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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一梦江山迭
鹤立身长，剑眉如峰，自诩郎君领袖。
偏爱素衣墨衫，折扇时于胸前，上书“折柳成林”，遂得诨名“林郎”。
坊间都传他生有一双桃花眼，初相见，她窃以为，最美的桃花也生不出那般的好形状。
微一颔首，眼角上扬愈发，倾国倾城想来也不过眼前的一张脸。
蒙尘明珠，扬州瘦马，她花名漫誉秦淮。
素来冷面冷心，落拓红尘，虚与委蛇，冷眼静观勾栏纨绔。
他花楼流连，数月不去，她窥得他放浪下的无情，佯笑下的苦闷。
桃花一眼，灼了寒冰，裂口毕现，一发而不可收拾。
“曲儿唱，曲儿亮，宫商角徵各一样，羽娘上前评一评，红纱帐夜入哪家女儿相？”
“女儿俏，女儿笑，宫商角徵都不要，琳琅满目不得心，夜夜欢未若一人相伴好。”
他闻曲竟久不能言。
水眼波横，她目光坚定以迎，貌若泰山稳定，暗处的蔻丹早已刺破掌心。
自以为佯装极好，数年后一次酒中方知他早已看穿。
“你眼中的倔强似我。我苦，恐你如我，遂犹疑。”
或登楼远眺，或执伞于朱门路尽处久驻，江南烟雨不懂人心，带不回良人。
她如愿得郎君贮之玉楼，他却再不相见，仅遗一言：
“小楼以赠，嫁娶由汝。”
某年，夜阑雨浓，春寒袭人，她病榻不起，数日未能离床，遂打发小婢外出候人。
菩萨像前曾请愿，一日不敢中断诚心。
熬着驱寒汤药，室内药香漫漫。
小婢掀帘喂药，她阖眼而饮。又闻檐雨落打纱窗，悲从中来，不禁生泪。小婢执帕以拭，她顺手接过帕子，指尖相触，一时生疑。
眼帘缓缓抬起，顿时泪若梨花，簌簌不止。
他取回帕，依旧耐心沾去点点珠玉，柔声轻叹：
“怎就如此了。”
用力握住他抚在脸旁的手，掌心的温度灼痛了她的面庞，痛感真实，他回来了：
“此番归来，再不去了吧？”
他只笑笑，以另一手拾起药勺，依旧喂她饮药：
“早日好了，莫让我挂牵。”
她亦不再追问，若无知般，享受片刻静好。
不过三日，白日无踪，昧旦而回，秦淮岸流言入耳，听闻夜夜笙歌。
他不明言，她佯不知。
是日不归，她窗前理坐，但有人行，她必得所见。
一日一夜，他倦怠而回。她抚鬓稍调，喜笑迎之。
绿蚁红炉，二人相对小酌，酒酣微醺，她终于吐言：
“回首颠沛现已数年，尚不见茫茫前路。去日执手绾花，鬓边斜簪，楼台登高；见有丝丝雨露，百摆千摇，恰似淹没万家罢休，孰不明，点滴之水能成大势否？”
她甚少多言，此番已知后会无期，无若一吐所虑。
他无言，唯欲杜康千杯，长醉不醒。
次日，杨花满绣床，身畔人无踪，但见留书：
“前路自去，莫待空人虚红颜。”
江山更迭，看遍兴亡，任他姬刘杨，由他李赵朱，朱门变断壁，残垣又高墙。
斯人远去无踪迹，红颜虚度又一春，唯心不变，俟其一人而已。
江南烟雨依旧，碎打油伞，半生痴缠。
是日又成空，执伞而归，忽闻梵音飘渺，若隔千山万水：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
南无阿唎耶
婆卢羯帝烁钵啰耶
菩提萨埵婆耶
摩诃萨埵婆耶
摩诃迦卢尼伽耶
......
（17.10）
2018年1月4日 木初有小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