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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活好了，环境差了，鸟儿变得稀罕，爱鸟、观鸟的人却多了起来，这是无奈中的好事。观鸟、拍鸟的人有时自称“鸟人”，在鸟人的嘴里见或会蹦出一个词来，叫做“菜鸟”。
　　菜鸟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得看说话的语境和上下文，不过在观鸟的圈子里，那多半不会指“可以吃的鸟”。即便谁心里真这么想，也一定不敢说出来，因为那肯定会被群起攻击。观鸟圈的兴起至少在形式上，对保护鸟类来说益大于害。
　　相对于“老鸟”，我就是一个菜鸟。
　　那些被称为老鸟的人，要么熟记不同鸟种的名称、习性、分布，知道什么时间、在什么地方能看到什么鸟，以至关于各种鸟的地方传说、诗词歌赋，信手拈来谈笑风生。跟老鸟一起聊天，无论对于讲述的人，还是倾听的人，都是莫大的精神享受。而对老鸟们来说，那些博大的知识绝非凭空而来，既要大量地阅读，更有艰苦的实践。长期与自然共处，自然而然地，会生出与天地共存续的情怀。这种情怀，对那些真实的鸟儿来说，无比宝贵。
　　还有一种老鸟，善于拍摄。在他们的镜头里，或灵巧、或绚丽、或凶猛的鸟儿们，都被刻画成自然的精灵，让人不由地心生喜爱和敬意，让人每当想把鸟当菜时，便会心生愧疚。这样的老鸟，如果心中不存着对自然的敬畏，如果不细心研究拍摄对象的习性，断断不会养成。
　　我不成，既不怎么认识鸟，更不晓得鸟儿的心思，只是抱着一架相机，与鸟偶遇，便随手拍摄，一个不折不扣的菜鸟。偶尔听人说，在哪儿有什么鸟，也动心思去看，但想的时候多，动的时候少。前两天是难得地，专程跑去大庆龙凤湿地，去拍文须雀。
　　东北平原，曾经到处都是湿地，龙凤湿地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片苇塘。现在流过苇塘的，是周边排放的污水，气味难闻，水温很高，排污沟里还游弋着没有南迁的水鸟。到了冬天，文须雀是在龙凤湿地最常见到的鸟，所谓的菜鸟。这个菜鸟之“菜”，是指它的稀罕程度，易见则菜，难觅即好。鸡形目的鸟都比较机警，不易见到或拍摄，所以是凡鸡形目的鸟，在观鸟人的眼里都是好鸟，有“一鸡抵十鸟”之说。
　　中国北方有苇塘的地方，理论上都应该有文须雀，实际上这种鸟的分布范围和数量都很大，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但是，一来文须雀雄鸟脸蛋儿两侧各有一块粗大的黑班，画在淡色的脑袋上，像足了戏曲里文丑的胡须，再加上一出现就是一群，一个个小毛球似的在苇稍上翻滚觅食，实在是萌得出奇，招人喜爱。二来，对南方人来说，如果不到北方，便无从见到它们的真身，所以总有观鸟人不远千里赶来拍摄文须雀。对他们来说，文须雀就是难得一见的好鸟。
　　从内蒙到东北，我在许多地方见过、拍过文须雀，却始终没有拍好，不是缺头，就是少尾，要么就是不生动。总想着这么菜的鸟，都拍不出好照片，我还真是个菜鸟。这次经老鸟指点，在芦苇丛里耐心守着，过不多时，毛球们果真如约滾了过来。重又见到它们的那一刻，心里面依然惊喜不已。这也许就是观鸟的最大乐趣，那感觉就像去赴一个好久不见的老朋友的约，在街角的咖啡馆，老友如期而至。
　　可惜，空气太差，再长的镜头、再好的相机也无能为力，还是空手而归。菜鸟和菜鸟的相遇，太需要清澈的空气。
　　在那片苇塘的某处，有一些“窝子”，那是一些“爱鸟人”做下的。他们定期在那儿投放食物，为着吸引鸟儿来，好拍摄高清的、可以数清羽毛的图片，然后在网上炫耀，谋得被捧为“大师”的愉悦。人跟动物的关系一直在变化，的确有一些动物长期跟人生活在一起，直至依附于人类，成了伴人动物。但对大多数动物来说，人类临时性的投喂，改变了动物的行为和活动范围，一旦“爱鸟者”腻了、走了，断绝供养，对那些动物来说，很可能就是灭顶之灾。“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对于那些临时依赖人类的动物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如此说来，那样的大师，不做也罢，当个菜鸟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