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乡人(6)
夜深人静,飞蛾往路灯灯泡上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赵盼儿把一条布带缠在他手上,系一个蝴蝶结,发现覆盖不了,又顺着缺口撕了一条。裙子彻底从及膝短至大腿,堪堪盖住腿根。
依样再缠一圈,把小臂长的伤口包的严实,两个蝴蝶结缀成一朵花,颇不和谐。
“没条件消毒,你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反正你也习惯了。”语带讽刺,就跟他刚上车,她问“认识吗”一样的语气。
夹枪带棒,不过四面,已经是他们的常态,有人天生不对付。
顾千帆没心思理会,他收回手臂,伤口还留有皮开肉绽的疼痛,火辣辣的像蜡烛烧过。...
夜深人静,飞蛾往路灯灯泡上撞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赵盼儿把一条布带缠在他手上,系一个蝴蝶结,发现覆盖不了,又顺着缺口撕了一条。裙子彻底从及膝短至大腿,堪堪盖住腿根。
依样再缠一圈,把小臂长的伤口包的严实,两个蝴蝶结缀成一朵花,颇不和谐。
“没条件消毒,你自己回去处理一下,反正你也习惯了。”语带讽刺,就跟他刚上车,她问“认识吗”一样的语气。
夹枪带棒,不过四面,已经是他们的常态,有人天生不对付。
顾千帆没心思理会,他收回手臂,伤口还留有皮开肉绽的疼痛,火辣辣的像蜡烛烧过。
“所以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我有没有提醒过让你不要再见高鄂?”
他依旧后仰着,视线凝在她黑色的裙子,露肩裹颈,顺着背上的拉链向下延伸,挺直的蝴蝶骨,曲线明显的腰段,包覆至大腿。
太短了,他没有外套给她遮,只能避开视线,还好她背对他,否则掩耳盗铃直落入她眼里。
赵盼儿上一秒还沉浸在被救的愧疚和些许的感恩之中,直接被当头泼了冷水。
“顾先生?”她转过身,一错不错直视他,眼睛瞪得圆如秋月,牵了一个勉强的笑,“你问我?你知不知道我们这种人不是随心所欲生活的啊?”
“你装什么天真?”
补刀,她不相信顾千帆想不通其中关节,是他先招惹她,这个时候翻脸不认人,未免无情无义了些。
顾千帆怎么会想不通。
那天骗她高鄂已经先走就是先着,为的是留高鄂一个人还在酒楼,被兴记的人察觉。
今晚兴记埋这么多人在公屋不是偶然,只是预先设好的局,吞掉高鄂。
而他不费吹灰之力,将大圈帮隐身其后,等两败俱伤,坐享其成罢了。
又不愿意赵盼儿卷在里面,所以想让她自己返家,没想到她要同他一起,一举两得没拒绝。
“高鄂知道那天你跟我走了?”顾千帆想掏烟,搜罗半天,想起来烟被落在车上。
手指点赵盼儿的手臂,看她带了皮包下来,两指一夹,想借烟。
赵盼儿回给眼刀一记,还是掏出烟盒和火机,扔他身上。
“脾气真大。”顾千帆话中有笑,毕竟心虚。
“高鄂以为我脚踏两条船,借他攀上你这高枝,他非要拉我出来今晚跟你对峙。”
点起烟,咬在嘴里,他抽不惯爆珠,只轻含着。赵盼儿没捞回火机,脸往前凑,烟尾相对,直接借他的烟屁股点燃自己的烟。
两厢霎眼拉近距离,火光在彼此目光里扑熄。
顾千帆没注意,牙关用了些力,爆珠吧嗒一声破在齿间,薄荷味席卷舌苔,伴着一口烟吸进去。
捉住她睫毛下藏起来的笑意,作坏得逞。
“蠢货。”
半晌,顾千帆话语不清地骂一句,不知道意指自己还是骂高鄂。
本就是浮萍,无依无靠,随意攀折的,哪里来的归属。
“男人嘛,总有些占有欲的。”赵盼儿将头转回去,望着长阶下的一片荒芜。
公园荒败,怕是开发建设时就是随随便便,也没想好究竟要造个什么模样,才像今天这般不三不四的怪相。
“你还跟多少人?每个都这么想?”
想着你是有归属的?想着你的所有权只有唯一?
后面的话他没问,但他知道赵盼儿明白话外音。
赵盼儿但笑不语,手里烟灰一长截,被她弹指抖掉,“你呢?你又跟着谁?”
她是真没探究过顾千帆来自哪里,高鄂只是个夜里见面的老顾客,也不会跟她提起这些事情。
有些隐约的猜想,不过无可查证也不想查证,每次见面都当作最后一次,亡命徒,越远越好。
顾千帆倒是被这个问题问得沉默。
也是,他有什么资格问她,他不也在漩涡中被拉扯,一面玩弄着几根线后的机括,一面是整体机器的一部分。
作局人亦是局中人。
“高鄂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姓高的已经握在他手里,他折断了他所有的翅羽,留的不过是一条拿来卖的命,翻不起浪,也再回不去尚且能做山大王的日子。
“所以你既拿了那几间铺子,还把高鄂的东西收了?”
即使她不是这场博弈之中的参与者,作为旁观者也看懂了这场戏,顾千帆早就铺排好了一切。
高鄂不过是杀人的刀,最后横刀向自己,杀人杀己,牵线木偶,被人收尸的下场。
以后没有高鄂的名字了。
“他铜锣湾有间铺我盯很久了,他或早或晚都会失去,拿不住的。”
没什么好瞒的,她也没有情谊,他早看出来了,委身于人不是没有反抗之意。
赵盼儿许久没说话,像困倦般安静。
直到顾千帆起身准备拉她回去,才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们这样的人,怕死吗?”
怕遭报应吗?
难道自己没有飞来横祸的一天吗?
他顿了动作,又坐回去,从来没人问他这么简单的问题。
没人好奇,没人在意,更没人敢问。
“怕啊。”
飞蛾还在往光亮处撞,一下一下如同时钟滴答,分针追赶秒针,规律似鼓点。
怎么不怕?多少人在他身边来去,来是付出十年光阴,刀山火海闯过来,求一时荣辱,去是死无葬身之地,妻离子散,孤冢无人祭。
“为什么做这个?”赵盼儿问。
“求生,求一口气。”
顾千帆不想骗她,没有假话,却也是模棱两可的真话。
“你不是港岛人吧?”
“不是。”顾千帆笑,还是被她看出来,“偷渡的大陆仔。”
“真巧。”
她伸出手,与他相握。
“我知道。”
顾千帆握住她的手,手心还有刚刚碰到他伤口沾上的凝结的血渍,他用手指给她抹去。
手上有些细汗,又将血融了,尽数回到他手。
十五六岁从上海来港,一开始跟着母亲漂泊,住在深水的出租屋里,读不了书,还好父亲是教师从来都教她读书识字,她依靠自己也能学。
后来老妈生病去世,剩她一人,除了靠这张脸,还真没法养活自己。
广东话是在和各种男人打交道的过程中学会的,屈身于现实的本领也是。
有多久没想起来这些事情了,今晚无风无雨,只是因为有个大陆人在旁边,所以想得远了些。
她独自陷入回忆,把过去尽数淘洗一遍。
从新界开回她在深水的出租屋,她一直倚在窗框上没说话。窗外霓虹已歇,油麻地都没了人气,空空旷旷的街道上只有捡拾垃圾的人。
都是被这个城市抛弃的人。
下车,顾千帆好人做到底,送她上一段长长的阶梯,路过深夜面摊,看她跟老板打招呼。
车仔面,水蒸气在灯下起舞,扑鼻的葱蒜香味,香油几滴融进热水就氤氲出来。
肚子空着,差点咕咕响。
于是两人坐下又等老板煮两碗面。
“三娘回来了吗?”赵盼儿隔着锅问那面矮胖的阿姐。
“回来又出去了,说是有人叫打麻将,缺个角,摸几圈就回来。”
很熟,看来在这里住了许多年,顾千帆想。
他从未在这种市井中居住过,他热衷于避开人群接触的僻静之地,屋塔房这么多年也没想过搬,即使他早有去山上住的钱。
单纯觉得没必要,孤家寡人,还不如买墓地来的划算。
面上来,他食饭向来快,出门做事养成的习惯。清汤鲜甜,几口下肚,就在旁边看她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咬。
咬掉半碗,天公等不下去,猝不及防落雨,大颗大颗往下砸,摊主支伞的时间都不给。
赵盼儿想起第一次见到顾千帆那天,回来在窗口也是这样瓢泼的雨,搁下筷子,拉着他奔进巷子。
楼道在巷子里,他们躲在楼道里。
“我到了。”她拍掉身上的雨,眼神向他手臂看去,还是湿了。
顾千帆抬起来:“没事,回去我自己处理。”
进去吧。
没留她,她也没想留,没有更多话可说,楼道黑乎乎一片,两人脸上的神色都不清晰。
她朝上迈几步,鞋跟清脆作响,又回头,看不清他的身影。
“顾千帆。”
她低头看着躲雨的他,没有焦点,只能凭感觉,“你把我一桩生意搞没了,怎么赔?”
高鄂别的不说,为了撑面子出手向来是大方的,她也能看得出这人对她是真上心。
没有回应。
楼道里安安静静,她没动,他的脚步声也没响起,只有雨敲打水泥地板密密匝匝的声音,急促,越来越疯狂。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她说话前就离开了,算了。
抬脚回家,也没什么好期待的。
响了几步,正好到两层楼的夹角,听到楼下有人说话。
他的声音,低回,差点被雨盖过。
“跟我吧,愿意吗?”
雨做掩护,一时间又下大了几分。
掩住他的深思熟虑,伪装成台风过境,变脸不留痕迹,哪怕前几日还在后会无期。
【仙流/ABO】队长的秘密Ⅱ -4-
第4章 你先冷静下来
如果说仙道之前只是有点不安,在听到“阿彰”这两个字后,那悬在心头的东西掉了下来,不是尖刀,而是如秤砣一样的沉重的物品,狠狠砸在了仙道的心头,咚地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压沉了。
流川不轻易叫仙道的名字,只有偶尔在特殊时期情动的时候,会忍不住叫出口,带着缠绵的爱意,令仙道更难以自控。
但此时,这句“阿彰”却不太一样,仙道能感觉到流川是带着安抚的意思,但为什么要安抚呢?他想说什么,自己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太偏激的事吧,他们最近不是很幸福吗?一切不是都很好吗?今天虽然自己有点不爽,不过这不是还没做什么嘛,他是……又要离......
第4章 你先冷静下来
如果说仙道之前只是有点不安,在听到“阿彰”这两个字后,那悬在心头的东西掉了下来,不是尖刀,而是如秤砣一样的沉重的物品,狠狠砸在了仙道的心头,咚地一下,他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压沉了。
流川不轻易叫仙道的名字,只有偶尔在特殊时期情动的时候,会忍不住叫出口,带着缠绵的爱意,令仙道更难以自控。
但此时,这句“阿彰”却不太一样,仙道能感觉到流川是带着安抚的意思,但为什么要安抚呢?他想说什么,自己最近应该没做什么太偏激的事吧,他们最近不是很幸福吗?一切不是都很好吗?今天虽然自己有点不爽,不过这不是还没做什么嘛,他是……又要离开自己了吗?
仙道的内心彻底慌了,虽然流川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但他还是能感觉到对方一瞬间的疏离,熟悉的感觉从记忆深处爬了上来,一点一点腐蚀仙道的神经。
他努力弯了下唇角,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失措,不能让流川再感到压力,平常心仙道彰,正常一点,没事的,流川说过再也不会离开自己……他不会食言……
但只怪当初的记忆太深刻,仿佛一刀一刀刻在仙道的脑子里,每一个画面都令他如骨癌末期患者,痛彻骨髓。不可能忘记的,即使做了戒断治疗,也没可能真的将这段记忆彻底剥离。
特别是再次和流川在一起后,即使再幸福,再多次的拥抱在一起,一次又一次的标记,都无法让仙道彻底安心。
总会忍不住害怕重蹈覆辙,每次自己情绪起伏的易感期都如履薄冰。
最终,那扯起的嘴角没能坚持住,仙道露出了并不好看的表情。
仙道:“是不能进来再聊的话题吗?”
流川的手指无意识抽动了一下,是心脏颤动了一瞬是原因,他被仙道的表情吓到了,这个表情流川并不陌生,甚至分手后,还梦到很多次。这是一个带着点乞求的无措表情,在他们分手前最后一次自己的特殊时,仙道就是用这个表情看着自己的,直到最后,那微弱的希望彻底熄灭,他知道事情再也不会有转机,眼里只剩一片灰蒙蒙的绝望。
可是,为什么现在会露出这个表情……?
流川可以清晰感觉到自己的阿尔法在不安,非常非常不安,薄荷味的信息素不自觉散了一些出来,他就像一只不知所措的猛兽来回踱步,渴望得到伴侣的安抚。
是仙道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易感期周期,再一次出现了紊乱。
比起追究原因,更直接的心疼令流川顾及不了踏入房间可能带来的后果,往前跨了一步,抱住了自己的阿尔法。
流川:“仙道,你先冷静下来。”
在被抱住的瞬间,仙道感觉自己的信息素被安抚了,但他却没忍住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为自己的无能。
说到底,你就是个没有流川不行的阿尔法。
这段关系中,流川始终是正常的,混乱的一直都是你,之前是,现在还是。
弱爆了,仙道彰。
流川不断拍着仙道的背脊,安慰着他,但效果不怎么好,流川敏锐地感觉到仙道的不安转变成了低落,不管流川抱得有多紧,仙道都没动,他没有回抱自己。
皱了皱眉,流川意识到了问题出在哪里,被彻底封闭在腺体贴里的信息素没有溢出来,仙道知道自己抱着他,却没被自己的信息素安抚到。
仙道确实在挣扎,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很多黑暗的,过分的想法再次侵入自己的思想,他惧怕自己再把事情搞糟,如果现在自己让流川进入特殊时期的话……自己会再次伤害他。
咬紧下唇,仙道强行让自己忍住,伸出手,在玄关抽屉里拿出了一个阿尔法口罩。
就在仙道把口罩扣上的瞬间,流川把贴在后脖子上的腺体贴撕了下来。
一瞬间,浓郁到带着发酵甜腻的柠檬味晕了出来,嘴上被罩得死死的仙道不可置信地瞪着流川。
仙道:!!!
流川没想到仙道没回抱自己不说,还给自己戴了个枷锁,当即也是满脸不可理解。
流川:???
本就汹涌的鱼网被强行压下去了两次,这次再也封不住了,流川几乎是扯开了领口的纽扣,终于想起什么,解释了一下。
流川:“这是我本月第三次特殊情况,这不正常,所以我去医务室打了抑制针,想和你说,等我压住这波鱼网,再和你待在一起。”
仙道的眼睛瞬间就红了,气急了的红。
如果眼神可以说话,仙道想表达的一定是,就这?就因为这?你一句阿彰差点把我吓进戒断所???
仙道一个字都发不出来,他的下唇已经被自己咬破了,血红一片,他这大起大落的精神力被流川浓到不可思议的信息素彻底击溃,理智飞了,只剩下本能。
但该死的,他自己给自己扣上了这口罩!
下一秒,阿尔法无法自己解开的铁扣啪嗒一声开了,流川迫不及待地拉开那碍事的防护用品,啃上了流着血的唇。
TBC…
什么都没也好难发……
【仙流】名字还是没有想好
如题,缺名字。
写着写着又有点想认真对待了……
02 竹马还是天降?
仙道的复原速度很快,醒来的三天后,再三确认身体各项指标都已健康得能直接去参加铁人三项,仙道茂隆才点头,将他从疗养院接回了宅邸。
有了之前自己身世的铺垫,所以在车行穿过喧嚣的都市,驶入坐落在幽静的林荫道深处的仙道家时,他并未被典雅工巧的庭院和恢弘富丽的住宅所震惊。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虽记不得人物和经历,却保留着基本的常识和概念。这些东西在自己失忆前一定司空见惯,因此心内毫无波澜。
这就是他生活成长的地方吗?
仙道眯着眼睛,迎着太阳望向高高的穹顶,有一瞬迷茫。
……还......
如题,缺名字。
写着写着又有点想认真对待了……
02 竹马还是天降?
仙道的复原速度很快,醒来的三天后,再三确认身体各项指标都已健康得能直接去参加铁人三项,仙道茂隆才点头,将他从疗养院接回了宅邸。
有了之前自己身世的铺垫,所以在车行穿过喧嚣的都市,驶入坐落在幽静的林荫道深处的仙道家时,他并未被典雅工巧的庭院和恢弘富丽的住宅所震惊。
实际上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他虽记不得人物和经历,却保留着基本的常识和概念。这些东西在自己失忆前一定司空见惯,因此心内毫无波澜。
这就是他生活成长的地方吗?
仙道眯着眼睛,迎着太阳望向高高的穹顶,有一瞬迷茫。
……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目之所及华美,却难称之为熟悉。
他的房间很大,与整座宅邸的风格并无明显区别,都是复古老式而庄重的风格。
仙道调侃着拍了拍明显比他岁月还大的家具:“这东西怕不是大正时期留下的吧。”
管家寺岛一本正经地回答:“不,比那更早一点。”
仙道:……
屋内根本找不到什么一眼就感觉与他有所关联的东西,自然更不可能唤起他的记忆。
衣橱里的衣物大多是正式的绅装,鞋子、领带、手表、配饰也都中规中矩,不出错,可也不出挑。
仙道有些莫名失落——他原以为自己会特立独行一点的。
好在管家寺岛及时说明:“您之前不太回来这边住,所以您的个人物品比较少。”
“我之前,不住在这里吗?”
“是的。您成年之后就独自搬出去住了。”
“……为什么?”
“这……我实在不便妄加揣测。大约是离公司比较近吧。”
寺岛一定知道内情,只是不好同自己说实话而已,仙道肯定。
不过也不算难猜,毕竟茂隆提过,从前和自己的关系并不是那么爷慈孙孝其乐融融。
约莫是叛逆的年轻人想要脱离老爷子的管束才搬离,如今因为失忆,生活诸多不便,才会被茂隆接回了老宅。
得知仙道失忆后,宅邸里的佣人都在偷偷地议论,对待他都格外小心翼翼。
但出于同情的照顾是不必要的。因为他们很快就发现,少爷精神平稳,思路清明。
刚回来时有过一阵比较严肃不苟言笑的时期,结果没几日就现了原形,一任闲适随和,优游自若。
那些年轻活泼的女佣,发现少爷失忆但性格未改后,又大着胆子接近他,围着他说说笑笑。
仙道也乐于跟她们交流,对于一个丧失了记忆的人,找回自己是最重要的。而她们就是极好的消息来源。
“——我脾气好吗?”
“特别、特别好!”
“您很有亲和力,对我们也没有架子。”
“——我住在公司旁边,看来是工作狂咯?”
“才不是哩。不然也不会总让老爷生气了。老爷常为您不够专心而发愁。”
“您搬出去后,大约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老爷因此寂寞了许多呢。”
“——我和爷爷关系好吗?”
“唔,虽然您经常让老爷生气,但是看得出来老爷还是很疼爱您的。”
“……为什么让老爷生气?这……老爷总是说您懒懒散散的,做事情没规划,得过且过,又喜欢和老爷唱反调,老爷说东您就往西,还总是觉得自己超厉害的……”
“不不不,这也算不上缺点吧,毕竟每次您都能有惊无险地把事情办好呀……”
“——我平时都做些什么?”
“在这座宅邸时经常看到您在阅读、健身,还有学习各种老爷认为没有用的技能。”
“听老爷提过,给您安排的应酬和商务场合还挺多的……”
“您闲暇时也会去户外徒步探险……啊,还有您最喜欢的,钓鱼。”
“——我,居然喜欢钓鱼?……那除了钓鱼,我还喜欢什么?”
“您喜欢星空,会资助太空科研项目。”
“您喜欢大海,认养了超多海洋生物。”
“还有,您还喜欢……嘻嘻……喜欢流川少爷!”
“哈哈哈哈哈……”
……
仙道可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听着那些女仆口中渲染的那些遥远的甜蜜,瞬起鸡皮疙瘩,草草结束话题。
沉睡一年的仙道彰,才刚醒就遭遇了当头暴击。
虽然听上去不太礼貌,但他认为自己已对过去有着充分的心理预期,刚醒来时甚至设想过自己身世凄惨众叛亲离,或是什么无恶不作的亡命之徒。当他见到了亲人,也在想若这些亲戚都是笑里藏刀包藏祸心,贪得无厌攻于算计的,都不奇怪,也不意外。
唯独这个流川枫,他是始料未及。
好了,这下他确实够特立独行的了。
他凭着一些本能反应,判断出自己并非拙嘴笨舌不善交际之人,他自信自己能够处理好人际关系、亲缘关系,这些都可以慢慢适应,也都可以学习处理,哪怕是虚与委蛇。
可他高估了自己,实在没准备好接受自己这个未婚夫,没准备好接受一段情感关系。
——并非因为流川枫是男性的缘故。
他在设想自己或者不是单身时,勾勒出的对象是女性形象,当流川这个与他差不多高的男人站在面前,并称是他的未婚夫时,他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但那仅是一时的惊讶,他并不感到厌恶,也顺其自然地接受自己的性向。
只是看到那人的第一眼便总觉得心里堵着什么,闷萦胸口,那不是舒服的感觉。。
那是个活人啊——这样说实在对不住对方——对于现今的自己来说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说话,相性看起来也……非常不佳。
他再爱开玩笑,也难以对一个陌生男人心无芥蒂地谈情说爱,说什么……喜欢吧。
尤其,还是那样一个对自己态度奇怪的男人。
这几日来探望他的人不少,还有两个亲戚是殷勤过来陪伴的。
一是堂叔——爷爷茂隆的亲侄——仙道和正的儿子,优树。
优树与仙道年龄相仿,长相秀气可爱,人又机灵伶俐,脾性还和顺,一套套熟练的嘘寒问暖比仙道有过之而无不及。按理说,这样的人该是仙道惺惺相惜的好伙伴才对。可凭借这些时日的接触,仙道与他之间明明看着彼此亲厚有礼,但仙道心知肚明,他和这位堂弟的相处,于他来说并不算真正舒服。
二是表姑——爷爷茂隆的亲外甥女——鹤田彩香的女儿,睦美。
与优树相比,睦美就要腼腆内向得多。她或许是听从家人的命令,为了表达对仙道的特别关心,才勉强过来的。可无论怎么迫使自己微笑,极力想表现她也开朗大方,还是叫人轻易看出她这被迫社交的拘谨紧张。茂隆不大喜欢她,仙道倒觉得睦美没什么攻击性,对她和优树一视同仁。
“我和哥哥的交情很好,从前经常在一起玩的。哥哥失忆,我和爸妈都特别、特别担心,哥哥忘了我们倒也算了,但哥哥忘了爷爷,爷爷会伤心的呢。”
优树一席话把茂隆说得眉开眼笑,频频颔首,直夸他懂事,这一番暗含拉踩的阴阳论调连仙道都暗暗啧舌要给他竖大拇指。
亏得仙道是失忆,但不是变成笨蛋,也不大喜欢当任人拿捏的软柿子,马上顺水推舟装疯卖傻:“嗯嗯。我是要向优树看齐啦。对爷爷都能这么体贴,对自己的爷爷都不知该怎样无所不至面面俱到哩。”
果见茂隆和优树脸色一僵。茂隆解释:“唉,他爷爷三年前就去世了。”
仙道故作惊讶:“啊……抱歉,我记不得了。难怪……没事啦,我爷爷就是你爷爷呀,你以后常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跟爷爷说说话,爷爷也会开心。”
——才怪。
仙道都要怀疑自己失忆的程度了,怎么就没忘记利用人类尤其雄性动物对于血脉亲疏的重视。他确乎不清楚优树爷爷的死活,反正在自己提醒下,你的爷爷我的爷爷要分得清清楚楚才好。
其实根本不是什么值得计较的大事,他只是今天不乐意吃哑巴亏而已。
“哥哥失忆之前……和现在差不多吧……”而面对仙道关于从前的提问,睦美如是说。
仙道品了品,揶揄道:“看来我们关系很一般,所以失忆与否都大差不差呀?”
许是猜中了,睦美的脸有点涨红:“我是从哥哥的性格说的,哥哥一直待人温和亲切,说话又风趣,气质也没怎么变化……”
“那我一般都和你聊些什么?”
“啊这……什么都聊……比如……”
她绞尽脑汁,越想脸越红,仙道见状,心下了然,轻轻笑说:“没关系的,跟我不用那么刻意,不想说话可以不说话,大家各做各事,我不会感觉尴尬的。”
睦美投来的视线,不知是被温柔戳穿的羞赧,还是被体贴的感激。
“彩香他们一家的心思,一直以来都太多了。”茂隆私下里曾这般谈论,“他们家困难一些,睦美三天两头往这边跑,不过就是想趁你失忆,以为你头脑不清楚,想重新和你拉近关系,也好讨我开心,谋求些利益罢了。”
这话过于尖锐了些,仙道不敢苟同:“别把人想得这么坏嘛。若要这么说,优树不也经常过来么。”
“优树?优树不一样。他家里一向富足,况且以前就是来往比较密切的。你看优树,说话又好听,举止又得体,个性也阳光,这才是仙道家的孩子该有的样子。不像睦美,矫揉造作,上不得台面。”
同样都是亲戚,这般评价未免太刻薄些。况且一个人的品行怎么还和家境关联?仙道疑问:“为什么这么不喜睦美一家呢?”
茂隆合上报纸,摇头轻叹:“被他们穷怕了。他们有困难,只要向我开口,我哪次没接济过他们?可彩香贪心不足,竟还偷拿了你奶奶生前最喜爱的祖母绿宝石项链。结果还拒不承认。可失窃当日,明明就有人看见她进过我的卧房。”
思及旧事,茂隆的白胡子都要气得翘起来了。未知事件全貌,茂隆又较起真来,仙道也不便再说什么,适时闭了嘴。
“……你这表情,和你失忆前一模一样。怎么,对我的话嗤之以鼻?”茂隆眼毒,一下就从微表情看出来他保留不同意见。
仙道当即否认:“我哪敢啊。”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小子。”老头摘下鼻梁上的老花镜,混浊的双目慢慢斜向他,异常锐利地审视,“失忆了,对自己的现状很担心,除了我这个老头子外,信不过别人,哪怕是亲人,对么?不然,也不会成天黏着我这个讨人厌的老头子了。”
……
被看穿了啊。仙道的嘴角放平了。
以为自己伪装得足够淡定从容全无破绽,内心的那点不安还是被老辣的茂隆所洞察。不过谁面对失忆这种足以颠覆人生的变故,能真正做到无惧无畏,随遇而安。
也好,不装了。
仙道也难得放松了紧绷了多日的肩膀,向茂隆坦诚:
“还是逃不出爷爷的法眼啊,嗯……您说,害我的歹徒一直没有线索,那显然,现在只有我知道歹徒是谁咯。如果您是凶手,听见我醒了,会不会想方设法来试探我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会不会,伺机再对我动手?”
他是失忆了,不是被打成了智障。他可以嬉皮笑脸,不代表他全无防备与谋算。
“你怀疑优树和睦美?”作为唯一继承人的阿彰如果死去,仙道家的财产继承权,极有可能落在这些亲戚手里。
“不。我会怀疑所有人,除了您。”
茂隆沉吟片刻,不抱希望问了句:“所以,你看清对你动手的歹徒了吗?”
“我不知道。”仙道耸耸肩,“……很遗憾,我是真的失忆了。我现在能做的,就是在歹徒再次动手之前更早地想起一切。”
茂隆面色凝重,缓缓点头,像是认同他的想法:“你脑袋没坏,我很欣慰。至于安全的事,你不用操心,我早已安排了人,24小时全天暗中保护。”
“什么?什么时候?那我岂不是一直在人监视中,没有隐私了?”仙道故意抱胸,一副夸张的惊恐状。
“那我撤了?”
“别别别,安全最重要嘛。”
“哼。还有一个人,可能了解当日的内情,你去找他聊聊,没准有收获。”茂隆抚着胡须,忖度良久,给他指了一条路,“他也可能会比我更了解你……呵,谁知道呢。”
“谁?”
“你未婚夫,流川枫。”
“……”听到这个他不知如何应付的名字,仙道觉得自己的头顿时痛了。
而茂隆接下来的话更是叫他惊掉下巴——“在你出事的那天,他也失踪了。”
“什么?”怎么还有这事?
“可失踪半年后,他在近郊的乡下被人发现,又重新送回了流川家。但同样的,他也失忆了。”
“啊?”这跌宕起伏的经历叫仙道只能发出单音节。
更离奇的讲述还在继续:“三个月前,他的记忆突然恢复,想起了大部分的事。但唯独记不得,他失踪当日发生了什么。医生说,那是遭遇重大创伤后,回避痛苦的选择性遗忘。”
“……”
“你们两人有婚约,我们都认为,你被袭击和他失踪之间,一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可是他真的无法记起那天的事。”
“那个,我先问下。”那些诡异离奇的事件追究起来非一日之功,所以现在仙道只想搞懂一件最简单的事,“这都哪一年了,还有婚约这种事吗,到底是谁定下来的,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意见啊……”
谁能了解那种每次听别人说“你未婚夫”的那种微妙的违和感和膈应感?他根本和那个人不熟,也无法想象他和那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
而且“婚约”这两个字,他本能抗拒,他根本不认为自己会适合束缚感这么强的词汇。“婚约”放在现今的时代,不觉得太落伍吗?这一定是家族联姻的结果吧。
但茂隆却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还不是你自己定的?”
“啊?我自己?”
“不然呢?当初我们都极力反对你和男人结婚,是你们自己心意坚决,不停争取,双方也算门当户对,才勉强说动了我们。”
“等下……”信息量有点大,仙道连忙打断,“……那个流川……他不是我的青梅竹马,不是你们给我定的娃娃亲?”
“当然不是。全都是你自找的。”
下一章让未婚夫出场。
【仙流/ABO】队长的秘密Ⅱ -5-
第5章我不同意
……
……
此时两人洗完澡,在床上拥在一起,也没干其他事,就这么腻腻歪歪的,也不嫌黏糊。
流川研究着仙道洗干净后放回盒子里的东西。
仙道:“这是我小姨帮我定制的,还没在市场上铺开,算是实验性产品。”
流川:“你小姨猜到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吗?”
仙道:“她知道我们重新好了后,就让我去她那边量尺寸了。”
流川顺着话题,很自然地把今天去医务室,老医生和他说的话告诉了仙道。
仙道听完,沉默了,就连一直摸着流川耳垂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第5章我不同意
……
……
此时两人洗完澡,在床上拥在一起,也没干其他事,就这么腻腻歪歪的,也不嫌黏糊。
流川研究着仙道洗干净后放回盒子里的东西。
仙道:“这是我小姨帮我定制的,还没在市场上铺开,算是实验性产品。”
流川:“你小姨猜到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吗?”
仙道:“她知道我们重新好了后,就让我去她那边量尺寸了。”
流川顺着话题,很自然地把今天去医务室,老医生和他说的话告诉了仙道。
仙道听完,沉默了,就连一直摸着流川耳垂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流川看了眼仙道,仙道的表情是严肃的。
仙道:“我不同意。流川,我不会同意和你分居。”
流川没反驳,现在他被仙道的信息素完全包裹着,也确实很难想象和他分开,但,自己频繁如此确实也成问题,别的不说,篮球还打不打了,但就这个月,他已经因为身体情况,请了太多假了。
他不想变成这样。
仙道突然亲了亲流川的额头,语气温柔但手臂却强硬地将他抱得更紧。
仙道:“流川,你先别急着隔离我,我们去问问我小姨好吗?她是这方面的权威,一定会有办法的。”
流川当然表达了赞同。
田冈看着手机上发来的消息,一口饭都吃不下去了。
好家伙,以为自己一箭双雕,又增强了球队实力,又促进球员间的良性竞争,呵呵,还真是好激烈的竞争,直接让队长和主力双双那啥了。
而且这他妈是这个月第几次了,第几次了啊!
田冈气不打一处来,看着对面快活吃着满桌子食物的三井,不理解这人是怎么做到让一向和谐的篮球队分分钟打起群架,还把人打到那啥的?!
三井看着田冈不爽的脸,把自己面前的一大盘肉推了过去。
三井:“教练,别嫉妒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多女生给我送食物,喏,给你吃点。”
丝毫不知道谦虚是何物的新人,正一脸老子果然是最受欢迎的表情,吃着面前都快堆不下的美食。
这叫ACE食堂里就这些菜,如果在小吃街,说不准三井能有幸收到好几个大铁锅硬菜。
田冈更想不通了,他这不是才刚来ACE学院吗,怎么会有那么多粉丝给他送菜?而且粉丝这种吧,三井这个从篮球场退了三年的人,真的会有吗?
这点,三井也是疑惑的,只是他疑惑的点,似乎和教练不太一样。
三井:“ACE学院果然热情啊,不过为什么她们看我的表情怪怪的?散发着一种关爱儿子的母爱光芒?”
TBC…
老样子,但是只能发最后的部分,前面都是一样的,大家自己想想办法……
【白洪】如果在冬夜
白贤佑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
凉意从口腔开始分流,一半向上,冲得混沌大脑瞬间清明;一半向下,食道和胃以痉挛抗议,他皱起眉。
办公室一片漆黑。电脑屏幕反射窗外霓虹,用光怪陆离提示早已超过下班时间。他扭扭脖子,起身去拿公文包和衣架上的西装,想到公寓楼下那只每天准时蹲他的小猫,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整层楼只有零星几人。秘书组几位老员工最近因新年企划案没日没夜加班,这会儿抱着一大堆资料匆匆跑过也不忘向他问好。白贤佑礼貌点头,用微笑回应他们的善意,毕竟在尹殷盛实际控制下的女王集团,向没有实权且处处被针对的法务组组长示好是很危险的事。
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他走进去,靠墙闭上眼,扯......
白贤佑端起马克杯喝了一口。
凉意从口腔开始分流,一半向上,冲得混沌大脑瞬间清明;一半向下,食道和胃以痉挛抗议,他皱起眉。
办公室一片漆黑。电脑屏幕反射窗外霓虹,用光怪陆离提示早已超过下班时间。他扭扭脖子,起身去拿公文包和衣架上的西装,想到公寓楼下那只每天准时蹲他的小猫,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整层楼只有零星几人。秘书组几位老员工最近因新年企划案没日没夜加班,这会儿抱着一大堆资料匆匆跑过也不忘向他问好。白贤佑礼貌点头,用微笑回应他们的善意,毕竟在尹殷盛实际控制下的女王集团,向没有实权且处处被针对的法务组组长示好是很危险的事。
电梯门开了,里面没人。他走进去,靠墙闭上眼,扯了扯领带。最近两个多月发生太多事了,陪海仁去德国手术、被诬陷成杀人犯、又因阳基他们拼尽全力解除嫌疑,现在支撑他仍站在这里的,只有唤醒海仁记忆、让一切重回正轨的决心。
白贤佑长叹一口气。海仁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好像又回到了实习生时期,对财阀家大小姐高度保密的动向一概不知,连跟丈人打电话都会被匆匆挂断,只有姑姑会用陌生号码发短信告诉他海仁安全到家。
他知道自己能做的只有蛰伏。天生头脑好的白贤佑,最擅长假装被打,等待合适时机再度站起,一招制敌。
一层到了。对面的电梯以相同速率缓缓打开,尹殷盛的目光在接触到他时变得更加冰冷。
“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他嘴角扯出淡淡的嘲讽。
“你没想到的事以后会更多。”
“是吗?”他伸手挠挠太阳穴,无名指的戒圈实在碍眼,“我以为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最平静。”白贤佑波澜不惊,“祝你晚上睡个好觉。”
尹殷盛眼尾几不可见地抽动了两下。
“随你怎么说,”他挥挥手朝门外走去,“反正我赢了。”
“是吗?”白贤佑笑起来。
“你笑什么?”他停下脚步转身,脸上写满恼羞成怒。
“「命运」,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使用的词汇。”白贤佑走上前,“不要妄想用这个词绑架海仁。你不是她的救世主,能拯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疯子。”
尹殷盛的面部肌肉狰狞起来,甩下一个轻蔑的眼神便大步离开。白贤佑看他拉开车门揪出司机自己坐进去,整条街充斥着扬长而去的跑车轰鸣,方才的不卑不亢瞬间撤去大半,整个人像泄气的皮球开始发软。
老实说,他不知道自己的底气从何而来,「命运」一词于他何尝不是盲目乐观的精神寄托。每次回龙头里,哥哥姐姐的欲言又止,爸爸的轻叹,妈妈的未语泪先流,最终都会湮没在他机械般的安慰中。
那天晚上妈妈把他叫到客厅,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到儿童海军陆战队合影那页,娓娓道来一个尘封许久的故事,他才惊觉早在许多年前海仁的生命线就被他延长了。
可能这就是底气吧。带着这份「命中注定」的信念回到首尔,白贤佑一边处理公司法务一边搜寻尹殷盛的杀人证据,同时继续引诱对方大量买进,架空股权;他又开始搭乘372号公交,永远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期盼也许哪天会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邻居阿姨偶尔会问起海仁,他便笑着说她出了远门,要过段时间才能回来;窗台上的几盆绿植他每天都在浇水松土,海仁说过,她要看到它们在春天开花。
只有这些微不足道的希望汇聚在一起,仿佛才能给予他等来重逢那一天的力量。
推开玻璃门,寒风张牙舞爪钻进脖子里。白贤佑裹紧大衣,抬头,路灯射下的光柱包裹着几片轻盈旋转的雪花。
他下意识在门斗处停住脚步。
已经是十二月,和往年相比,今年的初雪来得格外晚,像老天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白贤佑低下头,折伞在公文包里露出一小部分伞柄,他却怎么也挪不开步子,脑海中循环着海仁清脆的嗓音。
“下雪了。”
他怀疑自己幻听,回过头,海仁穿着白色套装,和记忆里的雨夜一样。
巨大的思念排山倒海,差点将他击溃。白贤佑下意识伸出手,又停在半空,悻悻放下。
“你…洪社长怎么还没回家?”
“嗯…”她露出从前绝不会在公司出现的生动表情,又很快恢复冷漠平静,“抱歉,你应该知道我生过一场大病,才回来两天,暂时不太习惯这个称呼。”
“我就是没来由地不想回家。”海仁把手背在身后,上身微微前倾,仰头看门外的雪。
她似乎在自己面前并不设防。
白贤佑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赶紧吸了吸,收起一不小心就会溢出的汹涌爱意。
“我见过你。”
洪海仁扭头看他,眼睛被五颜六色的雪折射出梦幻光彩。
他的心脏跳得快要爆炸:“真,真的吗?在哪里?”
相册?笔记?372号公交车?还是…她的潜意识?
“办公室走廊。”海仁歪着脑袋,“你长得…让人过目不忘。”
白贤佑眸中的希望黯淡下去。
“很奇怪,我对你有一种熟悉感。”海仁抱着胳膊,眯起眼睛打量他,“禁止过度延伸联想,”她举起左手,“我结婚了。”
他看着她无名指那枚圆形切割的钻戒,胸口被人狠狠揪着。
“但总觉得和你曾经发生过故事。”海仁收回手,再次露出她骄傲的大小姐气势,“你…”她的目光探究多于疑问,“是不是单恋我?”
还没等到回答,她又自顾自接话:“也是,我这么漂亮,单恋我的人一定很多。”
白贤佑笑起来,笑到视线逐渐模糊。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以风大为由偷偷抹掉了眼角的泪珠。
海仁似乎也为自己向“陌生人”说了稍显失礼的话而局促,摩挲着左手小拇指。
“你的手怎么了?”他瞥见一小块阴影。
“啊,这个。”她伸出来,“我醒来的时候就在,到现在也没褪色,洗都洗不掉。”
凤仙花的暖橙色在她指尖形成一道浅浅的弯弧,远远看去像烙印着龙头里的月亮。
他的泪再也控制不住了。
“你,你哭什么?”海仁对他这个“陌生人”释放出十成十的耐心和善意,甚至打开手包开始翻找手帕。
他一把抓住她手腕:“你知道凤仙花的传说吗?”
即使被他霸道地禁锢着,她仍没有半点退缩,只是木然地摇头。
“传说中,”白贤佑举起那只染了色的手,注视着她,“初雪时凤仙花的颜色仍未褪去,初恋就会实现。”
“今天是初雪,海仁。”
玻璃门外,每一片雪花的下落都因这停滞的瞬间而无限延长。海仁眸中的惊愕退却,一种他读不懂也不敢读懂的情绪开始蔓延。
她轻轻开口:“那你呢?”
凤仙花在看不见的地方快速凋零。
“你的初恋实现了吗?”
肩膀被人拍了拍。
白贤佑回过头,是位面生的保安。
“年轻人,快回家吧,”大叔指着漆黑的大厅,“我们要锁门了。”
“对不起,等我把她…”
他看向身旁,却发现空无一人,赶紧朝门外望去,并没有看到驶离的黑色轿车。倒是一辆SUV缓缓停在路边,车窗摇下,阳基朝他招手:“贤佑,快上车!”
“真抱歉。”白贤佑朝大叔点点头,往雪中跑去。
“结束了吗?”锁完侧门的另一位保安大叔走过来,“真冷啊,一起喝一杯?”
“好啊,就差这扇了。”
“那不是白理事吗?唉,真是个可怜人。”
“你认识?”
“啊,你今天才来,不知道很正常。他是女王集团的前女婿,之前被诬陷杀人,好不容易才放出来,但错过了洪社长的葬礼,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那以后每天晚上都站在这里自言自语,直到最后一刻才离开。”
“天呐,没有人提醒他吗?”
两人看向那个在雪中逐渐消失的背影。
“白理事是个好人,我们很多人都受过他的恩惠。”大叔摇摇头:“他已经够悲惨了。”
“你猜我今天看到了谁?”白贤佑关上车门,快速扯出安全带扣好,“我看到了海仁!是海仁!”
“贤佑呀…”
“从德国送她进手术室的日子开始算,我已经68天没见到她了,”他的双颊被热风吹着快速升温,但更多是因为兴奋,“而且是她主动找我说话!你说她是不是有可能还记得我?”
“贤佑,你听我说…”
“还是不要那么心急了。能说上话就是好的开始,我会慢慢找机会和她接触,用最温和的方式唤醒她的记忆…”
“白贤佑!”
一个急刹车,两人都被巨大的惯性甩向挡风玻璃,又被安全带牢牢抓了回来。
阳基的车斜斜插在应急车道上。白贤佑还来不及诧异,对方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绕过车头,又把他拽出去。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阳基叉着腰来回踱步,胸口剧烈起伏,“白贤佑,我是作为你最好的朋友才这么说的,”
他停下来,双手紧紧抓住贤佑的肩。
“拜托你,拜托你快点清醒过来吧。”阳基的声音在颤抖,“她不会想看到你这个样子的。”
一片雪花落在白贤佑睫毛上,压得他无法睁开眼睛。他摇摇头,后退两步,双腿被雪夜的寒冷抽去所有力量,只能蹲下来大口喘气。
“片成旭的车确实被做过手脚,尹殷盛很谨慎,想要取得杀人的直接证据并不容易,不过顺着你提供的线索我找了几个证人,有信心说服他们提供有利信息。至于海外投资项目,他最近放缓了买入速度,不知是有所察觉还是无暇顾及…贤佑,不是我说,你和洪家已经算不上有关系了,何必做到这种程度?”
阳基的话在风中转了个弯便被吹走了,一个字也没落进白贤佑耳朵里。他抱着头,脑袋嗡嗡的,有无数恼人的飞蚁钻进去啃食他的意识。又过了一会儿,噪声消失了,他感觉自己飘起来,飘在半空中,冷漠注视着蹲在地上的那具空壳。阳基的嘴一张一合,犹如传达神明的审判,他罪孽深重,等不来拯救他的天使。
他的天使在68天前长眠。医生宣布手术失败的瞬间,恰好是警察将他按倒在地的时刻。盖着白布的手术车从面前经过,他拼命喊着她的名字,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随后是冰冷的监狱、手续繁复的引渡和漫长的保释程序,等他再次看到首尔的阳光,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
阳基陪他去了墓地。尹殷盛做得很绝,专人看守下他只能远远看着海仁的墓碑。那么大一块石碑,落在眼里竟只有小小见方,他瞧着瞧着,竟笑起来。
阳基吓得抓住他的手,生怕他就此精神失常,可他却只掉了两滴泪,就两滴,一滴落在手心,一滴落在土里。
而后的生活稀松平常。工作被寻找犯罪证据填满,上班下班两点一线,周末偶尔回龙头里看看一夜之间苍老许多的父母。这么一想,家人在他面前的小心翼翼有了解释,与此同时,邻居听闻他提起海仁时怪异的表情、同事问候时略带悲悯的眼神、常去饭店的老板免费赠送的汤饭,似乎都有了答案。
“疯子。”
尹殷盛的话从他嘴里溜出来。
白贤佑站起来,拍拍肩上的雪。
“阳基,我想一个人走回家。”
“你疯了?这里离你家还有好几公里,再说我怎么可能…”
“阳基,”白贤佑伸出手,抓住他的衣角,明明笑着,眼底却积蓄着泪水,“我想一个人走回家。”
阳基看着他,眼眶慢慢红了。他握住那只怯生生捏着衣角的手,努力想给面前的人传递哪怕一丝暖意。
“我没事的。”白贤佑吸吸鼻子,“我在德国答应过海仁,无论如何都会好好活着。”
“爱与被爱都是很重要的事,我在被她爱着,就不会辜负这份爱。”
阳基的车一路跟到公寓楼下,再三叮嘱有事随时打电话后终于答应离开。
白贤佑朝他挥手,直到汽车消失在窄路尽头。他又在公寓楼下转了几圈,尽可能拖延上楼的时间,房子冷冰冰的,一点人气也没有,他不想回去。
那只跟了他半个月的小猫突然不知从哪蹿出,喵呜喵呜蹭着裤腿。
白贤佑蹲下来,小猫主动凑过去,圆脑袋完美贴合他手掌的弧度,满足地闭上眼睛。
“海仁呐,你舍不得我对不对,所以才在初雪这天来见我。”
他摸摸小猫。
“我好想你。”
雪下得好大好大。
*大家一起发癫吧(哈哈我疯啦.jpg
金智媛用自己的社交小号加入了一个艺人圈子里的登山同好会,她让公司后辈拉自己进群聊,顶着一个“中餐狂热者”的id出现在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上。
每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格外紧张,此刻更是这样。打开群成员列表,绝大部分人都是曾经在各种活动上见过,或是搭过戏的点头之交。她手指尖贴近屏幕在找,大约两分钟后她才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
金秀贤是个运动爱好者,他做什么几乎都能做到完美,这样才支撑着他能承担高强度的拍摄日程和长时间的大夜戏。与他相比,金智媛更像个运动白痴,虽然平时也会找一些运动来维持身材,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
她总是能量值很低,不太喜欢剧烈的动作或事件,所以每次看到金秀贤在片场保持着旺盛的精力......
金智媛用自己的社交小号加入了一个艺人圈子里的登山同好会,她让公司后辈拉自己进群聊,顶着一个“中餐狂热者”的id出现在空空如也的聊天界面上。
每每到这种时候她都格外紧张,此刻更是这样。打开群成员列表,绝大部分人都是曾经在各种活动上见过,或是搭过戏的点头之交。她手指尖贴近屏幕在找,大约两分钟后她才看见那个熟悉的头像。
金秀贤是个运动爱好者,他做什么几乎都能做到完美,这样才支撑着他能承担高强度的拍摄日程和长时间的大夜戏。与他相比,金智媛更像个运动白痴,虽然平时也会找一些运动来维持身材,却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事情。
她总是能量值很低,不太喜欢剧烈的动作或事件,所以每次看到金秀贤在片场保持着旺盛的精力,努力调动她的情绪,都觉得不可思议。那个像小孩的成熟男人总在这个时候发光呢。
群通告在此时发出来,通知到每个人的界面上,这周末要组织一次小规模的徒步爬山,就在首尔就近的一座山上,要参加的人可以报名,先到先得。
那个头像大约在第9个顺位出现,后面跟着一碗炸酱面头像的“中餐狂热者”。
金智媛几乎是揣着忐忑的心情出门开始采购那些登山的装备,看着玲琅满目的户外用品,她切回了大号,找到了与那个人停滞许久的聊天页面。
“欧巴,如果我要去爬山的话,应该买些什么呢?”她反复斟酌又反复删打,最后发出去这样几个字。
却在对方几乎是秒读之后,欲盖弥彰地补上一句,“我知道欧巴是很专业的户外爱好者,所以想问问你。”
【heart】
那头进入了漫长的输入中,随后是沉寂。
就在金智媛以为他或许正在忙碌而顾不上自己的时候,却收到了一张图。还没来得及看便又猝不及防收到了金秀贤的视频通话请求。
???
金智媛集得要在展示区的帐篷里躲起来,她找到一个人少的角落,背着人群才摘下口罩,接通电话。
“智媛,你现在在商场吗?”那头明显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个电话打得有些不合时宜。
金智媛的脸瞬间升温,耳尖发烫,她连忙取出耳机来戴上,话在嗓子里倒了好几遍才说出口,“嗯,我正准备买一些呢,就问你了,没想到你会直接电话。”
“那你那边现在方便吗?”
金秀贤那边明显是一个广告拍摄现场,家居构建起来的场景间里都是工作人员来来往往,他却没有一点要避讳的意思。
剧已经杀青一个多月,他们自从杀青宴之后也再未见过面,金秀贤隔着屏幕看智媛,那双眼睛是移不开的。想念的情绪疯长,在他尚未察觉的时候。
他看着视频框中的人探头左右看,像警觉的小动物那样观察环境,觉得实在太可爱,没忍住脸上的笑意。
“没关系的。”金智媛看完才放下心来,却又为自己刚刚的举动有些羞赧,耳尖更烫了。
“我用拍摄现场的广告单背面给你写了一份清单,你可以照着这份单子上的东西来买,一开始爬山不要负重太多,不要逞强。”
他快管不住自己的心,真像一个兄长一样为她操心。
那双眼睛圆得太过天然与真诚,听他讲话时就专心又认真。好想见她。
所以他问了一个出自感性的迫切问题,“智媛啊,你是要去哪里爬山?什么时候呢?我这边正好……”
“秀贤xi!”画外导演的声音打断他的追问,拍摄团队已然准备好下一场内容拍摄,他没办法讲下去,于是只能匆匆道别。
金智媛直到挂断视频仍然处于一种安静的兴奋状态中,那一天她一个人逛完了商场里所有的户外品牌,要知道一个infp逛商场有多心累,但当她看见那一张图上所有的手写字前都被她打勾的时刻,还是觉得这一天前所未有地快乐。
头一次,她对等待尝试别人的爱好产生了兴趣。
【仙流】别来无恙(34)
34
按下公寓门密码的时候,流川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一阵阵地发冷,期间还输错了一次密码,重新按了一遍才把门打开。
进了屋,把折叠车丢在玄关,脱下湿漉漉的外套直接去了浴室。
考虑到万一泡澡时昏迷,沉入浴缸底都没人知道,流川只简单地冲了个淋浴,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后,他捡起涂蜡外套挂在晾衣架上,再抱起随意扔在浴室的湿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
忙完这些事后,流川更觉得头昏脑胀。坐在沙发上听着洗衣机有规律的“隆隆”转动声,眼皮沉重地和挂了铅一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被冻醒,脖颈、胳膊和腿每一处都像被小虫子啃似的发麻。洗衣机已经停止工作了,但也没力气去晾晒衣服。他摇摇晃晃...
34
按下公寓门密码的时候,流川只觉得头重脚轻,整个人一阵阵地发冷,期间还输错了一次密码,重新按了一遍才把门打开。
进了屋,把折叠车丢在玄关,脱下湿漉漉的外套直接去了浴室。
考虑到万一泡澡时昏迷,沉入浴缸底都没人知道,流川只简单地冲了个淋浴,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换了身干爽的衣服后,他捡起涂蜡外套挂在晾衣架上,再抱起随意扔在浴室的湿衣服,丢进了洗衣机里。
忙完这些事后,流川更觉得头昏脑胀。坐在沙发上听着洗衣机有规律的“隆隆”转动声,眼皮沉重地和挂了铅一样,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等到被冻醒,脖颈、胳膊和腿每一处都像被小虫子啃似的发麻。洗衣机已经停止工作了,但也没力气去晾晒衣服。他摇摇晃晃地在电视机柜里翻出药箱,找到感冒药,看了一眼使用期限,幸好没过期。在厨房直饮水笼头接了一杯水,就着吞下了两片。随后,便恍惚地晃进卧室,掀起被角倒在了床上。
好冷啊。流川蜷缩在被窝里,只觉得浑身每一处都在发抖,疼痛从骨头里抑制不住地往外冒。
很快感冒药起了效果,没多久就让流川感到困乏,想思考关于仙道的事情,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
睡得昏昏沉沉间,估计是药效起了作用,感觉没这么冷了,他拽紧被角的手逐渐松开,慢慢挪动身体靠向背后似乎更温热的地方。
可能是后半夜睡得很踏实也没有做梦的缘故,手机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流川已经不觉得冷,身上也不疼了,窝在被子里感觉比前两天没生病的时候还要舒服暖和。
他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刚准备翻个身去关闭吵人的闹钟,没想到声音就自己停了。
流川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睡前反复在想的那张脸猝不及防地闯入了眼帘。
他身后是浅灰色的窗帘,乍亮的天光从缝隙里钻进来,照得他身上紫色的被子看起来更加柔软舒适了,也把他头发散乱的模样映衬得格外柔和静谧,全然没有头发竖起时的张扬和攻击性。
“醒啦,小枫。”流川看着他弯起如汪洋一般荡漾深邃的眼睛,发出很轻柔的声音,“百密一疏,忘记把你的闹钟关掉了。”
流川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人好一会儿,只是这么近距离地看着他,什么都不做,什么都没说,都让流川的眼眶泛酸。
直到记忆中熟悉的宽厚大手搭在了腰际上,流川才反应过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问。
仙道没有回答流川的困惑,而是探身向前,轻轻撩开流川的刘海,把额头贴了上去。
“还好没发烧。”他说完,微微噘起嘴唇轻柔地碰了一下流川的,才退开一些距离,“昨晚打你电话关机,我不放心就过来了。”
他的眼神看起来很真挚,说话的语气柔和关切,揽着胳膊的手干燥温暖,就像昨晚电话里的人不是他,没有和其他人跑到酒店开房,也没有好心为别人收拾衣服拿去清洗。
仿佛他的心里从始至终只记挂着自己一个人。这让流川心生困惑,又情不自禁地心软。
“我进门就看见了你放在桌上的感冒药。昨晚淋到雨了吗?”他看见仙道的眉头皱起,说,“怪我,昨天事情太多,来接你下班就不会淋雨感冒了。”
提起了昨晚,流川就想问个清楚。赶在仙道闭上眼睛凑过来之前,他开口道:“你昨晚……”
可惜还没说完,就又被仙道对着嘴唇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把话堵了回去。
“我感冒了。”趁着仙道的嘴唇离开一点,流川着急说道,“会传染给你。”
“传给我吧,据说传染给别人,自己就会好了。”仙道专心捋着流川额前的发丝,无所谓地说道,“今天请个假,好好在家休息。”
“嗡——”流川没来得及说好还是不好,就听见手机在床头柜上震动了起来。
这个时间点,仙道在自己眼前,那只有客户会不顾虑是否在工作时间,就直接拨打电话过来。
流川思索了一瞬,止住话头,从床上坐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接通了电话。
“店经理,是我流川。”
“今天吗?我知道了。”
“好,一会儿见。”
仙道把被子往流川身上掖了掖,但立刻又被掀开了。流川挂断电话后就翻身下了床。
“怎么了?”仙道察觉流川的神色不对,也跟着下来穿上拖鞋。
“店经理叫我提前半小时到店里,有事情跟我谈。”流川一边从衣帽间里翻找衣服裤子,一边回答仙道的问题。
“必须今天吗?你感冒还没好。”仙道随手拿起自己昨晚脱下的外套,披在流川身上,担忧地说。
“店经理说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感冒差不多好了。”流川选好了要穿的衣服,拿着衣架转过身注视仙道,“你今天下班后有时间吗?”
“有啊。穿厚些今天很冷。”仙道不放心地叮嘱道,凑上前拢紧披在流川身上的外套,“本来今天也想约你吃晚饭的,我们都好久没约会了,我也想跟你好好聊聊。”
流川点点头,注意到仙道给自己披上的衣服,非常眼熟。眼熟到和昨天卖给那两个讨厌家伙的其中一件,一模一样。
流川不记得仙道什么时候也买了同样的款式。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店经理已经到店铺了,必须赶紧去上班。
今晚,再全部问个清楚。
“我去上班了。”流川换好衣服,简单的洗漱完,到玄关处提起折叠车准备出门。
“等下。”仙道拿着车钥匙追出来,“我送你上班。”
“不用了,这个点会堵车。”流川换好鞋,推开大门, “晚上见。”
“骑车慢点,要吃早饭。”
下了一夜的雨,路上还积着小水洼,空气里湿度很高。流川在公寓楼下的便利店买了早餐,把羽绒服的拉链拉到顶,就骑车上班去了。
从员工通道走到更衣室,一路上没遇见其他同事,流川换好工服便直接去了楼上店经理办公室。
“流川君,坐吧。”店经理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带着商务式的微笑。
流川猜测不出今天早早把自己叫到店里,是准备谈什么。
“这个月还没过半,你的业绩已经完成得很好,搭配活动的邀约也很成功,我看了名单,邀请的客户全数到店,并且达成了超预期的成交。”
流川点点头说了声谢谢。
不至于表扬都需要提前叫到办公室。常年在高度紧张的篮球赛场上养成的观察力和敏锐度,让流川总觉得店经理有转折的话要说。
“不过——”
果然,来了。
“我接到投诉,说你为了达成销售业绩,和顾客有不正当关系。”
流川愣怔了一下。他推测到了店经理话术中的先抑后扬,原以为是工作中某个方面有疏漏还需要改进,却没猜到是这种,莫须有的罪名。
“我没有。”流川直截了当地否认,“每一笔业绩都是我认真用专业的服务和知识做出来的,每一件商品都是顾客自愿购买的。绝对没有投诉中所说的不正当关系。”
店经理没有说相信或者不相信,依旧是刚才的表情,笑笑说:“常来我们这里购物的vic顾客,大多数都是出身港区的非富即贵。他们这个圈子,我也有所耳闻,很多都玩得很开。也难怪,家境好有修养有见识,出手又大方,的确很吸引人。”
流川坦荡地看向店经理,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次的投诉,指出你为了男装业绩,和一位男性顾客关系密切到超出寻常范围。”
“我觉得,和这些客户保持销售和顾客之间的社交距离就好,不宜走得过近,他们说不定哪天就翻脸不认人了……”
之前仙道屡次来接自己下班,其中不乏亲密的举止。肯定是被同事看到甚至拍下了照片,所以店经理才不听自己的解释,认定是为了达成业绩,而和顾客私交过密。
流川打断他,义正言辞地说,“是恋爱,我和他正在交往。”
这下轮到店经理的表情凝滞了。他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即刻调整过来,笑了笑。
“你认为是恋爱,确定对方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店经理起身给流川倒了杯水,跟他讲述了一件发生在流川入职前的事情。
之前店里的top sales不是Sabrina,而是另外一位有留学背景的女销售。她形象佳、英语好、工作又努力,很快就晋升到了鞋履销售主管。
“当时的店经理,就是现在的区域经理,是把她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就在她即将晋升助理店经理之际,品牌总部收到了一封律师函。”店经理又喝了一口,缓缓说道。
一位颇有背景的女顾客,控告这位销售在明知顾客已有家室的情况下,勾引她的丈夫,以发生关系为诱饵,在我们品牌消费大量金额。她要求辞退女销售,全额退款所有购买的货品,并支付精神赔偿金。
“这件事当时闹得很大,她被开除后,公关部花了不少钱才把事情平息下来。”店经理看了看流川,继续说道,“你也知道,我们品牌的业绩在奢侈品行业不算顶尖,但我们隶属于全球三大奢侈品集团之一。这个行业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被我们集团辞退的人,是没有其他品牌会录用的。”
“我还记得,她对总部来的调查组说的话。”店经理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说,他们是交往关系,他答应了会离婚,和她结婚。”
“可是,自收到律师函后,这个男人就再也没出现过。”
店经理站起来,拍了拍流川的肩膀。
“这次的投诉我压了下来,不会上报到总部。但是,你入职半年就得到晋升机会,本来就是破格,大家都看着。”
店经理又坐回办公椅上,说:“这次晋升培训先安排其他人去。和你的顾客保持好距离,等事情淡了,下半年还有一次机会,我再提报你去参加。”
Born To Be Alive 完结章(下)
“队长,我们又遇到了那怪物,针叶林外到处都是!现在正在尝试突围!你坚持住!”
“流川,不到关键时刻你们别出来,做好隐蔽!等大部队抵达!”
“情况不妙,叛军内部有人倒戈,我们拿到最新消息,伊卡将会把他们最后的针剂投放到边境水源。一旦扩散,损失不可估量。”
……
“没有定位,我们很难找到他们。”仙道在两人嘈杂的通讯器中捕捉到某个频道:“藤真,针叶林虽然位置偏僻,但理论上属于西区范围。把你掌握到的所有东西传过来。”
藤真“啧”了声:“在找了。搜寻雷达......
“队长,我们又遇到了那怪物,针叶林外到处都是!现在正在尝试突围!你坚持住!”
“流川,不到关键时刻你们别出来,做好隐蔽!等大部队抵达!”
“情况不妙,叛军内部有人倒戈,我们拿到最新消息,伊卡将会把他们最后的针剂投放到边境水源。一旦扩散,损失不可估量。”
……
“没有定位,我们很难找到他们。”仙道在两人嘈杂的通讯器中捕捉到某个频道:“藤真,针叶林虽然位置偏僻,但理论上属于西区范围。把你掌握到的所有东西传过来。”
藤真“啧”了声:“在找了。搜寻雷达信号太强,我怕你们俩先暴露行踪。”
“我们没事,”流川接进通讯:“能应付,就怕他们不出来。”
这是他们潜入密林的第三天,持续的偷袭和伏击也持续了将近三天,西区和联盟的支援潮水般涌进,又像洒入海中的砂石,连个水花都听不见。
地方太大,信号太弱,只能各自挣扎求生。
“还是探不到?”两人窝在一棵枝叶相对繁茂的树上,树杈形成的天然支撑看似晃悠,其实还算坚固。流川用力咽下硬如石块的干粮,收起通讯器,将水壶递给将神经元撤回的仙道:“喝水。”
仙道接过来抿了一小口,没日没夜高强度使用精神力让他脸色有些难看,流川打量着他:“需要治疗吗?”
“不用,又没受伤。”仙道握住流川探过来的手,顺势往他肩膀上一倒:“让我靠一下就行,马上好。”
“……”流川肌肉僵了僵,几个呼吸间又放松下来:“有用?”
肩膀外侧传来闷笑,连带那片皮肤都被鼻息弄得热乎乎的:“真的有用……不信下次换你试试。”
流川想也知道仙道又在逗他玩,刚想抖抖肩把他甩下去,突然仙道停住了笑,屏住呼吸直起身,定定地看着林中东南方的角落。
原本在图景中休憩的希亚骤然现身,半透明的身体缩小到一只普通的水母的尺寸,像只离弦的箭一样极速滑行而去。阿九原本蹲在更高一层的树杈放哨,没反应过来同伴怎么回事,愣了两秒便要追,被仙道伸手捞了回来。
“?”阿九冲他呲了呲牙。
仙道安抚地摸了摸它的尾巴,对面带询问的流川解释:“方位没确定,在不清楚他目前实力的时候,别让小家伙一起冒险。希亚本就不怕他,打不过再跑,没事。”
话音刚落,在希亚消失的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震动,丛林树梢的顶端摇晃着,激起阵阵尘土飞扬,两人目光一碰,下一秒同时从树枝上跃下,向远处疾奔而去。
精神体的实体形态维持不了太久,险险等到他们赶到,狮鬃水母的触手才从被他缠住已至半空的主飞行器上滑落。九尾狐顾不上安抚伙伴,低吼着释出冲天的银红色火焰。那艘飞行器刚挣脱触手,还没来得及喘上半口气,就被这股烈焰直接压回到了地面。
不能给叛军任何反应的时间,流川卸下后背的火箭枪,直接给了主飞行器狠狠一击。
“尽可能避开贴身搏斗!”飞速赶来的路上,仙道急急地对流川喊:“如果能找准方位,我们直接干掉他就撤,其余的叛军交给后援!”
可惜主飞行器并没搭载他们的目标人物。
密集的弹火自身后响起,叛军护着乘坐另一艘飞艇的伊卡且战且退,两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避开子弹,缓慢但坚决地逼近被簇拥的核心。
“你们真的找死!”伊卡恨得眼睛滴血,又不敢恋战,转身就往备用的飞行器跑,突然身后风声响起,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护卫队就倒了大半。
仙道掠到他面前几米处,无视仓皇举枪的人群,精神力像长了眼睛的尖刺,无差别地攻向区域内的哨兵,惨呼声四起,伊卡咬着牙刚举起枪还没来得及瞄准,仙道竟已冲到眼前,对准他的胸口直接猛踹出去!
伊卡虽精神力极强,身体却仍是普通向导的水平,被这一脚踹得在空中就吐了血,重重摔在地上。仙道片刻不等,扑过去又是一拳。
“核心针剂在哪?”铁钳般的手卡住了他的喉咙,伊卡的脸被打得肿了起来,牙齿也掉了两颗,艰难地呼吸着,怨恨地盯着仙道。
“你……别想知道!我、我要和你们指挥长对话……”
喉管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仙道看着他,像看着天下最肮脏的生物:“多余跟你废话,杀了你,自然会有人告诉我。”
伊卡看到他举起手中的利刃,瞳孔惊恐地放大了,刚要说什么,突然眼睛看向仙道的身后,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仙道也听见了偷袭者的脚步,正准备原地发力抓起伊卡挡住,却听见“嗖”的一声破空而来,身后的人闷哼倒地,刚转头去看,小臂却传来一阵刺痛,他条件反射地一缩,伊卡却找准这点时机,死命挣扎开来,握着把匕首滚到一边。
不远处再次响起弓弦绷紧之声,伊卡的目光凝固了,不可置信地看着流川手持重弓对准了他。
“交出针剂。”流川身边倒伏了一片叛军,或死或伤,还有些正跌跌撞撞向外围逃跑,他顾不上这些,只盯紧了伊卡:“停止这一切,就让你死得痛快点。”
伊卡呆了片刻,竟然轻声笑了,他掀开领口的衣襟,口袋里赫然就是一排蓝色的试管:“那你就来拿啊。”
仙道瞬间暴起,伊卡像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样,疾退几步:“我可以直接引爆它们,传播的途径可不止水源……打海怪打得还不过瘾吗?”
“你想怎么样?”流川一步步走近。
伊卡紧紧盯着他的脸,目光复杂,似贪婪又似仇恨:“我说过,我们之间总要有个了结。”
他转身向密林深处奔去:“想拿针剂,就自己来。”
流川放下弓,毫不犹豫地跟上去。突然回过身平举三棱刺,对紧随其后的仙道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别犯傻,我不可能放你自己去。”仙道不为所动。
流川摇摇头,示意他看身后:“这次你不帮我打掩护的话,可能真的赢不了。”
刚才还委顿在地的伤者竟开始嚎叫着打滚,大片皮肤脱落下来,身体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不过就十几秒的时间,就蜕变成了一个个更强壮的“沙僵”。
仙道握紧了枪:“换我去追他。你垫后。”
“你去的话,他可能真的会引爆试剂,然后,会有很多人变成这样。”流川深吸一口气:“更何况,我确实应该亲手解决他。”
“这是唯一的办法。”
仙道不语,突然一步上前,双臂用力,紧紧地抱住了他。
在这三秒的拥抱中,流川最后蹭了蹭他的肩膀,喃喃地说:“你来过我的图景,你早就知道的,对吗?”
“是……”仙道闭上眼睛,用力收紧了手臂:“坚持住,等我来。”
“嘀嗒、嘀嗒、嘀嗒……”
什么声音……是水滴?不对,是最老式的钟,挂在墙上,声音很小,指针走得不紧不慢,只有特别安静的时候,才听得清楚。
对,是治疗室里的那只,为部落里的人疗伤时,如果伤者已经昏迷,室内一片寂静时,他就只能听见这只钟的声音。
我在治疗室吗?在给谁治伤?我……不是要和青木一起,离开这里去神塔吗?
我们明明走到了森林的入口,然后,然后遇到了艾米尔妈妈,她说,让我回去救人,救……
伊卡!
少年猛然从混沌中清醒过来。
这确实是熟悉的治疗室,对面墙上的钟摆晃动一如既往,只是没有伤者,灯光昏暗,房门紧锁,他也再不是那个每次匆匆推开门,被族人寄予厚望、视若神明的“救治者”了。
疼痛先于记忆向他袭来,阿九低下头,他还穿着那天离开时的白袍,衣襟上大片干涸的血迹已变成暗红色,胸前的伤并未被包扎,所幸哨兵天生顽强的生命力减缓了失血的速度,只是每呼吸一下,心口便会传来钻心的痛楚。
阿九下意识地挣扎了几下,却发现手脚被几根蟒蛇般的铁链锁住,几乎动弹不得;尤其是右臂,被死死扣在墙上,动脉里竟然接了支形状奇怪的导管,顺着那长长的管子看去,终点是放在一旁的,不停闪着红光的仪器——他每次来医疗室都会看到这个,却不知是派什么用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九将头靠在背后的墙壁上,努力让大脑清醒一些。
他在部落里长大,所有的记忆都来自和族人们的朝夕相处:族长、伙伴、所有人……大家都对他很好,十几年来受的最重的伤,是打猎时被猛兽的爪子划破的小腿;挨过最重的惩罚,也不过是武道课上因为贪玩,被老师佯装生气打了手心。
艾米尔对自己的孩子一向严厉,但对他始终温柔慈爱,小时候三个人一起淘气闯祸,双生子被她罚得起不来床,对阿九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
伊卡手把手教会他用弓箭,他们每次出任务都在一起,他不知多少回在猛兽口中救过伊卡和青木的性命,分化之前三个人就约定过,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只是因为我要离开吗?
阿九想不明白,疼痛和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眼花,厚厚的窗帘遮住光线,他不知道此时是黑夜还是白天,也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只能用力咬住嘴唇保持脑子清醒,正在他试着挣脱一侧的铁链时,门外突然传来杂乱的脚步声。
“族长,我们没有办法提取……他……不一样……”
“废物。再做不到,我们全都要死。”
沉重的门被大力推开,阿九抬起头,正对上艾米尔急怒的眼神,她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表情空白了几秒,张了张嘴,把没说出的话咽了回去。
如果不是仍在流血的伤口传来难以忽视的疼痛,阿九会以为这是场很难醒的噩梦。他看着面前那一张张熟悉的脸:艾米尔妈妈、躲闪着不敢看他的伊卡、满头大汗的部落里的医生……朝夕相处多年的每个人,在此时都变得如此陌生。
“……你醒了。”艾米尔走近,看了看他的伤口,又将视线转向另一侧的仪器。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仪表盘上的绿光映在她苍白的侧脸上:“说了你可能不信,我其实,并不想这样对你。”
阿九却没问这个问题:“你们想从我身上,”他也去看那台奇怪的机器:“得到什么?”
“……”
“您想要什么,可以直接说。”阿九平静地看着她:“只要是我能做到的。”
艾米尔的脸上划过一丝狼狈:“是你给不了的东西。”
“我们的部落,或者说,我的血脉,从出生时,就带了诅咒,”她回过头看了眼伊卡:“帕勒斯就是那个咒语,只要我们活着,暗物质的威胁就永远都在。没有足够强大的治愈力,所有人都会逐渐被吞噬,变得孱弱、接着发疯,最后全都活不了太久。”
黑暗的漩涡吗……阿九突然想到那个被他救出来的陌生向导。
“如果不是你坚持要走,我不会用这种方式。”艾米尔的低语还在继续:“青木……他什么都不知道,一旦失去你的治愈力,他很快就会……”
阿九沉默了几秒,摇摇头:“我可以不走的。”
艾米尔猛地抬头看他。
少年靠墙坐着,他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始终平静坚定,并且永远不会说谎:“只要您告诉我真相,我就不会抛下大家一走了之。”
女族长像是被抽了一鞭,猝不及防地颤抖了一下,微微弯下了腰。
“妈妈,既然、既然阿九不走了,那是不是可以……”伊卡扶住她,仍不敢与阿九对视,他眼睛红肿着,像是哭过了:“我们还能和以前一样……”
“你怎么会幼稚到这种程度。”艾米尔扫了他一眼,像是恢复了理智,重新戴上了冰冷的面具:“是谁动手伤他的,又是谁将他困在这里,你以为他还能像从前那样对我们吗?哦,对你哥哥,可能会吧。”
伊卡胆怯地看了眼阿九,他从小到大最亲密的伙伴正漠然地注视着他,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医生打破了沉默:“族长,现有的技术,还没办法抽出他的治愈力。他刚刚被带到部落里来的时候,我们曾经试过一次,当时就没成功。再这样消耗下去,他可能会因为重伤而……更麻烦的是,为了压制他而植入的‘帕勒斯’,最终压制的却不止是战力,连治愈力也被压住了,现在就算他愿意像以前那样帮我们,也没办法再做治疗了。所以我建议先把人放下来,等治好了伤再做打算……”
艾米尔握紧了拳头,恍惚地看着仪器上的数字:“可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
伊卡似乎想问,又咽了下去,医生擦了把头上的汗:“我们可以先逃走,换个远一些的地方生活。他们得到了想要的,应该也不会对我们穷追猛打。把……留给他们吧!”
“别做梦了,一旦被发现,部落不会留活口。”艾米尔捂住脸,微微发抖,发出似哭非哭的声音:“我也只是想活下来……让尽可能多的人活下来罢了。对,活下来!”
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睁开红丝密布的眼睛,一把抓住伊卡的肩膀:“你,去和他结/合,绑定他,成为他的向导!”
“!”伊卡茫然地看着母亲,又顺着她的手臂看向浑身是血的阿九:“……您在说什么?”
“只有这个办法了!”艾米尔眼神狂乱,手指用力到伊卡面露痛色,像是在指挥伊卡,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只有这样,他的治愈力才有可能回来,而且,说不定会转到你身上,因为‘帕勒斯’的本能就是这样,吞噬、占有、掠夺!”
少年不可置信地与伊卡匆忙对视了一眼,后者猛地挣脱了歇斯底里的母亲:“不!我、我不会……我不能对阿九……”
“我们在他的识海里植入了帕勒斯,如果不是你伤了他,这件事可没这么容易,”艾米尔紧紧地盯着他:“只要你活着,就可以压制他。你不想把他变成你的哨兵吗?他再也不会走,从此都会听你的话,哪怕他再强大也是如此,你不想吗?”
“……”伊卡恍惚着后退一步,艰难地喘息着摇头:“不……妈妈,我做不到。”
他甚至有些怨恨:“是您让我拦下他的,说有办法让他不走,可是、可是现在您在做什么,甚至连伤药都没给他!”
艾米尔愣住,气极而笑:“我怎么会有你这种……好吧,你可以拒绝,可他早晚要和其他人绑定,不是你,就是另一个人!他本来就是为了这个才被……”
“族长!”医生紧张地出声。
艾米尔咽下已到嘴边的话,不再看伊卡,转身走到阿九面前:“你的想法呢?”
少年怔忪地看着她。
“与他结合,你的一切都会恢复,甚至会更强。之前这样对你,是妈妈的错,只要你答应了,我们就还和以前一样,愿意吗?”
阿九那张始终没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明显的波动,失望、痛苦、悲哀、不解……最后归于冷漠:
“不可能,我宁愿死。”
“……是吗,”艾米尔没有生气,甚至苦笑了一声:“或许将来你会遇到比死更糟糕的事,希望到时你不要后悔。”
“继续试着抽取精神力。”她拽过站在原地发呆的伊卡转身离去,对医生说:“可以再激进一些……别让他断气就行。”
“是。”
脚步声逐渐远去,医生调整了仪器上的指数,走向门边又犹豫地回过身。
少年原本闭着眼睛,感觉到有人挑开了他的衣襟,立刻警觉地绷紧了身体。
“嘘!嘘!别出声!”医生紧张地冲他摆手,接着从口袋里掏出一瓶东西,手速飞快又均匀地倒在他的伤口上。
“一直不止血你会死的!”他将整整一瓶药粉用完,就把阿九的衣服小心拉好:“我好不容易配出这种没有味道的,应该不会被发现。”
“……谢谢您。”伤口传来一阵清凉,疼痛瞬间缓解了不少,是好药,阿九微微舒了口气。
这声道谢像是给了医生一巴掌,他面色狼狈地摇摇头:“不、这不算什么。”
他看着阿九长大,这孩子小时候很顽皮,部落里也没人敢管他。第一次着凉是因为在暴雨中玩了一下午,夜里就发起了高烧,温度怎么都降不下去。是他配出了有些冒险的药方,又守着他照顾了整整一夜。
天亮的时候阿九终于退烧,清醒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对他说“谢谢您”。
“虽然道歉很虚伪,但是,对不起。”医生不敢看他的眼睛:“你再忍忍,族长应该不至于要你的命。等她拿到了想要的,应该会放了你……”
阿九没有再看他,将目光缓缓移到右臂上,那根导管放置在血管中的时间过长,因此周围的皮肤呈现出可怕的青紫。
“你们收养我,教我本领,对我那么好……都只是,为了这个吗?”
医生像是被扼住了喉咙,直至离去,也没有给他一个答案。
白天或黑夜在室内并不分明,不知过去多久,也许几天,也许更长。艾米尔和伊卡再没来过,医生隔一段时间会来读取仪器的数据。他们没有给过他食物,只是定期喂水,又注射了几次营养针。但这点补给对阿九来说太少了,在重伤和饥饿中,他迅速衰弱下去。
虽然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但他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死在这里……真的好不甘心啊。
我还没有走出森林,还没有看过外面的世界,对了,我还要去神塔,要成为最强的哨兵。
那个向导,不知道还在不在了,有点可惜,早知道,应该问问他叫什么名字的……
脚步声……很多但不嘈杂,整齐的,像是被训练过,门突然被撞开,陡然刺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
有人一步一步走了进来,把什么东西重重摔在他面前的地板上。
那东西发出痛呼,是个人,声音非常熟悉。
阿九费力地睁开眼睛,正对上艾米尔绝望的脸。
女族长此刻却狼狈不堪地蜷缩着身体,平日里整洁的头发像稻草般被扯散,衣服凌乱不堪,隐隐透出血色,她正颤抖着,挣扎着爬起来:“博士、博士!求您……”
“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艾米尔,你真该死,”嘶哑的声音响起,阿九循声看去,眼前的男人一头白发,眉目阴沉,脸上的皱纹如深如沟壑,看不出年纪,正用一种令人极不舒服的眼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阿九,一步步走近了。
“我的孩子,你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阿九像是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盯上,他扭头避开那人伸过来的手,勉力打起精神,警惕地盯着他。
被叫“博士”的人不以为忤,反而一脚将正伏在他脚下的艾米尔踢了开去:“你怎么敢的!背叛我、偷走我最得意的作品、拿他来供养你低劣的血脉?”
他低下头,像看着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蚂蚁:“我要是再晚来几天,是不是世界上就没有‘流川枫’这个人了?”
“他们竟然管你叫‘阿九’?”博士像是匪夷所思,冷笑着对少年说:“像叫一只宠物!再你没出生之前,我就帮你取好名字了,如果不是这个叛徒……”
从他的斥骂和艾米尔断断续续的哭求中,阿九隐隐拼出了大概的故事,原来他不是什么战争弃婴,他只是被这个叫做“萨肯博士”的人制造出来,又在逃亡中,被他最信任的助手偷走的实验品罢了。艾米尔为了解救族人血脉中的诅咒,尤其是为了自己的亲生子能健康地活下来,冒死将他带回部落,藏匿于密林深处,默默无闻地躲了十几年——直到他们终于被萨肯找到。
“你要带我回去?”阿九努力让自己清醒些:“做什么?替你打仗?”
萨肯沉默几秒,突然笑了:“这个不急。”
“首先,我们要把‘你的’向导找回来。”
“……我没有向导。”阿九说。
“你就是为这个出生的,孩子,”萨肯不甚在意地摇了摇头:“为了找你,我才忍了这么多年没动手。你和‘他’,早就该重逢了。”
阿九垂下眼睛:“不,我不是。”
他看着倒伏在地涕泪横流的艾米尔,不知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我不愿意。我活着,不为任何人。”
萨肯并不与他争执,很是宽容地挥挥手,让身后的士兵将他小心地从被束缚的铁链中解开了:“这边医疗条件太差,你先忍着,等处理好他们,我就带你走。”
“从今天起,叫回你自己的名字吧——流.川.枫。”
“不、不、您不能……”艾米尔如梦初醒,痛苦地哀求着:“我们不能失去他!您尽管惩罚我,杀了我也没关系!可我的孩子,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求求您放过他们……”
萨肯嫌恶地看着她:“你还敢提你的孩子,你甚至动过让他与低劣的血脉结/合的念头?他们也配!既然你舍不得,就一起到地下团聚吧。”
艾米尔吓得发疯:“他们有用!他们的识海里有‘帕勒斯’,是天生的!如果阿九……流川以后不配合,至少可以帮您……都是我的错,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萨肯沉吟几秒,不置可否:“那就看看他们听不听话了。至于你,看在过去你为实验室做了挺多事的份上……”
冰冷的枪口突然抵住女族长的额头。
“!”
生命的最后几秒,艾米尔再一次偏头看向那个少年。
她目睹他的诞生,又一天天看着他长大,将“流川枫”三个字郑重地贴在档案柜的封面。
这个孩子血脉中天生的治愈力让艾米尔欣喜万分,那来自于远古的神秘力量可以驱散一切黑暗物质,也包括她的亲人和族人。等他长大之后,请求博士或者他自己帮助我们,一定可以救所有人。
那时的艾米尔曾对未来满怀希望。
而后实验室被中洲发现,仓促逃亡中他们只来得及带走流川枫,萨肯将保温箱中的小婴儿塞给她:“带着医疗队先走!去西部基地等我汇合!”
飞行器越过茫茫林海时,艾米尔忽然发现前方就是她很久没回的家乡,谁也不知道她来自这里……如果……
如果我能占有他,把他养大,视若己出,是不是他就可以永远留下了?一定要带他去基地吗?可基地又是什么好地方,另一个孩子,在那里过得也很苦啊……
她自认给流川枫找到了更好的出路,对他像母亲一样慈爱包容。如果可以一直这样,不被发现,没有改变,那大家就都可以好好活下去。
所以……到底为什么,我们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少年看到那支枪时瞪大了眼睛,第一反应就是要挣脱身边的人冲过去,可他实在太过虚弱,刚动一下,就被几名士兵毫不费力地按住了。
艾米尔面色复杂地苦笑了一下,最后冲他动了动唇,可还没等流川看清她的嘴型,萨肯就扣动了扳机。
再次陷入昏迷之前,流川也没想明白她到底说了什么,是“再见”?还是“对不起”?
“你……对我用弓箭?!”狼狈躲过流川从半空中神出鬼没的一箭,伊卡怒吼着使出全部的精神力,刀割般的疼痛瞬间缠住了哨兵。
疼吗,疼的;能忍吗,能忍。
翻身躲过一串子弹,流川在密网般的疼痛中行动如常,在西区这几年如果非要说有收获,那最大的收获就是“忍疼”了。
箭袋空了,流川索性一把将重弓砸了过去,险险将黑衣向导拍在地上:“为什么不能用?”
“因为是你教的?”他平静无波的脸上竟浮现了一丝冷笑:“连你的命都是我救的,怎么你还有脸活着?”
伊卡涨红了脸,突然惊了一跳:“你、你想起来了?”
流川没回答,抽出三棱刺飞扑上前,伊卡原地一滚躲了过去:“阿九!”
他目眦尽裂地看着流川:“你真要杀我?!”
“我是部落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了,阿九!”
反压制极其耗神,五感外薄薄的屏障已经摇摇欲坠,阿九手臂的血管如蛛网般爆开,在他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无比触目。他面无表情地活动着关节,等待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最后一个?原本不止吧,你做了什么,需要我提醒你吗?”
伊卡仅剩一只眼睛的脸上浮现出狼狈的疼痛:“我不是故意……不,都是你……都是因为你才会这样……”
他像是突然发了狂,对着流川举起利刃:“是你,害了所有人!”
营养针进入血管的滋味十分难过,尽管躺着,他还是觉得晕眩得厉害。长时间的昏迷伴随着短暂的清醒,流川抓紧每一秒醒着的时间,用来思考自己的处境。
他应该是从医疗室被挪了个地方,没有再被捆起来,但仍然没有提供给他应有的食物,营养剂里应该混了镇定药物,让他浑身无力又嗜睡。
胸口的伤口没再被上过药,那天被拖到新的房间,他隐约听见医生的恳求“他的伤口需要止血,否则会越来越虚弱,我这里有药,请你们……”接着便是一声枪响。
是想让我保持这种虚弱的状态,方便带走吗?和那个疯子说的‘向导’——绑定?
不可能,大不了拼上这条命。流川用力握了下拳头,指甲刺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他的脑袋暂停清醒了一阵。
艾米尔……已经不在了,部落里的其他人估计也凶多吉少,被俘虏可能是最好的结局。青木去了哪里,一直被关着?还有艾米尔说的,他们有压制我的力量,那又是什么?
太混乱了,他昏沉的大脑理不清头绪。
突然门被“咯吱”一声推开了。
脚步声沉重而踉跄,像是受了伤,有人跌跌撞撞地来到他的病床前,试探着,轻轻推了推他。
……是伊卡,惨白的脸上挂着红肿的伤痕,衣服也渗着血,他没想到流川是醒着的,被惊了一跳,瑟缩着收回了手:“……阿九,你,还好吗?”
流川只觉得伤口又剧烈地疼起来。
他原本有很多话想问伊卡:为什么要背叛,为什么要出手伤我,你忘了我们是好朋友了吗?
可流川此刻只觉得无话可说,沉默几秒,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青木怎么样了?”
伊卡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半晌才回答:“被关着。”
“他……萨肯博士,要带走所有人,特别是哨兵和向导,”伊卡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去那个什么基地,我也没听清楚,过几天就走。”
流川定定地看他:“你知道艾米尔是他杀掉的吗?”
伊卡浑身颤抖了一下,痛苦地喘了口气:“是,但我能怎么做。”
“我、我们只不过想活下来,他们人多,又带了好多武器,我们根本打不过……”
“……”流川无言以对:“所以,你来找我,为什么?”
伊卡抬起头,黑漆漆的眼底像是燃起了火苗:“我觉得妈妈说得对。”
他伸手按住了流川的肩膀:“阿九,你,你和我绑定吧!我想过了,这是最好的办法!”
流川反应了两秒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怒极反笑:“你做梦!”
伊卡像是被抽了一巴掌,脸都红了:“你听我说,阿九,你知道那个博士要带走你,是为什么吗?因为你是给一个向导‘准备’的!他制造出来的战争机器,会是什么正常人吗?你只会变成他们的奴隶!”
“可我不一样,”他呼吸粗重,神经质地笑了起来:“我不会那样对你的,只要绑定了,他们再恼火,也拿我们没办法!到时候,你还是最强的哨兵,我就是最强的向导了,我们到哪里都能过上好日子!”
他伸出颤抖的手去碰阿九的脸,被阿九一偏头躲开了:“你疯了。”
“我不可能和任何人……绑定,”少年躺在那里,看起来虚弱得只剩下一口气,意志却强硬得一如既往:“哪怕是他们说的那个向导,也不可能。你走吧。”
伊卡确实像是疯了:“不,你只能跟我,这是你欠我的!”
“他们是为了你才找来的,如果不是你妈妈就不会死,我们不会沦为奴隶,未来生死不知!你宁愿跟那个面都没见过的人,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流川被他的嘶吼吵得脑袋嗡嗡作响,那阵昏昏沉沉的感觉又来了,正想咬住舌尖让自己再清醒一阵,伊卡竟直接扑上去扯他身上的衣服:“……你欠我的!还给我!”
“!”流川一口血堵在喉咙,用尽全部力气挣扎着甩开他:“你敢!伊卡,你敢这样对我!”
混乱中他忽的瞥见了对方腰间的一点银光:“如果你敢做这种事……我一定会杀了你,我发誓!”
“……你不会,只要、只要我们……你会乖乖听话的!妈妈说的一定没错……”
力气在纠缠中流逝,灼热的气息喷在耳畔,让他恶心得想吐。拼了命用右手接近那支熟悉的武器,只差一点点,就一点点……
“混蛋!你干什么!”
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伊卡整个人被掀飞出去,又被按在地上捱了狠狠一拳:“畜牲!”
流川憋着的一口气终于喘了出来:“青木……”
伊卡被打得哀嚎着满地翻滚,青木将他掼在一边,极为相似的脸上有着深重的痛苦:“妈妈已经没了……部落危在旦夕,你在做什么……你是不是疯了!”
他扑到流川身边,红着眼睛不去看他的伤口,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控制型向导的治愈力并不出色,但至少可以让哨兵勉强起身。
“对不起,阿九,对不起……我一直没能逃出来……”
流川被扶着坐起来:“现在是什么情况,大家……还好吗?”
“我找到了妈妈存在仓库的高效麻醉剂,”青木满脸是伤憔悴不堪,眼底血丝密布:“那群人基本上都被药翻了,但是持续不了太久……剂量不够!我们必须走,马上走!”
流川踉跄着站起,青木将他的手臂搭在肩上:“部落里其他人向丛林深处逃了,地形复杂,哪怕那帮人醒了,也不一定能抓到他们;我们还是按原计划,看时间,神塔的某个支队应该还在那个方向,只要我们一直跑,一定能遇到他们!”
“哥哥、哥哥,别走……”伊卡匍匐在地,突然开口哀求:“你们都走了,那帮人不会放过我的……阿九,我错了!我昏了头,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求求你们……”
青木犹疑着咬住牙关,流川静静地看着他,轻轻推了推青木:“我自己去吧。”
他转过头不再看伊卡:“本来就是我自己想去神塔……你,如果你走了,他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不可能再和他作朋友,就这样吧。”
“你现在的身体,根本撑不到那里,”青木思索再三,还是下定决心:“我和你一起。伊卡,你可以和部落其他人走,也可以跟着我们,都随你。但我不会为了你留下。”
青木眼中隐隐闪过泪光:“你好自为之。”
“不……你们……休想丢下我!”他扶着流川刚走到门边,背后突然传来伊卡几乎癫狂的嘶吼,下一秒他像疯了似的扑上来,差点就抓住流川的手臂。青木怒吼一声接招,但他自己也受了重伤,一时竟落了下风被压制住,紧接着淬了毒的匕首就向他的脖子捅去!
突然一切打斗都停了下来。
死一样的寂静来临之前,所有人都听到了那非常微小的,像颗葡萄被捏碎的声音。
惨叫声在几秒之后响起,不知何时加入战局的流川,将手中藏起的三棱刺直直捅进了伊卡的右眼。
好可惜。这是此时流川唯一的念头。
如果这武器能再长一点就好了。
长到……能扎穿他的头颅。
【白洪】荒原
*maybe是走马灯
*意识流ooc,不知道在写什么
1.
在日益频繁的短暂晕眩中洪海仁开始尝试与脑袋中弥散的浓雾和解。
就当掉进了时间缝隙,她想,放弃被屏幕上起伏的曲线绑架,挣脱A4纸无孔不入的裹挟,龇牙咧嘴喝退所有虚情假意、明枪暗箭,去不同地方神游太虚,就一会儿。
还是不要龇牙咧嘴了,洪海仁什么时候都得漂漂亮亮的。
这么一来,记忆缺失似乎还成了值得期待的事。她已经发现了,从最开始被积雪埋葬的森林,到荒草不生的龟裂平原,现如今已经能踩着满地柔软的白梨花,眯起眼仰头感受春风馈赠的温暖——潜意识带她去了更好的地方,像终于对一位罹患绝症的病人大发慈悲——洪海仁坦然接受。......
*maybe是走马灯
*意识流ooc,不知道在写什么
1.
在日益频繁的短暂晕眩中洪海仁开始尝试与脑袋中弥散的浓雾和解。
就当掉进了时间缝隙,她想,放弃被屏幕上起伏的曲线绑架,挣脱A4纸无孔不入的裹挟,龇牙咧嘴喝退所有虚情假意、明枪暗箭,去不同地方神游太虚,就一会儿。
还是不要龇牙咧嘴了,洪海仁什么时候都得漂漂亮亮的。
这么一来,记忆缺失似乎还成了值得期待的事。她已经发现了,从最开始被积雪埋葬的森林,到荒草不生的龟裂平原,现如今已经能踩着满地柔软的白梨花,眯起眼仰头感受春风馈赠的温暖——潜意识带她去了更好的地方,像终于对一位罹患绝症的病人大发慈悲——洪海仁坦然接受。倒并非已经彻底失去对生的渴望,只是凡事都得遵循科学规律,即使头上悬着无形的倒计时,日子真要到了,笑总比哭好看。
她把高跟鞋脱下来放在垄间,铅笔似的后跟插进土里,立得稳稳的。
白贤佑说得还挺对。
洪海仁笑起来,一步一步向前走。白色花瓣从脚趾缝钻出,泥土比任何进口地毯都要柔软。梨树不高,走两步便要低头躲过不安分的斜枝,她没有扎头发的习惯,怕发丝缠绕,伸手拢到一边。
“我来。”
洪海仁回过头,看到梨树下的白贤佑正对她笑。他笑起来总带点傻气,即使在旁人眼中永远维持着西装革履的精英阶层形象,于她,仍和冒冒失失冲进雨里的实习律师没什么两样。
他怎么光长岁数不减可爱呀。
“在想什么?”脸颊肉被人轻轻捏起来,白贤佑已经替她扎好头发,黑色发圈,松松垮垮靠在肩头,不太紧也不会掉。
“在想哪个女人教你绑头发了。”她不自觉歪起嘴,心头泛出一股酸涩,真奇怪,都老夫老妻了,怎么还会为这点小事在意,明明他们的关系还覆着薄冰。
“我妈妈教的。”他脸上突显慌乱,“因为总看你烦躁地撩头发,所以我就问了…”
她差点笑出声,赶紧收住:“那是习惯…”和展现气场的方式,这傻瓜。
“虽然这片梨树都是我家的,”白贤佑的骄傲溢于言表,一手牵着她,一手不知何时拿起了高跟鞋,“但下次想来还是叫上我哦,龙头里很大,怕你一个人迷路。”
“不会的,你会找到我。”她下意识回,“爸爸妈妈、姐姐哥哥,他们都会来找我,即使下着雨也会。”
“你…还有哥哥吗?”
洪海仁疑惑地停下脚步:“我是说你哥…”
她的话消散在空中,周围热火朝天。
“孩子,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婆婆满头是汗,伸手拉她前还不忘在围裙上擦了一把,“快回家,天这么热。贤佑也真是的,放着老婆在这里自己不知道跑哪去…”
她看向地面,鞋跟深深插进土里,没有花瓣,只有秋月梨投下一个个圆滚滚的阴影。
“海仁!”白贤佑匆忙跑过来,白衬衫在身后吹起一个鼓包,使他像张开双翼朝她飞来的天使。洪海仁眨眨眼,他就轻巧落在面前,下一秒又被妈妈打回人形:“干什么去了,丢新婚老婆一个人在这,像话吗?”
“对不起,我还在削梨,一抬头她就不见了…我的错我的错,海仁,我们回家吧。”
白贤佑伸出手,她迟疑了一下,被有力的臂膀一把拉到马路上,跌进他怀里。
“这里很热吧?”他用手背贴住她脸颊,冰凉的触感浸润肌肤,藏不住眼里的心疼,“你怎么总不听话,我以前就说过在龙头里一个人乱跑很容易迷路吧?”
大手包小手,洪海仁温顺地被他牵着走,没多想婆婆口中的奇怪字眼。
“没想到你居然会选择先来家里住几天…”白贤佑语气轻快得要飘起来,“爸爸妈妈很高兴。”
“很奇怪吗?”她跟着一起飘飘然,掌心的温度,挽起的袖口,青筋微凸的小臂,和衬衫背部一小块被汗水浸湿的半透明区域,都让人头晕目眩。
“虽然马上就要飞德国度蜜月了,”他回头嫣然,她迷迷糊糊的头脑瞬间清醒,“但能抽出时间陪他们我真的很感激,谢谢你,海仁。”
谢谢你,海仁。
谢谢你。
对不起。
…
山消失了,溪流消失了,金色稻田消失了。电线杆、拖拉机、稻草人消失了。风语、虫鸣、塑料拖鞋底与石子路摩擦发出的“喀拉喀拉”被一键静音,她低头,手心空空如也。
世界仅剩她所在的一个点。
黑暗中洪海仁缓缓蹲下,交叉双臂抱紧自己。这会儿她哪都不疼,也不害怕,稍有些茫然,又有点遗憾。按教授给出的时间推算,她能预料到发病将越来越频繁,只是为回到过去感到欣慰又心酸。老实说,这些记忆久远到差点都要忘了,还好意识替她存储着。
她又蹲了一会儿,在心里默数,静静等待回到现实。
2.
“就跟你说了穿舒服点的鞋子。”
“我说白贤佑…”怎么总有操不完的心,絮叨个不停,明明早就离婚了…
“用那种眼神看我也没用,”他走下几级台阶,从包里掏出双直男审美的运动鞋,蹲下来平视她,“说要来无忧宫的是你,非要穿漂亮鞋子的也是你,这么多台阶,走起来能不累吗?”
周围人来人往,她突然不好意思:“干嘛呀,我自己会穿。”
“别动。”白贤佑只说了几个音节,她却真被声线里的担忧击中,落到地面上。
洪海仁低头看向正在替她脱鞋的男人,浓密黑发千丝万缕,终于汇聚在一点,她盯着这黑洞般的一点,几乎被吸进去。
“你,”她欲言又止,还是开了口,“是第一次来对吧?”
鞋子换好了。白贤佑撑着膝盖,无奈地笑:“当然是第一次了,德国我都是第一次来,托我们海仁小姐的福。”
啊。
洪海仁意识到自己并未回到现实。夕阳温柔勾勒出白贤佑的轮廓,回忆不肯放手,在这短暂停滞不前的时间流中,她竟对自欺欺人的逃避产生期待。
“没时间了。”
“什么?”
她一激灵,以为死亡召唤终于具象成实体,却看到白贤佑拉起她往下跑,每一步都很稳。
“观光时间,”他回头解释,“快结束了。”
洪海仁笑起来。
“贤佑呀,”她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像要把烦恼全都抛掉,“我好喜欢这里。”
“建筑很美吗?”
“名字很美。”她望着他的眼睛,“起得真好。”
真好。
还能被你牵着手在陌生国度的街道跑,真好。
她这样想着,无视两侧变换的场景。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什么都比不上坐在屋檐下一起赏月。
肯迪尼别墅顶楼风景很好,但还是龙头里的月亮更美。龙头里那被树梢、过亮的路灯、斜开的窗户遮蔽的月亮,把白贤佑羞赧又兴奋的笑脸描摹得可爱至极。
她蜷缩在被子里,思绪又从距首尔三小时车程的乡村拉回法兰克福,化作白贤佑手中缠绵的潮湿发尾。
“头发吹干了才能睡觉。”他的脸颊泛出不自然的红晕,“不然会头疼的。”
她几乎快要把生病的原因归咎于他随口叮嘱的一句话,怪自己没早些将唠叨装进心里,又见他关掉吹风机,折叠收好放在床头。
没了高速气流喧闹,房间安静下来,四只忙碌的手无处安放。
“有,有点热。”他站起来,叉着腰原地走了两步,“要调温度吗?”
“不用。”洪海仁用手背给脸颊降温,暗自懊恼语气听起来是否不够柔和,她只是紧张,那个傻瓜千万别当她生气呀。
“哦。”白贤佑踏向控制面板的半步挪了回来,“那,”慌乱的小动作出卖了情绪,“要看会儿电视吗?”
“都是德语,听不懂。”
“或者叫个客房服务?我看你晚上吃得不多。啊,还是开瓶红酒吧,这么晚你肯定不吃东西了…”
“我说。”
“嗯?”他立马奔过来,脚下一滑磕在床沿上,正好坐到她面前。“对不起,是不是压到你了…”说着赶紧起身。
“还不如一起看月亮。”她伸手去拽他,两人一起被惯性带着跌进被子里。
洪海仁清楚记得晚餐没有喝酒,但为什么白贤佑这一刻看起来可爱到想让人一口吞掉。
“算了。”她捧住他的脸,闭上眼凑过去。
触感、温度、形状、贴合的角度,原来身体都记得。
她的下巴与他的肩窝严丝合缝,宛若为彼此而生,一如小床上紧紧相拥的夜晚。
3.
醒来窗外天色大亮。
小床只剩她一人,宽敞得很。棉布窗帘遮光性很差,但仍尽最大努力隔绝了嚣张的初夏烈日。
她明白自己又回到了龙头里,只是不能确定回忆的具体时间。敲门声响起,带着特别的节奏感,洪海仁笑起来,又稍微收敛了嘴角,看白贤佑从门缝中探出脑袋。
“醒,醒了?”他摸摸后脑勺,“饭做好了,妈妈让我来叫你。”
“嗯。”她乖巧点头,从他眸中仍未消散的幸福余温里大致找到了头绪。龙头里的月亮啊,她咬着下唇,低头看向身上宽大的干净旧T恤,像只偷偷尝到蜂蜜的猫咪。
“孩子,快来吃饭。”婆婆一如既往笑着招手,拉她坐在自己身边。她用目光扫过摆满长桌的盛宴,胸口被蓬松温暖的感觉塞满。
“真不好意思,贤泰一家子都在,美善老公也从国外回来了,加上我们两口子,只能挤一挤。”婆婆推开公公不小心越界的肘子,把最好的牛肉摆在自己面前,“我们这没有高级食材,都是家常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很好吃!”她急着回,“真的很美味。”
一桌人都停下来看她,白贤佑在桌子下偷偷拉她衣角,“海仁,你还没吃呢。”
“哦,我是说,一定很好吃。”她撩开额前的碎发掩饰尴尬,瞥见大姐抽动的嘴角不知在唧唧歪歪什么,觉得有趣极了。
“是吧,我老婆做的菜最棒了!”公公接话,开始大快朵颐。一时间饭桌上叮叮当当,筷子饭勺热闹地奏出交响曲,没有冷冰冰的分餐、令人厌烦的财报信息和国际时事,她被炖排骨、大酱汤和炒杂菜的香气包围着,享受琐碎的家长里短作佐餐。
“哥你都夹三块了就不能留点吗!”
“臭小子,你看看她碗里已经堆成山了!”
白贤佑无视哥哥的控诉,依旧把最嫩的肉夹到她面前,献宝似的:“这个部位最好吃了,一头牛就这么几块,你尝尝。”
整桌人都在自顾自吃饭,她像初来乍到的客人,又像在这个家已经生活了很多年——大家尽完基本礼仪,剩下全是家族之间最熟悉的拌嘴、抢食、被长辈警告,除了白贤佑还在拼命把她喂得圆滚滚。
洪海仁用余光看见婆婆上扬的嘴角,迎上白贤佑期待的眼神,把牛肉放进嘴里。
“太辣吗?”他见她红了眼眶,手忙脚乱地去够桌子另一头的水壶。
“不会,正好。”
她细细咀嚼着,想努力把这味道刻进最深的灵魂里。
穿堂风一吹,皮肤粘腻的感觉缓解许多。洪海仁放下筷子想拿汤勺,手里却被塞了块凉凉的东西。
扭头,白贤佑还在身边坐着,只是略有年头的屋顶换成了超市门前的树,透过密密麻麻的绿叶能看见湛蓝天空迸发出强大生命力。
“这是最受欢迎的口味,”他挑眉,“等孩子放学了,你想吃都吃不到。”
她撕开包装纸,掰断塑料头,正要放进嘴里才发现白贤佑悻悻缩回手。
“啊,我见别人吃过,所以知道怎么吃。”她赶紧解释,却见他皱起眉头一脸疑惑:“我只是想帮你打开。”
“这,这不是已经吃上了。”她别过脸,猛吸几口,呛得咳起来,一时不知窘迫和落进气道的冰淇淋谁才是脸红的罪魁祸首。
“海仁啊。”白贤佑替她拍着背,突然叫她的名字。
“嗯?”
“我是不是,有时候挺烦人的?”
她看着他,用眼睛表达疑问。
“可我忍不住。”他低下头,露出无奈、心疼、欣喜和难过交织的复杂表情。
“你总让我放心不下。”
4.
树影婆娑,她的心事一并摇曳。所有事物都开始快速褪色,连同他逐渐模糊的五官将她抛弃在寒冷的永夜。
头胀得快要裂开。
她蹲下去,捂着脑袋,紧握成拳的双手对缓解痛苦没有任何帮助。忍一忍,再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洪海仁三十多年的人生都是这样度过的,忍耐,迫使自己强大,是她从少女时代起就最擅长的事。
可她好像要撑不住了。
眼前满目的白。
那白色不像梨花带着春风的温度,誓要把所有热量侵吞。她跌坐在一望无际的雪里,单薄衣衫根本无法抵御利刃般的寒风侵袭。
像高跟鞋敲击地砖擂响的战鼓,像面无表情擦肩而过点燃的导火索,像明明回应关心却无法软化的话语,像隔着三十多米还要拐一个转角才能抵达的房间,一刀一刀,划过骨肉。
她突然想起来了。
别墅台阶很短,一前一后走,会比无忧宫的阶梯漫长许多。
餐桌很长,一大家子挤在一起,会比一人一头宽敞不少。
超市门口的凉桌比进口真皮沙发舒服,摘下就直接啃的梨比切成小块的苹果更甜,龙头里的月光比最好的灯具还亮。
洪海仁把脸埋进手掌心。
回忆如此甜美,竟变成扎进心头的箭矢。他们曾经那么相爱,却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几周前她丢下离婚协议书,怀着三分怨怼七分伤心又按捺不住对白贤佑日常生活的好奇,让吴司机带着在他常去的线路兜了一圈。洗车店、汤饭店、小学操场、大排档、棒球场,那些哀嚎、痛哭在相隔三十米的房间内、机器运转的噪声里、推杯换盏的碰撞中、奋力奔跑的喘息下、棒球与金属棒碰撞的叹息外被掩盖、埋藏,在她面前展现的只有冷漠与无言。
事实上作为妻子却不了解丈夫的日常已然荒唐。他不答,归根结底是她漠不关心。她不知何时、也不知被什么人鞭挞着只知道往前跑,却在不经意间主动松开了同行人的手。
此时正好经过白贤佑当年等车的公交站台,恍惚间她好像看到那个顶着公文包、浑身被雨淋湿的笨蛋在广告灯箱前开心笑着。
就像梨树下笨拙扎头发,牵着手走在乡路上,在无忧宫前换好鞋子,在充盈着月光的房间里熟睡时那样。
原来记忆抹不去的,灵魂忘不掉的,是白贤佑的笑脸。
她泪流满面。
吴司机在她身边工作多年,早已学会对雇主的情绪失控视而不见。窗外车水马龙,没人会注意到飞驰而过的汽车里有双破碎的眼睛。
洪海仁的生活有太多理所当然了,而大概在白贤佑强行把伞给她那一刻,不对,在他挽起袖子挡在她与可怜的打印机中间那一刻,只需按部就班向前走的道路像突然闯进了悠闲散步的牛。白贤佑是太过强大的变量,以至于洪海仁在不受控的心面前毫无抵抗之力。
她是在众人反对中选择了爱。
她却在四目相对时忘记了爱。
当年那个在路边喂野猫的少女,再也没回头去找母亲勒令丢进垃圾桶的小生命。她的善良与爱意,在日复一日的打压、折磨下变异,成为畸形的怪物。也只有白贤佑这样的笨蛋,才会傻傻跟她回家,被冷落了就缩在角落里,只敢在夜深人静时小声抽泣。
她的心被那只畸形的怪物揪着,撕裂的疼。
她可能真的不适合爱人,洪海仁想。最近她总是看见医院发来的电子邮件被放大成一个平原,上面血流成河,每一寸土地都堆积着存活率数字的尸体,可没有人关心它们的死活。她趴在地上狼狈翻找,企图挖出惊喜宝藏给他看,一回头,整个平原荒芜得只剩她一人。
归根究底是她张牙舞爪的锋芒刺伤了白贤佑,这是命运对她的惩罚。
就像此刻潜意识将她放逐在这毫无生机的冰天雪地,是对一个遵循爱的本能却傲慢得不肯学习表达的独行者的惩罚。
多可笑啊,在最后的时光顿悟。
没有时间了。
一切都遁入黑暗。
5.
睁眼又过了好一会儿,洪海仁才适应逐渐清晰的视线。床边围了一圈人,但她还是能凭借不太灵敏的嗅觉闻到的药味和豪华病房精致的吊顶判断自己身处何处。
“感觉怎么样?”
她微微转头就能看见白贤佑的脸。他好憔悴,发丝凌乱,唇边胡茬青了一圈,眼睛充满血丝。
鼻腔里插着氧气管,说话会有些吃力。白贤佑紧紧握着她的手,凑到面前,努力辨认她发出的每一个音节。
“海仁说了什么?”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呀!”
白贤佑的泪趁所有人不注意掉了下来,落在她眼角处。
“好。”
他轻声应着,却只是对她。
“我们一起回家。”
【仙流】别来无恙(32)
32
夕阳的斜影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悄悄转移到了天边尽头的云层后面。暖黄色的灯光陆陆续续在冰冷的银灰色高楼窗格里亮起来,反倒是在视觉上驱走了些许寒意和冷清。
仙道看着办公室落地窗外昏黄斑斓的景色,突然想起了公寓卧室里,那盏和夕阳色调相似的satellite不对称落地灯,和旁边的焦糖色巴塞罗那椅,还有安静地盘腿坐在上面,等着自己来给他吹头发的流川枫。
长长的睫毛在他明亮的眼睛上扑闪了两下,一如既往,带着最令仙道心动的义无反顾的倔强和认真,说“你没打理过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然后抬手抢过吹风机,对着仙道湿漉漉的黑发就是一顿猛吹。
下一秒,仙道圈在流川的手背上,关掉了隆隆作响的吹风机。......
32
夕阳的斜影从堆满文件的办公桌上,悄悄转移到了天边尽头的云层后面。暖黄色的灯光陆陆续续在冰冷的银灰色高楼窗格里亮起来,反倒是在视觉上驱走了些许寒意和冷清。
仙道看着办公室落地窗外昏黄斑斓的景色,突然想起了公寓卧室里,那盏和夕阳色调相似的satellite不对称落地灯,和旁边的焦糖色巴塞罗那椅,还有安静地盘腿坐在上面,等着自己来给他吹头发的流川枫。
长长的睫毛在他明亮的眼睛上扑闪了两下,一如既往,带着最令仙道心动的义无反顾的倔强和认真,说“你没打理过的头发乱得像个鸟窝”,然后抬手抢过吹风机,对着仙道湿漉漉的黑发就是一顿猛吹。
下一秒,仙道圈在流川的手背上,关掉了隆隆作响的吹风机。
“其实我认为,既然借助外部热量可以吹干头发,那么依靠自身的热量一定也能。”
“你在说什么?”
仙道不想用言语来重述一遍,身体力行的实践是最好的解释。
他接过两人手里的吹风机放到一旁的小圆几上,随后伸手垫在流川半干的后脑勺,慢慢靠近到可以吻住他的距离。
在接吻了十几秒钟后,仙道把流川按在了皮质单人椅上。
最后实践证明,自身散发热量的运动,没有丝毫烘干的作用,只会让头发、身体甚至唇角、眼尾都湿到滴水。
不过倒是验证出另一个不错的结论——卧室落地窗前的那张单人椅不仅美观,承重能力也非常出色,可以作为今后快乐活动的选择之一。
仙道收回发散的思绪,看向新收到的一封邮件。尽管瑞士之行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还有很多其他地方,总会找到办法的。
关闭电脑和整理文件的时候,因为想到还有两个小时就能见到心上人,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他拉开办公桌中间第一层抽屉,取出一个小巧的湛蓝色方盒子,举到眼前端详了一会儿,然后慎重地放进了公文包的隔层中。
“咚咚”,仙道提着公文包敲响了走廊尽头办公室的门。
“请进。”里面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
“社长,到下班时间了,我先走了。”他笑脸盈盈地对办公桌后面的中年男子说。
“先别急,今天跟我一起走,回家吃饭。”中年男子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看着他说。
“今天不行,有约了。”仙道笑着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公文包,“您和妈妈享受二人世界吧。”
仙道父亲闻言站起来,绕过办公桌来到仙道面前,说:“最近一到下班时间,你就不见人影。上周还请了假跑去瑞士。怎么,谈恋爱了?”
“是啊,谈恋爱了。”仙道预料到父亲会问这个问题,也没打算隐瞒,“遇到一个很喜欢的人。”
他看见父亲欣喜地扬起眉梢,问道:“谈多久了?什么时候安排我和你妈妈见一见?”
“没多久,不过我们都很认真。”仙道垂下眼眸,想到公文包里准备的东西,忍不住笑出声说,“时机成熟了,会带他回家的。”
仙道父亲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了两声好好,我们期盼着呢。就放他去约会了。
本来仙道已经预订了一家环境氛围都很好的西餐厅,后来又想到可能在自己家,流川会放松一些。而且自己准备两人的晚餐,更有诚意。
于是,他下班后先去超市购买了新鲜的香菇、红薯、茄子和水果千层蛋糕,取好订购的牛排,就回到家切配准备。
看着时钟走到七点,仙道放下手里的食材和刀具,挤压泡沫洗手液洗了三次手,又凑到鼻尖闻了闻,确保没有异味。然后到衣帽间的梳妆台前,选了一瓶不张扬却很耐闻的檀木香调的香水,对着手腕脖颈喷了喷。
现在就出发吧,万一有堵车,别让流川等。他这么想着,走到玄关处的收纳间,取下大衣和一束准备了很久的紫色压纹纸包装的玩偶花束,换上皮鞋出了门。
“这是什么?”
仙道替流川拉开副驾驶的门,看着他愣了半晌,转过身时眼睛宛如好奇小猫咪一样,瞪得圆圆的。
顿时,前几天在瑞士奔波和今天处理积压工作的辛苦劳累,被这双漂亮得闪着光的眼睛,一下子都给赶跑了。
仙道示意流川先坐上车,边给他扣好安全带,边解释道:“看这些玩偶和你睡得懵懵的样子很像,就想送给你。”
“谢谢。不过……”流川指着其中一只笑成八字眼的蓝耳朵小猫,说,“这只像你。”
“是是是,像我。”仙道笑得眉眼也弯成了八字,凑过去亲了一下流川的脸颊。
“三个月前就该送你了。”他喃喃自语道。
“你在嘀咕什么?”流川侧过脸问他。
“没什么。”仙道又亲了亲流川的唇角,说,“今天我们回家吃饭吧,我准备了牛排和水果千层蛋糕。”
“嗯。”
“我给你准备了好吃的。”仙道故意装出委屈的模样,“你也给我点甜头吧?”
“想要什么,亲你一下?”流川说着,按住仙道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探身向前,对准仙道的脸颊贴了过去,在他的脸和嘴唇落下了两个吻。
仙道突然很庆幸流川的上下班时间都错开了早晚高峰,一路上都开得极为顺畅,连红灯都没遇到几个。
“甜是很甜,不过没尝够。”等红灯的间隙,他无奈地说道,“肚子空着,下面硬着,好难受。”
谈了恋爱之后,流川才发现仙道这人,虽然有着无论何时都能把暧昧挑逗的话语,随意讲出来的本事,可其实藏在漫不经心表象下的,是他对自己的喜欢。
要具体说出是哪些细节,哪些举动,流川一时给不了最确切的答案。但他能感受得到,仙道是真的很喜欢自己。
所以下午谷口在贵宾室说的那些话,他一个字都不会当真。哪有不相信自己喜欢的人,而去相信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没有这种道理。
让他去信口开河,反正自己极有搭配技巧地推荐给他好几套合适的成衣,也极有专业素养地促成了所有成交,是自己赢了。
“嗯……”流川沉吟片刻,说,“那到家,先吃哪个?”
“咳,咳,咳。”没想到流川能用正经的表情和清冷的语气说出这种话,仙道一下子被自己给呛住了。
“还是先吃饭吧。”他握拳虚掩住飞起来的嘴角,“牛排和甜品都吃得很快,吃……你就要花点力气和时间了。”
仙道言而有信,到家先满足了两人饥肠辘辘的肚子。然而还没等客厅里香醇的牛排气味消散,他就拉着流川的手腕,搂住他一起倒在了沙发上。
……
流川浑身都在抖,半眯着的眼睛里只有一晃一晃的客厅吊灯。他想抬起手臂挡住连成奇异形状的光线,却被仙道蛮不讲理地拉了下来。紧跟着,仙道贴了上来,晃动的刺眼灯光被潮红流汗的脸庞遮住了。
最后两个人都耗尽了力气,流川被汗涔涔的人压着,脑袋犯懵,身体发麻动弹不得。
“一起洗澡?”他感觉到温热柔软的嘴唇磨蹭着脸颊,发出懒洋洋的声音,“我先去给浴缸放水。”
“嗯。”流川也有气无力地回答。
身上的人和他的东西终于一起撤离。流川看着仙道抽出几张纸巾,轻柔地帮自己擦拭腹部上的黏渍,然后扯过沙发扶手上的毛毯,抖开裹在了自己身上。
安顿好后,才取下他身上戴着的阻隔两人亲密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
“热水放好了我叫你。”流川的额头被温柔地亲吻了一下。
仙道走进卧室没多久,里面出来了哗哗的水声。
流川刚准备躺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就听见“叮”地一声,随即,摊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本部长,上周您休假期间的会议记录已整理好,发送到您的邮箱了。』
流川看到了一条新信息,是仙道手机上的。
屏幕很快暗了下去,可“休假”两个字却仿佛刚才刺眼的灯光,即使闭上眼睛,也在漆黑的眼眸刻下了灭不掉的光斑。
流川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客厅的吊灯暗了下去。
唯一的光线来源于卧室门口,仙道手捧着的水果千层蛋糕上的蜡烛。
跳跃的烛火映在仙道整张俊朗的脸上,映着他深邃的眉骨、深蓝的眼眸、挺直的鼻梁,还有刚刚吻过流川的,柔软红润的嘴唇。
“你的生日还没有到。”流川看着他端着蛋糕一步步走近,开口说道。
“不是庆祝我的生日。”仙道走到流川坐的沙发边,缓慢地把蛋糕放在茶几上,然后半跪下来,注视着流川的脸,“是祝贺你升职。”
流川静静地与他对视了片刻,说:“谢谢。”
“不用谢。”他看见仙道笑着低下头,手伸进浴袍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深蓝色盒子。
盒子被轻巧地翻开,黑色绒垫上躺着两枚纽结螺旋式样的铂金对戒,漩涡里镶嵌的几颗钻石在微弱的烛光下依旧熠熠闪亮。
流川感觉自己的心跳至少停了三十秒,才逐渐正常跳动起来,紧接着越跳越快,简直超过了蛋糕上烛火的跳跃速度。
“干什么?”他从炫目的戒指上移开视线,看向捧着戒盒的人。
“啊,我在瑞士出差的时候,看到这对戒指觉得很适合你,就买了下来。”
仙道右手端着方盒,左手握住了流川从毛毯里探出来搁在膝盖上的手。
可能是走了一圈,去放洗澡水又拿戒指,仙道的手有些冷,指腹摩擦着流川的手背,冰凉却柔软。
“出差?”流川盯着仙道,问,“出差不忙吗,有时间逛街?”
“还可以,离开瑞士那天逛了一下。”仙道笑着解释说。
“我不知道你们在瑞士有分店,生意好吗?”
他看见仙道明显愣怔了一下,转而又很快掩饰过去,恢复那种对谁都能满含深情的笑容。
“在瑞士没有分店,我是去和那边的渔具生产商洽谈合作业务。”
流川点点头,不再说话。
“这对戒指不贵重。”他看着仙道把盒子搁在茶几上,取出其中更闪耀的一枚,试图套进自己的中指,“我们小枫的手指这么好看,戴在你的手上,是这枚戒指的荣幸。”
冰凉的戒圈碰到指尖的一刹那,流川倏地缩回了自己的手。
他对上仙道诧异,也好像有些慌张的目光,开口道:“我的工作,不适合佩戴其他品牌的饰品。”
【盾冬】迷情推演 04
真他妈是种对巴基以及他们伟大友谊的亵渎。
(本人出走半生归来还是很i写队詹)
当巴基说他们需要找一副牌的时候,史蒂夫以为他说的是扑克。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起很久很久的一个雨夜。
那是战争的间隙,整日整夜的炮火与行军中,偶尔不用耳朵嗡嗡响的夜晚对所有士兵们都是至宝一样的存在。
史蒂夫从战斗分析书里抬头,一切都安静又孤寂,雨声沙沙地冲刷着防雨的布,巴基不在这里。
他走过许多帐篷的门口,才看到了他。
咆哮突击队的成员们围坐在一个军用帐篷里,中间燃着火盆,火盆周围用粗糙的材料支起一张简单的桌子。
火光把一切都映得暖融融的,连人...
真他妈是种对巴基以及他们伟大友谊的亵渎。
(本人出走半生归来还是很i写队詹)
当巴基说他们需要找一副牌的时候,史蒂夫以为他说的是扑克。
他的喉结动了动,想起很久很久的一个雨夜。
那是战争的间隙,整日整夜的炮火与行军中,偶尔不用耳朵嗡嗡响的夜晚对所有士兵们都是至宝一样的存在。
史蒂夫从战斗分析书里抬头,一切都安静又孤寂,雨声沙沙地冲刷着防雨的布,巴基不在这里。
他走过许多帐篷的门口,才看到了他。
咆哮突击队的成员们围坐在一个军用帐篷里,中间燃着火盆,火盆周围用粗糙的材料支起一张简单的桌子。
火光把一切都映得暖融融的,连人影都模糊起来,有种不真实感。
巴基坐在正对帐篷缝的位置,他还没看见史蒂夫,整专心地洗着已经卷起毛边的扑克牌。
其实史蒂夫也会一些:德州、梭哈、二十一点……
只是从注射了血清之后,他超越常人的大脑总是第一时间就计算好一切。
乐趣消失了大半,仅剩的唯有如何出牌才能让热情邀约他的朋友们不至于太过扫兴。
他还没和巴基同桌玩过这些。
史蒂夫驻足在帐篷外,看着巴基的手将那些方正的小纸片在掌中捋顺又捻开,棕发柔软,眉眼弯弯。
善于持枪的手骨节分明,指腹的薄茧让捻牌的动作更加流利而美观,就像一位站在舞台中央的魔术师。
游戏进行了几轮,随着牌桌上的变化,他看起来越发神气地像只小孔雀。
然后,突击队的队员们轰地一声笑起来,似乎是杜根在出牌上闹了一个大笑话。
巴基也在跟着笑,肩膀一耸一耸的,用手里的牌遮着鼻梁和唇和旁边的吉姆挤了挤眼睛。
他在这个时候注意到帐篷外的史蒂夫。
巴基有点疑惑,他张口想呼唤,大概又是顾忌到史蒂夫自己另有想法,于是假装去咬扑克牌的一角,仰头露出优越又漂亮的脖颈和下颌线,轻轻把牌吹到牌桌上。
绝杀。
属于幸运鹿仔的又一次牌桌通吃。
所有人起哄着地要巴基传授经验或是请酒请烟,他却只是支着头笑,从不需要再出的手牌里翻过一张——
黑桃K。
以色列王国的国王大卫,传说里被认为是神所选定的君主。
伟大的统治者、战士、音乐家和诗人,以其智慧、勇敢和对艺术的热爱而著称。
巴基冲史蒂夫眨眨眼。
史蒂夫侧过头笑开,淡然接受来自好哥们的赞美。
反正巴基这家伙一直对他抱有滤镜,哪怕是他只有九十磅的时候,也一直不吝赞美褒扬,惯出了史蒂夫一身远超于他体格的倔强和自信。
他撑着伞回到了帐篷,继续处理那些繁杂的军事战报,冷寂与疲惫因这个小插曲被一扫而光。
史蒂夫分神想着,他总有一天会和巴基玩一局牌,只有他们两个人,看看血清加持过的大脑能不能赢过天生缠身的好运。
可惜的是——
那是他们踏上雪山火车的前一天。
……
“史蒂夫。”
“小史蒂薇?想什么呢?”
“嘿,我都能听见你的思维在这个破屋子里横冲直撞的声响了,它已经在越过这个洞殴打我了,罗杰斯先生。”
史蒂夫回过神,终于想起他们正被困在一场谋杀的阴谋里,在苦恼了接近12个小时后,他们所找到的唯一突破口是来自旺达的神秘留言。
他清清嗓子准备说些什么,却惊恐而尴尬地发现自己宽松的工装裤上鼓起了一块——
当然,位于两腿中间。
史蒂夫紧皱眉头,思考起这股原始而野蛮的欲望具体产生于什么时刻。
他的喉结滚了滚,额头滴下一滴冷汗。
是回忆起巴基咬着扑克牌看他的时候。
操。
这下完蛋了。
隔着一面墙的巴基耐心告罄,他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对史蒂夫宣布:“行吧,既然你还要缩在浴室演美人鱼,那么找牌的艰巨任务就由巴恩斯哥哥代劳。”
——巴基的声音让他更硬了。
史蒂夫用力咳嗽着掩饰嗓音的低哑:
“只是一副牌的话,我猜宾馆就会有。”
“你以为是扑克牌?没那么简单史蒂夫,如你所说,旺达是个女巫,所以我要找的是塔罗牌,这可不是宾馆就能翻到的东西,就连街边也不一定有……为我祈祷吧,我可能得深入什么丛林暗处之类的。”
史蒂夫擦掉顺着脸颊坠下的汗水。
“那不安全,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我听得出你有你的小麻烦,现在我们分开行动会好一些。”
巴基的声音听上去已经遥远了不少。
“照顾好自己史蒂夫,希望我能带着好消息回来。”
他轻轻关上门,盘算着按纸条上的忠告,他这一趟大概需要出去两天,才能带着史蒂夫转移到另一个城市去。
他不喜欢奥尔顿。
这座小城在地图之上的形状都让巴基想起一只窥视着他们的眼睛。
确定巴基的脚步声走远后,史蒂夫不得不开始面对自己腿间的小困难。
他死死地瞪视着那东西,仿佛寄希望于小史蒂夫能自己懂事地软下去一样。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那东西完完全全地违背着主人的意志,并且硬得越发地耀武扬威起来。
史蒂夫只好解开皮带,将其释放。
他死死咬着牙关,本就如刀削般的下颌绷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泄愤似的给自己打起手枪。
总是保持着清明的大脑此刻是一团乱麻。
他试图回忆起一些香艳的画报或者明星,可思维总是要拐个弯去想巴基。
那些掠过眉弯擦过颧骨的半长棕发,那双盛满警惕又清亮无辜的绿眼,那片总是被舌尖舔到殷红水润的唇瓣……
火热到狂躁的渴求快把史蒂夫烧干了。
他记不得自己用了多久才勉强释放。
那大概很久很久,因为大脑里的放映机已经从他们十几岁初相识播放到了他刚刚离去的话。
真他妈是种对巴基以及他们伟大友谊的亵渎。
史蒂夫恶狠狠冲掉手上那些黏腻,给巴基发去一条讯息:
“如果你真的去了丛林,可以帮我找些草药回来——能解毒的,让头脑清明的那种,我觉得我真的病得不轻。”
过了大概两分钟,他收到了巴基的回信。
“收到,长官。”
史蒂夫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到好哥们的神态和语气——带着点无奈和俏皮,尾音拖长又上扬,总拿他没办法又喜欢拿他开涮的样子。
史蒂夫长长呻吟一声。
他感觉自己悲催地又要硬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都显得节奏飞快而混乱。
史蒂夫当然不能永远呆在浴室里。
他去找了前台,前台的老头像见了鬼一样的尊重并配合地给了他隔壁房间的钥匙。
史蒂夫就像个沉迷电视机的宅男一样反反复复看着与复仇者们有关的所有新闻,信息统统汇集到本子上。
明明灭灭的灯光间歇照亮他的脸,偶尔从镜中瞥见自己,史蒂夫恍惚觉得自己真像是连环杀人狂。
夜晚,他贴在门板上听见巴基回来的脚步声,略带疲惫但仍然矫健。
他们足够有默契,所以巴基很快就知晓了隔壁的新租客是谁。
他似乎懒得开口,就在门板上敲了摩斯密码。
暂无所获。
一小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后,巴基去睡了。
史蒂夫用力按按鼻梁,打断脑海里关于巴基睡姿的一切肮脏猜想,但不慎还是失眠到了天亮。
第二天一早,他致电了神盾局的热线。
感谢曾经学习过的间谍技巧,史蒂夫·罗杰斯的伪音技巧虽然不如巴基出色但仍然够用。
电话那头听起来仍然乱乱哄哄,接线员努力在打官腔,但恐慌仍然从单词的间隙蹦出来。
他询问了有关“美国队长”和“冬日战士”的消息。
于是他得知了一个新消息——
神盾局对他们两个展开了酬劳不菲的悬赏。
他们迫切地想要自己和巴基回归,但语气里却充满戒备,这让局面更加难以推进。
史蒂夫挂断了电话,轻轻叹气。
隔壁的门开了又关,他知道巴基再次出门寻找线索了。
这让史蒂夫感到很不舒服。
这是第一次……他明明和巴基在一起,面对艰巨任务却不能并肩作战。
他不能再窝在这里像个废物一样什么都不做了。
当天晚上七点,奥尔顿遭遇了一场罕见的风暴天气。
铅灰色的乌云将天空改了色,雷电撕开一道又一道口子,将仅剩不多的光线吞噬殆尽。
天际线在狂风中摇曳,商店的玻璃窗吱嘎作响着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在无情的风暴中化作碎片。
他们所住的旅店也并不能幸免,整栋房子都有着轻微的震感。
史蒂夫贴着墙边走下了楼,警觉地在门附近的隐蔽位置蹲守,腋下夹着一把巨大的黑伞。
他有点担心。
巴基还没回来。
阴寒的风雨从门口潲进来,吱嘎一声,前厅的灯光短路,停电了。
四周陷入黑暗。
即使有强化过的视力,史蒂夫还是在0.1秒里陷入了骤盲。
轰隆
巨大的闪短暂地照亮了眼前。
他看见一个人型的怪影从眼前一闪而过——
右大臂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团型凸起,长角从上方延伸出,而左臂手的位置却长长地坠到近乎贴着地面的地方,投射出不规则的三角形阴影。
“……”
“巴基?”
TBC
【眼泪女王】春天碎片(6)
让白理事回来一会…
第6个🧩
白贤佑醒来的时候,脑袋像裂开一样作痛,仿佛某条神经被抓住两端用力绷紧,导致他睁眼后的一阵时间里都在眩晕状态,直到可以清楚视物。
他在床上醒来,侧面是敞开的衣柜,里面凌乱地挂着他的衣服,床头柜上的水杯还是规矩地守在那里,好似主人从未离开过。
这是他离婚后在首尔租住的公寓。而他如同宿醉后的每一个早晨般醒来。这是日常,如果没有那长达一个早春的梦。
他在梦里停留了一周时间,入睡之前刚与洪海仁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白贤佑撑着自己的脑袋,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动弹。无数的思绪毫无预兆爆炸......
让白理事回来一会…
第6个🧩
白贤佑醒来的时候,脑袋像裂开一样作痛,仿佛某条神经被抓住两端用力绷紧,导致他睁眼后的一阵时间里都在眩晕状态,直到可以清楚视物。
他在床上醒来,侧面是敞开的衣柜,里面凌乱地挂着他的衣服,床头柜上的水杯还是规矩地守在那里,好似主人从未离开过。
这是他离婚后在首尔租住的公寓。而他如同宿醉后的每一个早晨般醒来。这是日常,如果没有那长达一个早春的梦。
他在梦里停留了一周时间,入睡之前刚与洪海仁交换一个绵长的吻。
白贤佑撑着自己的脑袋,坐在床上久久不能动弹。无数的思绪毫无预兆爆炸般侵蚀着他的脑袋,至少在他宿醉后卡住了头脑里锈蚀的零件。他觉得荒唐,荒唐得他现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
他捧着脸压低声音哭着,吼声被掩埋在手心里。如果是一个梦,那么真实就是对他的巨大的折磨。那是将他高高捧起的心脏重重踹下山崖,他连碎片都找不回来。
直到嗓子哑掉,直到他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才不得不强迫自己收拾妥当出门。把梦关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房子里。
关上门之前,他看了一眼形单影只的沙发,在那里他们短暂相拥过5分钟,那五分钟他切实地拥着海仁睡着了。至此之后,他再也没有睡过那样安稳的觉。
他如同每一个周末,坐着公交去医院楼下,买上一束新鲜的薰衣草,乘电梯到医院高层的VIP病房,站在那扇门前踯躅两秒,推门而入。
洪海仁沉静地睡在房间中央那张病床上,细密的管道连接着规律的机器声音,心电的波浪在上下起伏,生命便在这个有条不紊的秩序之中运行下去。
一个月前海仁晕倒在家里,送到医院便昏迷不醒,医生判断或许是肿瘤压迫神经功能区所导致的脑死亡。扩散性脑瘤根本无法以手术的方式来淡化影响,走到这一步也是药石罔顾,只能以最基本的生理需求来维系着生命体征。
他把花插进床头的花瓶里,紫色的薰衣草在百叶窗折射的眼光下好像点缀了露珠。新鲜得恰好,给空白单调的病房增添了一抹亮色。
“海仁啊。”白贤佑坐在病床边,熟能生巧地给洪海仁按摩手指,与每个早晨一样向她报备,“我昨天没来陪你,对不起,昨天公司有急事需要处理,就拜托妈过来照顾你了。所以是因为这样才梦到你了对吗?”
那只手上有一颗圆形切割的钻戒,白贤佑抓着她修长的手指凑在嘴边落下一记吻。又俯身在洪海仁额头上吻了一下。
“呀,你在梦里主动亲我了,以前都没有过,我未免也太吃亏了。”他抬手替睡着的人理额前的头发,不小心碰到她的睫毛,一动不动。
洪海仁像乖巧的娃娃安睡在床上,听话地任由白贤佑照顾她,为她翻身,为她量体温。可是她太安静了,安静到整个病房只有白贤佑一个人的声音。
他习以为常地自顾自做完这一天的步骤,便开始看着洪海仁发呆。自从洪海仁昏迷以来,他每天都是这个状态,仿佛从公司请了长假,在病床旁从天亮坐到天黑,晚上就睡在陪护床上。
心电是他魂牵梦萦的声音,两分钟没有听见滴答的机械声,他心跳也会随之骤停。哪怕是洪海仁的父母也劝白贤佑休息一阵子,可他仍然像个守望着远处灯塔,执迷在暴风雨中的水手,手中拉着帆,紧紧不放。
每个晚上都在祈祷,哪怕根本没有神明垂怜他的祷告。
白贤佑在这段时间里用目光描摹过海仁的脸无数次,他几乎要数清楚她有几根睫毛。与梦里的人相比,她消瘦了很多,两颊因为微微凹陷而显得更不好接近,更骄傲。
因为回忆近在咫尺,所以对比格外清晰。白贤佑心痛得弯下腰去:“海仁啊,我这三年到底做了什么,你才会变成这样?”
他把脑袋低垂到她手背,长过眼睛的额发贴在她的皮肤上,一副忏悔的模样。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压着汹涌而来的泪意,直到发梢被带动。
那是皮肤的温度与幅度小到微乎其微的移动。白贤佑惊醒般抬起头来,看着那轻微跃动的手指,定格在那。
两秒之后,他才侧过头去看洪海仁的脸,那双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隙,留了一线可以供阳光进入的距离。
“海仁。”白贤佑生怕惊醒了这样不真实的画面,他握住海仁的手,按响了呼叫铃,“你醒了?”
没有人回答他,那双眼睛又停止苏醒,停在了一个微微张开的时间上,但那黑色的瞳孔却没背阳光叫醒。
她在沉睡与清醒之间停驻,好像灵魂还在身体外徘徊。
医生用手才叫那双眼睛打开,却没有拉回那里面原本盛满的生气,她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安静得像冬天封冻的河流。哪怕如今是暖春四月,却依旧满面寒霜。
白贤佑在几分钟内经历了大起大落,他有些腿软地支撑着病床的尾巴,看着几位主治来回奔波折腾,看着闻讯而来的海仁的父母,却有种并不置身于当下的感受。
他抽离在这个世界之外,看着所有人忙忙碌碌地围着那个人,又没法让她对着他生气,对着他微笑,对着他做出一副嘴硬的表情。
医生在他耳边说了很多的看法与结论,全都向风一样模糊地溜走,只剩给他一背冷汗。
如果可以选择,他想要永远睡在昨晚的梦里,拉着洪海仁一起。只有这样,他才可以接受这个无法醒来的海仁,因为他们同在梦里,过一个永不消逝的春天。
【眼泪女王】春天碎片(4)
第4个🧩
到龙头里的时候,洪海仁刚从瞌睡中醒过来。
她也不知道睡了一觉之后为什么就被带到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村头的路灯还在闪烁,电压不稳的滋滋作响。
白贤佑有无限地精力,他仓促地安排着时间,把每一分钟都收拾停当,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直到现在他依旧害怕这只是他做的一个白日梦。
他牵着海仁向村里走去,天色黑得土路旁的树田都模糊一片,月亮挂在远处的房顶,一路上都空空荡荡,唯有夜风作伴。
他指着龙头里的一草一木给海仁做介绍。心有余悸,他依然记得她失去记忆后独自站在大雨中央的模样,泥水打湿她的裤脚,眼睛里的茫......
第4个🧩
到龙头里的时候,洪海仁刚从瞌睡中醒过来。
她也不知道睡了一觉之后为什么就被带到这样一个荒郊野外的地方,村头的路灯还在闪烁,电压不稳的滋滋作响。
白贤佑有无限地精力,他仓促地安排着时间,把每一分钟都收拾停当,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直到现在他依旧害怕这只是他做的一个白日梦。
他牵着海仁向村里走去,天色黑得土路旁的树田都模糊一片,月亮挂在远处的房顶,一路上都空空荡荡,唯有夜风作伴。
他指着龙头里的一草一木给海仁做介绍。心有余悸,他依然记得她失去记忆后独自站在大雨中央的模样,泥水打湿她的裤脚,眼睛里的茫然无助让他发疯。
那时疯狂找他出的汗似乎还在身上,回溯三年的印记。
绕过院子后面的牛棚,白贤佑一脸骄傲地介绍那些正在休息的黄牛。他说自己小时候会给这些家伙一一起名编号。
“你看这只,毛皮是浅白色的,额头却有一撮黄色的毛,它是我们家年纪最大的牛。”
洪海仁垫着脚朝里看,眼睛瞪得圆,这对她来说完全是另一个平行世界。在周末的夜晚,她站在一个自己从未听说过的村落里,听着白贤佑给她讲一头牛的故事。
她笑起来,想起白贤佑给她告白时说的家里有那么多牛,再看看这里有些潦草的牛棚,实在觉得有趣。连牛圈里粪便的味道她也不排斥了。
洪海仁从来没有亲近过什么动物。在小学的时候,她曾经带回家一只淋雨的猫咪,却在她第二天上学时被她母亲扔进垃圾箱里。至此之后她便再未对动物感兴趣过。
她向白贤佑撒的那个关于英淑的谎,无根无据,只是看见一副浣熊的插画后心血来潮编的。她没被人带去过动物园,所以压根不知道真正的浣熊长什么样子,生活在什么环境里。
只有白贤佑这个傻瓜会信。
他们牵着手走进了家里的院子,几间房子透过窗户还晕出温暖的光。他们家的灯光是暖黄色的,是那种燃烧壁炉的橙色而非精致水晶吊顶折射出的光线。
“妈,爸!”
有人拉开推拉门,伸出脑袋朝院子里张望,一对朴实的,脸上还有晒伤的中年夫妇便奔出来。
“贤佑,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白贤佑的妈妈在他们面前定住脚步,嘴里的话虽是问儿子,眼神却留在海仁身上,“这位小姐是?”
洪海仁张口准备介绍自己,却听见惊呼伴随着拖鞋砸地的声音由远及近。
她认识着飞奔而至,甚至连拖鞋都跑飞的女人,这是白贤佑的姐姐,她们曾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过。她又换了一种颜色的头发,比海仁更快地说出答案。
“她是那个实习生!被公司开除的那个!要我们贤佑养她的那个!”
洪海仁的兴趣在一瞬间被挑起,那是一种身份置换的快乐,她作为一个刻板印象里的财阀,只有拿钱打发别人的份,现在却被人认为是寄生虫而要赶出家去。
“阿姨叔叔你们好,我是贤佑的女朋友,我叫洪海仁,虽然目前在女王百货公司实习,但以后我会努力挣钱,不会让贤佑太辛苦。”
她礼貌地鞠躬,用余光看着白贤佑的反应。发现那家伙正在可恶地憋笑。
白贤佑的爸爸妈妈并不像他姐姐那样不正经,父亲更活泼,母亲更和善一些,他们在看过白贤佑的反应后将海仁领进了家里。
十几分钟之后,饭桌上便摆满了饭菜,长辈期待的目光让洪海仁有些招架不住,于是她吃了整整半盘炒杂菜和一碗米饭,喝了整整一碗海带汤,撑得她后来走路只能像个摇摆的企鹅。
电视里在放一部大火的电视剧,男主角穿越到十年之后找回失散在人间的女朋友。一家人看得入神,只有白贤佑在看洪海仁。
在他进入这段婚姻之前,他对洪海仁的家人与成长经历几乎一无所知。他的老婆沉默寡言,自然也不会向他诉衷肠,可新婚第一年他还是在相处的蛛丝马迹中感受到种种。
她在那个家里并不是被爱的人,她冠着声名显赫的姓氏,但在真正参与家族事务时却永远疏离得如同局外人。
而白贤佑曾经误会过很久,他将之归咎于洪海仁的冷漠,如今看来他真是个傻瓜。
转头看她与自己母亲讨论电视里的剧情,从男主角的身份背景讨论到女主角身上背的包是什么品牌,就像个普通的孩子与父母相处。
这一刻的和谐,他永远都不想打破。
可是他姐姐偏会在这个时候打破气氛,她故意大声地提起校长的女儿昭英上一周刚过来给家里送过鸡蛋,还问起白贤佑的现状。
在白贤佑凑过去用手捂住她的嘴之前,洪海仁便发出了致命一问:“昭英是贤佑的前女友吗?初恋?”
白贤佑恨不得给她跪下,连忙摇手,“不是!”
白斗关却转过头来分享儿子的青春故事,“那姑娘以前放学总喜欢跟着我们家贤佑,这么多年也还时不时打听他的近况哈哈哈。”
洪海仁还保持着得体的微笑,眼刀却剜过去,“哦?白贤佑先生,这位昭英小姐漂亮吗?”
他根本不敢说话,他无法欺骗海仁说她不漂亮,所以是一道致命题,只能保持沉默。
推门出去坐在木板铺就的室外玄关上,屋檐遮住了几颗星星,一阵凉风吹过来,他就仰着头闻风里挟来的花香与麦香。
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视声音渐渐不再喧闹,灯也灭了几盏,身边人才同他一起坐下,吊着双腿仰头看墨色的天空。
“白贤佑,我有种错觉,我们好像认识很久了吧。”
“你相不相信,我上辈子就认识你了?”
再见你,就已经是跋山涉水之后。
【眼泪女王】春天碎片(5)
第5个🧩
睡在哪里成为难题。白贤佑头脑一热把人带回家里,比起上一回谈恋爱要早许多,当下这个阶段他没有勇气和洪海仁睡在一张床上。
他徘徊在客厅里,被初见端倪的蚊虫咬了三个疙瘩,坐立不安。
洪海仁洗完澡走出来就看见他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来回转圈,固定的行进路线,焦虑地抬头看她。
“你在等我洗完澡吗?”洪海仁天然呆,她擦着头发并不能共情男人的焦虑。
白贤佑不想多说,只把她引进自己的卧室,那床被子干净地平铺在床上,四周都是属于白贤佑的痕迹。哪怕重演一次,他还是脸皮薄。
忽然觉得回到三年前...
第5个🧩
睡在哪里成为难题。白贤佑头脑一热把人带回家里,比起上一回谈恋爱要早许多,当下这个阶段他没有勇气和洪海仁睡在一张床上。
他徘徊在客厅里,被初见端倪的蚊虫咬了三个疙瘩,坐立不安。
洪海仁洗完澡走出来就看见他像个上了发条的人偶一样来回转圈,固定的行进路线,焦虑地抬头看她。
“你在等我洗完澡吗?”洪海仁天然呆,她擦着头发并不能共情男人的焦虑。
白贤佑不想多说,只把她引进自己的卧室,那床被子干净地平铺在床上,四周都是属于白贤佑的痕迹。哪怕重演一次,他还是脸皮薄。
忽然觉得回到三年前的自己身上,除了增添些许回忆和保护她的欲望之外,自己并没什么进步。在情感上他向来比她敏感,但在表达上他与她一样笨拙。
他充满疑虑地去冲了个凉,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洪海仁在翻他的相簿,陈旧而厚重的一本,被她捏着边缘慢慢翻看。
他走过去,发尖还在滴水,落到她的颈窝,凉得她一激灵。她让白贤佑挪个椅子过来,就这么捞起他脖子上的毛巾帮他擦头发。
一时间,他觉得他们回到了刚结婚的那时候。那是他们最好的一段日子,他与洪家的距离还没有那么接近,他们还有自由与爱情支撑彼此。洪海仁会心血来潮帮他擦头发,帮他买一些衣服又催促他去换一套又一套。
他们与传统的夫妻关系大相径庭,可这样也很好,那时从来不计较谁比谁付出得多。
她隔着乱蓬蓬的湿润头发与他闲聊。“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有意思吗?感觉是很有意思的一件事。”
“嗯。村子里有很多和我一样大的小孩,我家里是开超市的,那时候我根本不缺玩具和零食,所以我是村子里的老大。”白贤佑说起过去就弯了眼睛。
洪海仁看他讲着琐碎的成长经历就入了迷,他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是自由地生长的灵魂。所以他才如同晨间的阳光一样温暖但不灼人。海仁喜欢他的温度,就好像她无论炎热寒冷都需要在他恒温的世界里寻求安稳。
“为什么到高中就没什么照片了?”她捉住思绪遥远的目光,一副探究的神奇。她手指拂过那几张仅有的高中照片和毕业照。
她知道那是自己学校的校服。
“嗯,我转学了,当时因为成绩太好直接被保送到韩日外。”白贤佑微微扬起脑袋,炫耀的幼稚冲动在增长。
海仁略略睁大了眼睛,故作惊讶地看着他:“呀白贤佑先生,我们竟然是高中校友,但我后来转学了。”那个mp3被她藏在抽屉里,上面印着她的字母,还有她手心的热度。
你看,这就是我们曾经相交过的证据。但无论如何,海仁决定将这秘密单方面留在心底。
他们讨论着在韩日外读书的时间,白贤佑在震惊之余也觉得遗憾,他们错过得正正好好,一个来,一个离开,背道而驰后再重新相见。
他觉得可惜,如果高中便遇见她,他能少走很多路来与她相遇。
翻相簿直至深夜,洪海仁几乎听完了白贤佑这30年所有的故事。他有好多地方害羞地不愿提及,大学暧昧过的女孩子,毕业后第一年只能依靠父母接济的生活,还有种种遇见她之前的平常事。
最后白贤佑还是没留在自己的卧室,他穿过院子睡在厢房里,走过卧室的窗前洪海仁叫他的名字。白贤佑便转过头去,脖子被海仁的手臂圈住。
月光如练,倾泻得恰到好处,融进一片草长莺飞的季节。他们就迎着月亮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钻进被子的时候,白贤佑几乎要心满意足地睡去。他嘴角还有海仁嘴唇上残留的草莓香气,冷冽又甜蜜。所以,他诚挚地坚信将会是一夜好梦。
【眼泪女王】春天碎片(3)
白贤佑x洪海仁
当离婚后的白理事回到小职员时期
依然是小情侣恋爱日常
第3个🧩
这天晚上,白贤佑回到他的出租屋后久违地翻出了一个破旧的本子,那还是他大学毕业之后怀着对工作的憧憬买给自己的,在那之前他喜欢用笔记录些什么。
“这个春天,要与海仁一起做的事。”
他看着这个题目傻笑,满心都充盈着失而复得的幸福感,耳机里还放着歌,连接着他手里的mp3。
1.要看一场电影。
2.要一起在梨泰院散步。
3.要带她去吃喜欢的汤饭。
4.要和她一起去参加阳基他们的聚会,把她介绍给大家。
5.要带她回龙头里,告诉爸妈她...
白贤佑x洪海仁
当离婚后的白理事回到小职员时期
依然是小情侣恋爱日常
第3个🧩
这天晚上,白贤佑回到他的出租屋后久违地翻出了一个破旧的本子,那还是他大学毕业之后怀着对工作的憧憬买给自己的,在那之前他喜欢用笔记录些什么。
“这个春天,要与海仁一起做的事。”
他看着这个题目傻笑,满心都充盈着失而复得的幸福感,耳机里还放着歌,连接着他手里的mp3。
1.要看一场电影。
2.要一起在梨泰院散步。
3.要带她去吃喜欢的汤饭。
4.要和她一起去参加阳基他们的聚会,把她介绍给大家。
5.要带她回龙头里,告诉爸妈她是我的女朋友。
6.要亲手摘一个梨给她,
7.要每天都跟她说晚安,视频通话。
8.要保护她。
……
他心满意足地收起钢笔,心满意足地讲本上的字读了一遍又一遍,拿起手机给海仁拨通视频电话。
那头用了很久才接起,她对着镜头的脸上有明显的生疏,还没擦干的头发被绑在脑后,几缕湿润的发丝散在脸旁。
白贤佑的眉头皱起来,收成两道窄窄的褶,一时间甚至有些严厉,“洪海仁,快把头发擦干,这样很容易感冒。”
手机被那头的人立在了某个地方,洪海仁双手解放便在房间里自由行走起来,她当然不是一个听话的人。
“你这么晚还打视频,要做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似乎也没有想探究答案。
她只是觉得今天的白贤佑太反常。没错,他在98%的时间里都非常可爱,可爱得她望见他的脸就像凑上去亲亲他,但这样黏人的白贤佑,她还是第一次见,
“我只是想和你说晚安。”
她觉得白贤佑巧言令色了起来,那种变化被他掩藏得很好,可她这么聪明,当然能看出破绽。
他根本不会撒谎,只有她骗他的份。
吹风机的声音盖过了怀疑,她站在梳妆镜前弄干头发,白贤佑则在镜头里看着她。
她穿了一件修身的睡裙,米白色的丝质柔滑,并不像结婚后总是穿严严实实的成套睡衣。那样短而轻薄的裙子,将曲线包裹得若隐若现。
白贤佑不敢再看。
明天是周末,他告诉海仁他会带她去看日落,在那之前他们可以先找个地方吃饭。
洪海仁翻看了明天的日程,她原本需要去参加一个聚会,现在却不打算去。相比起虚假的觥筹交错和浮夸的相互攀比,她更愿意与白贤佑虚度一天的时间。
她睡下的时候,白贤佑还没挂掉视频,他说就要这样看她睡觉。洪海仁将怪异的感觉压在心底,然后纵容他像个孩子一样耍赖。
那样的白贤佑,实在是太喜欢了。
至于电话那头的人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她完全没察觉,她只是觉得他在本子上写东西的声音很叫人安心。
睡得模糊时,她下意识问他,写的什么?
“秘密。”
白贤佑说完后自己没忍住笑了,这是三年后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之间的秘密。
日落是在轻轨上看的。他牵着她的手走进人潮拥挤的地铁站,在她面前买了一张新的地铁卡。或许是为了迎合春天,卡面是俏皮的粉色,印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卡通猫咪。
这一次白贤佑并不像三年前那样将她放在人群中间。他那时并不知道她从未坐过地铁,所以那时她站在自动售票机前才会那样惴惴,那样生疏。
她望着他的样子仿佛在看这世界上最伟大的魔术,眼睛亮得像湖面的月光,惊讶地夸他厉害,
白贤佑把卡递到洪海仁手里,又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手里,他们就这样挤上地铁。
太阳西沉的时分是地铁一天中最忙碌的时刻,充塞着各种各样的人,他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装载着曲折丰富的生命。
洪海仁从没被这样推挤过,临近车厢门关闭的那一刻,她被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推了一把,一时没站稳,还没来得及找回平衡,就落入了一个怀抱。
白贤佑的卫衣上有干净的洗衣粉气味,是柠檬的清香,她手下意识抓住他的衣服,被他牢牢护在扶手与胸膛之间。
有些狼狈,她抬头看他,不理解为什么要上地铁,明明有更好的选择,她可以让自家司机扮演uber司机来接他们。
她只是本能地信任这个人,所以她什么也不想便跟着他走。
“很挤吧。”白贤佑并没觉得抱歉,他自得其乐地看着洪海仁脸上出现不常见的表情,她的恼怒也是可爱的。
他只是将人又抱紧了些,用身子挤出一条通道,走到那扇通透的玻璃窗面前。
地铁恰如其分地驶出地下,玻璃窗外由漆黑变得明亮起来,街景飞速地倒退,他们随着人潮一路前进。
“你看,那是女王大厦。”白贤佑指给怀里的海仁,列车越爬越高,几乎要俯瞰首尔市中心,女王大厦的巨大标志出现在鳞次栉比的最高点。
洪海仁迎着他的手指看去,几乎看呆了,那是她回国后第一个工作的地方,是她的爷爷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最最重要的是,她在那里遇见了身边的这个人。
她从未如此确定,又从未如此冲动,她特别希望与这个人分享余生。
她知道她会入主这座大楼,那么那里的顶层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白贤佑凑近她的脸,快要俯下身将下巴放在她的颈侧,又不舍得她承受他的重量。
“你知道为什么我喜欢坐地铁吗?”
洪海仁侧过脸来看他。
“我每天见到的都是一样的人,他们在公司里光鲜而忙碌,坐在格子间里的沟通仅限于工作,每个人都在回避真实生活。人们不愿意说爱,也不愿意分些目光给别人。
“我喜欢看地铁上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会提醒我,我们还在一个真实的,丰富的,拥挤的城市里,人们下班之后有着自己的生活,自己的时间,和自己的感情。
“每个人都不一样。
“我们把时间都浪费在了不重要的人和事身上,这是我不喜欢的。
“可是海仁,对不起,后来我忘了。”
他有无数个夜里睡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上越来越少的星星灯痛哭,他沦陷在自我的厌弃和不确定之中。但他忘记了问,一墙之隔的洪海仁,在丧失自己身体里一块肉时,痛不痛?
白贤佑眼睛里有别样的光,那是湿意映着远处的夕照,暖融融的。
洪海仁被他的阵痛所传染,心脏也一阵酸软。她并不知道什么地铁上人人都要遵守的规则,她凑过去吻了白贤佑的侧脸。
那天的日落很美,是她这一生见过最美的日落。它夹在两个站之间坠落,沉进城市庸庸碌碌的人群车流之中。
洪海仁的双眼陷进白贤佑的手心,直至他拿开那片温柔的遮挡,这个轰隆隆前进的世界,裹挟着余晖,像一片间隔的梦境,陷进他们的拥抱之间,像一床蓬松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