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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说邢台沙河市苏人亭的“亭”

--兼与李军兴先生商榷

作者：胡顺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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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北沙河市（原沙河县）有个村名叫十里亭，位于沙河城（属原襄国南部）西南约十五千米处，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名字。北宋《寰宇记》：“沙河有苏秦亭，苏秦西说秦人，请货黄金百镒，尽黑貂之裘氅即此地，今有亭存”。南宋《后汉书》记载：襄国，本邢国，……有苏人亭。明《一统志》载：“苏秦亭在县西南三十里，俗呼为十里亭。”

由此看出，十里亭，先名苏人亭，后改苏秦亭，最后定名十里亭。关于之前叫苏人亭的缘由，有人撰文说亭西的苏庄村，原为西周时期（前1046年-前771年）的苏国（也有说商代有苏氏所居的苏国遗址位于原沙河县青界乡至沙河县西苏庄一带，苏人亭即位于此区域内。但均需更多证据链），故名。而至于改称苏秦亭，则是战国时期（公元前475年—公元前221年）因苏秦【（？—前284年），己姓，苏氏，名秦，字季子，雒阳（今河南洛阳市）人。战国时期著名的纵横家、外交家和谋略家】寓居于此，也有说路过歇息而唤作苏秦亭。北周时（公元557-581年）隶南和郡襄国县，齐废南和郡，恢复广平郡，后属南和县。隋中设龙冈县，随之改作沙河县。到后世称为一个地理地名。

我的好友、沙河文化学者李军兴先生撰文认为，这个“亭”应为最基层社区组织，并以刘邦做“亭长”为例说明，还连续撰写数篇文章，引经据典，洋洋万字给予阐述，这种究学务竟的精神可嘉和值得学习。笔者认真拜读学习。

但笔者始终认为，沙河苏秦亭的这个“亭”不是军兴先生诠释的那样。

我们也不妨从“亭”字的起源和演变做一次系统的探究。

“亭”字，最早源于周代，距今有2000多年历史。周代的亭是设在边防要塞的小堡垒，类似现在的戍边岗/哨/所，设有亭史（相当于现在岗长/哨/所长）。到了秦，始皇统一全国设三十六郡，郡下设县，县下设乡、里、亭之制。亭的建筑迅速扩大到各地，并成为地方秩序管理和维护治安的基层组织所使用。秦、汉时在乡村每十里设一亭。班固著《汉书·百官公卿表》叙述县以下的地方职官说:“大率十里一亭,亭有长。十亭一乡,乡有三老、有秩（乡官之一，郡所署，秩百石dàn，掌听讼收税等事。类似今乡长）、啬sè夫（乡官。秦制，职掌听讼、收取赋税、币礼的小吏，汉晋及南朝宋因之）、游徼（乡官之一，掌巡察缉捕之事。原为泛称，秩禄的官吏中最低级人员。秦末始为官名。汉沿设。魏、晋、南北朝多沿设。后无此名），三老掌教化。……县大率方百里”。

汉代的地方行政组织是“乡”“亭”“里”；“乡”以下是“亭”，“亭”以下是“里”。汉代是“积里为亭，积亭为乡”。

东汉时期经学家、文字学家许慎的《说文》中称“亭，民所安定也”。随后的东汉学者应劭shào在《风俗通》记载“亭，留也，行旅宿会之所馆也”。

可见，亭从最初作为边防要塞的小堡垒，具有军事防御功能，设有亭史负责相关事务，到秦汉时期，其功能进一步拓展，成为地方维护治安的基层组织，同时也是乡以下、里以上的行政机构。此外，还设有供旅客宿食的处所，后来发展为驿亭，承担起了交通和住宿的功能。

隋唐之后，亭逐渐演变成多建于路旁，供行人休息、乘凉或观景用的常见建筑。至元明清时期，园中之亭，是自然山水或村镇路边之亭的“再现”，成为了中国传统建筑中供人休憩和赏景的常见设施。同时，还出现了为便利群众购物而设置的亭形建筑物。

亭的含义演变：从建筑角度，最初指边境岗亭、基层行政机构驻地、供旅客宿食的驿亭，后泛指设在路旁或园林、风景名胜等处供来往之人休息和赏景的小形建筑物，多用竹、木、砖、石等材料建成，平面一般呈圆形、方形、扇形和八角形等，大多有顶无墙。然后引申有多重意义：表示有公平处理、调和均衡之意，如“张汤平亭疑法”；表示正、直、直立貌，如亭亭玉立；还可表示养、育，如“亭之毒之”；通“渟”，表示水静止貌；通“停”，有停止、作量词的用法；通“楟”，指山梨；通“揨”，有刺杀之意。

我们综合梳理了“亭”字形、用、义的演变，回头再研析沙河市十里亭这个“亭”字。

目前可追查沙河十里亭的最早史料，是比战国晚了一千三百多年的北宋《后汉书》，其他均是沿袭此说，文字描述大同小异。

之前有无此亭？作何用途？无稽可考。

而后的苏人亭也好，苏秦亭也罢，只是在“苏秦在此路过或由此去秦国赴命”这样传说的基础上建亭纪念，并未有其他史料可佐证其曾经作为基层组织存在。

明代，沙河县城北十里铺建有梅花亭，是为纪念宋璟而筑。

前几年在沙河老城西南五里处高庙村北发现一个唐朝墓碑铭文，记载此地曾唤作故侯亭（未知是赵侯还是邢侯，尚俟考证），但顾名思义看出这个亭明显系具有纪念意义的建筑，而非军事防御或基层管理组织。

倘若按照李军兴先生的解读，那么，这样的亭在沙河县域内的应该有很多，而不是孤立的存在。正如曾经的人民公社/生产队或乡镇/村委会/村民小组这样的基层组织一样，不会单独存在一两个，而是多个同期并存。

考古和史学研究有个基本原则，就是孤证不足为凭，需要三个以上证据链或其他辅助信息互相印证。

为此。笔者认为沙河市十里亭的这个亭，无论曾经叫苏人亭还是苏秦亭，及至现在的十里亭，都应该是赋予具体某种纪念意义的建筑物。退一步来说，苏人亭即使依据早期所谓苏国苏人的故事，这个亭也无法证明是戍边单位或基层组织概念。

我们不能单纯按照亭的本义或某种历史来诠释它。既要照顾亭的本义，又要综合历史及客观因素，要结合实际去理解。研究学问，需要纵深探究，更需要跳出问题本身，站在外部看问题，才能全面客观合理的阐述。否则，极易在圈内打转，狭隘思维和理解。

从苏人亭来历及现有史料来看，这个“亭”很明显是为纪念苏秦而建筑的亭子，无法证明原来固有。

唐朝天宝年间的沙河城西南的故侯亭，尽管现有史料无法确认是哪个侯（沙河县原属襄国，邢国地，也曾隶赵国。究竟是赵侯还是邢侯，值得探究考证），但仔细悟读就不难感受到。

原沙河县域很大，目前发现范围内的亭只有这三个（即今大沙河中下游沿岸的苏人亭和故侯亭，以及十里铺的梅花亭），而且很明显都是纪念性建筑，无以为证其是防御性的军事建筑或基层管理组织。

根据信源，汉代后不同时期在河北省邢台境内曾有包括苏人亭在内的几个知名亭子。

我们不妨再略加分析一下邢台其他几个亭子，也可佐证笔者观点。

1.千秋亭，遗址位于今邢台市柏乡县境内。汉光武帝刘秀于此登基称帝，建立东汉王朝，开先帝之先河，以期创千秋基业，筑亭纪念，故名千秋亭。《后汉书·光武帝纪》：“光武于是命有司设坛场于鄗南千秋亭五成陌。六月己未，即皇帝位。燔燎告天，鄗于六宗，望于群神……

清康熙年间，曾拨专款重修。乾隆年间柏乡知县郑镇刻立的“汉光武帝千秋亭”碑刻。虽然已经残破,但字迹清晰,落款完整。

2.柳溪亭，《顺德府志》和《邢台县志》（康熙版）记载：在府北城河旁。金大定年间（约公元１１８４年），邢州节度使王邦，命郭荣（郭守敬祖父）在鸳水之滨挖池溏、筑长廊、植柳树、养红鲤,建柳溪亭（俗称鸳水亭）。通过经年治理，形成“清水鱼跃，风飘花香”的优美景观。由于此处满濠河莲，明正德年间，郡守郭纴（rèn）改题为君子亭，取其“出于淤泥而不染”之意。清乾隆时期，顺德知府徐景增在柳溪亭的基础上建鸳水桥和鸳水亭。

3.柏畅亭，遗址位于今邢台临城县。汉代封柏畅侯，为纪念封侯而筑亭，因亭南一里建有柏畅城，故名柏畅亭。 

4.大风亭　又名“麦饭亭”、“驻跸亭”，据传旧址位于今邢台南宫市西丁街北、旧城村内。
  《南宫县志》载：汉光武帝刘秀巡河北时，闻王祁兵至,急渡滹沱至南宫,遇大风,引车于此亭避风，冯畀（bì，给）抱薪,邓禹热火,帝对灶燎衣，冯畀进麦饭，故后人以“大风亭”或“麦饭亭”名之。
    明“靖难之役”后，燕王朱棣以一藩王之兵，抗大明王朝倾国之力。建文二年，“战东昌（今聊城）不利，王易服突重围还北平”（《罪惟录·太宗文皇帝记》），在“易服”败逃路上，朱棣或许想起汉光武帝避难南宫而终成帝业，或许是出于历史巧合，或许诚如《重修大风亭记》所云“虽偏隅僻壤，皆有云气显护，昭人耳目”，于是朱棣“取道过南宫，暂止县西关王庙（大风亭北侧）”（《南宫县志》嘉靖版），承接圣灵瑞气，躲过了一劫，而且一年后便登基称帝。

嘉靖二十五年（公元1546年）胡延召莅任南宫知县，得知曾有两朝皇帝在此驻跸，圣迹卓然，且均遇难呈祥，成就帝业，颇感神异，惊叹此地灵秀祥瑞，随即请当朝检察御史、南宫人刘濂书丹，刻立“大汉世祖皇帝驻跸碑”、“大明成祖皇帝驻跸碑”两通，并建“驻跸亭”。清嘉庆二年知县丁履端再修“大风亭”并立“重修大风亭记”碑，以“昭一时云龙之盛”（光绪版《南宫县志·光武庙记》）。亭、碑建好后，慕名瞻仰，追昔揽圣者络绎不绝，在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遐思、析辩中更为“风亭麦饭”这一景观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现两亭已毁，但亭基尚存，并存石狮一对，碑三通，为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大风亭为四角形方亭，翘沿斗拱，亭四面各有一块匾额，正面为“大风”，其它三面分别为“龙翔凤翥”、“岐并微峰”、“汉京圣迹”。亭北为“关王庙”，庙亭相连，松柏掩映，蔚为壮观。

5.槐荫亭，遗迹位于今邢台广宗县内。据《广宗县志》载：“有槐荫亭在清乐园内。公子尚宝卿璇建。清乐园今已不存，遗址亦无考。”

该亭为纪念明朝崔恭（1409—1479，字克让，今邢台市广宗县人）而造。崔恭为明中期名臣，通易、礼、书三经，历仕有政绩，备受百姓爱戴，其人品、政绩被后世景仰，当时的清乐园盛极一时，成为游览胜地。

6.息波亭，位于今邢台临城县城西护城石堤上，南临泜河，俗称八卦亭，占地32平方米。旧志载，明万历十六年知县程鹏抟建，清康熙二十二年知县宋广业重修。亭呈八角形，高5.5米，内施斗八藻井，外为八角攒尖布瓦顶，造形精美。外八柱以上以隶、楷两体刻着14条古文名句，字体丰润劲媚。亭内有石桌石凳，古时是文人雅士邀朋聚会之处。

“息波”二字暗对咫尺相望的泜河。泜河古名泜水，《山海经》载“敦舆之山,泜水出其阴,”源自临城西部山区，自古常泛滥成灾。为防水患，自明嘉靖十五年至万历二十五年，一条长约千米的护城石堤修筑完成。如今泜水犹在，石堤却已掩于土下，惟有息波古亭旧貌宛然，岁岁年年，听泜水潺潺，盼波平浪静。

7.梅花亭，位于唐朝名相宋璟故里邢台开发区沙河城十里铺村，始建于明朝，历经重建和修缮。

8.薄洛亭，遗址在今河北省邢台市宁晋县东南。来源有二：

①薄洛亭的名称和地理位置与商朝的历史有关。传说，商朝始祖契曾在此治水，薄洛亭被认为是纪念商族人在邢台聚集地而建造，与契有关系‌，因邻薄落河，故名。这些历史背景使得薄洛亭在历史和文化上具有特殊的意义。

②始建于汉代。《方舆纪要》卷14宁晋县：薄洛亭“战国时为齐、赵之疆，往往战戍于此。亭盖以薄落河为名”。薄洛河，即薄洛水，古代连接邢台大陆泽（含宁晋泊）与古黄河之间的几十里水域通称薄洛水。

综上所述，目前史料记载包括苏人亭在内的邢台几个亭，基本被证明是含有某种纪念意义的建筑。除了薄洛亭稍微提及“战戍于此”，尚未发现邢台范围内其他可充分佐证有当作军事戍边哨所或基础组织单元意义上的亭。

因此，笔者坚持认为，沙河市（原沙河县）苏人亭/苏秦亭/十里亭的“亭”仍具纪念性建筑含义。

笔者所撰这些文字，是启于军兴先生的文章，也是学习探索过程中的一己管见。固然，未必正确或成熟，甚至存有谬误。诚望学友本着善意交流的态度，给予批评指正和不吝赐教。

学习过程中参考网络文图，谨此一并致谢。

拙文草就于河北省历史文化名镇沙河城陋室

2025年5月27日星期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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