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断1
人物:弋痕夕,山鬼谣,云丹,左师
时间:青年时期,山鬼谣为阳天殿镇殿使
地点:任务地点
他们从疾速奔跑中停下。
周围是一片山地的缓坡,并不算很好的隐蔽地点。
山鬼谣轻轻放下云丹,抬手说:药。
弋痕夕递给他瓷瓶,一边向周围张望。“目前安全。”
山鬼谣给云丹的腿上撒上药粉,递回去。
弋痕夕解开护腕的绑绳,给自己上药。
山鬼谣站起来对弋痕夕说:坐下,你们尽量休息。他立刻就坐下了,深长的喘气。
山鬼谣看了看方位。烈日当空,一片灼烤的草。
云丹撑起身,“这么跑不是办法,没多少时间零就跟上了。别管我,你们走。”
“不行”,弋痕夕说。他慢慢的活动着左臂,零力的侵蚀让他能够活动的范围非常受限。
他们都沉默了。
“我去把他们引开”。弋痕夕抬头,对山鬼谣说。
山鬼谣没有理他。弋痕夕摇摇头,接着说:“如果我和云丹走,再遇到截击……我现在没法保护她。”
云丹一把拉住他:“你们走。我现在只能拖累你们。”
弋痕夕停了一下,又说:“三个人速度太慢,再有几次战斗,恐怕我自身都难保……你能带得动两个人?”
山鬼谣解开闭气,发动探知。
云丹扯了下他,“他们又近了。快走。”
他安静的看着远处,慢慢说:“弋痕夕,你按计划撤出的路线走。”
“你眼看着他去送死吗?!”云丹大声说,
山鬼谣低头,看了云丹一眼。
云丹瞪着他:“你们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弋痕夕笑了,“云丹云丹,小声点啊。”他叼着绑绳重新绑护腕。
这时山鬼谣蹲下,一把从他嘴里拽出绑绳。
山鬼谣看着他的眼睛:“不管有没有甩开零,往那个树林走,我会去接应你。如果不顺……”
弋痕夕点点头:“记号。”
山鬼谣看了他一会,突然恶狠的皱起眉。
“你说你平时吃那么多干吗?进了蒸乾坤半天都出不来,夹生的包子你也能往下咽,怪不得游刃对你那么好。”
弋痕夕一下张开嘴,“我哪有?”他呆了一会回答。
“没有?!上次在桃园镇,你一口气吃了多少面?”山鬼谣伸手在他面前晃晃,“五碗啊!”
弋痕夕脸红了,“瞎扯,哪有那么多?”
“怎么没有!我去结账的我还能数错吗?!”
“可你自己说请我的啊。”
“白吃你就要吃撑死啊?!”
弋痕夕就有些瑟缩了,“这个……其实……它……”
“馋。”山鬼谣快速的总结。
他把手指贴在地上,元炁快速的扩散开,片刻,他抬头看了弋痕夕一眼,开始闭气。
云丹一下拉住弋痕夕,她慌神了,“别听他的,你别去。”
弋痕夕拍拍云丹的手,有点顽皮的笑笑:“云丹,他带队啊。不用担心,要说藏和逃的经验,你们加起来也不如我的。”他解开闭气,轻快的跳起来。
“跑快点”。山鬼谣说。
弋痕夕侧目,撇了下嘴。“又不是只有你会月逐……”
云丹盯着他折回原来的方向,不久,爆发的元炁和零力,不用探知都能感觉得到。
“放心。”山鬼谣想看看她,云丹却别过脸去。
轻轻的呼了口气,山鬼谣接着说:“放心吧。他小时候,开始是跑的挺慢的,找点吃的,跑不出十步就被人抓住。不过后来挨的揍多了,那条街的狗都追不上他。”
云丹红着眼睛,她用力抓着自己,不想就这么掉下泪来。
“上来吧。”她听见山鬼谣的声音,慢慢抬起头。
山鬼谣正背对她,回头向她伸手。“抱着你对你的腿好些,可这样我能跑快点。”
山鬼谣把云丹拽到背上,他站起来动了两下,就有点急了。
“你趴下,手别在我脖子上使劲,我还得喘气哪。”
云丹埋着头,用力攥着手。
“没事”,他拍拍那双握得发白的手,“没事的。”
“注意探知。”山鬼谣偏了偏头,直接向营地的方向跑去。
过去的一整天,左师心里总有些不安稳。情势容不得他再去权衡,山鬼谣的计划大胆而危险,却能够很有成效。当他得知山鬼谣和云丹返回的消息,不安有了着落,他反而不再迟疑了。
云丹一看见他,终于悄无声息的哭起来。
“我立刻给她治疗”。接应的一位侠岚回复左师。
左师点点头。他蹲下身,手背轻轻擦掉云丹的眼泪,“忍着点。”
其他的侠岚扶着云丹走开。
山鬼谣盯着左师,“我们被出卖了!”。
左师的眼神飘向远处,他没有回答。
“敌人的数量有情报的3倍,甚至回撤路线也有围堵。”山鬼谣抑制了自己,接着说:“云丹、弋痕夕受伤。弋痕夕伤得轻点,我让他引开零,现在我要回去接应他。我直接回来的,不知道后面干不干净,你和云丹立刻回玖宫岭。”
左师“嗯”了一声:“我会尽快送云丹走,你带几个人去找弋痕夕。”
“老师,”山鬼谣拖长了声音,“他们在找你,你要等着他们找上门来?”
左师终于面对他的学生,他微微抬起头:“难道我还怕他们找上门来?”
山鬼谣捏住了拳。
调来的是阳天殿的侠岚,已经迅速准备好同他出发。
“快去吧。”左师想了想,还是多说了几句:“弋痕夕心思缜密,你不要太过急躁。”
约定的树林在半途,山鬼谣摸进去,对面突然影影绰绰晃着几个人影。
“那,那不是前几天被零抓去的……”
一个侠岚正说着,躲藏的人却跑了过来,“是我们!是我们!”
山鬼谣愣住了。
这两个人是在前期侦查的时候被俘虏的侠岚,他们被零押解期间,正好撞上了弋痕夕。
山鬼谣问,“那你们是什么地方分开的?”
其中一个人回答,“在断崖附近,他说他想从河上过去。”
山鬼谣想了一阵,他指着后面的侠岚们,“你们两个,带他们回营地去,路上小心走。你,在这里等,有什么事情,立刻通知我。”他最后点了两个人,“你们俩,跟我走。”
天色擦黑,追踪弋痕夕的元炁有些艰难,山鬼谣的行进速度也越来越慢。
最后他们停在一处山崖前,山鬼谣四下看了看,下面水声很急,没有别的去路了。
一个侠岚停止探知,他摇摇头,“别的地方都没有探知到元炁。”
“他跳下去了。”山鬼谣看着地上杂乱的痕迹说。
“他会水吗?”那个侠岚担心的问。
没人回答。山鬼谣也跳下去了。
他们下水不久,在河中一块岩石上探知到元炁,然后他们上岸继续向腹地走。
但是,再没有记号了。
他们走的已经很远,三个人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山鬼谣停了下来。“不对。”他回头看,“他没往这儿走。”
“上岸后只有这条路能进山。”
山鬼谣摇摇头,“往回走。”他等也不等,立刻转身。
这两个侠岚对视了一眼,只好跟在后面。
这一次,他们用更慢的速度返回原来的河道。
一无所获。
山鬼谣蹲在河边,他的手垂在水里,山里的水很冷。
大家都很沉默。
山鬼谣把头扎进河水。
一个侠岚愣了下:“他在……探知?”
另外的侠岚给了他一巴掌:“你见过用脑袋探知的吗?现在麻烦了,我们跟丢了!”
山鬼谣抬起头,有些气喘吁吁。
“这条河……水总是这么急吗?”
“旱季还好。前一阵刚下了雨,山里起水快,树都能冲断了。”这个侠岚顿了顿继续说:“追踪不到元炁,也看不清痕迹。我们只能等到天亮再继续找。”
山鬼谣站起来,他慢慢的淌水往那个石块的边上走。
“你们在这等天亮。我顺河下去看看。他手臂有伤,这样的水流,他可能上不了岸,被冲下去了。”
“你怎么找?一点一点探知?那不比我们快多少。”
山鬼谣已经浮在河水中间,用力扒住岩石稳定位置。
“召唤海东青,报告情况。告诉左师……”
“喂!”,同伴大叫起来。
山鬼谣已经松开手,急流立刻把他卷进去,呼吸间就没了踪影。
“他要干什么啊?!”
“他要用自己试试,能被冲到哪里……”
左师坐在云丹旁边,轻声问她:“好些了?说说你们的情形?”
提起这个,云丹急急拉住他的手,“老师,老师……”
她勉强压住哽咽。
“山鬼谣散播出您亲自调查的消息,零的力量突然增长。我们前期侦查过的地方,情况都变了。我们深入之后,根本无法对抗,山鬼谣命令撤出。但是……甚至我们预先安排的撤出方向,都有零的重重包围。”
云丹在战斗中,朝着山鬼谣靠拢。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与零缠斗,互被冲散。
山鬼谣非常迅速的往一个方向突进,然后,他发动侠岚术,尽量清出一个汇合的地点。
云丹已经进入这个区域,她抵住山鬼谣的背后,以她最大的能力,放出防御的结界。
“泽兑,鬼尘珠。”
金属性元炁刺眼的光芒之后,弋痕夕到达这里的通路也打开了。
“云丹,你接着推进。云丹?”
山鬼谣沉下声音。
云丹俯下身子,撑着受伤的腿,她顶住零煞挤压的力量,吃力的回答:“弋痕夕,你推进。”
弋痕夕看着山鬼谣:“撑久一点。”
山鬼谣也放开结界,分散云丹的压力,“少废话,东面,给我开出条路来。”
他们之间久已默契,话音未落,弋痕夕已经在纳气。
“风巽,千叶翔龙!”
“我们放弃了原来的路线,向东面突围。山鬼谣带我,弋痕夕断后。但是,千叶翔龙太过耗费元炁……弋痕夕伤了手臂。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云丹停了一会,忍不住急声说:“我告诉山鬼谣不能让弋痕夕一个人去引开零,可是他……他却真让弋痕夕送死。”
“难道让他看着你送死。”左师轻轻提点一句,云丹愣住了,可片刻之后,她静下心回答:“如果因我……我但愿死在当时。”
左师只能沉默。
身后,一位侠岚呈上海东青的密信。左师展开扫了眼,没拿稳,密信一下缩卷起来。
云丹焦虑的望着他:“还没有消息吗?”
左师回答:“还在找。”他轻叹一下,接着说:“弋痕夕虽然还只是两仪侠岚,但经验丰富,而且心性冷静细致,你该对他放心。”
“休息吧,我尽快送你回玖宫岭。”
离开云丹,左师独自走向外面。
他对着一束月光,重新默读这封密信。
“……活会见人,死会见尸。”
“左师大人,还有一两个时辰天就亮了,您休息下吧。”
“不妨,我在这……再等一等。”
还是调查任务刚开始的时候,弋痕夕就注意到了这条河。
当时他对山鬼谣说:“河水挡住我们另一边的路了。”
山鬼谣回答,“我们不能被逼到那边去,离营地太远了,回撤太危险。”
又被零围住以后,他只能放弃汇合,而是往通向河道的断崖退走。断崖可以很快的甩开零。
但是,暴涨的河水让他无计可施。他能够到最近的固定点,却靠着他受伤的一边,他手一滑,便再无着落。很快,他剩下的力气,只能用在浮起呼吸上了。
最后,他撞上了什么,停在河道中央。
弋痕夕摸索了一下,那是一颗树。他松了口气,拉拽着枝干,扑倒在岸上。
躺了一会,弋痕夕开始拼命爬起来,他坐在泥水里,抬头看着周围晦暗的山体。
结果他不得不笑出来。白天突围的地方就在另一面的坡地。
一天一夜,兜了一圈,他又回到了原地。
弋痕夕站直身,动了动。
胃里的水咣当当直响。他只好停住,难受的按着。然后,一拳砸下来。
弋痕夕跪下,水吐出来,他摸摸嘴,向后一倒。
这次,他是实在不想起来了。
他看了看水中救了他性命的树,粗糙枝干上,凌乱叶片在月光下明灭。
他的思路逐渐清晰。
现在的状况,他精疲力尽,一只手臂被零力侵蚀,完全抬不起来,最简单的侠岚术恐怕都很难发动。暴露在没有隐蔽的河滩,天亮后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他只有一个人。
幸好,只有自己。弋痕夕想到这点,总算有点高兴。
他只在山崖上留过一个记号,但即便是山鬼谣,也不可能从流水中,追踪到他的元炁。
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受伤的手臂。
弋痕夕爬起来,继续走。
深深浅浅,他对自己说:继续走。
离开河岸,弋痕夕最终在一处凹进的山石下停下来,这里,他只需要在一面迎战,不至于腹背遇敌。
他盘膝坐下,解开闭气。
天快亮了,弋痕夕再无所顾忌,运行元炁,排斥他伤处的零力。
山鬼谣顺着水流飘到河道中的树木,他一把抓住枝条,翻身上去。
这是一株合抱粗的大树,大约是长在河道边的,顺水冲了下来,卡在拐弯的山石上。水流缓了一下,然后更迅疾的冲下黑暗的山影。
山鬼谣站了一会,他沿着树干走过水面,跳到河岸。
不久他终于看到了痕迹。在泥泞中,踉跄而挣扎的拖向前方。
然后,木属性元炁毫无预兆的震荡起来。
五只零先后的零煞被挡住,于是其中三只结下零界。
“正好。”
弋痕夕喘了口气,轻轻抬起手,做了一个最平常的纳炁的动作。
结界浓郁的紫色,挡住了天边漫漫泛起的光亮。
元炁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脉络清晰触感分明的流动,新鲜、亲切的盘旋。
零煞再次发动,冲击而来。
天光破晓,风云清明。
绿色元炁喷涌,撕碎零界,淹没重灵的嘶叫。仍向着无限飞翔。
元炁发出的光辉,耀眼得如同阳光。
弋痕夕平静的遥望天空,眼睛里只有远处一片高远的蓝色。
“天亮了……”
山鬼谣追踪到山地,发觉探知完全没用了,不是因为没有元炁,而是元炁的爆发太过强烈,掩盖了其他细微的动向。
他站在这,静静的守了一刻。
他向河岸拐去,几步后却又折回来。
沿河返回?往零的方向去?计划中的撤退路线?
最好的方法是每一个方向都探查一遍。
可是,山鬼谣看着树影,没有时间了……
决断2
人物:弋痕夕,山鬼谣,云丹,左师
时间:青年时期,山鬼谣为阳天殿镇殿使
地点:任务地点
山鬼谣跑过那一片丛林,却是鬼使神差的停下脚步。
他急着想走,又觉得莫名疑虑。
直到他仔细从灌木缝隙中,看到一角衣物,瞬时,他竟不知道该是感谢苍天,还是憎恨直觉。
弋痕夕藏得很巧,他半躺在大树和灌木矮丛的夹缝中,躲在树影里。
山鬼谣绕了半圈,慢慢接近了他。
弋痕夕看起来悄无声息,即使在阴影遮蔽下,依然透着一股惨白。
山鬼谣伸出手,停在胸前迟迟未动。
他闭上眼,向前摸着,指尖刚碰到什么,就在仓促之间,一个强硬的力量向他面上劈过,打得他倒飞出去。
山鬼谣摔了一下就爬起来,捂着眼角,把嘴里的血咽了。
他还没缓过劲儿,就听见弋痕夕压不住的庆幸欣喜,“你怎么不出个声,吓死我啦。”
山鬼谣揉了揉眼,层层叠叠的虚影少了些。
弋痕夕靠着树坐起来,放松腿脚。
“你发什么呆,我差点踢到你眼睛上。”
山鬼谣仔细听着。
弋痕夕的声音很弱,气息还算平稳。
他慢慢挨到近处,双膝一松,跪在旁边。
弋痕夕抱着左臂,斜靠树干,有些吃力的微微喘气。
山鬼谣的手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弋痕夕看着,吃不准是不是要给他来一下,想了想问,“你怎么找到我的?这么厉害的探知术,回去可以跟相离老师夸口啦。”
山鬼谣没理这明显的马屁,他举起手,轻轻擦过弋痕夕的脸颊。
弋痕夕明显躲了一下,最后,山鬼谣只是拂过他湿透的头发,捋到耳后。
弋痕夕衣服半干,脸上还是湿的。
额头上的汗水冰凉的滑下来。擦碰的印子青红相间,更深的伤口已经泡的发白。
这是一个,他没有见过的弋痕夕。
他们各忙各的,旬月见不到一次,平时相处,也总是那个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模样。
他没有见过,战斗中的弋痕夕。
弋痕夕也知道自己现在狼狈,只好又笑笑,手臂却猛的疼,他一咬牙蜷起腿。
山鬼谣下意识去摸包,手下空空。
弋痕夕摇摇头,“有药也没用,上个两次就没用了。本来都疼过了,缓一会就能走。都怨你,害得我动手,还得再多抗一会。”
弋痕夕缩紧身体,头靠在膝盖上。
“和我说句话,帮我分分神……”
山鬼谣动动嘴唇,声音干哑劈裂。
“你不信我。”他抬起头,随着用力却无声的叹息,他喃喃的说,“你不信我……”
“你觉得我,不会去救那两个人。”
“不是……”
“你救了,你就算全了心里的念想,落个好听名声,再无牵挂。弋痕夕,在你眼里,死人比活人重要。”
“我让你说句话没让你说这些!”
“只有这些!”
弋痕夕疼的恼火,厌烦的嚷嚷起来,“你也不信我!我说了让你在树林等着!”
山鬼谣一拳锤在地上,裂开嘴嘶嘶冷笑。
“等着?我要是等着,几天之后,我能找到的就是一具尸体,我得赶开虫子才能知道是不是你,要是被野狗啃残了,我还得一块一块找回来才能给你拼个全活儿!”
仿佛一道闪电,在山鬼谣眼里炸开,在无际白光之后,又是无际的黑暗。
他闭上眼睛,漆黑天地之间,一线地火燃起,低低落落蜿蜒而至,从他身前,蔓延身后,烧得残败。
山鬼谣咬住嘴唇,那些热血一样的火焰,缓缓滚过他的身体。
弋痕夕向后靠着,断断续续的开口。
“我不是……不信你。那两个人情况不算太糟,我当时……也尚有余力。我是怕……一来一回,零将他们带往昧谷,追不上了。我也不是……要破罐破摔,左右我也都是算过的。我……当时侦测,这一带都跑过,零被我们突围,原路上,不会再多设防范,所以我才……”,他停了停,山鬼谣继续沉默,他无奈之中,并不情愿说到更深,“实话告诉你,这并不是我最难的一次。既然选了做个侠岚,总是……”
“我知道,我知道……”
山鬼谣紧闭着眼睛缓慢回答。
“我们……命若晨星。我都知道……。但是,如果,如果你是因为我一句话……今天我就只能撞死在这儿了。”
弋痕夕松开绷紧的身体,头仰着。
“你脑子里……都想的什么啊。”
他说得累了,双目微微合着。
“我就没想过这些。我就想着,将来……我也找个姑娘,生几个孩子。累了就去你家,尝尝云丹的手艺,欺负欺负你的娃娃。到时候……能多帮老师分些事务,让他也能舒舒服服的,过点睡醒了也不用起,窝在床上喝茶看书的日子,没事教教孩子们……也算……子孙满堂……”
山鬼谣轻轻张开眼。
弋痕夕淡淡微笑,叶间碎光飘在脸上,悠然平和,看不出他的伤痛。
薄薄光辉,暖得默化,却让山鬼谣一阵滞涩。
“诸事无常。怎么会……尽如人意……”
弋痕夕笑了笑,他闭着眼顺着杂草乱摸了两下,搭上山鬼谣的手。
“我运气好,我罩着你。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山鬼谣沉沉看了半刻,小指抠出弋痕夕的指头,勾在一起。
“……说好了……”
半天之后,山鬼谣拖着弋痕夕回到营地,左师没有再问弋痕夕,挥了挥手让他赶快休息。
山鬼谣跟在左师身边,大致说了说经历。
正午热烈的光茫,照射泥汗的脸孔,伤处肿得透亮,口唇上的裂痕挂着干干的血沫。
左师听得有些走神,他看着山鬼谣,看着自己的学生,想起他两天里辗转无休的战斗奔忙,想起密件中决绝与恐惧交加的文辞,想起他小时依偎羞涩的目光,和他刚才,一片寥落的神情。
“我……还不够强……”
山鬼谣垂下头,带着恨意。
“我要是能带走两个人……”
左师抬手,敲了他一下。
“强……没有止境。今天是两个人,若明天是三个?四个?百十个?你怎么带?总有你……力不从心的时候。”
“那我就更强!总有一天,我会……”
“山鬼谣,我们……避不开选择。留存什么,放弃什么,总有一天,会要你决断。也许以后,你要选择,我的性命……”
“我宁可死。”
左师望着山鬼谣,他像挨了一刀,呼吸都带着酷烈。
左师忍不住拍拍他的头顶。
“我说错了,什么选不选我。有我在,哪里轮得到你做主……”
“走吧,我们回去吧。”
左师背着手,向前方走去,宽厚的肩背稳稳挺立在天地。
“今天……都还好。你们……都平安。我们,一起回去。”
====================================================《决断》完结
步骤1
人物:左师,山鬼谣
时间:接受叛境任务初期,山鬼谣为阳天殿镇殿使。
地点:鸾天殿
左师坐在床边细细思索,双手放在膝上,右手的手指轻轻动着,好像要把所有事情再梳理一遍。
“你什么时候走?”最后,他问山鬼谣。
山鬼谣站在他跟前,“明天。”
“不是,我是问,离开。”
“破阵统领没有确定……大概十来天吧。”
“零毒什么时候能到手?”
“……就这几天。”
“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有些还得您帮我。”
左师点点头,山鬼谣便有些苦笑,“弋痕夕和云丹。找些事情,把他们支出去。”
“多久?”
“也不用太明显,只是对付两个人我有些吃力。”
左师抬眼,山鬼谣正看着他,眼神温和。
“那么……选拔的比赛……”
“让云丹在外面吧,弋痕夕……他肯定要回来。而且,我也得亲自和弋痕夕做个了断,否则以他的性子,容易闹事。”
“没关系么?”
“嗯……反正都是得罪人的事情。等回来再好好说吧,我觉得他总比云丹好哄。”
左师轻轻捻着衣料,低声说,“我知道你舍不得。”
一时山鬼谣沉默下来,他想想,微微笑了。
“是舍不得。”
说出来,他又显得轻松些,“不过,老师您也说过,一年半载,很快的。万幸我和云丹也还没有什么瓜葛。我们都还年轻,时间长得很……”
左师从旁柜中取出一张小签,张手覆在上面。
“都按你的安排。去叫长鱼过来,现在就送到破阵那儿。”
山鬼谣离开,一会推开门,拽着长鱼的衣领扔进屋子。
长鱼没睡醒,揉着眼,擦着嘴,打着哈欠。
摇摇晃晃走到左师前面,行了个礼,“左师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左师把小签递给长鱼,“送到钧天殿去,让他们给你找个床接着睡。”
长鱼低头,双手接过来拢在胸前,他倒了脚,却不走,拧个脖子问山鬼谣:“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山鬼谣立刻在他后颈上打了一下。
“鸾天殿怎么不好啦,多少人想来还来不了呢。”
“我还是喜欢在阳天殿……我随你就该在阳天殿的。”
“什么随我!我就是鸾天殿出来的,随我也得随到鸾天殿来。”
长鱼说不过,翻翻眼睛叹了口气,他向左师行礼,晃着脑袋出去了。
“这混小子!”山鬼谣看着左师,声音里难免有气。“他就是懒。一天不说,动都不动。”
左师浅浅笑了,“资质一般,性子虽然拗,却是个仁和的苗子。刚来那天,早起到我屋里,跪下请安,说是你交待的,我是师傅的师傅,要行大礼。”
“我是看他散漫的很,怕他来了没个规矩,故意说重点吓唬他。”
山鬼谣歪着头,眉峰抬起,不像刚才那样持重。
左师便顺下来,接着说,“我倒是想起以前的事。”
“什么?”
“我少时,行事随意。可我老父亲端严的很,子女们晨昏定省,不能少的。”
说到这里,左师一只眼睛轻快眨动,“有时候……宿醉最怕早醒,又不得不去,磨蹭到了大人房间,也是长鱼这幅模样。当时我就很不明白,看着下边跪了一地,有什么好,还天天看,我跪的都烦,他却总有滋有味。那天长鱼一跪,居高临下,确实觉得很妙。”
山鬼谣斜眼打量,嘴角有些偷笑。
他走了几步转到床前,噗通跪下来,笑脸盈盈抬头望着,“这样?”
“双膝近些,背挺直了,低点头。”
山鬼谣照着做了,左师左右扫了眼,点点头,“这才跪的像点样。”
“好?”
“好。你学什么都很快,教你一遍就好。”
“您喜欢,我也每天都来跪一通。”
左师缓缓开口,“每天……”
“我又没跪过谁,不会烦。”
左师瞥向山鬼谣,又移开,他的右手在膝头写画着什么,开始很慢,渐渐快起来。
一时间,他想着什么,眼神在山鬼谣左右游移,却是没有一个音出了喉舌。
山鬼谣稳稳跪着,身形迎着灯火,亮堂堂的光下,就算细小衣褶都清晰分辨。
可左师却难以仔细去看那张明朗的脸,他捂着胸口,轻轻的咳着。
“老师?你……休息吧。”
“不是累。”
“今天您好像……多少好些?”
左师摇头,“今天,你要回来。我改了下方子。”
“药性太烈对您的身体……”
“没事。一次半次而已。你回来,我却咳得和你说不了话,我会后悔。”
山鬼谣仍然皱着眉头,左师撑着床边,慢慢靠下去。
“那我就躺会儿。你什么时候走?”
“明天。”
“我是说一会……”
“明天。”山鬼谣重复,笑了笑,站起来给左师收拾铺盖靠垫。
然后他转回来,又跪下了,“这样和您说话,正好。”
左师稍稍迟疑,还是说了,“我最担心,是你离开玖宫岭……到时你手中毫无凭据,又和玖宫岭割裂,再无获利,恐怕假叶不会轻易留容。”
“到时再说。诳人我最拿手,何况不过是诳个零。”
左师向空无中望了一阵,转转颈项,朝山鬼谣侧身躺着。
“跪得不疼?”
“不疼。”
“你知道我最长跪了多久?整整两天。”
“跪您家大人?”
“是惹事了,跪祠堂。我有个好友,他妻子被人诬蔑。那是个当地富户干的,说起来我们年节还都见过。我听了恼火,带着几个人,沿街连砸了他十二家店铺。”
“店真多……”
“这件事,总归不是好了的,家父请了家法,我不认错,就罚我到祠堂里跪着。最后叫人给架出来,腿肿得都动不了。不过,我倒是想明白些道理。”
“不该砸店?”
“不是。是砸的时候,我不该声张的。”
山鬼谣实在板不住,笑得松了直挺的姿势。
他擦擦眼,左师正看着他,眼神很远。
慢慢的,左师又移开眼睛,淡淡讲起来。
“刚才你说那家店多,其实不算,我名下比他多。以后,你去徙湖,湖边往东,只管找最大的那处宅院。我小时候,每天不重样的藏,乳娘找一整天都找不到……”
朦朦胧胧,似乎左师心中徙湖湖面的烟波水雾散出,将那一段画影幕幕铺满床间布帐。
山鬼谣只是听,似乎多听一些,他们相识的时间,就早一刻。
天初亮,长鱼走向鸾天殿,昨晚他在钧天殿边房窝了半夜,早早醒了,打算照例到左师门口候着。
山鬼谣正坐在下边的台阶上揉着腿,长鱼一看,堆满笑脸跑去挨着他坐下。
“老大,坐这干吗?”
山鬼谣在他头顶按了按,“先别上去,左师老师刚睡不久。你这个小子,支你跑个腿还挺难啊。”
“没有,你说的话我都听呢。”
“那好,以后,你晚上也去磕个头。”
“这个啊?我,我亲爹还在呢,这么敬一个外人,有……有点别扭……”
“切。你心里就当时替我跪的,总行了吧。”
长鱼扁着嘴,“那我就说是替你磕的了?”
“用不着说啊,你怎么不写脑门上!记住了,一天两次,别的不许说!”
长鱼双手拢进袖口,伸着脖子,哀怨的瞟着山鬼谣。
“别给我做脸色,你哭也没用!其他的事情都办得怎么样?”
“什么时候拿药,什么时候取饭,我一次都没耽误。”
“那还行。我不在的时候,你眼力活络点,别事事都等着左师老师指派,他不愿麻烦人,有时不说的。”
“我也想啊,可是,我也不知道他要干啥。反正,你不在,弋痕夕就在,我多跑跑腿,还是干得来。”
山鬼谣听了瞪起眼,“弋痕夕也是你叫的?叫老师!”
“他自己又没说不行……”
“你们处的挺好?”
“弋痕夕……老师,挺好的,我对他也挺好。”
长鱼见山鬼谣还是瞪他,抬抬手臂遮着脸,“老大,你,你怎么还不走啊?”
“嗯?”
“往常这时候,你不是早就回阳天殿了嘛。”
山鬼谣转身看看,天亮了,就亮得很快。
他低下头,“是,我这就走。”
“那,那我也,上去了。”
山鬼谣一拉长鱼的肩膀,长鱼小心的问,“咋了,还有事?”
“没有。弋痕夕,你就这么叫吧,他多个兄弟,也挺好。”
长鱼憨憨一乐,起来拍拍屁股,“老大我走啦。”
鸾天殿的阶梯很多,长鱼咋着手脚,弯下腰两磴一步,走到上面他回头瞧瞧,看见山鬼谣仍然站在那里,远远的望着他。
长鱼想挥挥手,又觉得矫情,抹过脑袋推开鸾天殿的大门,把山鬼谣独自扔在了身后。
步骤2
人物:云丹,弋痕夕
时间:山鬼谣叛境中期,云丹为阳天殿镇殿使。
地点:阳天殿
阳天殿的几个四像侠岚站在后殿回廊的天井之中,阳光照着他们,轻快的声响,带着孩子气的矫健。
“山鬼谣是什么东西,凭什么让他压得我们一直抬不起头来……”
“这个叛徒,总有一天,我一定杀了他。”
这时纥骨抬起头,沉静笑意的叫道,“弋痕夕老师。”
独龙和末丑都转过身。
弋痕夕穿过他们侧旁的回廊,停了停,“云丹在哪?”
独龙指着后边,“还有再向里走。”
“是最深处那个院子吗?”
“是。”
弋痕夕点点头,他走进那些曲径,脚下识途,匆匆忙忙。
望着他离开,纥骨幽幽滑出一句,“我还以为,是他要做我们的老师呢。”
末丑可不爱听,“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说云丹老师不好?”
“不,只是以前,弋痕夕老师对我们也很照顾,我听说是,他已向破阵统领请命的。”
独龙抬起手,他对末丑说,“不用担心。现在,云丹老师是我们的镇殿使。”
末丑瞪着眼,“不是说还是先代替着?”
独龙却相当笃定,“我们在,云丹老师就不会走。”
阳天殿的回廊繁复,抬头便是瓦顶画栋,只有回廊边的天井上是一片晴空,一片一片,被分割切裂的天空。
弋痕夕望见云丹靠着廊柱站立,仰望风光。
距离似乎不远,弋痕夕却知道还要走一段。
以前,有时他不耐烦,就垮过回廊直走进去。
现在,他仍是沿着回廊走,内院极静,脚步在他自己听来,都是巨大的声响。
“云丹。”弋痕夕叫她的名字,云丹睁开眼,暖暖的笑了。
弋痕夕在回廊一边坐得直正,双手放在膝上。
云丹也在他对面坐下,侧着腿,倾听般的注视着,并不说话。
弋痕夕直接开口:“云丹,我要做阳天殿的镇殿使。”
云丹稍微偏头,似乎意料之中。
弋痕夕接着说,“几月以前,我向破阵统领商量过,回来后,就到阳天殿。”
云丹点点头,“现在,我是。”
“只是代理。”
“不,我是。”
弋痕夕不耐的看着拐角的阴影,神情也更冷硬。
“阳天殿……现在的阳天殿,只是个空架子。旧的人能走都走,新的人不是不愿来就是留不住。这个阳天殿还剩什么?连个像样的副手都找不出来。你留在这里,能有什么用?”
云丹徐缓的叠起双手,仍然是先笑了笑。
“我能做什么,就做什么。学生们有什么错?只要教习训练回到正轨,一日两日不行,一年两年,慢慢总会改观。”
“会吗?大半个玖宫岭视阳天殿为废物,嘲笑多年的垫底,他们会等你慢慢改观?”
云丹并不急恼,“你又能做什么呢?”
弋痕夕双眉压了下来,“我能给他们最快的训练,最好的机会。我能给他们最想要的胜利,去证明阳天殿!”
“胜负就是你所谓的证明?”云丹第一次抬高了声音,“资质各有区别,难道不出众就是他们的错误吗?难道没有胜利,阳天殿就该被唾弃吗?”
“你根本不明白那些学生的想法。”
“你了解吗?”
“我了解!因为我经历过!”
弋痕夕冲口而出,他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睛。有种森然的气息弥漫在他的声音里。
云丹怔住了,过了好一会,她按着胸口,“我是没有最好的,但我会给他们我的全部。”
弋痕夕看着她,突然之间,完全冷下来。“在阳天殿,有些事,有些人,终究避不过。”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直直看着她说,“可你的想法,左右不了现状,改变不了过去。无论你心中如何辩解,他,杀了老师。”
只是刹那,云丹的双眼胀满泪水。
她不想在弋痕夕面前哭泣,每一次交谈,她都小心翼翼。似乎,经年累月的用心,她终于还是将他留在了身边。
可总有一些时候,她无法不去哭泣。
阻拦着泪水的坚强,总是被这无法回避的一句话砸碎。
她哭的时候不敢去看弋痕夕,她怕看到疏远,麻木,最终的厌弃。
但是,现在,此时,此刻。
她不想再去绕开,甚至后悔自己多年的犹豫和闭锁。
云丹张开眼睛,晶莹的光填满视野。
“就算他十恶不赦,但若有一天,他想回头……至少,玖宫岭还有他可以容身的地方……”
弋痕夕空笑一下,摇了摇头。
“你真为他着想的话……阳天殿如何,他并不在乎,只要你不变。”
云丹努力的看着,努力去看弋痕夕。
她害怕的东西一样也没有。
弋痕夕像个自持宠爱的孩子,真实得任性。
他的眼睛里没有世故的对错,只是决定了,就去做。
云丹压住颤抖的嘴唇,挣扎着让深深的话语说得清晰。
“因为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但我在,阳天殿,不会变。”
弋痕夕叹息着,肩头松垂,“云丹,你何必要吃这些无谓的苦头?”
“你来,不也是一样?”
弋痕夕涩涩抬起嘴角。
“不,我不同。这件事,我有错。如果当时我拼死去拦呢?”
他绷紧所有的力气,郑重,刻骨。
“他欠玖宫岭的,我要替他还上。”
云丹扑了过去抓住弋痕夕的手。
半跪着,抬起头对着他的脸大喊,“你怎么可以想这个!那么多镇殿使都没有拦,你当时还是个孩子!你没有错!”
弋痕夕用劲站起来,厉声追问,“那究竟是谁错了呢?!”
这几个字在云丹心头环绕,痛和恨,痛和爱,随着回响,重叠蚀刻。
云丹合上眼睛,任由泪水铺盖天地。
她不知道,她的眼泪为谁而流。
恍恍惚惚,粗糙的指掌擦抹她的眼角脸庞,有些丝丝的疼痛。
云丹睁开眼睛,回廊之中,空无一人。
独龙几个人商量完了训练的安排,并着头一起回去。
末丑眼尖,指向前面。
弋痕夕站在阳天殿下,仰望着插入碧空的飞檐。
“你,你是不是要让云丹老师……”末丑开口尽是火气,独龙出手拦住他,把他推到身后。
“弋痕夕老师,你……是要让云丹老师离开吗?”
弋痕夕背着双手,端沉如木。
“不是”。
学生们立刻响起一阵参差高低的呼声。
独龙觉得太尴尬,正想着该怎么说,弋痕夕却慢慢的问向他。
“云丹老师……是个非常好的老师,你们喜欢她吗?”
“当然喜欢!云丹老师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老师。”
“那么……你们会保护好她吗?”
末丑和纥骨都有些意外。
只有杜龙挺起胸膛回答,“当然。永远会。”
弋痕夕深吸了口气,他转身,视线牢牢抓着阳天殿,似乎在用全部心神分辨。
阳天殿,是熟悉,还是陌生。
====================================================《步骤》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