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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忘情

好在邈渺出现及时，润玉虽受了几道天雷业火，却并无大碍。彦佑扶起夜神，一行人回璇玑宫，邈渺双手捏着拳，心事重重，在后面默默跟随。

待水神一众散去，润玉才捉了她来：“上清天…玄灵斗姆元君座下猫儿？”

“自然是诓他们的。”邈渺狡黠地笑。

却被润玉钳住两只手腕——“松开。”润玉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邈渺还捏着拳，润玉目光一再威逼，她才心虚地摊手。手心，是触电留下的烧灼伤痕，因在大殿夺了电母的镜子用力投掷，动作剧烈，伤口有些开裂，渗出血色，为免露出破绽，邈渺才一路握着。润玉皱眉：“之前不是好了？”

“这不是……其实这是我之前触电的烧伤，这回我不是猫了，这便是我的‘真身’吧，不知道我这种叫什么，肉身飞升？”邈渺嘀嘀咕咕地解释，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

“那么，在九霄云殿，邈渺姑娘怎知，你这真身不惧业火雷刑？”润玉的目光深沉，有些难以捉摸。

“我……我猜的……”邈渺的声音小下去。

“邈渺姑娘大恩，润玉必不敢忘。”润玉松开她，深深一礼。

承他一礼，邈渺默默无言，红了眼眶。是了，对于服下绝情丹药的润玉来说，她已不是他的猫儿，她是“邈渺姑娘”。深吸一口气，她淡淡笑对：“夜神受了伤，当好生养着，邈渺告退。”

邝露拿来丝绢帮邈渺包扎伤口：“邈渺仙子，真的不用取些药来吗？”

“上清天的灵猫，不惧业火雷霆，怎用得到伤药呢？”邈渺微笑着，眼里说不清是何情绪，“天帝可来看过夜神了？”

邝露默然点头。

不用她说什么，邈渺也知是何境况。“我这副身子，怕不能如上回般轻易变猫儿了，也不知顶着玄灵斗姆元君的大名，能诓他们多久。”邈渺叹道。

邝露不甚明了其中变故，有些奇怪：“为什么，不能变猫？邈渺不是猫咪飞升的仙子吗？”

邈渺苦笑：“这一次，不是了。”

唉，星河依旧灿烂。

犹记得，那日那人笑眼温润，对她说会日日相伴，来看这星河。谁料再见，却是一人忘情，一人饮恨。邈渺挂着落寞的微笑，低头漫步。

“邈渺姑娘。”一个温润的声音传来。

回身看，那人从星辉中走来，清艳独绝。纵然知道润玉断情，邈渺每每见他，心中仍旧是亮的：“夜神。”

“润玉有一事，困惑。邈渺姑娘总能看破天机，可愿为我解惑？”

邈渺笑：“自然，夜神的事，便是我的事。”

“这世上，可有何物，能让人所经之事历历在目，却偏偏不再有情？”

“自然有。”邈渺想到昨日凤凰来璇玑宫，求他放弃锦觅，便敛了笑，不再看他，“夜神可是在问锦觅？当年花神给她服下陨丹，令她断情绝爱。不过时日已久，陨丹或已受损，锦觅动了不该动的心，恐要悔婚。当寻机修补了，才不误夜神的婚事。”

见她背过身去，夜神担忧，“可是润玉说错了什么，惹邈渺姑娘不开心了？”

“怎会，夜神记得来星河寻我，我心中欢喜。”

第十八章  棒打鸳鸯

明明医生说过，内脏没有损伤，这几日邈渺仍觉心脏隐隐作痛。润玉的彬彬有礼更是刺伤了她。邈渺轻抚胸口，神色黯然地在天宫瞎转悠。

作为“上清天的灵猫”，邈渺行动很是便利，既然天帝天后也认了她这个身份，自然无人拦她。而结界，更是挡不住她。

锦觅？一袭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邈渺放轻了脚步，悄悄跟着。

却是往栖梧宫去了。

其实从前，邈渺对凤凰没那么怨恨，可如今身在此山中，想起润玉如何丧母、如何受气、如何冷冷清清；又想起喂给旭凤的那颗红丹，他对锦觅多一分深情，润玉便对邈渺少一分，虽然是邈渺亲手喂的药，但还是越想越气。

一个婚约在身，一个兄弟情深，如今倒好，院内纵酒欢笑，红绡帐暖，倒把润玉放在何处？

可叹天界战神，却察觉不到邈渺的气息。

见凤凰于锦觅飞来飞去，你侬我侬，邈渺瞥了一眼小桌，捡了半瓶酒，气定神闲地饮起来。待二人互诉衷情，在那凤凰树下情浓耳热之际，邈渺缓缓抬手，将手中酒瓶砸碎在地。

“呵！好看！好看！呵，呵，呵！”邈渺笑着，缓慢地鼓起掌来。

哼。就是要吓吓凤凰，最好留下点心理阴影，不能人道才好呢。

凤凰惊醒，忙为锦觅拾衣遮蔽，一脸惨白，望向邈渺。

“听说锦觅仙子的桂花酿乃是天界一流的，猫儿路过，闻见酒香，忍不住摸进院偷一嘴，果然不错。可惜手滑砸了酒，真是抱歉。”可邈渺面上一点也没有抱歉的样子，“呵呵，不过二位这场情浓蜜意甚是好看，好看！”

“你！”旭凤气急。

“哎呀，上清天真是寂寞，还是天界有趣。弟弟的娘亲杀了哥哥的娘亲，又趁哥哥守孝，拐了哥哥的未婚妻，好一番颠鸾倒凤…嘿，猫儿真是好运赶巧，竟碰上了这等好戏。”

“我……没有……”旭凤讷讷，无力辩解。

“没有吗？你可记得，那哥哥，现在何处，在做什么？”邈渺妖娆起身，目光幽深，“呦，等等，猫儿记得呢——嗯，他正穿着你娘赐的孝衣，跪在他娘的灵前！”

邈渺笑得冰冷，伸手，桌上酒瓶酒盏缓缓被她推下，一个一个，落地有声。

“嗯……这酒香，真是甜美啊！”

第十九章  猫之心

“法会要开始啦，快走快走！”月老拉着凤凰，在邈渺无声的嘲讽目光中远走。

说起法会，邈渺头大。顶着玄灵斗姆元君的旗号狐假虎威了没多久，本尊大神竟这么快便来到了家门口。若不现身，邈渺上清天灵猫的人设就要崩了，若现身——那还是要崩的。

“邈渺莫急，你可随我一同见过斗姆元君，元君只当你是我的女官，自然不会追究，天界众人看到你与元君说上几句，亦可过关。”夜神虽这么说，邈渺还是有点紧张，她揪着夜神的袖子，踌躇地跟着。

法会将始，众人拜见玄灵斗姆元君，邈渺跟在夜神身侧，准备悄无声息蒙混过关，跟夜神一并入座，却被唤住了。

“邈渺，你来。”一回头，竟是本尊大神开了口。

一众目光瞬间聚焦在邈渺身上。

邈渺顿如五雷轰顶——若斗姆元君知道她狐假虎威的事迹，不说她如何发付邈渺，便是天帝天后那里，也是十万分的过不去呀。

千万别跟润玉有什么目光交流，让他再受牵连。邈渺心里叮嘱着自己，硬着头皮迎上斗姆元君：“邈渺见过元君……”

“嗯，很好。猫儿于六界之外悠游十万载，还是历练了。”

“啊？”邈渺疑惑地抬头。

“今次可愿随本座一道回上清天修行？”斗姆元君问。

“嗯，唯有元灵尚存，如此说来，”元君将邈渺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是报恩，也是渡劫了。”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关注着这段有来无往的对话。邈渺更是一脸懵，睁着眼睛都不知该不该眨。

“既如此，本座今日便取这天界三分灵气，与你重化真身，助你渡劫飞升。”

话音未落，玄灵斗姆元君指尖于邈渺心口一点，像是取了什么出来，弹指间，邈渺眼前似乎掠过三万六千世界，再回神，只觉周身灵光大作，邈渺身形随着这柔白灵光变换，或虚或实，最终——竟化作一只白色灵猫，唯尾尖一点黑，伏在斗姆元君座下。

天呐！我我我……真的成了一只猫？

碰瓷神仙，后果惨烈！

“呀……我是人，我不要做猫！”邈渺惨呼，却听见自己的声音，再一瞧，自己在柔光中又变回了人形。只是——我的衣服呢？邈渺看着众位仙家，飞速护住胸前。

润玉见状，忙捏起一个障眼诀，剥下外袍罩在灵光将熄的邈渺身上。

虽然刚刚周身灵光耀眼，叫人看不见什么，但是不论我究竟是人是猫，还是什么神仙妖魔——为什么总要如此现身？

邈渺躲在夜神怀中，不愿面对众人了，管她什么元君，什么天帝，什么法会——邈渺抱着夜神哭唧唧：“润玉，我要回家！”

润玉向天帝请辞，天帝自然应允——看向邈渺的神色中带了一分恭敬。这下，斗姆元君亲自坐实了邈渺上清天灵猫的身份，还当着一众仙家，不问自取，以天界三分灵气为她重塑真身。邈渺发愿，元君笑看，谁敢阻拦？

邈渺又是被夜神抱在怀中飞回璇玑宫的。隔着夜神的袍子，邈渺的手压在心上——那种沉闷的隐痛消失了，邈渺没做过神仙，但她能感觉到，周身灵力的流转。“喵喵，是你吗？难道，你真是上清天的灵猫？”邈渺默默回想她在人间的小猫儿，那只垃圾桶边满头猫藓毛都快秃了的小猫仔，后来被她喂成了一只白绒绒绒小猪似的猫咪，那团一定要枕在她手心才能入睡的毛球儿，是个上清天的神仙？那……我又是什么？一个凡人，一个神仙，还是一个孤魂野鬼？我怎么成了猫，灵猫又怎么成了我？

可惜刚才没顾上好好问问斗姆元君。

便是想到此事的一刻，耳边响起斗姆元君的声音：“邈渺，你与灵猫既然有此因缘际会，同享神魄寿元，便是尔等的造化，道法自然，随心而行，便好。”

邈渺惊坐而起，夜神看她一眼。“润玉，斗姆元君跟我说话了，你听见没？”

夜神笑：“猫儿真成了斗姆元君坐下灵猫，得上清境界，自然是我等比不了的。”

“你唤我什么？”

夜神不语，可邈渺不傻，那眉眼中的笑意，只属于邈渺的润玉。

“润玉……是何时……”知道我给你下了药……“又如何……”解了那药效？

回到璇玑宫，面对夜神，邈渺半天没说出一句全乎话来。

“我一直困惑，为何对猫儿有动心的记忆，心中却无一丝余情。上次猫儿说起陨丹，我便猜想，或许，我也是受到了药物的控制……若我不知此事，猫儿要等到何时，才肯让润玉再度有情？”夜神反问。

“待大婚之日，凤凰殒命之时……”邈渺脱口而出，转念又闭了嘴。

润玉惊讶皱眉，思索良久，才又开口：“猫儿一向洞晓天机……旭凤，可是将有劫难？”

邈渺犯难。锦觅大婚，凤凰身死，润玉反叛，继位天帝，是一个绞在一起的结，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一透露一事，却变了润玉的天命，到时夜神满盘皆输，又当如何？

“润玉，天机……不可泄露。顺其自然，或许就会是最好的结果。”

“顺其自然，猫儿当真要看着我迎娶锦觅？”润玉神色暗淡。

“你放心，那婚结不成。”话音刚落，邈渺发现自己又说多了。

“猫儿可是将润玉此生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自然。”邈渺笑着伸手，认真地覆在润玉心上，“不论天机如何变幻，这一次，猫儿定要给润玉一个圆满。”

第二十章   所谓三分

法会第三日，邈渺在斗姆元君的精妙论道中打起了呼。

人人侧目，但见元君只是微笑，谁又能说什么？前日里斗姆元君为邈渺点化真身，众仙家一时不查，过了些时候才知，大家在无知无觉中皆少了三分功力。原来元君所谓取天界三分灵气，竟是从天界日精月华，甚至所有神仙鸟兽、草木虫鱼的灵力中，抽了三分，给了邈渺。众仙才后知后觉，对那小仙子敬畏起来。

可惜邈渺虽有灵力在身，却丝毫不懂术法，连日常出入，靠的也还是夜神送她的飞云，仍旧慢慢悠悠的。

直到天帝润玉水神几人向元君告退，邈渺才睁开惺忪睡眼。

本想不理，可法会甚是难捱，此番几人营救锦觅，天后失势，自然是好戏，别过元君，邈渺也踩了云跟去了。

邈渺飞得慢，自然比天帝等人晚了一步，好戏已先一步开锣了。本想作壁上观，可一眼看去，润玉口边莹莹鲜血，显然是为救锦觅生受了天后一击。

邈渺很不开心。

同样不开心的还有水神。

“弑吾爱，戮吾女，此仇不共戴天！”

水神发招，凤凰一个激灵，欲挺身救母，可邈渺向前一步，扯住旭凤的后领，若揪小鸡崽儿般，将他生生扣住。

“母神！”

天后挨了水神这一掌，倒在地上，喷出一口血来。邈渺才满意地松手。

“我母神罪孽深重，仙上的仇，旭凤愿代母受之，只求仙上留母神一命！”邈渺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是天帝亲子，水神还能杀了你不成，如何代之？如此母子，着实令人生厌。

众人未及反应，一阵灵光自邈渺身前发出，直击天后旭凤，将二人击翻在地，天帝等人皆被震了一下。

“凤凰！”锦觅竟不顾什么，推开润玉，向旭凤扑了过去。润玉有伤，刚才那灵力震后，本就气息不稳，如此便被她推倒在地。

此举落入邈渺眼中，如同刀刺一般，邈渺皱眉，又一道灵光，直奔锦觅而去。水神慌忙护住锦觅，却被弹翻在地。庭柱崩裂，云宫摇摇，众人大惊。

邈渺震惊，愣在当场，她……她什么也没做啊。

“猫儿？”润玉踉跄着站起，想去扶她。

邈渺连连后退：“别过来……我……我会伤了你。”

惊恐间邈渺被润玉揽入怀中，润玉却是无恙。“道法自然，随心而行…”邈渺想起斗姆元君的话，似乎明白了一些——虽未习法术，她这灵力却能够随心催发。

邈渺一抬眼，却瞥见天帝，投向润玉的眼神中罩着层戒备与疑虑。一瞬间，脑中电光石火——毫无家族势力的夜神，因婚约有了水神风神与花界的支持，天帝为了制衡鸟族自然会倚重于他——可此刻情形，在天帝看来又是何种样子？邈渺这个天上掉下来的灵猫，神力无边，又是上清天的势力，若也被夜神收服了，对天帝来说意味着什么？

邈渺未动，灵力却比脑子先做出了反应，一道灵光将润玉炸开了去。邈渺颤抖着惊呼，顶着天帝的目光，却不敢去探润玉如何。

邈渺转身逃离。也许，灵力失控，此时是最好的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