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剑三/策花】闻竹(一)

闻竹(剑三/策花/藏花)

文/刘景一

*

    折叶打马过人间,谁家少年归心早。

*

作为一个入了恶人谷的天策弟子,孟闻其实素来很少去言语他人是非的。他一向都是只管有酒喝有肉吃就好,毕竟刀兵无眼,指不定哪天人头就不在自个儿项上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嘛,哪儿有这么多空闲去嚼旁人的舌根。所以就连他偶尔说一句同床共枕了多时的蔺竹吟,也只是转述同门师弟徐敬尧对这个人前些日子里喝高了时候的原话——“你家那株小竹苗啊,跟寻常万花弟子没得比。硬要说来,大概也同清水出芙蓉无缘,只能是虎实娇憨那个型的......”

恶人谷中私下里最不缺的便是械斗。蔺竹吟听了孟闻口中这番描述居然没有当场发作,反倒好脾性地同眼前人一团和气地饮罢了桌上的半壶西市腔,然后才进屋去摸出自己那杆平日里轻易不示人的落凤,背着手溜溜达达地游到隔壁院子敲开门,一套花间游龙功夫把还没睡醒的徐敬尧打了个半死。等他提着这位出气多进气少的同龄人回到院子里按到那方缺角石桌上的时候,重新去取酒回来的孟闻还没太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何事。

不过徐敬尧所言也不无道理,他蔺竹吟真的不能称得上是常理所言的万花弟子。青岩弟子中分门别类众多,最出名的确是杏林太素,书墨丹青几门没错,可蔺竹吟既不修医道也不习笔墨,反倒是天工机巧泼墨花间的本事,好得不得了。他这般的年少而又天资聪颖,宛若一杆饱蘸浓墨而疾驰在白纸上的笔,满怀不知打哪儿来的冲劲儿,做事全凭好恶。尚在万花谷时,他哪怕同那些个温温吞吞的师弟师妹们多讲两句兴许都会不耐烦起来。蔺竹吟既没得那青岩水土上惯有的温润性子,更没生出那一双世人眼中行针救人好看的手。他的一双手虽说生得白净,可上头全是做木匠活蹉跎出来的粗茧,再不就是大大小小各类伤口,有深有浅,比孟闻那双使枪挽弓的手还来得不入眼,自己却浑不在意。

可是蔺小先生人家自己喜欢这样,谁也说不动他半句。从前在万花是,如今出了万花则更盛。大概正是这么一个非典型的万花弟子,当初扯着杆难得的神兵一路北上直接进了恶人谷,听起来好像也是件情理之中的事情,没人会去细问为什么,那时就算是孟闻自己也没有问过。恶人谷这个地方似乎永远没有人懂得韬光养晦是什么意思,蔺竹吟初到之时便携着少年人独有的那种锋芒和傲气,与之相伴的还有毫不掩饰的冲闯,正是瞌睡寻着了枕头。不过当这么一个少年郎冲上恶人谷众私设作趣的擂台上时,收获更多的却是不怀好意的目光——青岩的水土虽没把蔺竹吟的性子浸润,却给他磨出了副皎如玉树的上佳皮相,若是换身衣服,活脱脱一个江南戏文中走出来的小书生。恶人谷的水土依然是难见得这般风仪,退一万步说,就算他只是个半大小子,那执笔时从宽袖中露出的半截皓腕也着实够这些没机会开荤的老粗们看上好会儿的了。

换而言之,当蔺竹吟第一次在恶人谷众人眼前崭露头角时,压根没有谁相信这是个能打的,反倒是押这小娃娃会被哪位大人先捉回去暖床的多。这私设的擂台摆在咒血河附近,空气里那股莫名的燥热夹杂着好斗的氛围烧得噼里啪啦。台子那头与他对垒的是个手持豁口重刀的莽汉,满脸横肉伴上几分不屑的神色,更加显得他完全没将对手放在眼中。而蔺竹吟稳稳地站在那破木板凑成的简劣擂台的另一端,一手后背一手执笔,衣袂一揽作了个娟秀的请战的姿势,嘴角擒着三分玩味的笑,模样虽说作得端正,可却毫无认真打算应战的样子。

那日孟闻正好牵了马同叶怀容正要往烈风集去,位居极道魔尊和祸世魔君的二人向来对这类下阶谷中的野蛮娱乐毫无兴趣,真想打架也会将力气省着留到演武场去好生较量一番,而非此处。不过架不住他叶怀容眼尖,老远就看到那边台上站着的居然还有个小万花。

“孟闻,瞧那边。”叶怀容自个儿先停下步子,顺带还叫了旁边牵着马的人“台上有个万花呢,我观他端的这幅架势,怕是个正经练家子。”

孟闻先是站住看了眼旁边的藏剑,方才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擂台,恰好将蔺竹吟那副文绉绉的请战姿势尽数收入眼中。他不太熟悉万花弟子的武艺,若是在其他地方看到,兴许孟闻还会有念头赞一声,但恶人谷着实不是个讲道理的地方,什么招式什么笔法,好看归好看,同那些底层搏命累积出来的武艺相比起来说成华而无实也不为过,有空摆个花出来不如早早动手,先发制人。可旁边的叶怀容倒完全不这么想,反而饶有兴趣地抱着手点评起来。

“他手中拿着的,是落凤啊。如此想来我可多时未见山庄手艺的神兵了,这万花兴许有几分来头。”

“既是到此的家伙,还能有甚来头。”孟闻依旧盯着擂台那边看,不过心地回了他一句“比你屋中的裴大夫如何?”

“这般年纪的万花弟子,怎可同殊砚作比。”观战的叶怀容同样答得漫不经心,只是在言及自己情缘的时候不觉带了几分得意“不过这位小先生确实应为人中翘楚。能执如此神兵的,最次也起码得是青岩七艺中某位门主中意的爱徒吧......孟闻,不妨我们来赌一赌他几式之内可取胜?”

孟闻也来了兴致,但张口却是先问身旁这藏剑少爷有什么好玩意拿来作赌。叶怀容一向爽快,马上答到自个儿屋内还有好酒两坛,择日不如撞日,请孟将军晚上过去喝个痛快。不过就在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的功夫里,那边台上的战斗早就结束了。叶怀容屋里毕竟还藏着裴殊砚这个万花大夫,对花间武学更为了解,本想能讨个小便宜,谁曾想台上这小子动手太快,他和孟闻却是始料未及。只见那边台上的少年一撩衣摆,口型似乎是道了句承让。可怜对面那汉子太过轻敌,还未摸清路数就已经被眼前的这个小娃娃撂倒在地,连个衣角都没机会摸着。赢了的蔺竹吟带有几分得意地边转起手上的武器挽出个花样,一边迈着步子就要往台下走。不过还未等他靴尖沾地,便被一柄长长的陌刀给挡了回去。

拦他的人叫薛青,苍云弟子。薛青和孟闻同级,贵为极道魔尊,与叶怀容自然也相识。只是恶人谷中派系纵杂,各自就责的部分也不尽相同,三人不过点头之交,谈不上熟稔。硬要要说交集的话,顶多就是战场上言语一二。烈风集定好了未时有布防之要相商,这也就是叶怀容同孟闻从咒血河外往里面赶的原因。照理来说薛青这般军营做派的守时之人早应提前抵达,如今也出现在此处,看来那台上的万花少年果然不是池中凡物。左右孟闻和叶怀容对这万花有兴趣,现下还添上个薛青,有热闹看更是不嫌。索性离未时尚早,二人便信步款款地往那人群方向去。

台下有人认出了薛青,也有人注意到后面凑过来的孟闻和叶怀容,原本吵嚷的擂台周围瞬间更加声潮鼎沸了。且不说恶人谷中少见蔺竹吟这般养眼的南方皮相,平日里位高权重如薛青,孟闻这类人他们也极难有机会接触,如今这低阶谷众寻乐的擂台周围一下便聚起了这么三位,让他们怎等平静得了。

未曾想那台上的小万花见着薛青却是变了脸色,一改之前的从容和淡定扭头起了轻功之势就想跑。身经百战的薛青又怎会轻易让他如意,登时直接手起便将掌中刀掷过去便将他一片墨色的衣摆钉在了木搭的台面上。以斩马刀为身而来的苍云陌刀之重,不是个细胳膊细腿的少年郎一时半会儿能挣开的。眼见薛青起步要往台上走,小万花居然有几分急眼的意思,只听刺啦一声竟是生生将那块做工上乘的锦罗料给拽断了。台下众人之前见了叶怀容和孟闻便自觉给这二位让出一条路来,俩人此时也偏巧走到台下,以为有一场好对战可看。谁知那台子上的小万花情急之下拽断了衣料,脚下重心不稳正往下跌,不偏不倚就摔进了孟闻的怀里。

孟闻自个儿也愣了,原本仰脸打算看看热闹的,谁料想这小花儿却不走寻常路,整个人都从天而降,他也只好得下意识伸手接住摔下来的人,拿不准此刻是何等情状。反倒是怀里的小人哎呦一声,像是磕到了脑袋,末了还狠狠地拍着他身上的盔甲嘀咕你这家伙怎么生得那么硬,硌死人了。旁边叶怀容听着这话捂着嘴噗嗤就笑出来,可还未等另一位当事人孟闻开口说些什么,怀里抱着的人便被跃下台来的薛青拽着后领子给提过去,架势活像个偷嘴的猫儿给人捉拿了。空伸着双手还维持在接住人那个姿势的孟闻蓦地生出了几分不悦,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薛青。

“蔺竹吟,你在万花几年里真是长够了本事。”薛青却没空搭理孟闻,反倒还将手上的人提溜两下“还跑吗?”

“哎呦哎呦,哥!”蔺竹吟一副低眉顺眼的小模样冲着薛青装可怜“放我下去吧,这次真的不跑了。”

如若是光听薛青的话,指不定多少人要以为这万花是薛将军房里跑出来的暖床小厮。不过等蔺竹吟张口之后,众人便心下了然了,原来他是这位煞神的弟弟,也难怪一身武艺如此俊俏了。人群中一时间议论纷纷,还有几个暗自庆幸的,好在方才未曾对这小娃娃吐出什么不敬的言语,薛青其人出了名的护短,对麾下向来便是如此,对上弟弟恐怕是更不用说。而孟闻在听到蔺竹吟唤薛青为兄长时心中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叶怀容向来比他这位天策友人更乐于打交道,见场面尴尬,自然先站出来打这个圆场。

“原来这位小先生是薛将军的弟弟,果然少年风流,一派英才气概。”叶怀容抱拳向薛青行了礼“我看今日之事到底是习武之人的少年心性作祟,令弟初到恶人谷,见了刀兵难免技痒,薛将军还是莫要责怪他了。”

“就是啊,哥,瞧你这位同僚多明事理。”蔺竹吟见有人帮他说话,马上打蛇上棍顺着往来“你先放我下去,方才用刀扔我那事儿咱就一笔勾销……”

蔺竹吟话音未落,薛青眉梢像是控制不住地跳了跳。一来当着这么多人他无法搏了叶怀容面子,二来……蔺竹吟这家伙实在气人,今天他非得把这小东西捆上押回万花谷不可,半分都留不得。好在恶人谷里做事想来也没有太多拘礼,于是薛青也不怕丢这个人,依旧拽着蔺竹吟没有放手的意思,另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封信道:

“叶少爷有所不知,舍弟着实顽劣。竹吟,这是青岩裴元先生差人送来的信,说你开春时溜进尚未建成的水月宫拆了不少机甲。眼见有几件实在精巧没那个能耐装回去,便打着看我的幌子一路溜出来偷跑到了恶人谷。你且同我说说可有此事?”

旁边的孟闻和叶怀容听得是不知该作何言语,合着这万花小先生之前在台上的一派风流全是表象,瞧瞧闯的些什么祸,比起藏剑和天策两门里那些虎头虎脑的小师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也难怪薛青要这般收拾他了,这种弟弟搁他俩自个儿遇见难保得先打一顿再说。薛青这会儿还耐下心来当着众人同蔺竹吟讲道理,可谓是给足了劝架的叶怀容面子。不过话说回来,叶怀容在认识蔺竹吟以前还真以为万花弟子大抵都是自个儿家里裴殊砚一类的做派,如今再看蔺竹吟和薛青……这该作个何种说法,虎兄无犬弟?

蔺竹吟闻言一面嚷嚷着裴元大师兄明明同我拉过勾不向你告状之类的云云,一面不顾后领子还被人提在手里就张牙舞爪地要去抢薛青手中的信。薛青也实在拿他不住,只得地将那信纸塞回怀里放妥,终于才松手把这家伙放下来。谁曾想这方才刚许诺过“再也不跑”的蔺小先生一落地撒腿便冲孟闻和叶怀容那边去,躲在这二人身后说什么也不肯出来了。

“见你腰上的令牌是极道魔尊吧,跟我哥同级?”蔺竹吟闪身站到孟闻身后,拽住他手甲上裹着的一块布料捏紧便不撒手了“缺打下手的吗,这花间游的功夫方才你也见过了,只要别让薛青逮着我,有什么事儿尽管吩咐。”

孟闻哑然,怪不得这小万花的目标是他而不是方才好意出言相帮的叶怀容,原来是一早便看清了自个儿腰间这块表战阶的令牌,打好了背靠大树好乘凉的算盘。看来薛青的这位弟弟不仅会闯祸,小算盘更是打得飞快。晓得他们恶人谷中的位阶如何,还语出惊人的要给他当小弟,有点意思。

而薛青那边则是头更疼了,他就知道蔺竹吟不是个省油的灯,早该敲晕了直接捆上马车送回万花谷去,让僧一行该罚罚该打打,总之别再千里迢迢跑来恶人谷来给他添堵就是。他原本是同自己帮会常驻在昆仑的,幸亏时值换防和一些其他事宜,凛风堡的陆行安让自己师兄俞岚支会他回谷来一趟。无巧不成书,这次回来恰好给撞上了自己偷跑过来的弟弟蔺竹吟,不然还不晓得这小兔崽子在恶人谷中还要生出多少祸事才算够。

“够了。放开孟将军,你自己回万花谷去向师长们领罚,偷跑出来这事我便不再计较。”思及此行回烈风集是有正事,薛青也再懒得同弟弟仔细讲道理“若是还要胡闹,就莫怪我这个做兄长的不顾念面子对你动武了。”

“师父当初将这落凤交由我,便意味着我已经可以为自己的诸事做下决断了。”听到薛青要叫他回万花谷,蔺竹吟一改之前的嬉闹语气,板着脸居然也透出了那么几分正经的味道“如今我既到了这恶人谷,就算你为长兄也无法再左右我的想法。”

他虽是一副要同大人讲道理的严肃架势,可手上却还拽着孟闻的袖子没有放开的意思,闹得身旁的孟闻当真是哭笑不得。对面薛青生气归生气,却也晓得弟弟如今年岁大了,不能再像原来那样二话不说捋袖子就是怼。更何况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且不说那些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看热闹的恶人低阶谷众,他若是在这儿翻了脸,首先下不来台的就会是眼前的孟闻和叶怀容二人。精明如蔺竹吟自然知道薛青心中的顾虑,这会儿在人堆里同兄长僵持起来可谓是一点顾虑都没有。

“二位,我看不妨这样。”叶怀容到底是藏剑出身的世家弟子,同辈后辈里再折腾的小孩儿都见过不少,对上此情此境自然比两个行营中长大的人拿捏得更好些“时候不早了,我们还得往烈风集去,这布防要事去晚耽搁了总不好。我同孟闻的住处距烈风集挨得近,不如咱们一道先走,到附近时让这位小先生去我那小院里委屈会儿,你们兄弟间有什么待正事办完回来再细讲如何?”

“恩,我看可以。”不等当事这兄弟俩应声,孟闻倒先颔首点了点头冲旁边拽着自己袖子依然不撒手的蔺竹吟解释道“叶少爷屋中的裴大夫也是万花一脉弟子,大约比我们都要年长些,平日里会为谷中愿听得孩子们讲学,应该会同你相处的不错。”

“是啊,殊砚久居恶人谷中,见着这般年少出尘的同门师弟定是欣然。”叶怀容顺势拍拍蔺竹吟的肩“不知小先生可愿意赏叶某这个脸走一遭?就当替我陪陪他,也好带几句故里青岩的新鲜消息,省得他成天对着我都快生腻了。”

分明是这俩人帮着薛青把蔺竹吟这混世小魔王安抚下乖乖待在谷中不要乱跑,可让叶怀容这席话一说,倒成了他屈尊纡贵矮下姿态来请求蔺竹吟帮忙陪陪家中的裴大夫了。不过这种说法显然让一直揣着想被当成大人被平等对待念头的蔺竹吟无比受用,青岩乃隐士不争之地,大多万花同门弟子间本来就带着些情感上的亲近,左右他自个儿也跑不得多远,便是去见见同门前辈也无碍。薛青见蔺竹吟点头应下叶怀容的建议,终于松了口气。都不说这回欠叶怀容和孟闻二人的人情债着实难还了,单就待会儿要怎么把蔺竹吟骗回万花谷都够受。

随便叫了几个旁边看热闹的恶人谷众帮自己把那擂台上的陌刀给抬下来,薛青刚准备跟着引路的孟闻和叶怀容往烈风集风向走。结果他们这步子还没迈开呢,蔺竹吟见了那柄陌刀马上想起方才的事,回头看见被扯断的那半截衣料还剩半截高低不齐地跟在身后,委实难看。

蔺小先生又不乐意了。

蔺小先生不乐意,后果很严重。

孟闻看这方才刚哄好没多会儿的小人脸跟变天似的垮了下来,见他兀自盯着上身后那块半截的衣料,大致将蔺竹吟的心思给猜了个七八分。他示意旁的低阶谷众帮忙将那块从擂台上飘下的衣料拾过来,信手给塞进马鞍旁放置琐屑杂物的箱子里。蔺竹吟见了那块衣料脸色更难看了,然而还未等这混世小魔王发作,便被站在旁边的孟闻揽着腰抱起来给塞到了旁边的马上坐好。

“如此便不会有人注意到了,小先生自可免去许多尴尬。”孟闻安置他坐好后,很自然地就走到前面去牵着缰绳道“不过我这马儿有些认生,所以还要劳烦小先生好好坐着了。”

坐在马上的蔺竹吟原本还想发作,听完这话却也不得不安生坐好了。而且对于蔺竹吟来说,这样被人轻轻巧巧抱起来的体验其实并不陌生,幼时被薛青送到青岩时他就颇得师长爱护,只是如今年岁大了没人再轻易开这样的玩笑。不过孟闻做得倒是很自然,就连旁边的叶怀容和薛青也没觉出什么不对,于是四人便这样朝着烈风集的方向去了。

如叶怀容所说,他和孟闻的屋子挨得很近。但是二人的居处其实很好区分,恶人谷中虽说气候天时都极为恶劣,但叶怀容从西湖边养出来的讲究在这住处上体现得巨细无遗。青砖围起的小院子不知道怎么载活了好些绿植,甚至还有心思摆了坐假山缀成景致——若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附近岩浆的燥热感,几乎要以为身在烟雨江南。四人进得院子后,只见正中摆了张约四尺为径的圆桌,一个万花弟子挽着袖子正在弯腰揉面。

叶怀容在遇上裴殊砚后,向来不知道避嫌二字怎么写。也不管还有生人在,径直走上去揽起那人披在身后的长发,熟稔地用不知道哪儿摸出来的发带将其束好,又抱着腰凑到他耳边亲昵地道:“殊砚,这是在干嘛呢?”

“你前些日子不是说想吃饺子,”裴殊砚不知身后还有其他人,就未停下手上的动作任他去了“我怕面粉弄在里屋地毯上难打整,便搬着家当出来院子里弄了。”

这边二人见面甚是亲近,孟闻显然早已习惯这种不好直视的场面,扶着蔺竹吟下马后,便又轻车熟路地自个儿上门口把马拴好再踱回来。倒是薛青家兄弟俩都是头一次来,没见过这阵仗,难免束手束脚有些不自然。等叶怀容那边蹭够了,终于想起来要同裴殊砚好生交代蔺竹吟的事儿。

“殊砚你瞧,这位是常在昆仑的薛青薛将军,旁边的是他弟弟,方才从青岩出来不久的蔺竹吟小先生。”叶怀容伸手向那兄弟二人的方向指了指给裴殊砚介绍道“我同薛将军和孟闻这会儿要进烈风集去有些杂事处理,留你们两个万花同门叙叙旧吧。”

裴殊砚放下手中的活计,礼貌性地冲三人点点头,最后将视线转向蔺竹吟笑道:“我这手头忙着弄吃食,边幅未整的模样也不好得行礼,让三位贵客见笑了。若是不嫌弃,待会儿就赏在下个薄面,跟着小叶一起到家中来吃个便饭?”

薛青看这位万花先生举手投足间都格外稳重,一副老成炼达的师长做派,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蔺竹吟从小皮得不行,许是在落星湖那头跟着裴元学艺时挨罚挨得狠了,后来只要遇见这样的师兄们便马上夹着尾巴乖乖收敛,不再胡闹。让蔺竹吟跟这位裴先生待着的话,一时半刻内应该是不会再乱跑的了,可以放心先去烈风集把正事给办了。

“能尝到裴先生的手艺,自然是求之不得了。”孟闻抱拳冲裴殊砚还了一礼,而后拍拍兀自还在盘算着怎么把弟弟遣送回万花的薛青道“那我们三个先行告辞,蔺小先生就劳烦裴先生你照看了。”

被孟闻拍了一下的薛青这才后知后觉地连忙也抱拳冲裴殊砚还礼,顺手将蔺竹吟往那院子里站着包饺子的裴殊砚那边推了推道:“多谢裴先生,薛某不日定登门道谢。”

几个大人又是一阵客套,蔺竹吟一句都没听进去,站在旁边发呆愣神老半天,冷不丁被他哥这么往前一推,踉跄几步差点没摔倒,登时又耷拉下脸来扭过头去盯着薛青看。裴殊砚见状却是笑了,拿起桌上的湿布团擦净手上的面粉后朝着这头走过来,拉住蔺竹吟的手柔声道:“我离青岩太久了,说来也算竹吟的半个家乡人,又虚长你些岁数,若是你不嫌弃,我便厚颜自称一声师兄了。”

“不,不会的。”蔺竹吟听他言辞恳切,又是温言细语的,自然没了再同薛青胡闹的心思,连忙乖巧道:“天工门下蔺竹吟,表字云攸,师从僧一行,见过裴师兄。”

“原来是工圣门下的弟子,怪不得你这脉息一副康宁之气。想必修的是花间游心法吧?”裴殊砚看蔺竹摆出一副恭敬模样,不禁笑着把他往屋子里拉“好了,你兄长和这二位还有要紧事去做,且随师兄进屋吃茶去。”

三人见蔺竹吟这个混世小魔王被裴殊砚好声好气地给哄进屋去了,竟是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察觉到身旁二位同僚也似自己一般安下心来,薛青只得露出一个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道:“我这弟弟自小便多得师长宠爱,都给惯坏了,今日真是平白耽搁二位的时间来看笑话。”

“无碍,虽不在同一位指挥帐下做事,但你我到底都是恶人兄弟。”走在中间的叶怀容摆摆手笑起来“如此说来,我还得同薛将军打听个人。与你同在昆仑陆行安手下做事的叶庭致近来如何?”

“凌风堡一切安好,就是军师俞先生近日生出了归隐的意思,不知庭致兄弟接下来有什么打算。”薛青也才回昆仑没多久,同叶怀荣和孟闻到底不熟,只得勉强挑拣些琐碎的听闻说与这二人听“我此次前来烈风集其实就是替俞先生向谷主传信的。”

牵着马的孟闻在一旁听着二人闲聊,并没有插话。叶庭致算起来是叶怀荣的堂兄,二人早年一起入的恶人谷,因着些琐事兄弟二人没有在同个据点效力。原本叶怀荣已经多年没再提及这位堂兄了,许是今日见到薛青与蔺竹吟兄弟俩热闹的模样,想起早年在山庄里的旧事来。只是相较这位横冲直撞的蔺小先生而言,叶怀荣这个做弟弟的实在是要沉稳圆滑太多,行事作风甚至比叶庭致更像个兄长。

tbc

推荐文章
评论(1)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