水，河野是永远不会注意不到的。他微微低下头，装作不在意地删除了那条短信。这时，金城突然站起身，将手伸了过来，用大拇指轻轻触碰木全眼角下的肌肤，这让木全有些诧异地向后倾斜了下。
“你干嘛。”
“昨天没睡好吗？黑眼圈有点重。”金城低沉地声音总是让人捉摸不透，是关心？还是嘲笑？也许后面的情况可能性更大一些吧。
“你是公众人物，还是注意点比较好。”木全抿了抿嘴。
“没人会关心我过的怎么样。”
“没人关心的话，也不需要专门找人写那毫无影响的连载故事吧。”木全白了一眼金城，将记事本放在桌上，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凉透的黑咖啡喝了起来。
“就是因为没人关心，所以怎么写都可以。越浮夸越好，越感人越好，比起真实，大家更想要的是娱乐性。”
“金城先生，这是编故事，是写小说，并非是记录真实的你，你这是在欺骗大家！”
“那我想问你，你现在写的完全真实的新闻有哪几篇呢？热点，奇葩，共鸣，杂志社也好，新闻社也好，大家想看到的都是这样的内容。如果想要写真实的我，那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恋爱经验，你能写下去吗？”
“骗子。”木全小声呢喃着。
“我没骗你。如果你想要稿费的话，想象一下该怎么写吧。”金城再次起身，单手将西装的扣子扣好后，便打算叫了服务员结账。
“我不是在写小说，你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写不行吗？”木全听完他的话很是不解，在写连载之前，要先交上去大纲。金城说的糊里糊涂的，只会让木全对之后的进度一筹莫展。然后木全便只好跟着金城出了咖啡店，他抓住金城的手臂，问道。
“你这个人干嘛总是拐弯抹角的，想让我写什么，干什么，直说不就行了吗？”
“有时候伤口是需要揭露出来才可以痊愈的。写我们那个时候的故事吧。把那些讨厌的，难以跨越的，全部写进去。”
“开什么玩笑。”木全松开了金城的手臂，刻意避开了对方的视线。
“我是来救你的。”
曾经那些痛苦的回忆如藤蔓在脑海中蔓延开来，木全一直想点燃那些肆意生长的藤蔓，一把火把过去烧的一干二净。河野递给他火柴，却被金城抢走了，根本不给他点燃的机会，他在那一刻才明白，金城再次出现的原因，就是为了拿走那根他现在仅有的火柴。
01.
因为金城的关系，木全渐渐爱上了千岁桥。每次到那里就是思绪万千，无数个可以写的灵感在那里闪现，木全觉得十分神奇，所以每次当小说写不下去的时候，他便会去千岁桥。那次也同样是想要找灵感罢了，却不巧地在那碰到了金城。
“晚上好。”金城正抱着吉他调音，没有任何表情地向他打了招呼。木全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故意保持了距离，木全不知怎的觉得有些尴尬。
“这么晚了……”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木全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才继续问道。
“你不怕查房吗？”
“鹤房会想办法帮我糊弄过去。”
“他可真是可靠。”
“那你呢？大平会帮你吧。”
“我可不想麻烦他，我是请了假的。说我今天晚上要打工，但到时候偷偷溜进宿舍就好了啊。”木全踢了踢脚下的石子，心跳感觉在不断变快。那时的夜空还是有星星的，抬头就可以看到，木全离开桥洞，他还记得千岁桥下充满了青草的气味，那时大家很珍惜每一处美景，河水也是清澈见底。
星空，青草与河流，那是现在再也找不回的宁静。他想正是因为这份宁静才让他忘记了千岁桥的诅咒。那时，金城碧海忽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将一只耳机塞进木全的耳内，动人的乐曲像是对那时青春的演奏。
“我写的。想让你第一个听。”
木全从未想过恋爱，即便是对河野憧憬他也无法想象出同河野恋爱的样子，心底的自卑感让他觉得自己无法去爱与被爱的，所以，比起去拥抱谁，他更习惯在远处看着自己欣赏的人，但金城好像从不给他这样的机会，每当他向后退一步，金城便会主动靠近他，让他无法保持安全的距离。
“好听。”
直到现在，木全都觉得自己是喜欢金城写的歌的。他将另一只耳机也塞进自己的耳内，刹那间，被金城所写的乐曲覆盖，钢琴的柔美声音与较慢的节奏，仿佛将他带去了另一个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明亮的。
木全从未想过恋爱，但那时他确实主动用手臂环住了金城的脖子，双唇慢慢贴近却又想要离开，金城也环住了他的腰部，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后，金城毫不犹豫地吻上了木全的双瓣，木全觉得喉咙里有一股燥热，身体很快就起了反应，被金城触摸的地方又麻又痒。
木全从未想过恋爱，但却希望金城能够抱他更久一点，想让两人贴的更近一些，想靠金城的音乐，金城的吻去忘掉自己对父亲的责怪，千岁桥的诅咒，以及害怕被爱的自己。木全能够感受到对方的舌头轻轻舔舐着他的上唇，试图进入自己的口腔中，他一边紧张一边又期待着金城的进入。可在音乐结束后，金城却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并收回了自己的耳机。
“回去吧。”金城回过身，将地上的吉他包背起来。
“对不起……我……”木全觉得很是尴尬，下意识地说了抱歉。毕竟是自己主动的，哪怕在那一刻，自己会被金城讨厌，他也觉得是自己活该。
“你应该不会是在期待我把舌头伸进去吧。”
“没有。”木全用手捂住双唇，脸颊变得通红。金城笑了笑，上前轻拍了下木全的脑袋。
“这种事，还是在交往后再说吧。”
——我们交往吧。
可你那时并没有这样说。如果你这样说了，或者我这样说了，那么我们现在的关系是否可以变得不像现在这样，在那之后的关系，是否也可以让人羡慕，让人祝福，而我们什么也不敢做，谁也不敢往前，只是保持着别人都不知道的暧昧关系罢了。
02.
大二的时候，鹤房和大平一起租了一个舞蹈房，分担房租的，还有街舞社的其他人。比起在校园操场和那永远抢不到位置的公用练舞室，还是自己创造一个空间比较好。木全有跟着金城去舞蹈房看过大平和鹤房练舞，两人总是因为一些舞蹈动作争吵，这让木全觉得很有趣。
金城除了可以制作柔和的音乐外，也可以为帮他制作节奏感强烈的舞曲，他们三人身上闪闪发光的东西，照耀了木全最后的学生时代，他总是觉得有他们的生活如梦似幻，想为他们加油打气，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你们很不切实际……
河野请整个话剧社的人吃饭，是因为他即将要去实习，没什么时间管理话剧社了。要不是某天收到的短信邀请，木全都忘记自己加入了话剧社。
“木全，你毕业后想做什么？”那个时候河野很巧地坐在他的身边，在大家都嘻嘻哈哈讨厌社团活动时，河野突然与他搭话。
“我……还没想好。”
“快想好吧，不然求职的时候可麻烦了。”也许是过来人的好意提醒吧。
“啊……我不想求职。”木全小声说着。
“不求职？”河野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是听错了一样，木全立马纠正了过来。
“不是，我只是暂时不知道该做什么罢了。我可不像河野前辈那么出色，能够拿到内定的名额。”木全想喝光酒杯中最后一口啤酒，却又手忙脚乱的帮其他前辈们倒酒。河野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笑了笑说。
“木全看上去总是很犹豫的样子？”
“犹豫吗？”
“嘛~别在意。少喝点酒，早点回去吧。”河野轻拍他的肩膀，替他喝完了最后的啤酒。
参加完聚会后，木全回到宿舍吐的一塌糊涂，大平一边嫌弃一边扶起木全到他的床铺上。
“你丫的，考虑一下刚要睡觉的我啊。”
“祥生，我看上去很犹豫吗？”木全迷迷糊糊地说着，带着醉意瘫痪在床上。
“你犹豫个什么啊？”
“在餐桌上，我找不到最喜欢吃的菜，想一个人猛地喝酒，却又想加入大家的热闹中，决定喜欢一个人，却又为另一个动心，我很差劲吧！”木全借着酒意开始大哭了起来。大平第一次见到喝醉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置，就立马打电话给鹤房他们。
“嘿嘿嘿，鹤房，木全要疯了。快救我！”大平的语气慌慌张张的，让刚打算入睡的鹤房和刚回宿舍的金城都开始担心了起来，立马赶到了他们的宿舍。
“艹，他怎么喝那么多酒。脸都发烫，是发烧了吗？”鹤房上前摸了下木全的额头，然后又摸了自己的。
“他刚刚大哭大闹，现在好多了。”
“怎么喝那么多酒？”金城冷静地问道。
“今天他们话剧社一起聚……啊啊啊啊，对了对了，他可是河野纯喜啊！我忘记了有他喜欢的河野前辈啊，一定是受啥打击了。”大平突然恍然大悟，拍了下自己的脑袋。
“喜欢？”金城看了一眼躺在床上还在呢喃着什么的木全，问道。
“对啊，喜欢挺久的吧，我想呢，我还以为那些前辈欺负他。那没事了，你们回宿舍吧。”大平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快点离开。
“靠，那你一惊一乍地，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跑来跑去烦死了，我就在你们这边睡了。”说完，鹤房直接躺在了大平的床铺上。
“喂，你洗澡了吗？你这样好没礼貌啊。”大平拉着鹤房的手臂硬扯，想让他从床铺上离开，趁他俩在打闹的时候，金城靠近已经安静下来的木全，轻笑了一声，不满地小声说道。。
“原来你有喜欢的人啊。”
03.
金城和河野的关系并不差，因为河野非常赏识他的音乐。说无论如何都要为他们的话剧配乐。金城没理由拒绝，便总是接受着河野的请求，帮话剧社提供乐曲，认为河野是他人生中第一个伯乐。
入学不久后，他去看了河野前辈的演讲。主题是“梦想”。如此中二的主题，对于大学生来说都只些缥缈无聊的话。但河野却说的非常生动，能在他身上看到不服输，热血的特质。金城那时觉得自己被河野的话打动了，周围的人却还是毫无兴趣，只有坐在他身旁的男生很认真地听着河野的演讲，双瞳颤动着。
男生皮肤白皙，穿的很素，即便是戴着黑色圆框眼镜，也完全不土气，金城情不自禁地盯着这个男生看了很久，心脏跳动的很快。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仅是一眼就可以心动，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他就觉得身旁的男生会永远走进他的心里。
——木全翔也。我想靠近你。
“别开玩笑了！你知道我有多么想忘记以前的事情吗？你突然出现算什么？写我们的故事算什么啊！你为什么总是那么的自私！”木全将记事本用力砸在了地上，用力推着金城的肩膀，可他似乎没什么力气，金城的肩膀只是稍微往后倾斜了下，很快就抓住了木全的手臂，禁锢住了他的行为。
“我从来不是突然出现，你一毕业就删掉了我们，退出了群聊。是我们一直在找你，是你想要脱离我们，是你在躲避我们！木全翔也！”
“都成年人了。”木全哭笑不得。
“所以呢？你不告而别像个成年人的样子吗？！”金城怒吼道，眼神咄咄逼人，让木全不知该怎么躲避。
“我躲开，不就是为了不让你们和我有任何瓜葛吗？我是变态的儿子，我很肮脏！”
——就他还敢喜欢金城碧海。
——据说他爸是个变态小说家。
——自己也想写小说哈哈哈哈。
木全的脑海中反复出现曾经那些陌生人的评价，他那时度过的是无人知晓的痛苦与黑暗，邮件里，手机里都是这些过分的话语，就算他捂住眼睛他也听得到，就算不去听，那些文字也不断地流进他的世界。
“我根本不配拥有梦想，所以，请让我变得正常吧！只要有工作就好，有喜欢的人就好，有可以让我睡着的地方就好，我想变得正常，变得和大家没什么两样。”木全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直到现在他想起曾经遭遇的事情，还是会有过呼吸的反应。金城见状不安了起来，立马将他搂紧怀里。
“不要去想。”
“我不想写，我不想写了。”在金城的怀中，木全久违地如喝醉的那天一样，哭的很大声。
他本不想哭的，因为这些事本来就已经过去了。即便是留下了难以淡去的伤口，但也早已结痂，别去触碰就好，别去触碰就好了——
“那个……其实你在写小说吧。”
那一年成人礼的结束，我们仅有20岁，想像个大人，想独当一面。成年后最想要的就是自己选择自己喜欢吃的食物，自己喜欢穿的衣服以及自己选择接下来想走的路。心脏强大的20岁，闪闪发光的20岁，有了那三个人的陪伴，木全觉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做到。
所以，他努力忘记父亲的样子，母亲的警告，千岁桥的诅咒，尝试走自己想走的路。
可为什么这么难呢？
“你在写小说吧，你是不是木全达也的儿子啊。那个——变态小说家。”
“我从未离开过。翔也，请你努力一点吧。不是变得正常，而是成为你自己。我不会走，梦想也不会走。”金城将木全紧紧拥入怀中，不顾路人的视线，带着低沉又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道。
也许吧，逃走的总是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