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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累。”

　　演奏结束了。筋疲力尽的钢琴家坐在钢琴前，望着空空如也的观众席叹气。

　　“弹得真难听。”

　　是个小孩的抱怨声。

　　奇怪，观众早就离场了。难不成是……？！

　　“无所谓，反正观众听不出来。”他故作镇定地回答。

　　“你以为观众和你一样都是白痴？”声音的主人突然出现，把钢琴家吓出一身冷汗。一个怪模怪样的小孩，背后还长了对小小的翅膀！

　　这是传说中的天使？那天使都长这样的话……我不如下地狱算了。

　　“混蛋！居然敢说我长得丑，现在就让你下地狱！”小孩看穿他的心思，破口大骂。

　　哈，不过一个小屁孩而已，不值得怕。他苦笑着回道：“不用你动手，我已经在地狱了。”

　　“也太脆弱了吧你？弹砸了一首就要死要活的？”

　　“蠢货，谁会为了弹错几个音节就想死的？像你这样的小鬼才不会明白我的难处！”钢琴家痛苦地趴在琴键盖上。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情愿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只想赚够钱舒服的过一辈子。谁曾想经济大权都掌握在父母手里，我不过是一台赚钱机器。我也想过摆脱这一切，但除了弹钢琴之外我什么都不会。而现在（他举了下自己的双手），这‘机器’的重要部件却出了问题！它们一碰琴键就发抖！”

　　小孩看了看他的双手，说：“它们只是需要休息罢了。你自己对弹钢琴不认真才是问题关键。”

　　“可关键就在于我不想认真。最好什么都不用做就让双手在那狂敲就行了。”钢琴家说出了真心话，倾听的对象却是个怪小孩。要是他的父母听后肯定会嗤之以鼻，接着把他狂揍一顿骂他没出息。

　　“太简单了，很容易办到。”小东西嬉笑道。

　　“真的？”

　　刹那间小孩就变了脸色。“可是需要代价。我是魔鬼，不是仁慈的天使！”

　　魔鬼的神情异常严肃，它没在说笑。

　　“没关系。除了我的生命和灵魂你可以拿走一切。”钢琴家盯着它，一字一句地说。

　　魔鬼见他这么认真想答应下来，可过了一会儿它又为难了。

　　“唉，话是这么说。可我自己都不知道该向你要什么好。我不喜欢钱也不稀罕你的灵魂。不过没办法，谁叫这是传统呢？再说不提要求太便宜你了。这样我给你三天时间，把一样你认为最珍贵的东西给我当做代价。如何？”

　　真蠢。换做是我就列出一长串购物清单：从绝版唱片到稀世珍宝，应有尽有且绝不重样。不过只给三天时间也太少了。

　　想到这，他说：“三天不够。至少给我一年时间做准备，否则我什么都无法给你。”

　　“知道要谈条件就别说坏话！半年行了吧？从六月份开始算，现在才四月份，时间应该够了。”魔鬼厉声说道。

　　“成交。”

　　就在魔鬼准备离开之际，钢琴家叫住了它。

　　“什么事？”它一刻也不想多呆，不耐烦的问道。

　　“我觉得你的性格一点也不像魔鬼，而且你的背后还有对羽毛翅膀。那是怎么回事？”钢琴家非常好奇，他早就想问了。

　　魔鬼想了想，指着自己脸颊上的黑色泪滴说：“我天生就喜欢恶作剧，讨厌呆板和一成不变的生活。天使们跟我合不来，没办法只好去当魔鬼了。”

　　说完，他就消失在烟雾之中。

　　原来是个遭嫌弃的小孩，听上去还蛮可怜的。不过跟钢琴家相比实在不值一提。它已经找到了目标，可钢琴家还看不到未来在哪儿。

　　从那天开始，钢琴家发现自己的手不再发抖了。更令人欣喜的是，他不用费力就能弹难度超高的曲子。只需听任自己的双手去弹奏钢琴、再那么摇头晃脑几下，大师们都得佩服他娴熟的弹奏技巧。

　　音乐界对某位男高音歌唱家的评价是：上帝亲吻过的嗓子，圈内好友就戏称他为“上帝卸下的双手”。很多人感叹他怀才不遇，说他缺少的就是一个机会。钢琴家听后只是笑笑，不作回答。他的父母倒非常着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能成为一位一流的钢琴家去赚更多的钱。他们不止一次的埋怨自己的儿子，却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七月，不争气的父母酒驾殴打路人。钢琴家不得不接受媒体采访去公开道歉，甚至当众在受害者家属面前跪下乞求原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钢琴家的父母在八月又出事了。他们为了获得高额的保险赔偿故意制造意外伤害的假象，进了监狱又被保释出来。九月，钢琴家在一次电视访谈里无意中透露了自己小时候惨遭家暴的事实，引起很多支持者的愤怒，尤其那些狂热粉丝。十月，某知情人士爆料称钢琴家对外界的多项捐款均有名无实，而负责管理以他名字命名的慈善基金会的人则是他的父母。钢琴家的事业稍有起色就受到一连串精神上的打击，他那痛苦难受的眼神看得直叫人心疼。大多数人知道那并非他的过错，可还是有心怀不轨的人指责他参与诈捐。这还不是最糟的。十一月愤怒的支持者杀死了他的父母！在被押进警车之前，他们对着镜头高喊“我们为他报仇了”的口号。

　　参加完葬礼，他在新闻发布会上接受媒体采访时就此事说道：“孩子无法选择他们的父母，我也一样。无论他们之前做过什么，他们都是生我养我的人。至于那几个粉丝，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但是对于他们冲动的行为，我实在无法认同。造成今天这种局面，我感到非常遗憾……”极力克制的他终于泣不成声，台下的记者唏嘘不已，讲话被迫中断。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也就是履行约定的日子，魔鬼来到他的房间。

　　它看见钢琴家正悠闲地喝着葡萄酒。

　　被打击成傻子了。它心想。

　　钢琴家注意到魔鬼，倒了杯酒递给它。

　　“来一杯吧，这酒不错。”

　　“谢谢，”魔鬼接过，一饮而尽。“听说你这半年过得不好，我对此深表同情。命运对你不公，但你必须履行你的承诺。”

　　钢琴家听后用一种非常古怪的眼神打量着魔鬼，搞得它浑身不自在。那种眼神像在说“你到底在说什么蠢话”。

　　它火了。“你该不会忘了吧？信不信我现在弄死你？！”

　　钢琴家几乎快晕过去，他好不容易才恢复过来。“我已经履行了约定，给你的回报甚至比你要求的还多。如果有选择性困难症，你也可以统统都要。”

　　魔鬼糊涂了。“你给过我什么？”

　　轮到钢琴家发火了。他勉强压住自己的怒火，才有耐心给这个白痴做解释：“我给了你我认为最珍贵的东西：亲情、爱、身体、生命还有灵魂。你要觉得那几个粉丝不作数没关系，可我父母的身体、生命和灵魂绝对应该算在代价之内！”

　　魔鬼愣了，它马上反应过来大叫：“你该不会是……”

　　“没错，你以为这半年发生的事都是命运的安排？别开玩笑了，那都是我一手精心策划的。除了那几个疯子杀了我的父母之外，其余都在计划之内。你可别说你什么都不知道。”钢琴家对魔鬼的毫无反应感到万分惊讶。

　　魔鬼摇摇头。“我才懒得监视你。对我来说有‘魔鬼’这一身份就够了，用不着认真工作。我对你本人不感兴趣，不过你怎么让他们乖乖上钩的？”

　　钢琴家硬着头皮解释道：“说白了就是利益的驱动，不过我利用了他们对我的爱和亲情。我告诉他们照我目前的形势一定要充分利用好‘年轻’这一资本。除了弹钢琴必须以别的渠道来拉拢人气，这样才能形成良性循环。我只需保持良好形象，‘坏人’就由我的父母来做。争取到同情和关注之后人气也会飚升，难道不是很好吗？我骗他们说这是暂时的，他们就答应了。如果说七月的酒驾事件是第一步棋，那么八月的保险诈骗就是第二步棋。我还使坏告诉他们成功的几率是50%，无论成败都有好处。事实是有我在失败的几率就是100%。九月看似在打‘同情牌’，说穿了就是为了激起民愤。当时已经有好几家公司找我拍广告代言产品了。我甚至还受邀在一部电影里出演一个小角色，引起一家演艺公司的注意。”

　　“但是我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计划还没完成。除此以外，我不知道你评判代价的标准。我只好多给你东西，这样胜算才大。事情就不可能到此为止。十月的事他们并不知情，想不到是我干的。我也不怕他们反咬：之前演的‘戏’让谁都以为我们关系紧张，是他们玷污了我良好的形象。我打算以此为由，告诉他们演艺公司因为他们制造的事端太过频繁，难以应付我这种麻烦的新秀有辞掉的打算。他们的所作所为已经影响到我的前途，想挽回糟糕的局面他们就必须选择自杀。本来我不是很有把握，没想到上天竟对我如此宽厚：有人替我杀了他们！所以说，你得到的还少吗？”

　　魔鬼听完，沉默不语。然后它抬起头问：“你的父母在七月做出那件事就等于在出卖灵魂，你又何必非把他们逼向绝路？再说只要你讲得通，爱和亲情当然可以算作代价。真不明白既然你认为它们都是最珍贵的东西，为什么还会如此轻易的给我？”

　　钢琴家叹了口气，说：“我的确认为亲情和爱是最珍贵的东西之一，可我最需要的却是自由。为此我甚至可以牺牲我对他们的爱和亲情。我以前跟你抱怨过我的处境，我自己的人生想自己做主。摆脱他们的控制，这才是我不可告人的目的。你以为我是天生的受虐狂？我才不是什么‘父母一天不打我、我的皮就痒’的贱骨头，也不是‘感谢父母的打骂成就了今天的我’的窝囊废。照我父母的逻辑，那我对着钢琴天天抽打它就会自动弹奏了吗？少扯了。那哪是他们的功劳，那是我自己会弹还差不多！之后又多亏你的帮助，所以才能有今天的成就！你说，我真正需要的，是这种爱和亲情吗？”

　　魔鬼听完，激动地对着四周大喊：“撒旦，你听到了吗？你老了该下台了！”

　　它转过头兴奋地对钢琴家说：“我叫里德尔。哪天你下地狱当上魔王之后记得对我好一点，听到没？”

　　说完，它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