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世界上第一座灯塔被设计出来的时候,它的设计师是否有想过这幢孤零零的建筑会被后人赋予多少丰富的含义。
或许是从第一位在海上胡思乱想的海员开始,亚历山大灯塔的火光照破漆黑的海雾,诗人开始认真咀嚼这个词的语义和环境,灯塔开始分裂粉碎,不再作为指路照明的一个整体。以至于如今它早已隐匿尘世,再明锐的视力也无法将它看清。
为什么是灯塔呢?为什么拉姆齐一家执着的是灯塔而不是别的什么,风车之类的东西。为什么幽灵鸟要走向灯塔,而不是海边的渔屋,为什么爱伦坡死前没写完的是《Lighthouse》而不是《Al Aaraaf》。
它与塔不一样,它并不总能给人一种“独卧春风上高楼”的飘然谪仙感,呈现的视野也并不总是那么辽阔,海浪,灯塔,守灯人,多么孤独遥远的一组意象。
它同灯也不尽相同,灯自身便是光明的象征,灯塔的光与特定的背景总是融为一体。当然也并不能说它便是“灯”与“塔”的简单结合,我想它与它的光一样,感觉总是与背景融为一体,无法单独浮现在脑海里。
它给人自观的意象。与镜面的意象感类似,营造出一种独室,正因为是独室,所以引人深思。一个孤独的人终日待在狭小的控制室里究竟会想些什么呢?
它给人向上的意象。茫茫大海前方一盏孤灯拔地而起,无论是在广度还是高度上都无限延伸光明,吸引视线,指引道路。
它给人孤独的意象。并非是僻静中慢慢沉淀下来的悄怆幽邃,而是澄江一道月的阔大荒凉,与自观的侘寂之间形成一种极强的张力。只消一眼个人的悲欢离合与人间的喜乐无常纷纷涌到心头,你的视线可以沿着海面朝四方无限拓展,可一眼之后视线的焦点依旧是这座塔。
它是不能到达的终点。唯有“遥远”与“不可及”才使得灯塔成为灯塔,距离同样被它纳入了自己的关键意向群中不可抛弃。一旦靠近了便觉得它不过是光秃岩石上一座干巴巴的废弃高塔,失去了某种神秘的魅力,或是因为太过具象而丧失了过多的意象。
五月的海风依旧能够吹得人偏头痛,我们在风中走到了托卡列夫灯塔的脚下。所谓“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便也如同这本小说的名称与它的内容之间的差距那样,那天的海湛蓝透彻,水清浪白,阳光猛烈以至刺眼,什么海雾和晦暗,统统都是存在于想象与滤镜中的产物。
即便如此,谁又不会因为灯塔而心旌摇荡呢?那可是灯塔呢。正因为是灯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