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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岁,送给我们的世界尽头。
雅开 2017-01-05

今年的这天离年关很近。照例地,尴尬而滑稽地被人们忽视,然后人们呢,又在不是很相关的一天被提醒着,这一天,辜渝新荣要过生日啦。此前再怎么期待会有那种被捧在手心上里的感觉,现在也不会期待了。无比地想要忽略,又无比地无法忘记的是,我二十岁了。

二十岁又怎么了吗。不过是在二十岁的前一天晚上突然听起了八九年前听的歌,想起了七八年前喜欢的人,自然而然地,突然有点无法面对十几年前围在身边的人。不过是在这个晚上,开始想念塔克拉玛干西南角上一个已经失去了生命力的镇,那个镇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长进都没有,还妄想着学着大城市,把自己变成现代化的样子。上上上次回去的时候我十三岁并发誓再也不回到那里了。

塔西南这个地方,有八个小区,名字起得跟塔西南一样简洁明了——除了数字外,离哪儿近就叫哪儿。二区,技校区,公园区,三区,五区,通(讯)区,医院区和石化区。剩下落下的数字里,一区变成了二区大巴扎,五区旁边的四区变成了四小对面的一片戈壁。六区是公墓。对了,在我们那儿,尤其是调皮的小孩儿中间,六区就跟四医院一样,是一个暗语。住宅区这样的名字对于生长在普通城市里的人来说简直是不可想象。城里再不济那名字也得起成团结小区或是幸福花园啊。后来十八岁的我沿着塔西南的每个对角线从这头走到那头,花的时间甚至不及我从宿舍走到上课的计算机学院。真的,现在想来。在它妄图变得更现代化之前,它多得是塔楼,最高不过四层,马路不过十米宽,夏天时路旁的柳树发了疯地把枝丫长长地拖到地上,往天上稍微一伸就挤在一起了。也不是什么樟树榆树,就只是杨柳罢了。


从爷爷家在公园区的老房子往下望去,透过白杨树的叶子能看见塔西南石油公园的游泳池,低矮的围墙根本挡不住什么。那时我不超过五岁,也就是说至少是十五年前,我看见留着郭富城头的男士光着膀子在空中弹了弹,跳下去了,他消失的那片水晃啊晃,怪好看的。我还看见彩色的阿姨露出白花花的臂膊和屁股,阿姨扭着湿的黑色的辫子咧着嘴笑,水滴下来打在蓝的铁椅子上。六岁那年被楼上的阿姨和小姐姐拖去游泳,我不肯去,因为我没有泳衣,小姐姐说没事,我们是小孩子,小孩子是不用穿泳衣的。被眼泪汪汪地推进了那个游泳池的我不会游泳,最终羞耻地裹在浴巾里哭着回家了。那个公园曾拥有的一切,直到现在都令我惊叹。拥有20个吊舱的彩色摩天轮,碰碰车,名为疯狂老鼠的过山车,有着好看的哈哈镜的旋转木马,缩小了十倍的仿造迪斯尼乐园的入口,夏天的湖和冬天的溜冰场以及卡丁车场。这是西北大漠边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镇。这个公园建于我的父辈都是单身青年时。他们在塔西南石油公园度过了快乐的青年时光,我也在那里度过了快乐的一段时光。

十八岁的暑假,我所有的小学同学都参加完高考了。我爸带着我回去,我把住在隔壁单元的老友从乌鲁木齐骗回去。我以为大家都会回去。我们把王子商店旁边的小田牛肉面吃了又吃,去灯光球场转了一圈又一圈,我们去看巴州石油一小门口贴着的光荣榜,把脸贴在栏杆上往里望。我们去万客来买奶啤,和阿姨打招呼,阿姨没有原来好看了。吕雪的妈妈还在新华书店收银,三味书屋卖起了饰品。综合楼里七色光还在开,教小提琴的老师休假了。星星烧烤西临小吃青年饭庄和名为炒米粉的炒米粉店变成了广场,我们找不着人,我们无处可去了。最后我们想起去公园。那是我们最后的乐土。在我们最后的乐土里,摩天轮碰碰车旋转木马和小迷宫不见了,只有茂密的树林,夏日里湖水为何阴沉沉呢,岸边重新粉刷的舫隐约是不自然的猩红和惨绿。赶快逃离。

我们去找游泳馆吧。我对老友说。我每次回到这里,都会来公园找游泳馆,有时找得到,有时找不到。找到就算运气好。是公园里歧路太多了吧。老友说。

这次找到了。我们站在这幢奇怪的不规则状建筑门口,曾经小小的正方形白瓷砖贴满壁。现在只剩水泥的坯。

进去吧。老友径自往里走。

还是不了吧,不太好,又没人。我说。

就是因为没人所以进去吧。她不等我回答,往里走了。快来,这门没锁,一推就开了。哎哟我去,这得是多久没动过了全是灰。

我跟在她身后,推开那扇脱了一半漆的木门时我照见了那门外的镜子,一整面墙的镜子溅满水渍,水渍上蒙满了黄土,照在那里面的我的脸令我感到陌生。我看向我正推开木门的手,我感到惊慌,这是我六岁那个炽烈的下午来过的,湛蓝的游泳池吗。

我还是推门进去。老友叉着腰站在池边的围墙前,塔,西,南,公,司,钓,鱼,协,会,这什么鬼啊,在这里钓鱼吗。她身后的池子里没有水,和我离开塔西南前最后一次看到的一模一样。池底像铁锈一样橙红,蓝色和白色瓷砖之间的缝隙漆黑,像僵直的蚯蚓。池子两侧彩色的落地阳伞褪了色,阳伞下的椅子上是大片的铁锈,蓝色的漆粘连着。我走过去伸出手碰,那一整片蓝色就全部掉了下来,轻飘飘的,像一片鱼鳞,悄无声息地。那椅背上亮晶晶的是什么呢,我伸手拿,是尖的。

一个鱼钩。

就在我准备拿起这枚崭新的鱼钩的时候,从泳池那头我感受到了注视。我看见没有神采的男人沉默地移动着。眼神也随之移动。他手上拎着一根用碎布扎成的拖把,拖把还滴着水,他身后沾满黄土的地被打湿成一串,我看不出他是从哪里来,他没有起点。他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和蓝色的雨鞋,站在被打湿的恢复成蓝色的池边盯着我。我放下鱼钩,等着他赶我们走。我望向他的嘴,他的嘴紧抿着,好像已经抿了一千年;我又望他的眼睛,那里空无一物。但很快地,他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继续往前走了。拖把上滴着水,把地上的黄土打湿了,但他没有打扫的意思,继续往前走了。

我突然想到,二十年前一个寂寞而明媚的热天午后,这个男人,为没有水也没有鱼的塔西南钓鱼协会做保洁的清洁工,是不是也将这里当做他的乐土?身强力壮的他,应该也能在空中做一个三百六十度的完美翻转,然后从十米的高空跳下去。就像我十五年前看到的那样。

对了,他看我的眼神像是笑话我,这里不可能是任何人永远的乐土。没有谁再会把这里当成是乐土了。塔西南正在消失,它的存在就如同没有鱼也没有水的钓鱼协会一样不合理。那天我十八岁零七个月整,雨要落不落,怪闷。第二天我就乘南疆之星特快列车回库尔勒了。列车在莎车站下客的时候我决定再也不回去了。

可是我又反悔了。在我十九岁的最后一天和二十岁的第一天。如果有一天塔西南变成了一片废墟抑或是一座超现代化的南疆小城,我还会不会回去?你们还会不会回去?会吧。回去吧。那里不是冷酷仙境,是世界尽头。我们的心和灵魂,都在那里的。

 

不记得了吗,来这世上时我们存放在这里的。我们的心和灵魂。那么二十岁时,一定要想起来啊,都是青年人了。




睡吧,这么晚了,我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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