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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东《人民日报》专访文字整理版(上)
—— 2018-02-09


视频回放



张越:今天的大咖是演员靳东。是的,他好像不太愿意被称作“男神”,愿意被称作“演员”是吗?欢迎靳东。

 

靳东:(点头)对。(挥手)各位网友朋友们大家好。

 

张越:最近刚刚被评为“全国德艺双馨电视艺术工作者”,我当时还挺吃惊的,因为我老觉得得这个称号的人吧,都得德高望重、岁数特大。然后你意外吗?

 

靳东:我特别意外,我跟您的想法完全一样。那天包括作为代表来发言,我也是这样一个真实的感受。我也谈到在这么年轻的一个年龄段,我从来没有想过能够把这样一个荣誉授给我或者颁给我。我始终是认为,起码得是像梅兰芳先生、于是之先生或者在我们整个戏剧和话剧舞台上真的是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才有资格、配得上“德艺双馨”这四个字。那很显然这让我很忐忑不安。

 

张越:你琢磨过吗?为什么会评你?

 

靳东:我觉得可能给我这个荣誉…很有可能就是在当下这个时代,我是力所能及地选择什么都不做,除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我的专业。我也不喜欢出去接受采访,我也不太喜欢出去跟别人有任何的饭局,当然我更不喜欢去参加一些综艺类的节目等等。这其实本身是我的一个个人喜好问题,但当呈现给这个社会或者呈现给观众,大家可能觉得(我)是一个还比较克制自己的演员吧。那么我想,既然是“德艺双馨”,肯定是德为先,(还有)在整个我们这个行业内传递给大家的信息量。我想可能这是一个主要原因吧。其次就是在戏的选择上,我会力所能及地选择一些我认为符合我们大众的情感观、价值观的一个方向。除此以外我并不觉得我有什么特别优秀的地方。我觉得可能只是(因为)这两点,大家愿意把这个荣誉颁给我。

 

张越:就是奖励给一个认认真真干活的人。而对你来说,这可能就是你的个性、你的喜好,你眼里的那个自己。

 

靳东:对对对。我觉得这个时代太快了,本身能有精力去做好一件事情就已经是一个挺难的事儿了。所以呢,我就认认真真地去做好我自己真正感兴趣的这个本职工作。与此同时力所能及地去克制自己,不去过多地出现在大家面前。那么我想,可能在这个时代……对,可能就是这样吧。(笑)

 

张越:虽然我知道你是一个不是爱哪儿都张罗(?)着的人,但尽管如此,你最近还是依然出现在各种地儿霸屏了。比如说电视台在热播你的《恋爱先生》,大剧院在演你的话剧《海上夫人》,已经第二轮了,对吧?

 

靳东:(点头)对。

 

张越:咱们从哪儿开始聊起?咱们是先聊话剧,还是先聊电视剧?

 

靳东:先聊话剧吧。(笑)


张越:为什么?

 

靳东:因为话剧……舞台其实是我的根,我在还比较年少轻狂的时候,选来选去选择了戏剧、选择了舞台。

 

张越:我插一句啊,话剧没有电视剧热,先聊话剧咱们可能会损失流量,你介意吗?

 

靳东:我不介意。我觉得我一直以来从来不介意流量这个事儿。(笑)

 

张越:(笑)你不介意我也不介意,虽然可能剧组愿意流量高,但是咱们不理他们。咱们还是从你最喜欢的事儿开始说起。一把靳东跟一个话剧联系起来,当时把你跟易卜生的《海上夫人》联系起来的时候,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概念是,哦,他演谁?他是演那个丈夫,还是演那个远方的神秘的情人?然后就发现他谁都不演,他是个出品人。所以很奇怪,(作为)一个当红的演员,首先为什么你不演?第二,你为什么要当出品人?

 

靳东:这个可能还是要从刚才您问的那个问题(谈起),我们从头上来说。舞台,其实不仅仅是话剧,我觉得舞台是我的起点。现在回过头来看,那是我的根。我们经常说到很多的就是“不忘初心”,那么首先我就得搞清楚一个问题:初心是什么?我觉得舞台就是我的初心,就像我当初在念大学之前,我选择了舞台、选择了戏剧。这两个事情呢……首先这个戏,是我们做了很多年话剧,我们选择了一个咱们整个国家层面都没有人去翻译的一个戏。我觉得首先没有特别适合我的角色和人物,包括您说的,是演丈夫呢,还是演那个来自远方的教授。我觉得可能这两个年龄段都不太适合我,一个呢我有点儿偏大,一个有点儿偏小。也就是说在过去所有的戏(当中),我总是希望我只出现在适合我的那个人物和角色上。我不会强行地说只要是我们自己做的戏都由我来(主)演。

 

张越:哦,你是觉得不适合。其实我当时还在想,如果让靳东自己选,他会选哪个角色呢?丈夫那个角色比较丰富,但是远方来的那个神秘的情人的角色呢,很有吸引力,但是那个人有点儿符号化。所以如果让他选,他会选哪个呢?其实你觉得都不适合你。

 

靳东:对,丈夫呢可能对于我而言年龄会稍微有一点点偏大,教授呢,他在易卜生先生的笔下是三十五、六岁,那我觉得又稍微有点儿偏小。其实主要的问题是,这毕竟是一个在近现代的一个关于女性自由解放、思想解放的一个作品。实事求是讲,我不希望以我现在在影视方面所有的成就呈现在舞台上,让大家更多的关注点在我这儿而不是人物身上。我一直以来觉得,演员不管有多强的塑造能力、有多强的功力,不能因此……

 

张越:去抢那个戏。

 

靳东:对。这个戏归根结底是艾鲡达的戏。所以我反反复复想了很长时间,我不能把这个戏给毁了。在当下这个比较短的时期内,更多的粉丝、影迷或者戏迷到剧场是为了看靳东,而不是看这个戏。我觉得这是我没有选择自己去演的一个根源。

 

张越:你说得特别对,这就是个女人戏。

 

靳东:(点头)就是个女人戏。

 

张越:它所有的光芒、所有的复杂应该在女主角身上。

 

靳东:这个也是我们当初选择易卜生的《海上夫人》的一个主要原因。我觉得在近现代的所有剧作家、文学家的一些作品里面,真正去讲女性的并不太多。尤其是在北欧,在易卜生先生写了很多的戏包括书的过程当中,我觉得他大大地推进了人类思想自由解放的一个(进程)。我觉得他是一个最具有里程碑式的一个作家。

 

张越:而且几百年前的一个男作家,居然这么有女性主义的立场,他特别关注和在意女性的内心。

 

靳东:没错。其实过去几十年以来我们还在讲“男女平等”“妇女解放”这样一个话题。今天在中国,我觉得恰恰是最具备讲男女平等(的条件的)。比如今天的日本和韩国,还是有半数以上的(女)人结婚生子以后基本不太去工作了,还是“男主外、女主内”的这样一个社会结构。中国现在的女性是很强大的,不管是在工作领域、家庭领域还是在整个社会结构当中,(女性)所起到的作用让我觉得真的可以探讨男女平等了。从我个人而言,我也是一个极其尊重女性的(人),不管在我自己的家庭结构当中还是在我的工作环境当中。这是一个真实的想法,也是一个真实的感受。所以我们选择了这样一部戏,在今天这样一个历史时期里面把它呈现给观众。

 

张越:我觉得你们选这个戏还是挺有勇气的。你是刚刚开始做出品人,应该会在意比如第一部戏是不是特别火爆、票房是不是特别好。但其实你们选这部戏选得挺难的,易卜生的最晚期作品。(易卜生的)晚期作品比早期作品的社会性更弱,内心性更强,看上去故事性不强。就是内在波澜壮阔,如果外表上你没看明白的话,(会觉得)好像还挺沉闷,就是一个女人特别细腻的内心变化而已。其实选这么个戏挺难的,我不知道你们的操作、排演包括票房,难不难?

 

靳东:很困难。其实很困难不仅仅是(表现在)呈现出来以后,就是究竟选择谁来演、你选择的人愿不愿意来演、你怎么把话剧的剧组建立起来,这些本身都是很困难的事情。我想大家都清楚,话剧本身是一个很小众的艺术呈现方式,那么究竟要拿多少钱去请这些可以在影视剧市场上挣到很多钱的演员,尤其是优秀的演员来演你的话剧,这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其次像您说的,我们呈现了这样一个作品。今天更多的都是以一个欢快的外部呈现方式来演出的剧,而我们是要把人物的内心、她(他)的思想外化,但毕竟没有那么多的外化手段和呈现方式,这个就风险很大。但是也要感谢当下我拥有的不管是知名度或者是因为大家对我的喜爱而愿意关注我做的东西,真的要感谢这些,没有外在的所谓“名声”或者说这一份徒有的虚名,可能这个戏也做不起来。因为过去我做了十年话剧,这十年当中有不少的学弟和学妹很开心地来找我,说我们做了多么好的一部戏,现在唯一需要的就是一点儿投资。(笑)我也很勇敢地给了他们。十年当中有八年是有去无回的。

 

张越:也就是说,其实以前你只是当演员的时候,也没有那么红、挣钱也没有那么多的时候,你挣来的钱一直悄悄地投到话剧里面,是吗?

 

靳东:对。当我很多学弟学妹来找我的时候,说我们这个戏大概需要十二三万,当然这是七、八年前,说“师哥,这对于你拍戏来说可能不算太多钱,但对于我们来讲就是全部。希望你能来支持我们。”从我自己的内心来讲,当这些钱对我来说不是全部的时候,我还是很愿意帮助我的这些学弟和学妹的。因为我自己有这个心路历程,我知道这一路走来有多艰难、多艰辛:当你想做一个东西的时候,你发现所有的(条件)都不具备,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学戏剧,包括各行各业都是这样:迈出校门、初出茅庐,想得到对方的认可是多么难的一件事情。所以我就去做了。我宁愿给他十五万,但我的前提是你得把钱还给我。我不奢望挣钱,但是不要让我亏。

 

张越:还的回来吗?

 

靳东:没有一次还回来的。

 

张越:(笑)我估计也是。

 

靳东:最多的一次就是我们在一个小餐馆,拿了一个纸袋装了五万块钱现金,说:“师哥,我们拿的演出费一场就两百,我们绝对没有多拿。这是十五万剩下的钱。”我说好好好,总算见到回头钱了。但是两天还是三天过后,又来找我,还是在那个小餐馆,说:“师哥,我们觉得给你赔了钱了,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我们又做了一个作品,但是这个作品的投资相对大一点儿,你看看是不是再给我们投点儿?我把您那个赔的钱再给您挣回来。”

 

张越:(笑)你就又投了?

 

靳东:我……对。这个时代人都越来越聪明。

 

张越:其实你明白都挣不回来,是吧?

 

靳东:我觉得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吧。所以我后来跟我很多同学校友都说,今天大家都很聪明,不像前些年很容易被骗。我说,其实我知道你们是骗我,但是好就好在我心甘情愿地被你们骗,因为你们来骗我的由头是在搞创作,是让一帮傻子一帮疯子到舞台上去疯。这对我来说就没有什么投入产出比的概念了。所以陆陆续续小十年就过来了。那么《海上夫人》是民政口给我们批了这样一个牌子,是我们北京当代话剧团所做的第一部戏。以前我们名不正言不顺,也没有牌子,那就做吧。谁想做戏,我们能力范围以内该支持就支持。这个(北京当代话剧团)就更加正规了,我们有一块牌子了,我们有一面大旗了,可能做的戏就更加慎重了。其实也像您刚才说的,“德艺双馨“这样一个荣誉颁给了我,有跟没有还是不一样的,我就会更加慎重地去选择、去想到底做什么。基本上就是这么一个过程。

 

张越:我觉得你真是挺“轴”的。当年一个并不太红的演员,在外边拍电视剧赚钱,其实那钱赚得挺苦的。然后你不断地投给小孩儿去拍话剧,而且其实明知道都还不回来,还在不断地给不断地给。所以我现在有点儿明白你曾经说过的,你说“戏剧关乎信仰和灵魂,我始终保持敬畏。”你是真喜欢。

 

靳东:(点头)是。尤其是从今天这个年龄往后看,觉得这一生当中能够倾其所有、倾其全部去做的事情,本身也没有太多。所以我始终是感恩的。我觉得我很幸运,作为一个演员,今天能被那么多人喜爱。因为太多太多的同行业者都在默默无闻地做,他们什么也没有得到。那么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还在做呢?(因为)得到的是自己心灵的慰藉。我们在台上,哪怕在后台忙忙碌碌,我所看到的是真的幸福感。有时候看到那种东西我都会微微地想流眼泪,很感动。

 

张越:就是在一个话剧的现场,看见那些戏剧演员。

 

靳东:没错。每次当我心存感动的时候,我就在想,只要我还有一口吃的,我就愿意支持他们。别的我也不会呀。(笑)别的我也干不了。你说去成立一个财团,或者做跟影视息息相关的产业,我也都做不了,我也没兴趣。即便我有再多的资金或者因拍戏挣来的这些钱,我也不想做。毕竟因为牵扯到太多的利益,或者哪怕没有利益也有关乎产业链的关系。

 

张越:你也不太擅长。

 

靳东:对,我也不太擅长。我觉得那不是我的兴趣。所以当我每次站在舞台的台口,不管我是不是上台演出,那种幸福感油然而生。而且当我站在那儿的时候,浑身毛骨悚然。对于一个演员来讲,那个时刻很清晰地从我脑海里蹦出来的话就是,作为演员,没有什么是比站在舞台上更神圣的事情。

 

张越:你是非常幸运的。一个人谋生的饭碗同时是他最喜欢的事儿,这真的很幸运。

 

靳东:特别幸运。所以我也有很多同事朋友说我不思进取,问我最大的理想是什么。我也时常说,其实我是一个特别没理想的人,我说我的理想是天上掉馅饼。(笑)就是但凡有一口吃的,我还能去搞创作,我觉得就够了。我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我也没有更多的诉求,更无从谈起欲望或者贪心。我觉得什么都没有。

 

张越:这次《海上夫人》,这是个女人戏嘛,请了陈数来演女主角,你觉得她表现得怎么样?你满意吗?

 

靳东:特别好。就在几天前,我为数不多地去到剧场里,让我上台(发言)。我在国家大剧院的舞台上,我说十年前陈数站在这儿是妖娆的陈白露,今天是这样的一个(角色)。

 

张越:当年方达生是你哦。

 

靳东:对对对,这也是我们建立的很深的友谊。首先,陈数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我始终谈到演员,并不是说瞧不起其他的称谓,只是我不太愿意让大家把我放在娱乐圈里,我没有在娱乐。虽然生活当中也很搞笑,但是我总是想,演员可能还是更严肃一些。陈数非常非常优秀。我们既是在戏剧学院的同学,我们虽然不在一个班,但是我们同一届。这么多年,大家有着相同的心路历程,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而且我刚才也说了,在有同一时期可以赚到更多钱的选择的基础上,她愿意选择来演话剧。所以也借助这个机会感谢一下陈数。

 

张越:你说过要做“观念上美学上的探索”,我不知道指的是什么。但是我反正一到现场,打眼的感觉是首先舞美设计非常优秀,干净、简洁、优美,还意味深长。你们要追求的美学的探索,你觉得这次有所实现吗?

 

靳东:我觉得实现得很好,我也很感谢观众每一场都安安静静地把它看完。说明我们整个的内心表达还算是成功的。两位创始人呢,他们其实都是我的学长,比我大,他们其实比我坚持得更久远。我记得起码在十年前,我就不停地拉着他们进到影视行业里来,我说你们来做美术啊,他们都不来。他们比我更耐得住寂寞和耐得住清贫。韩江比我大一届,谭韶远比我大五届,我们一帮戏剧人走到这个时期,我真是觉得大家很固执、很执拗地选择了舞台,选择了这样一个小众、哪怕不为太多人所知的这样一个职业。您说到我们探究美学,其实就是这样的。首先,对于美,在整个中国包括整个世界的不同的人群和国家里,都会有不同的认知。这关乎到我们在做这件事之前的一个前提,就像作为演员,首先你得对生命、对人性、对人与人之间得有一个很清楚的认知。我觉得表达得如何取决于认知。我们花很多年的时间,事实上也只有花很多年的时间,大家静下心来去想透这个问题,我们一群人不停地在探讨和讨论这个问题,才能谈得上认知。当我们对生命、对人群、对自己有了一个清醒的了解、认识和认知(的时候),我们再回过头来探讨美学观念。在今天这样一个完全信息化的时代,一个碎片化的时代,让大家走进剧场就更是难上加难。戏剧其实只有一点,就是共鸣。像您说的,如果说(观众)坐在台下,我们在台上不管演得多High多开心,台下的观众说“你们在演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你们在搞什么?”,那这个戏剧是不成立的。所以,一个是《海上夫人》这样一个戏本身,另外就是我们对整个舞台美术(的设计),人到底生活在什么样的一个范围以内。我们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那么做到“读万卷书”之后,也要相辅相成地去“行万里路”,去看看跟我们不同的人群是在怎么活着。我经常跟我们现在的90后甚至2000后的小学弟小学妹说一句话,我说你们现在出国的机会很多,不像我们读书的时候都没出过国。其实你(出国)就去搞清楚一个问题,就是为什么他们在那样活着,我们在这样活着,无关好坏。每个国家,每个不同的人群,采取不同的生活方式,包括不同的法律、不同的社会结构、甚至不同的政治体系。当你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之后,人与人之间的东西就彻底全都搞懂了。今天中国的美是什么呢?可能每个人都对这个“美”字有不同的解释,起码是在文字和措词上的解释。但是我一直以来,起码从十年前我就说,我始终心存美好。我从事戏剧,我唯一要表达的就是把我们心中的美好传递出去。我是有使命感,也是有责任感的。尤其是过了不惑之年之后,越发觉得要慎重、要客观,力所能及地把自己从自己的躯壳里面抽离出来,去看清楚自己所做的事情。当然说到这儿,很多同事还有现在的90后、2000后会批评我,说“大叔,差不多得了啊。”

 

张越:使命感呀,责任感呀。

 

靳东:对,就是“你已经是一个大叔了,坐那儿喋喋不休,你去拍你的戏、挣你的钱多好啊。”(笑)但是我想可能这就是人和人的不同和区别吧。我想到了我们这个年龄,不管你愿意与否,已经都处在了这个社会承上启下的位置。如果关上门来过好自己的家庭小生活也无可厚非,自己开心就够了,可以不去谈那么多。我觉得,“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可能每个人的使命感是不同的。那么我选择了戏剧,我在做戏剧,我一路就会单一并且专一地做下去。包括这个美学的探讨和传递,我想以后我会一直努力做下去。

 

张越:其实以前老听人说靳东怎样怎样,我还以为那有可能是一个宣推做的所谓的“人设”的设计,但是今天聊了聊,我发现你可能真的是这个类型的人。不光你会说到责任,你很在意责任这件事情,在意使命感。而且我发现你说话的方式,如果我中间把你打断,你就还回去,你一定要还回到刚才那个词,从那个词非常认真地把我刚才要说的话非常完整地再给说下来。包括你做一个采访会提前一个小时以上到现场,这让主持人非常焦虑。我从来就没有碰到过会比主持人早到现场的嘉宾。你可能就是这个类型的人吧。(笑)

 

靳东:其实有的时候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我以前觉得我是一个挺无所顾忌的人,包括我们的同事、包括我们工作室的团队经常都说,哎呀大哥你能不能不要张嘴就来,或者说口无遮拦。而事实上,(如果)您问我我所不了解不擅长的那个领域,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说,甚至有时候会口吃。因为不懂,所以自己才不断地不停地去努力学习。甚至您刚才说的这个“人设”,以前我从来都无所谓的,现在我听到这个词汇甚至都觉得有点儿害怕这个“人设”,我不知道当初这些“人设”是谁给的。当给到你这个人设,回过头来又拿这个人设去说,你看你没有做到什么什么。

 

张越:这个很可怕是不是?

 

靳东:很可怕,这甚至让我去想了很多。后来我突然有一天想明白这个问题了,我就再也不去在乎这个事情。有一天我突然跟自己讲,你怎么跟这些人去较劲,你怎么会在乎这些呢?我就觉得很奇怪。因为我忘记了这是一个名利场。而话剧舞台上、戏剧跟这些是几乎没有太大关系的。当我想通了这个,我一下就释然了。我为什么一直在强调,“对不起,我跟娱乐圈没有一毛钱关系”,就是我忘了这是一个名利场,而事实上你说你不在也挺牵强的,毕竟拍了太多的影视,你没有办法阻止别人去评价你。(关于)评价,我每个戏播出的时候都会说一句话,“接受观众检验的时刻到了”,我自己从来不去说这个戏的好与坏。后来我也想明白一个问题,就是这也是人性的规律吧,大誉过后必是大谤。这也是一个规律。所以我想明白了,过去了,OK,任由(别人)去评说吧,我也不再作出任何的回应。

 

张越:说着说着话题给咱们支走了。其实刚才别人还在跟我聊这个事儿,说靳东好像“不会说话”“说话很容易得罪人”,好像他也不大在意这个,这是怎么回事儿?我给过他们一番解释,我想先听听你的解释,然后跟我的解释一样不一样。

 

靳东:第一,说假话我做不到,觉得违心。我们这个访谈做完之后,回家之后,我会痛恨我自己。怎么到了今天这样一个年龄,甚至我自认为读过一些书、也做出了一些小小的成绩,还要去阿谀逢迎、还要去为了一个什么样的语境往那个方向去走?我觉得这是我讨厌自己的一个行为。你要说得特别高大上呢,说“我不肯说假话”,那别人回过头又来批评你。为什么说个真话就这么困难呢?对吗?经常别人说,靳东你在生活当中挺好的,谈吐也还算幽默、也比较轻松,主要是还比较和蔼、还比较亲切,怎么一到了拍摄现场就跟个魔鬼一样?所以后来我就检讨我自己,说“控制控制控制”、“到现场不要骂人不要骂人”(笑)、“到现场不要老提出这样那样的要求”。所以懂我就说,不管是戏剧这个行业内还是影视圈里存在的一些问题,我觉得存在的,我就说。我还是愿意力所能及地去说一点儿真话吧。

 

张越:我刚刚跟他们是这么解释的。我觉得靳东首先是一个摩羯座B型血。摩羯座的人都不大擅长说话,B型血的人是有名的“张嘴就来”“不过脑子”,这俩特点要加到一块儿,你想,他本来就不会说话,还张嘴就来,他必然要说错话。

 

靳东:就是一矛盾体是吧?(笑)

 

张越:然后说错话呢……他确实不是每句话说得都合适,有的话就是不合适。他为什么不大介意这个呢?我说我觉得靳东是个“手艺人”,就是即使没大红,他也是干活拍戏挣钱的人,这样的人是“手艺人”。手艺人呀,不大介意谁高兴谁不高兴,谁脸色怎么样。因为他是靠手艺吃饭的人。基本上,差不多吧?

 

靳东:差不多。

 

张越:咱们一聊话剧就聊长了,不管网友是不行的,剧组已经不干了:你们必须要考虑一下网友的感受,现在跟网友互动。我得互动了啊。

 

靳东:好。

 

张越:“为什么不参加真人秀呢?好想看到生活中的靳大叔啊。真人秀难道不是扩大明星知名度的最好方式吗?”

 

靳东:我不这么认为。(笑)我觉得作为演员,首先要力所能及地把生活当中的自己深深地隐藏在观众的视野背后。因为只有这样,观众才更愿意相信荧屏里或者荧幕里你所塑造的人物和角色。对这个问题,我自己认为我想得还是挺透彻的。并不是说去真人秀或综艺节目不好,我也没有丝毫抨击同行的意思,这只是我代表我自己的理解。我觉得真人秀和综艺节目里面,会呈现几个你:一个真实的你,或者一个团队打造的你,或者你自己想好了要设计出一个这样的你。不管是哪种“你”,当呈现在电视机里面,观众认为那就是你,对吗?如果是我,我了解一个我的同行也是如此。哦,原来他(她)是这样的啊。当我再从屏幕里看到你塑造的这个人物,不管你是秦王汉武,还是你是现代戏中的某个角色,不管你是程皓还是贺涵,那我的参考依据是那个真人秀里的“你”。我的下意识反应就会是,“哎,这不对。他(她)是那样的。”实事求是讲,我认为,作为演员,第一要懂得自己尊重自己,其次要懂得保护自己。我认为我是在保护我自己。所以我跟所有人都说,咱对不起,不聊家庭、不聊私生活,我们可以聊聊工作,我们可以聊聊这个职业或每个人不同的职业对我们生活的群体、周遭带来了一些什么、起到了一些什么作用。其他的都不谈。我不希望把我的私生活,任何关于我自己个人的东西拿出来跟任何人分享。我只希望我的每一个人物每一个角色,能让大家记得这样一个人物和角色起到了什么作用。所以这也是我过去十年当中唯一觉得特别自豪的,就是在大街上,我去购物、出门,别人叫到我的是我的角色和人物的名字,这是我唯一引以为荣的事情。如果有这样一个访谈,不管是未来的一些小学弟小学妹,或者是晚辈们,我希望(他们)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说的这些话。当然了,有的人会说那个(真人秀)很挣钱。

 

张越:几乎是现在挣钱最快的一种方式了。

 

靳东:诱惑力太大了,大到我的团队也经常(张越:劝你。)不能自已。(笑)还好,我们没有到不能自拔就行了。(笑)当然也有很多很好的(节目),比如说会有一些读书、读信的(节目)。我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从另外一个层面上讲,如果能够对我们的社会对我们的群体真的起到一些推动性的作用,当然也是好的。如果未来有一些文化类的(节目),说不定也会去参加。当然首先是跟我的私生活完全无关的。

 

张越:你这么一讲,我觉得读信读书那一类其实挺适合你的。你的声音好,声音塑造能力强,挺适合你的。不是说真人秀节目不好,我明白你的意思。电影电视剧其实是给观众造梦的,造梦人必须有神秘感,他(她)才能隐身到梦想中的那个人物里去,如果你过多地打开自己,你的神秘感被消磨光了之后,你造的那个梦就容易不可信。(靳东:没错。)从自我保护的角度说,我也理解。本来就说靳东不会说话,就别一天24小时都生活在镜头底下了,那不就更说错话了吗?算了吧。

 

靳东:对对对,我觉得是这样。

 

张越:就认怂了吧。

 

靳东:(笑)就认怂了吧,对。

 

张越:还有一个观众说,“东哥对于戏剧的热爱是他‘自然红’的基础。”“自然红”?

 

靳东:对呀,“自然红”是什么?

 

张越:我想了一下,是不是指的说即使不需要特地炒你,你自然而然地演着戏然后你就红了?是这意思吗?

 

靳东:不知道,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汇,我真的不知道“自然红”是什么。

 

张越:我是这么理解的,我是觉得因为你爱戏剧,你多年以来认认真真地去演戏,所以你并不是特地打造出的今天的结果,你是一部戏一部戏滚出来的结果。

 

靳东:您要这么说我倒觉得我可以接受。(笑)因为我历来认为,只要专心去做事情的人,一定会得到他(她)应有的回报,方方面面都是这样。

 

张越:你跟年轻网友再说一句,你确认这点吗?只要我们认认真真地做事儿、做一个专业,我们会得到回报的。

 

靳东:一定是的,一定是这样的。而且我也一直认为,没有什么比专注更美的。当我看到我的同事或者不同行业,哪怕剧组里的人,在极其专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起码我认为我被吸引了。我看着他(她)的那个样子是陶醉的。尤其是在今天,又说回这个社会,选择太多了,(而且)都是碎片化的,看看微信,来个鸡汤,谁说这个说那个,天天各种(讯息)琳琅满目,目不暇接。而就像您想让我重复的那句话,我坚定不移地认为,能够静下心来、专心专注做好一件事情的人,一定是最有魅力的,并且他(她)能得到一切应该得到的。

 

张越:我简直不能再同意。我回忆起小的时候,我总是去一个菠萝摊儿旁边看那个卖菠萝的。因为他削菠萝的时候无比的专心和手速飞快,手艺特别漂亮。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爱上的第一个人,就是那个削菠萝的。就是这样,要手艺好,要专心做好一件事儿。咱们要再不开始谈热播电视剧就要挨打了。

 

靳东:(笑)主要我说得太多了,是吧?

 

张越:是我们俩老在谈戏剧,因为我喜欢。但是我们现在必须开始谈《恋爱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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