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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麻里子一向起得很早，或者说，睡得很少。

    麻里子用无奈又宠溺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唤醒沉浸在梦乡中的阳菜是两人间的日常。虽然迎接麻里子温柔声音的常常是阳菜抱怨的嘟囔、或者是飞过去的枕头，却会让麻里子的嘴角泛起更深的笑意。

    回忆起来，阳菜从来没有见过躺在床上合上双眼的麻里子，一次也没有。

    推开病房的门，阳菜的世界仿佛静止了，刚刚的暴躁和痛苦也仿佛消失了，眼前只有这一个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的人。

 

    阳菜甚至没有哭，只是慢慢地走到麻里子的病床前，为麻里子掖好被角，然后坐下，一只手握住麻里子的手，另一只手轻轻覆上麻里子的脸，描绘麻里子的眉眼。

    好像两人不是分开了五年。而是阳菜早上因为工作离开，回到家时看到了因为疲倦而睡着的麻里子。

    以前麻里子没有给阳菜这种机会，迎接阳菜回家的从来都是精神抖擞的麻里子和一桌静心准备的饭菜。倒是阳菜自己，如果没有工作待在家里，大部分时候不是玩游戏就是睡着了。

    阳菜突然想到，麻里子以前常常看着睡着的阳菜吧，号称只需要睡3小时的麻里子常常用这个取笑要睡10小时的阳菜。当时的麻里子看到赖床的阳菜，肯定也会像这样情不自禁地轻轻抚摸自己的睡颜吧，还说出了“天使睡着了”这样痴汉的发言。想到这里，阳菜眼中甚至有了一抹笑意。

 

    在更久的以前，在没有葵之前，在AKB毕业之前，麻里子还不是一付时时刻刻都非常可靠的模样。麻里子会理所当然地躺在阳菜腿上休息，会向阳菜说起自己担忧的事情，阳菜没有告诉过麻里子，有时候也需要阳菜照顾的麻里子，阳菜很喜欢。

 

    回国第一时间没有见到葵，阳菜没有问。阳菜在国外的时候也常常想念葵，然而，此时此刻，阳菜只想看着麻里子、想着麻里子。

    看着你的时候，还是这么、这么想你啊，麻里酱。

 

 

    前段时间每天都要来医院的葵和珠理奈，今天知道阳菜要来，反而开始没有出现。

    再次联系、见到高桥南牵扯了阿酱的精力，Tomochin不知道如何面对还在责怪自己的珠理奈，因此两人都没有去劝说珠理奈前来。智美没法在这个时候面对阳菜，智美也没有出现，但是劝说了葵来到医院。

 

    葵来的路上很急切，进了医院脚步不知道为什么却慢了下来。葵看见病房门口站着阿酱和Tomochin，两人在低声讨论着什么。一个个子小小的人垂着头坐病房外的椅子上，明明离得很近，阿酱和Tomochin却没有看这个人一眼。

 

    葵停下脚步，站在了转角处，葵知道不远的那个病房里就有篠田妈妈和小嶋妈妈，内心有一种强烈想见面的欲望，却又有一种害怕的感觉。

    恢复记忆的葵终于明白为什么总有缺了什么的感觉，智美很温柔，有智美的孤儿院很舒适，可是在葵小时候、刚刚对家这个词有概念的时候，家这个词就是有这篠田妈妈和小嶋妈妈的地方。篠田妈妈和小嶋妈妈就在前面不远，可是葵却迈不出脚步，只能直愣愣地站着听阿酱和Tomochin的声音在转角另一边传来。

 

    “Tomochin，不要胡思乱想，阳菜她刚刚没有怪你。”

    因为在医院，两人的声音很轻。阿酱的声音没有为了安慰刻意变得很柔和，却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感觉。

 

    “阳菜只是没有说……”

    从声音就可以听出Tomochin情绪很低落，说到后面，Tomochin的声音越来越小。

    这样的Tomochin，和作为小嶋麻里子时认识的冷漠、趾高气昂的Tomochin的形象越来越远，却令作为篠田葵时、儿时印象中那个和几个好友相聚时会撒娇、会变扭、会情绪低落的Tomochin形象和记忆越来越鲜明。

 

    “在我们这些人之中，最聪明的人就是阳菜。”

    说到这里，阿酱的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话语突然一顿，然后接下去的声音里多了一点苦涩：

    “看人待事最清楚分明的也是阳菜。你应该知道，表面迷糊的阳菜是个直球系，阳菜没有表示怪你，就是不会怪你。阳菜很少责怪朋友。”

 

    情绪很低落的Tomochin听了这番话眼中渐渐地亮起了光芒，突然像想到了什么，目光瞬间又黯淡了：

    “不……这件事不一样，受伤害的是麻里子。”

 

    很被动的阳菜会因为麻里子变得主动。优子也曾经占据着阳菜好友前几名的位置，然而很在乎朋友的阳菜，因为麻里子和毅然优子决裂。阿酱和Tomochin陷入了沉默。

 

    不一样吗？

    也许吧。葵还记得小时候的一件事。

    

    趁着小嶋妈妈和篠田妈妈在一楼，葵跑去二楼想偷偷地拿小嶋妈妈收藏的精灵球周边玩。

 

    “葵酱～”

    突然，门被打开。

    手里的精灵球吓得掉在了地上，啊，还好，是篠田妈妈。

 

    低头再一看，精灵球已经咕噜咕噜滚出门口、滚向楼梯。

    糟糕，要是摔坏了，小嶋妈妈一定会生气的，小嶋妈妈生气好可怕！

    从篠田妈妈推开门的手臂下钻出，葵匆匆忙忙地去追赶精灵球。

 

    “啊！”

    伸出手刚碰到了精灵球，葵还来不及高兴，突然脚下一滑，吓得葵紧紧闭上眼睛。

 

    再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已经被篠田妈妈抱在怀里，摔在L楼梯中间的平台上。虽然楼梯的上半部分只有7、8阶的样子，但是对于小小的葵来说还是显得很高，葵吓得立刻哭起来。

 

    小嶋妈妈闻声冲过来，第一眼并没有看大哭的葵，而是仔仔细细检查篠田妈妈有没有受伤。

 

    “葵酱不哭。笨蛋篠田妈妈没有照顾好葵酱，我们不理她！”

    确认篠田妈妈没有受伤后，小嶋妈妈抱起葵轻声安慰，然后狠狠瞪了篠田妈妈一眼。

 

    篠田妈妈傻笑了几声，小嶋妈妈还是不理她，篠田妈妈只能一直跟在小嶋妈妈身后道歉，篠田妈妈真可怜。不，更可怜的是精灵球，小嶋妈妈一直很喜欢的精灵球被小嶋妈妈全部扔进了垃圾桶，葵看着很想玩的精灵球一个个被扔掉，很想开口要，却不敢出声。小嶋妈妈生气果然最可怕了！

 

    说了不理篠田妈妈，小嶋妈妈却承担了晚饭的工作，而且难得地饭后主动去洗碗。

    洗完碗时间还很早，一家人窝在沙发里看电视。这也是篠田妈妈和小嶋妈妈工作都不忙时，常见的室内家庭活动之一。

    今天，电视里播的是恋爱剧，篠田妈妈除了搞笑节目之外最喜欢这个。

    葵最喜欢看的当然是动漫，恋爱剧什么的葵虽然还看不太明白，但是恋爱剧主角大部分长相不错也很受葵喜欢。小嶋妈妈则是只对球赛感兴趣。

    有球赛的时候毕竟不多，小嶋妈妈会拿出掌式游戏机，虽然注意力都投在游戏中，但是也会窝进沙发、陪在葵和篠田妈妈身边一起看电视。

 

    “女主角没有小嶋妈妈好看，为什么这么多人追求她？”

    葵指着电视里女主角，转过头看着篠田妈妈不解地问。

 

    “用手指着说话不礼貌哦。”

    一只修长的手将葵伸出的小手指轻轻地握回了手掌，然后篠田妈妈刮了刮葵的鼻子。

    “呐，小嶋妈妈当年有很多、很多人追求哦，有比女主角更多人追求哦。”

 

    “这样还差不多，小嶋妈妈最漂亮了！”

    葵看了一眼盯着游戏屏幕的小嶋妈妈，这么漂亮的人是自己的妈妈！YEAH！葵骄傲地挥舞小拳头、扬起下巴。突然，葵想起了什么，又看向篠田妈妈。

    “篠田妈妈当年怎么追到的小嶋妈妈？”

 

      “当然是因为篠田妈妈我漂亮又帅气！”

    篠田妈妈也骄傲地扬起下巴，在室内温馨得有些虚化的光线中，大小两个骄傲的身影相像得简直可以重合在一起。

 

    “比我还漂亮吗？”

    一个懒洋洋地声音传来，软软的声线中听不出太多情绪。

 

    “怎么可能，我们家的nyaro最漂亮了！”

    篠田妈妈骄傲的形象就像魔法一样瞬间解除，急急忙忙宣布小嶋妈妈女神地位不可动摇。

 

    葵用小小的双手捂住了脸，就知道，篠田妈妈帅不过三秒！

    不过，这也算篠田妈妈的绝招吧。

    往常每当篠田妈妈这样说，小嶋妈妈虽然还是不怎么搭理篠田妈妈，但是眼里却会出现笑意。

 

    小嶋妈妈终于在游戏里抬起头，嘴角含着笑，眼睛里却闪烁着晦暗不明的火焰：

    “我怎么记得，当年是我追某人，而且没、追、到。”

 

    咦，葵虽然听不懂小嶋妈妈说什么，但是看小嶋妈妈的表情就知道小嶋妈妈现在不高兴，糟糕！

    葵忐忑不安地看向篠田妈妈，却没有看到篠田妈妈一贯的傻笑和讨好的表情，而是突然严肃了的神情。葵很少见到这样严肃的篠田妈妈。

 

    “Haruna。”

    篠田妈妈的声音然多了一丝沙哑，篠田妈妈很少这样称呼小嶋妈妈，每次这样用这种名字称呼小嶋妈妈的篠田妈妈似乎特别认真，葵无意中听到篠田妈妈严厉批评小嶋妈妈的时候这样叫过。那个时候的小嶋妈妈都被训哭了呢，葵不禁有点担心。

 

    “Haruna……ShinodaMariko先爱上了Kojima Haruna，却让Haruna等了这么久。对不起，Shinoda Mariko很没出息又自以为是。”

    篠田妈妈牵起了小嶋妈妈的手，一字一顿，目光仿佛有形的线紧紧地注视着小嶋妈妈的双眼，也牵引着小嶋妈妈的双眼：

    “可是，Shinoda Mariko对Kojima Haruna的爱，在我们没有在一起的时候，也一分钟没有停止。”

    篠田妈妈的双眼仿佛闪烁着明亮的光，小嶋妈妈在篠田妈妈的注视中聚集了可以折射所有光线的湿润，最后涌出了眼泪。

 

    果然，小嶋妈妈又哭了呢。但是，葵总觉得和上一次小嶋妈妈被篠田妈妈训哭的眼泪有一点不一样。

 

    “对不起，Haruna。谢谢你，Haruna。谢谢你还是给了那个没出息的我机会，谢谢你让葵和我拥有了今天的幸福。”

    篠田妈妈抱住小嶋妈妈，也把葵拥在了两人的怀里。

 

    好想回到那个时候，好想篠田妈妈，好想小嶋妈妈，好想我们的家。

    阿酱的声音将葵从儿时回忆中唤回了现实：

    “Tomochin明天有工作，明天我会来医院接替阳菜，让阳菜回去休息。Tomochin的想法阳菜总会明白的，Tomochin不要固执了，等工作结束再来。”

 

    阿酱微微转过脸，不过还是没有看着那个坐着的人。

    “南，你也先回去吧。你应该知道，今天，阳菜不会想任何人打扰她和麻里子。”

 

    「智美，你知道篠田宅的钥匙在谁那里吗？我想打扫房间，等篠田妈妈和小嶋妈妈回来。」

    按下了邮件发送键，葵转身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