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我翻出学校春游时老农送的草甸子,席地坐在阳台上,翻看起诺莹发来的资料。
“山光忽西落,池月渐东上。”
“仲夏苦夜短,开轩纳微凉。”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尤清。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
一行行诗句自记忆深处翻滚出来,熟悉与陌生交织在一起,令人恍惚。
儿时喜欢读诗,因为诗中有曲折的故事,故事后面是百转千回的情感,与绘画有异曲同工之妙。我偶尔会试着勾画诗中的故事,尽管素描并不是合适的载体。
拉开落地门,热浪立时扑面而来。我续上一杯白茶,起身,走到阳台上,看着细长的月眉,心中吟诵起“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最后一句不觉中自喉间念出声来。
吟毕,仰头饮尽杯中茶。
诗句所记录的作者情感,以及触发的读者情感,都可以在神经行为学中找到解释。杯中茶尽,我也找到了上节目谈话的切入点。我拿出手机,打算和诺莹交流一下,屏幕却在我的动作之前亮了起来。
“刘锦”,久违的名字。我接起电话。
“喂,师兄,你好。”
对方楞了一下才应道:“啊,小许,晚上好。好多年没联系了,难得你还存着我的号码。”
“上学时师兄的帮助,我一直记着呢。”
“哈哈哈,互助互助。我来恋语市交流进修,听邵清说你在恋语大学做客座教授,所以跟你联系一下。没打扰到你吧?”
“怎么会。”我拿出热情的声调:“师兄什么时候方便,我们见一面。”
“进修下星期才正式开始,这周都有空。”
“师兄住在哪里?”
“就住在学校的培训中心。”
“离我很近。明天中午12点半在东门外的Rovia见面如何?他们家的千层意面不错。”
“呵呵呵,你居然还记得我喜欢吃千层意面。”
“在实验室里偷做意面的事情至今记忆犹新。”我说着也笑起来。
“好,明天见。”
“明天见。”
刘锦,我在欧洲读研究生时的师兄。因同为华人,所以来往比较多。研究生毕业后他回国结婚生子,自此没再联络过。
我将电脑从矮几搬回书桌,在搜索引擎里输入他的名字。翻了几十页,只在他所任职的学校网站翻到寥寥数行他的介绍——他回国后先在一家药物研究所边工作边读博,取得学位后进入了邬岸医学院任教。除此之外只有一篇校庆晚会的报道有列名。
论文库里,他的论文很少,都发表在一些小刊物上,最近一篇已是三年前的,显然是为了评职称做的功课。为了明天的谈话,我还是一篇一篇的翻看起来。
刘锦研究生时学的是临床神经科学,读博期间攻读的是视觉神经方向,尽管建树平平,但他对感受野方面的研究还是勾起了我的兴趣,特别是视觉障碍治疗方面的案例。
12点下课后,我回答完学生们的问题,径直往东门走去。正值下课高峰期,一路上人头攒动,年轻人们肆意的谈笑着,一个个鲜活得犹如夏季正午的阳光。不时有学生跟我打招呼“许老师好!”
有学生偷瞟着我小声对同伴说:“诶诶诶,快看,那个就是许墨,我们学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
“何止咱们学校,是全世界好么?”他旁边的女生纠正道。
“哇!这么年轻!还那么好帅!”另一个女生惊呼:“他有女朋友了么?”
对于这种窃窃私语,我早已习以为常。八卦是人类社会的重要黏着剂,是好奇、攀比、炫耀等诸多心理诉求的表达方式,尽管很愚蠢。
“嘘、嘘……小点声。”男生提醒道:“我有师姐在他的研究所实习,听说已经有交往对象了。”
女生发出失望的叹息。另一个男生说道:“我看过他在‘全球脑’上的演讲,理念领先学界至少十年!”
经过食堂门口,苏依依迎面走来:“许老师!”
“苏同学你好。”我回以相同温度的笑容:“好久没来研究所了,最近学业很忙吗?”
“真是不好意思,我上个月跟着导师出国参加峰会去了,不过现在已经闲下来了。”她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旁边路过的学生压低声音问同伴:“这女的是谁?”
“国际关系学院的院花加学霸,苏依依。”
“许老师和她很熟络的样子,是他女朋友?”声音中满满的不忿。
“不是吧……”
我不理会身旁的闲言碎语,询问道:“最近记忆方面可有什么进展?”
“我用一个晚上记住了300多页马莱语词典。”苏依依露出自信的笑容。
“了不起。”
“是许老师引导得好。老师一起吃午饭吗?我详细给您讲讲。”
我看了眼表:“抱歉,我约了人。我们微信约时间吧。”
失望自苏依依脸上一扫而过,随即又绽起笑容:“好的,老师再见。”她说着朝我挥挥手。
“再见。”
一门完全不会的语言,一个晚上记住上千个词,苏依依的记忆Evol程度已经非常高,然而还远没达到上限。她的能力是我一点点看着成长的,我琢磨着以她为样本给记忆Evol划分等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