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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篇文章的组成(五)
十六与初七 2024-01-17

让人物说人物说的话而非作者的话相当的难,就像千人一面比一人千面要简单。打比方说,你要写一个恶人,他会在做坏事前祭拜妈祖,跟鱼缸里的鱼说说话,他的形象比纯良的英雄更立体。相应的,也就更好写。人物的性格形成于他的过往,英雄的缺陷到达恶这条界线的临界值时,他所呈现的丰富度高,形象也就越饱满。所以抛弃人为堆砌的塑造后,纯粹的好人和坏人相当难写,你很难将一个千篇一律的英雄反派与其他故事里的英雄反派做区分,他们相似的地方是单纯的、难以拆解的,而要怎样赋予角色独特的美好与创伤,使之成为角色自己而非作者的投射,是相当难以把控的点。

陀思妥耶夫斯基致力于深究“人”,挖掘人内心深处的病态、冷酷、痛苦和忧郁,以及庞杂精神世界的冰山一角,他对角色的描绘复杂而紧张,阅读陀氏的书很容易感受到字里行间的危险,这种危险是把人扒光后审视的不安感。他的做法也简单,就是对一名角色刨根问底,挖呀挖呀挖:涅朵奇卡你为什么要对爱你的人残酷,对不爱你的继父谄媚?卡佳为何要在她的面前驯服那条猎犬?父亲的阴影导致涅朵奇卡将公爵女儿当作同龄的“情人”吗?陀氏认为人类的心理反应是迷人的、连锁的,一个顺其自然的习惯,其起因或许源于童年中的某个午后。你不能忘记这样一个午后,美好的事物都留在过去,尽管过去并非真的美好,只是你不知道忘记它会使你发生什么。

人的天性会本能地回避恶与丑,人类的心理也极不稳定。有时候,人在几分钟内感受到的东西比几年还多,这个过程一般被成为成长。有一种手法是让角色成长:好人变坏,坏人变好,各自从单一的环境中抽离出来。那么回到第一个论题,让角色说角色说的话,为什么难,因为这是人物塑造的结果,而不是起因。一个戴铁链的童养媳如果说:“太棒了,让我拯救世界吧!”是不合适的(除非她疯掉)。而人物塑造又与故事本身相关,同一个人,放进不同的故事,也会变得截然不同。

试着深入剖析角色的心理,可以总结标签。我不喜欢标签,这里的标签是指它本意的中性,不能完全概括。为了应对上述苦恼,我个人写故事前,会先想一想故事之外角色的吃喝拉撒,比如从来不会出现在正文里的怎么上厕所之类的,总之想一些下三滥的东西,想想角色在面对这些事时不同的举动和反应(比如海铃一周要去三十个乐队的公共厕所,祥子会擦掉马桶上的老爹呕吐物,灯坐在马桶上想歌,爱音如厕看直播导致痔疮什么的)。这就是角色们的“午后”,因为记忆里存在这些“午后”,她们在其他地方才会是被人看到的模样。

我喜欢王小波,即使王小波笔下的每一名王二都像是同一个人,三联曾锐评王小波“一辈子被下乡插队和批斗困住”,这是他一生的桎梏。普通的写作者很难做到人物、故事为文学性让步,在此之前,你的思想达不到如此高度。纯粹的文字惹人着迷,如果你写不出来,或许需要戏剧性来点缀。

戏剧性有许多说法和理解,专业性的书籍有谭霈生《论戏剧性》,如果看不进去,《英雄之旅》或许也不错。这里不提及专业书籍,只谈个人理解,我倾向于“戏剧性就是人心的变化”这句浅显易懂的解释。《英雄之旅》或者一些好莱坞的戏剧课程会教你怎样在剧本里添加戏点和转折,那与其说是解释,更像被他人归纳的模板,而模板的受众大多是电影观众。如果你以写剧本为生,学到了当然不愁饭吃;如果你以网文为生,网文赚钱的写法也早已被总结得烂熟。本文所谓的戏剧性,并非前两者细则,仅仅只是“戏剧性就是人心的变化。”

我没记错的话,这句话是藤田和日郎说的,也就是《潮与虎》的作者。原话出自一则访谈,令我印象深刻。打个比方,有人爱看恶堕,喜欢反差,纯良角色堕落至暗处,她内心的转变正是戏剧性。这里需要区分,人心的变化属于戏剧性,而非戏剧性只有这一条。比如有人从头到尾都不曾变化,所对应的正是外界环境的改变。别人变了你没变,变相塑造出角色的特性,也是极有魅力的。着重描绘人心的变化主要是为了和上一条的人物相辅相成:善良的人变得邪恶,懦弱的人变得坚强,胆小的人变得勇敢,痛苦的人结束自己的一生……这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在剧本中通常被称为人物暗线,或者叫内部矛盾;与之相应的是外部矛盾,故事主线。二者合一,就是一篇合格的剧本。

举个常见的例子,某某角色曾受到过心理创伤,憎恶、警惕某类人。某一天,ta遇到了自己讨厌的那类人,迫不得已与对方相处,并和对方一起去某个地方做某件事,在这一过程中解开心结,也完成了自己要做的事。听起来很熟,一下能想起不少故事。这种手法不算高级,也称不上套路,但若能学会往其中加入自己的构架,以及最最重要的灵光一闪,就能使其变得独一无二。

无可否认,灵感之于创作何其重要。你只要够天才,你的写法和文字就是他人的准则。大多数人创作的大多数作品都是平庸的,上述理论也多是基于剧本,不完全适用于小说。小说更自由,理论更多,可以不需要外部矛盾,甚至不需要戏剧性。论手法和技巧古典小说有红楼梦,白话文有鲁迅。《中国现代文学三十年》里写:“鲁迅小说一出现,艺术上就很成熟,使得新文学的创作有了相当高的起点。”而冰心写作太早,她的文字沐浴在家人的注视之下,你能轻易察觉字里行间的“安全”和不能逾越的线(但她那篇《我的老师》我很喜欢)。规则之外,我认为小说是崩坏的,是可以没有故事的,是可以故事写在故事之外的。当然,这样的小说好不好看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刻意回避俗套,也容易掉入反俗套的陷阱。我不喜欢先锋文学。好看或者说优秀的作品,即使落入俗套,依旧是好的。而难看的书,艺术手法再高级,依旧难看。刻意想让自己写的不一样,大抵是扬短避长,为了新锐而新锐。

一百年前,文学题材的变革聚焦社会与个人的不幸,新文学运动揭出病苦,拷问人的灵魂;五十年前乡土文学盛行;九十年代性解放……在自己的时代来临之前,它们的内容对于前人来讲都是崩坏的吧。未来的人写出的故事,谁又猜得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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