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OFTER for ipad —— 让兴趣,更有趣

点击下载 关闭
《白粥》P2--- 赫海/架空(一往情深,草根文)
MOMOMOMOEH 2018-03-05

《白粥》--- 赫海/架空(一往情深,草根文)

作者:MOMOMOMOEH

写在文前:大白话文,琐事叙述很多。重剧情向喜好磕糖的孩子可能需要换一碗狗粮。

【请尊重原创】本文版权归作者所有,禁盗档、禁二改、禁二传、禁商用,侵权必究。

===================================================


第二章

 

“妈,我想学画画……”

“你现在高二了。”

“我想考艺术类的院校……”

“艺术类?那个学费多少你知道吗?我有个朋友他女儿就是学画的,念个四年就花了十几万,你觉得咱家能负担的起吗?”对于儿子喜欢画画这件事情,当妈的怎么可能不知道。天底下有哪个母亲不盼着儿子好的?如果家境宽裕点,她比谁都乐意送儿子好好学画去,艺多不压身,多一份专长终归是一件好事。

“学费我可以贷款念,以后工作了我再自己还。”

“唉,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就算考上念了出来,毕业后不但难就业还要背一屁股的债,你知道有多难吗?”这种扛着沉重的债务过活的日子她熬了大半生,真的不希望孩子将来也像这样活得那么累。

下定了决心的东海依然固执道:“我想选择这条路。既然选择了,我愿意承担这个选择所带来的一切后果。”

“学画以后能干啥?画家可不是人人能当的。”

能干啥?他也不知道。其实他从没想过自己将来要当一个画家,甚至连要以什么谋生这回事儿,也没有认真思考过。

女人见状,神色凝重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半晌后才开口说:“你再好好想想吧,我回头跟你爸商量一下。”

东海点点头,揪着衣角的手指用力得发白。没人知道他提出这个请求时究竟花费了多大的勇气。其实,他很清楚自己提的这个请求会给家里带来巨大的负担。内心反复挣扎过无数次,可是他依旧无法说服自己轻易地向现实妥协。一方面是对画画这件事情的固执,一方面是对于家庭造成巨大的负担的内疚。

终究还是年少气盛和对画画的渴求让他挣扎着下了最终的决心。他心想:人活着,总是应该要有梦想吧?尽管很模糊,但这或许就是他的梦想了吧。

不出所料的,老爸反对他学画这件事情。花费昂贵的学费,去学冷门专业出来还不好混饭吃,这不是傻子才干的事吗?

男人是心平气和地和他慢慢谈的,一句句听起来无懈可击的话语,让人无言以对。也是年轻气盛,那些刺激的话不仅没有让他认命妥协,反而硬生生激起了股你不让我走这条路,我偏要走的胆气来。

他生平第一次横了心,就算撞了南墙也不回头地和他老爸杠上了。

这件事情后来能出现转机,都要感谢他那特别能说会道的姑妈。姑妈向来疼惜他,听说了这事儿后三番两次地找他爸做思想工作。最终男人勉强松了口,答应先暂时让他学一年看看。尽管前提条件是文化课成绩必须要保持在即使作为单纯的文化生也能正常考上本科的水平。但这对他而言,就是一个天大的机会!

没有人会比他更兴奋了。

许多年后,他仍记得初次接触到画架、画板还有素描专用纸时那种激动中混合着酸涩的情绪。

星期一

那家伙在数学课上睡着了。最近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听说他转成艺术生了,每天都会在画室里待到很晚。

星期二

那家伙翘了体育课和两节自习课,在画室里画画。

星期三

那家伙午饭又是从食堂打包,然后拿到画室去吃的。

星期四

下课时间,那家伙又在拼命地背单词,写作业。每天还真是拼命啊……

星期五

今天下雨了,那家伙忘记带伞了。但是他像个傻瓜一样,竟然笑着跑进了雨里。是发生什么让他开心的事情吗?第一次看到他笑了……

星期六

昨天像个傻瓜一样淋雨,今天就感冒了。看起来好像还发烧了,上课一直打不起精神。要不要带他去校医室看看呢?

……

从李赫宰终于找到那本日记会令他觉得莫名熟悉的原因时,他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变得这么的神经质。

日记本里的字体和李东海之前道歉的小纸条上的字体一模一样,一看就知道是出自于同一人之手。还用解释什么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那本日记本就是天天给他后脑勺看的李东海本人的。

对于李东海这个人的好奇心,在他花了将近三个晚上的时间终于看完那本厚厚的日记后,彻底地点燃了。那本日记几乎完整地记录了李东海从高一到现在的生活。他万万没想到那个小透明一样向来寡言少语的李东海,竟然会是一个本质上和自己如此相似的人。

他和他,一样对这个世界抱着观望的态度。习惯性地把自己裹成一个厚厚的茧,只留一个小小的洞口默默地看着别人,看着这个形形色色的世界,乃至是自己。

高高的心墙背后,永远有个任何人都无法进入的世界。他守着墙里那个永远长不大的“自己”,宁愿孤独,习惯于孤独,最终学会了如何去享受孤独。

只是,李东海是个外冷内热的人。而他刚好相反,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外热内冷的人。

茫茫人海中,能和一个这样的人相遇的几率有多大呢?他习惯性地转动手中的笔,看着前面那个连续两节课都趴在桌上的单薄背影缓缓地蹙起了眉峰。

“嘶……好疼……” 扶着昏沉沉的头,东海从校医室的床上坐了起来。下意识伸手去揉揉太阳穴缓解头疼,却发现左手上插着打点滴的针。正想要看清楚挂的是什么药水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他背后淡淡地响起:“你醒了?”

回头转向声音的来源,只见李赫宰拎着本看了一半的书斜着身子倚靠在门边上。目光毫无避讳地直直看着他,乌黑的眼眸里有几分浅浅的探究。

“啊?”东海有点反应不过来。

“医生说你低血糖再加上发烧了才会晕过去的。药和吃的在桌面上,休息好了再回教室吧。”

“哦……谢谢。” 真是糟糕啊,因为想省点钱去买画材,所以这星期他都不吃早餐。昨天淋了点雨,竟然就这么弱不禁风地倒下了。东海依然很不习惯和他讲话时淡淡泛起的心悸感,所以只能僵硬地把视线转移到自己插着针的左手,看着手背上凸起的青筋,努力掩饰自己内心的无措。

嗵……嗵……嗵……

听着李赫宰从容地走过来的脚步声,他不自觉地揪紧了床单。

很快,脚步声来到他身边后停止了。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响起预期中李赫宰说话的声音,纳闷不已的东海就偷偷地抬头去看,不料却猛地撞上了李赫宰居高临下看着他的目光。

“不要用力握拳,小心回血。”

李东海立刻低下头,松开了下意识握紧的手指。

眼前的家伙就像只受了惊的兔子,一副恨不能瞬间钻到洞里躲起来的模样。李赫宰忍不住笑弯了嘴角。其实,能够像这样看他正脸的机会并不多。因为绝大部分时候,这家伙都只会给他一个圆溜溜的后脑勺,要不就直接遁去了画室让他连后脑勺都看不着。

刚才他还没醒过来前,他坐在床边守了他好一会儿。也就只有失去意识的时候,这人才不会一直低着头逃避别人的目光。

凌乱的发丝下黑眼圈很明显。整张被病态笼罩了的小脸,唯独那两片薄唇像是被浸染了朱砂,红艳得怵目惊心。

“你,很怕我吗?”

“没有!”李东海立刻矢口否认,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点过分激动后又紧张地咬了咬唇。

只需一句话,就能轻易地挑起这个人的情绪波动。李赫宰还是觉得很新奇。他伸手给他调慢了点滴的速度,继续说:“我叫李赫宰,就是坐在你身后的那位。咱俩能交个朋友吗?”

李东海被这唐突的提议吓到了。看着李赫宰突然伸到眼前的左手,纷乱的思绪在脑子里搅了个沸反盈天。

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匀称,经络分明;柔润的指甲被修剪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除了触感,这手的每一点细枝末节都是他既陌生又熟悉的模样。

成为朋友?他为什么突然说这样子的话呢?

他很疑惑。

短暂的沉默让两个人都很尴尬。

不过最后,东海终于还是磨磨蹭蹭地伸出右手,回握了他的手。

手心覆着手心。

和他之前妄想的一样,这人的掌心很暖很暖。

很长一段时间里,虽然一直对这个人维持着关心,但是也只是惯于维持一个远远地注视着的姿势而已。他从未想过真正走近他的身边,去充当起一个可以被称之为“朋友”的角色。

那一天,本来一直都维持着平行的两条线,就这么措手不及地突然有了正式的交集。

正所谓万事开头难,两个人美好友谊的开端也并不是那么地自然顺畅的。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世界呆久了,对于如何和“朋友”相处这件事情,李东海只有满满的如坐针毡的尴尬感。

他不知道两个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可以说,也不知道可以和他一起做什么事。所以从那天以后,只要一看到李赫宰,他就觉得手足无措,很想立刻转身拔腿就跑。

可能别人会觉得很可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真的逃跑过好几次。有时候实在不好躲开了,就低头假装认真走路假装没有看到。不过幸好,刚刚转成艺术生的他,繁重的学习任务一股脑儿压下来让他没有多余的时间一直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太久。

艺术生的上课时间和正常的文化生的上课是不一样的。每天下午的第二节和第三节课都是在画室上课,每逢周一、周三、周五晚自习都是在画室上课。下午画水粉,晚上则是练习素描和速写。画室和教室两头来回跑的日子轻易就可以把他累得够呛。

某天晚上,静悄悄的晚自习,李赫宰又瞪着前边的空位走神。

李东海这家伙学画拼命的程度,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即使那双眼睛总是被过长的刘海遮遮掩掩地挡着,让人瞧不真切,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那根本掩饰不住的疲惫。

小小的一个感冒,竟拖拖拉拉地花了将近两个星期才好彻底。

这会儿两个人明明相处得尴尬得要死,但是他仍然想要揪住这个别扭的小家伙,想要满足日益递增的好奇心。

同样是学生,每天能一起做的是事情无非就只是上课和吃饭。上课时,只要李东海是清醒的,那都是认真专注到不行,根本没心思和功夫搭理他。课后的体育活动也是一概不参与的,时间全耗在了画室里。于是两人能一起做的就只有吃饭。

饭点的食堂熙熙攘攘,闹哄哄的。他有意迁就他,所以都只选相对安静些的角落坐下,然后默默地陪他吃午饭。

即便这样,无话可聊的气氛还是让彼此都很有负担。他不急着去缓和粉饰这种尴尬的气氛,也不管每一顿饭都吃得如履薄冰的李东海有没有消化不良。只是雷打不动地坚持坐在他的对面,让他渐渐习惯有人会固定出现在他触手可及的身边的感觉。

对付李东海这样自我封闭太久的人,他有得是耐心。

习惯性总结归纳一切事物并且乐此不疲地挑刺儿的他,很快就总结出了李东海的饮食习惯里的一堆坏毛病来:

头一条就是这人很挑食。不吃菠菜,苋菜和蒜梗;豆芽就只吃绿豆芽,还不吃任何种类的鱼丸子;吃不了辣的;只喜欢吃鸡蛋和肉。

第二条是吃饭喜欢塞满满的一大口然后慢慢嚼。总是能把好好的一盘饭菜吃得像狗啃过一样,乱七八糟的……

第三条是吃饭的时候不专心,小脑袋瓜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总是神游太虚。所以吃完饭会落下什么东西忘记拿这种情况根本就是司空见惯的。

有一次那呆子不小心咬到一块夹在肉里的辣椒,被辣得眼眶通红,大颗大颗的眼泪就这么狼狈地直接砸了下来,那囧样让他没忍住笑了出来。所以后来一起吃饭的时候,李赫宰偶尔会故意支开他的注意力然后往他菜里塞辣椒,好几次这种恶作剧捉弄下来,好脾气的李东海终于被他弄得气急败坏了,这才涨红着脸拿着筷子抗议起来。

托了这胡闹的福,渐渐地,吃饭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起来,不再那么尴尬了。

一天一天地,虽然缓慢,两人终究还是渐渐地熟悉起来了。

熟悉起来后,李赫宰才真正地确定这个家伙真的很有意思,很善良,是个单纯又好骗的家伙。比如说:今天班里的宣传委员跑过来一通诉苦,轻而易举就央得了李东海点头答应接下了班里出黑板报的任务。

赫宰和他一样也办了半内宿,中午都会回宿舍睡午觉,那天他在阳台洗脸的时不经意往下看,正好看见那家伙抱着粉笔盒站在椅子上认真地画着图。细长的白色耳机线隐没在洗得泛白的牛仔裤袋里,那全神贯注的样子好像是隔绝了周遭的世界。不知道为什么,就这么看着他安安静静画画的样子,李赫宰也会跟着平静下来。

“你想今天就画完这墙么?”李赫宰下了楼过去看他。

“哦,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午休时间,偌大的校园里没有什么走动的人,李东海越来越习惯他会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不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慌乱无措。

“就你一个人?”李赫宰帮他把散落在地上碎成一截一截的彩色粉笔捡起来,一一重新塞进盒子里。

“嗯。”身边站在凳子上画得用力的家伙还在继续全神贯注地干着手头上的活儿,没多搭理他。咯吱咯吱地,粉笔用力地划过黑板的时候,多余的粉笔灰不断簇簇地往下落。

出于好奇,李赫宰抬头想靠近去看他忙着画的内容。不料这一抬头,马上就被落下来的粉笔灰给眯了眼睛。碱性很强的粉末刺激到视网膜会带来强烈的刺痛感,他只能哀叫着伸手去揉眼睛。

李东海立刻丢了粉笔蹲下身来去抓住他的手,呵斥道:“不要用手揉!”

没一会儿,受到刺激本能分泌出来的眼泪就顺着眼角哗啦啦地淌了下来。看他这么难受,东海心里很着急。给他吹开落在眼皮上的粉末后,下意识地就想帮他擦眼泪。不料刚把手伸过去碰上就被李赫宰一把推开了。

“傻子,你手上也全是粉笔灰啊!”

“啊!不好意思!”

“呆子!”

“我带你去用水洗一下吧,你不要乱动。”

“不揉难受!”

“难受也不许揉!”李东海难得主动靠近他,“要不,我再给你吹吹?哭成这样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把给你怎么着了呢。”

隔着眼泪,李赫宰模糊地看到他微微弯了唇角,露出了极少见的自然笑容。李赫宰原地愣了一会儿,没等他从突如其来的心悸中回过神来,李东海就啪地一声跳下了椅子,拽过他的胳膊就领着他往附近的洗手池里去了。

用大量的清水清洗了好一会儿,眼睛里万分不适的刺痛感才缓和一些。干涩的眼眶不再流泪,只剩下红红的血丝。东海放心不下,一直念叨着让他下午去校医室请医生再看看。

中午正是阳光最猛烈的时候,晒得人睁不开眼。李赫宰不想回寝室躺着,李东海也没了继续干活的心思,于是两人索性就窝到树荫底下坐着休息。

   “你学画的时间也是晚了点,为什么当初不早点学呢?”这个问题李赫宰已经纳闷很久了,现在终于有机会问出口。

这人开始学画才一个月,关于他天赋异禀,是多年难得一遇的画画天才的传言就开始渐渐地流传了开来。李东海这个小透明第一次被拉到了众人关注的中心,被人报以期待的目光。

“之前不知道会有艺术类的大学可以考。” 东海从口袋里摸出包只剩了一片的纸巾,抽出来递给李赫宰,让他擦擦脸上不断滚落下来的水滴,“所以现在也只能拼命努力追上去。”

“喜欢画画很久了吧?”那本日记本中间插了好多页的铅笔画,画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东西。虽然对美术这块儿不是特别了解,但是看着东海的画,他却大约能感受得到他画下那些东西时是怎样的心情。

 东海点点头,坦诚道:“嗯,很久了,从我懂事起。”

“那你呢?喜欢看小说多久了呢?”他知道平均每两天,李赫宰就会往书店里跑一趟去还书,再借新的书。在这座不大的小城里,一共有三家书店专门是这种提供借阅服务的,并且还可以办理借书卡。他曾经计算过,按李赫宰看书的速度,一个学期起码可以看掉70本以上的书。

“记不清了,只是无聊打发下时间而已。现在也没什么新书可以看,书店里的都看得差不多了。”

“你只看网游类型的小说?”

“不是,我什么都看。只是别的看完了现在就剩下网游的而已。”

“你不会连女生看的那种言情小说都看吧?”

“那个啊,看过一些,没啥兴趣。”

“有喜欢的书吗?”

李赫宰认真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说:“没有。”

“敢情你的语文成绩都是看小说看出来的?”

“是啊。”

“……”也是够了,年级第一的语文成绩是看小说看出来的,你让老师情何以堪?!李东海的内心在咆哮,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能这么远呢?

“我今天下午放学要去还书,顺便回家一趟。”

“哦。”

“你还是在学校吃吗?”

“食堂吃腻了,看看要不要叫份外卖吧。”

“那我回来的时候给你打包林三家的牛肉粉吧,你不是爱吃那家的嘛。”

“这你怎么知道?”东海很是诧异。

“那个……就以前在那家店里撞见过你几次,感觉你是那家店的常客。”其实李赫宰是通过那本日记知道的,也是自己一时嘴快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说出来了。不过也还好,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这种事情他一向都能信手拈来。

“直接拿去画室给你吗?”

“嗯,我洗完澡就直接去画室了。”

(* 说明:学校下午4:55放学,6:30开始上晚自修。中间这一个半小时为晚饭时间,对于住校的内宿生而言是晚饭和洗澡时间。只有这个时间段学校的洗澡房会提供热水,由于条件有限热水都是要学生提着桶到水房统一打水的。)

“好,要不要我先帮你打一水壶热水?晚上回来再洗澡就没热水了。”

“这天气你还洗热水啊?我都是直接用冷水洗的。这么年轻你咋就跟老头儿一样了?”

“我那只是习惯。”被老妈养出来的习惯。

午休时间到两点半就结束了,操场东边是学校的后门。保安按时给开了校门,早到的学生就陆陆续续地进来了。

瞎聊了一中午,板报也只画了一小半,但是李东海并没有觉得浪费了时间。毕竟对他而言,能像这样自然而然地和一个人聊天一点点地去了解别人,这种机会是极少有的。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那种一见到他就想要逃跑的冲动已经消失了。现在,他甚至还喜欢上了和他说话时的那种不受控制的淡淡心悸感。心脏的每一下张缩都很用力,感觉连细小琐碎的只言片语都能自然而然地带出饱满的情绪,然后就这么轻轻巧巧地分享给了一个能听懂的人。

逐渐熟悉起来后,他对着他多了一种隐约的依赖感。坚硬的壳一旦被撬开了一道缝隙,那就不可能再回到密不透风的状态。很快,这个名为李赫宰的病毒,就开始全面入侵他的生活。

很快,他就被惯得不再喜欢自己一个人坐在食堂吃饭了。

上自习课的时候,坐在后边儿的人依然会习惯性地把腿搭在他的椅子腿上,时不时还拿书敲敲他后脑勺。接过书翻开后,肯定能找到一张影响他的学习的骚扰纸条。

明知道会影响学习效率,但是李东海还是纵容了自己开小差。琐碎日常的对话中明明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和营养,两个人却都心照不宣地乐此不疲。

只是两个人中,更主动的那方始终都是李赫宰。

真正熟悉起来后,李赫宰发现他也恰好需要一个像这样的,站在一个固定的位置,离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需要的时候可以随时找得到,永远不会轻易离开的朋友。而李东海则是一厢情愿地,固执地认为李赫宰本质上一定是那个和自己一样孤独的家伙,所以纯粹地想要陪着他,妄想着自己的陪伴能够给予那个人冷硬的内心一些温暖。

都说天秤座的人浪漫文艺,李东海也就那么肆意地浪漫文艺着。

他守着内心的小世界,小心翼翼地凝望着李赫宰的世界,不远不近地站在李赫宰的心墙门外,满怀期待地等着李赫宰有一天会打开门,对他说:“进来吧。”

就是这种恰好的需要和默契,两人之间的关系就这么被定为在一个模糊的点上。越来越亲密的朝夕相处里,谁都没有去说得更明白些,谁也都没有去往更深的地方探究什么确认什么。

“那个李东海啊,隐隐的真让人不爽!”蹲在画室门外削铅笔的女生们百无聊赖地嚼起了舌根。

“整天闷不吭声的,现在老师对他的态度捧得不行,那势利嘴脸真是让人恶心……”

“对啊!整天被夸天才啊天才的,还真把自己当天才了啊。啧,都快撞到跟前了都不会打声招呼,敢情人家是瞧不起我们这些人。”

“头发留那么长是想凸显个性么?也不知道他咋能看清楚路和画画的。”

“哈哈,他发型真的挺中二的!之前三年级的那些人私底下还喊他‘锅盔’呢~”

“啧,你们没听说老师还送了本好的色彩范画画册给他吗?!要知道那个敛财成性的老巫婆(美术老师)拿同样的画册卖给我们还要将近一百块钱呢!”

“听说他家境也不咋滴,老巫婆说他是五年都难得一遇的人才还给他减一半的学费!”

“啥?!减一半的学费?哟,这没钱还敢来学画啊?!哈哈,他不知道这条路就烧钱铺出来的么?!”

一墙之隔的楼梯拐角,李赫宰弯着腰正在慢悠悠地系鞋带。他安静地听着那些女的在嚼舌根,听了好一会儿,把鞋带系好了就提过一边的饭盒晃悠悠地路过那堆人。站在画室门口往里头一看,画室里还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人,每个人都在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李赫宰走到他身边伸手敲了他脑袋一记,晃了晃手里的饭盒说:“喏,饭来了。”

“啊哦!”因为很突然,画得很专心的东海有点被惊吓到了,手里的炭笔一抖,画出了界。

“在画室里吃吗?”四周基本都是画架,工具架。除了静物台,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整个画室乱糟糟的,因为是学校里最破旧的房子,光线也不怎么好,还很潮湿,连空气里都带着股霉味。

“嗯,谢谢你啦!”回应他的是一个淡淡的微笑。

李东海找来一张没人坐的凳子把饭盒放在上面,然后又找了张稍微矮一些小板凳就这么猫着身子坐下准备开吃了。李赫宰坐在他刚刚画素描的位置上看着他吃饭,心绪复杂。

这个人明明笨拙无害。但是带了有色眼镜的人,眼里看到的都变成了扭曲的丑陋和黑暗。

那些明目张胆的风言风语,按李东海的性格不可能不在意的,尽管表面上看起来是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不动声色地盯着他一直微皱着的眉头半晌,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那我先上教室了。”等他吃完后,李赫宰拿着本新的小说准备离开。

“好。我现在身上没带钱,明天再把饭钱给你。”

“明天我请假。”

“为什么?”

“没什么,只是想在宿舍睡大头觉而已。”

“理由想好了吗?”

“请假条已经写好了,我会放到你抽屉里,明天你帮我交。”

“好。”

对于李赫宰偶尔任性地请假去玩或者睡大头觉,李东海早已习以为常。这人的情绪起伏周期永远是个迷,只要累了或者情绪低落,索性连装都懒得装,直接躲起来。

他为什么会累为什么会低落的真正原因,他都不曾听他开口提起过一个字。本着‘我就听你想说的就好’的心理,李东海也从来没有主动去问过。

自从转为艺术生换了竞争的群体和标准后,李东海就完全不再是那个没有存在感的小透明了。无论是专业课还是文化课,他都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就连县城里其他两所高中的艺术生也都知道了雨城一中有他这么一个厉害人物。

人一旦被反复地认可和鼓励,所能激发出来的巨大潜力是惊人的。自然而然的,李东海一天比一天变得自信起来。对于未来,生出了一股子无所畏惧的冲劲。

因为每次开口问家里要钱去买画材都会像过街老鼠一样被骂上半天。所以渐渐地他厌倦了这种伸手要钱情况,决定把材料钱从每个月固定的伙食费里尽可能地节省出来。

现在每个月的伙食费是三百五十块钱,对于一个身体发育期的男生来说,也就刚好够一天两顿吃饱的饭钱。他拿着五十块钱去超市买了一大箱的面饼回来,每天的午饭也不和李赫宰在一块儿吃了。将就着用热水泡两块面饼,再花钱买个八毛钱的鸡蛋凑合着解决。

因为昏暗潮湿的画室只有白天的光线好些,只能尽量多挤白天的时间去练习水粉。所以他索性吃完后就继续猫在画室画画。

刚开始的时候,李赫宰以为他是在食堂打好了饭后才端到画室去吃的,所以也就没啥反应。只是看着他那么拼命学画的样子会时不时地唏嘘几声,然后就继续看小说去了。

中午消耗了大量的精力,李东海常常在下午上课的时候打瞌睡。每当这种时候,李赫宰就会笑着看前边儿那一晃一晃的小脑袋。在被老师发现前,不轻不重地踢他的椅子腿一脚。

那家伙被吓醒后都会勉强打起精神继续听课。可惜每次撑了没多久,他又会扛不住越来越沉重的眼皮,又开始一晃一晃地点头。

如此循环往复,日子久了就养成了习惯。椅子腿儿没被时不时地踹一脚的话,李东海就放心大胆地撑着脑袋昏昏沉沉地睡去了。

就这么过完了一个学期。

李东海的身板儿越来越瘦,但是成绩却也是越来越亮眼了。当然,依旧除了那该死的数学。

作为艺术生最大的优势就是无论考什么样的艺术类院校都不会有数学单科成绩上的限制。哪怕数学考了个位数,只要文化分总分够了,语文英语过了划分好的最低成绩线,一样能念一流的美院。这对李东海来说,无疑是刚好帮他避开了最要命的一关。

“李赫宰!你丫的跑快点!”

球场上,李赫宰追逐着那个被踢偏了的足球跑得飞快。白色的宽大背心上汗湿了一大片,年轻结实的躯体线条在汗湿后变得半透明的衣料下若隐若现,带着隐约的属于男性成熟的味道。

正是球赛踢得最为紧张激烈的时候,场边上两个学校的女生都激动得站了起来摇臂呐喊。李东海对球赛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但是因为李赫宰参加,所以下午第八节的上课铃一响,他就老实地在球场边上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了。

离比赛结束还有五分钟的时候,李赫宰终于突破了所有防线又踢进了一球。瞬时间欢呼声震耳欲聋,整个场子都要闹翻了。就连李东海也激动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李赫宰!!李赫宰!”

“李赫宰!!李赫宰!!!!”

女生们激动地喊起了他的名字。因为两个球都是李赫宰踢进的,所以对方卯足了劲儿防李赫宰,就在李赫宰好不容易再次冲破两人的防线的时候却意外的人被狠狠地撂倒在地。

球场条件简陋,地面上没铺草皮,直接就是裸露的沙石。这一摔很重,李赫宰扑出去了好几米远,尘土飞扬半天都没爬起来,看得人都忍不住惊呼出声。

李东海被吓得心惊肉跳,也不管乱成一锅粥的赛场,直接从场边跑了过去。

“你怎么样?”最先跑到李赫宰身边的队员紧张地问道。比赛暂停,一大票的队员全部围了上来。教练查看了下伤势后立刻就让人把李赫宰送医院。

李东海没来得及跟李赫宰说上一句话,人就被抬走了。于是他就只能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经过好一通检查,所幸没有骨折,只是轻微的骨裂,还有就是腿上和手肘上大面积的皮肉擦伤了。

李东海在边上一直黑着个脸,见他疼得脸色都青白成一片心里很急,但是又不敢打扰护士清洗消毒的动作。

把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处理包扎好后。教练又张罗着把人送回学校。李东海依旧只是在一边默默地跟着。李赫宰也没有跟他多说什么话,只是时不时地扭头看他,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担心。

那次是李东海第一次进李赫宰的寝室。

因为宿舍编排的关系,只有一个高三的学长和李赫宰住,偌大的寝室里还剩了四铺空床。把人扶到床上躺下,大伙儿叽叽喳喳地叮嘱了一通,把吃的搽的药全给整到桌上码好了才陆续道别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李东海仍一个人愣愣地站在窗户边上沉默地低着头。

“怎么不说话?”李赫宰抱着保温杯凑到嘴边想喝两口,不料水太烫了,险些手一抖把水给洒到床上。

李东海见状急忙走过去一把夺了水杯,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小心点,水撒到你那腿上又有得你疼了!”

“啧,我哪知道水这么烫!哪个兔崽子给我倒的,也不说一声。”

“你至少得瘸一两个星期,没事少蹦跶才能好得快些。”麻利地给水杯里兑了些凉白开,把水弄成温的才重新递给他。

“又是那个刘凡,每次踢不过我逼急了就使绊子。白长了年纪就是不长脑子,这么多年了还是那副德行。”

“刘凡?就故意绊倒你那个?”

“嗯,老对头了。”

“以前他也这样故意绊倒过你?”

“嗯啊,初中的时候被他绊过一次,后来比赛撞上了都没让他得逞。”

“那这次你还不多长个心眼儿?像这样耍赖的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见他精神头儿又回来了,李东海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一边闲聊,一边开始仔细地打量起周边。

李赫宰嘴角蓄着一丝浅笑,“能劳烦你这几天帮我打点热水不?我不方便拖着这腿去提水。”

“你现在身上伤口太多,还是不要洗澡的吧?”

“我就擦擦身子也不行么?不能洗澡已经快要难受死了。”

李东海把一尘不染的书放回书架上,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你有洁癖是吧?”

“我那是爱整洁,喜欢干净点有错么?”

“哦,没错啊……”

李赫宰自从伤了腿后理直气壮地请了整整一个星期的霸王假。天天窝在宿舍里除了睡大头觉就是吃零食看小说,颓废堕落得令人发指。而李东海则像个老妈子一样,给他打饭,打水,肩负起照顾伤患的重任。

但是,别看这位伤患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懒散样子,其实他的学习成绩比李东海还要更好些的。虽然不至于拔尖,但也是稳稳地在前100名晃荡着,不然也不能这么高枕无忧地在重点班里呆着。

在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上,总有那么一类人是让人牙痒痒的存在。这类人脑瓜子天生就好使,总是事半功倍就轻易获得了别人必须卯足了劲儿地奋斗才能得来的成果。

每每想到他那看小说看来的年级第一的语文成绩,李东海就没忍住瞪着正在床上叼着根鱿鱼丝闲闲地翻着砖头厚的小说的某人愤恨地磨牙。

赫宰准备去拿鱿鱼丝时正好对上了东海满是怨念的小眼神,以为他想吃,于是就抓了根鱿鱼丝递过去,摆出一副慈悲施舍的嘴脸逗他:“想吃你就说嘛,我还不至于小气到不分你一点口粮。喏,拿去~”

“去你丫的,今天的笔记放这了,我去画室了。”

“啧啧,还真是越来越不客气了啊。以前我咋不知道你还有这点儿小脾气?给你吃的你还不乐意了!”头一回收到那小兔崽子毫不遮掩的小眼神儿,李赫宰不由得乐开了怀。

虽然那人老是习惯低着头,眼睛被散落的刘海挡着让人瞅不真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笃定那双眼睛在有情绪波动的时候一定会盈满碎光,特别可爱。

心思一动,他一把抓过东海拎到跟前问:“我说你啊,这刘海太长了要不我给你剪剪吧?你不觉得难受么?”

李东海脖子一缩,警惕地避开他探过来的手指,抗拒道:“不难受啊,我习惯了。再说谁要你剪了,剪坏了怎么办?!”

“难不成你是觉得自己长得难看,所以藏起来不敢见人呢你?!”

“要你管!”

“我不管你谁管你?来,哥可是练过的人,给你修修小菜一碟。”

“你什么时候学过剪头发了?”

半信半疑的李东海,瞅着他瘸着腿一蹦一蹦地蹦到桌子前拉开抽屉,不一会儿就找出一个皮包。展开后,一溜儿的各式专业剪刀被码得整整齐齐。

“暑假有在发廊里打工,学过一阵子。”他寒暑假都会在外头打零工,赚钱的同时,也当作给一个人过于孤独的生活找点乐趣。等把东西布置妥当,李赫宰嘚瑟地转身冲他招招手,说:“过来坐下。”

李东海犹豫了好一会儿,衡量了一番还是觉得不靠谱。正想脚底抹油溜出去时,李赫宰眼明手快地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硬是给按着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呀!我不要你剪,剪坏了咋办?!”

李赫宰懒得和他再废话,强势地一手摁着他的脑门儿,一手从书桌上抽了张试卷甩给他,直接命令道:“好好拿着,闭眼。今儿哥哥给你好好修理这头乱七八糟的狗毛。”

“你才是狗毛!”

李赫宰受伤的脚腕站着有点费劲儿,索性直接把腿曲着撂到他的大腿上,让重心全部落在没受伤的右腿上站稳。李东海怕他摔倒,下意识地快速护住他的伤腿也不敢再挣扎了。

李赫宰低头看了一眼护在自己伤腿上的手,注意到了他的小紧张,于是嘴角微微泛起一个柔软的弧度,放软了语气:“乖,一会儿就好。”

“……”李东海很不习惯他用这种略微低沉的语调跟他说话。一种名为温柔的东西透过撩起他额前长发那修长的手指,瞬间就制住了那些无所适从的躁动。让他彻底变成一只被人揪着后颈拎起来的猫儿,只能乖乖地把爪子全都缩了回来。

“我要开始了。”

“……”李东海吸了吸鼻子,有些别扭地哼了一声。

咔嚓咔嚓的剪刀摩擦声,干净利落毫不拖沓。这娴熟的手法,终于让坐着的人稍稍安了心。

两人第一次挨得那么近,脸颊上的绒毛甚至能敏感地感觉到对方的体温。穿梭过他发丝间的手很白皙,柔润的指甲下泛着健康的粉色,每一寸骨节都匀称修长,怎么看都是一只没怎么干过重活的公子哥的手。李东海垂眼看自己的手,右手食指握笔的那里有个消不下去的厚茧,粗糙的掌心,手背竟然还有一道干涸皲裂的钴蓝色颜料痕迹,看来是从画室出来的时候忘记洗手了。

“闭眼,傻瓜。”

“……”

碎发纷纷掉落在卷子上,有一些还黏在鼻梁上,嘴唇上,痒痒的。

“别动,我帮你弄掉。”赫宰的声音在上方响起,暖热的掌心摁住了他忍不住抬起来想要揉眼睛的手。

“不要睁开眼睛,不然头发会扎眼。”

东海痒得不行,等他帮他清理了落在眼睫毛上的后就甩了甩头。动作间,能感觉到头顶清爽了许多,于是又有些不安:“你不会给我剪太短了吧?我不喜欢露出眉毛。”

“那和没剪有区别么?”对于他之前那古板又碍眼的刘海,李赫宰一直都嗤之以鼻。

“我不管!不许给我弄太短!”察觉到他丝毫没有手下留情的动作,李东海真急了,一把推开他拿着剪刀的手作势要起来。

赫宰只能使劲地按住他的脑袋,特诚恳地再三保证道:“好了好了,你废话怎么这么多?”

得了保证,东海没再闹腾。

李赫宰放轻了动作,故意和他聊起了别的话题,分散他的注意力。就这样倒腾了十多分钟,李东海都乖乖的没有动,直到那人放下手里的剪刀,抽了张纸巾给他擦掉脸上的碎发,他才偷偷睁开了眼睛。

 “别动!闭眼!给你擦上边的头发渣子!”

 “哦… …”

这家伙只是换个发型怎么就能差这么多?!李赫宰给他剪到后面的时候,心里就忍不住开始骂人了。只不过给换了个干净利落的发型,整张脸就像蒙尘的珍珠被擦干净了一样,绽放出夺目的光芒。

从上至下,眉峰清俊,鼻梁挺直。纤长浓密的睫毛扑棱扑棱地,挠得人心痒,就连像猫咪一样微微弯起的唇角线,都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到底擦好没啊?”李东海感觉到纸巾在他唇上已经来来回回地蹭了好几遍都还没收手,等得不耐烦了,索性睁了眼直接瞪他。

这一瞪,彻底把李赫宰整颗小心脏都瞪得抖了抖。纤长浓密的睫毛下,那双琉璃似的眼珠子,竟然像黑玉一样清澈透明。

为了掩饰自己有些控制不住的视线,赫宰立刻侧过头,刻意地清了清嗓子调侃道:“我知道我很帅的,所以你也不用这么瞪着我吧。”

闻言,东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一把打开他的手,“有病就好好吃药,让开让开!”

东海揪着额前短了很多的毛,惴惴不安得只想揍人。

李赫宰瞧他那紧张样儿,好笑地往他手里塞了个镜子,“怎么样?满意吧?”

“啊啊!你竟然给我剪得这么短?!”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李东海懵掉了。他古板的短暂人生里,还从不曾修剪过这么“不规矩”的时髦发型。

“哪里奇怪了?你原来那不见天日的发型才叫奇怪好嘛?!”还学美术的呢,李赫宰嫌弃地撇了撇嘴,真不知道他那审美水平是怎么扭曲成这样子的。

“哪有那么夸张!”东海放下镜子,还是很不适应地拧着眉毛。他一直都是在北街巷子里的老爷爷那儿剪的学生头,从小到大一直都是那发型,也没想过要换。上高中后,不仅个子长得快,连头发也长得太快了。因为学校管的松,他不想浪费钱频繁地去修剪,所以才会留得长些而已。

“得了便宜还卖乖。钱就不用了,改天请我一顿饭就差不多了。”

一听到要花钱请饭,东海忍不住又瞪眼呛到:“你有没有搞错?我愿意贡献我的头发给你练手就不错了,竟然还敢讹我饭?!”

“啧,你丫的还有没有良心?!”

“有啊~”

李赫宰惊呆了,他还不晓得李东海还有这般伶牙俐齿的一面:“有良心你还说这样的话?!”

“这不是你自愿要求给我剪头发的嘛?”

对着他的理直气壮,李赫宰是彻底败了:“得得得,我又没说让你买单!”

“早说嘛,你买单的话,我请几顿都可以!”

“滚!”

李东海开怀大笑的样子,有点儿傻气。但是却像极了夏日里的向日葵,看得人心里也阳光灿烂起来。

然而给李东海剪了头发后没几天,李赫宰就有些后悔了。

在这个民风淳朴又保守的小地方,普遍的观念里对于早恋这事儿都看待得很严重。可是总有那么些正值青春灿烂年华的男男女女们,总是会按捺不住那些萌动的小心思。比如谁谁长得帅,谁给谁写情书了,谁和谁在一起了,谁和谁分手了,谁和谁在操场边上的树林里牵小手亲嘴儿被人看到了……这类型的八卦总是会在女生堆里转着圈儿地被议论。

李东海自从换了个发型亮出了整张脸,班里的女生们就炸开了锅。那一道道掩饰不住的花痴目光,从李东海低着头踏进教室到回到座位上坐下都牢牢粘在他身上,愣是让在边上默默看着的李赫宰都忍不住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都说“人靠衣装”,李东海这是连“衣装”都用不着,仅靠换个发型就成功脱胎换骨了。

李赫宰万分郁闷,敢情他几刀剪了几撮毛就给理出了被女生们标榜的“校园一棵草”来了?

这样措手不及的转变,对于李东海,毫不意外的也是一个极难适应的过程。本来习惯于当个小透明的人又一次被提溜到聚光灯下任人观赏,评头论足,他依旧觉得非常尴尬难堪。

那段日子里,他时常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剃光毛后放在展示台上的猴子,怎么遮掩也无济于事。于是也就越发沉默,下意识地紧跟着李赫宰,想让李赫宰帮他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

然而李赫宰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拖着还没完全痊愈的腿,乐呵呵地一样和除了他以外的人一起玩闹,上课依然看小说,考试排名依然很淡定地维持着他常呆的名次位置。

李赫宰对他依然很好,没什么变化。

只是李东海越发地不安起来,因为他敏锐地发现自己变了,他变得越来越依赖李赫宰了。

一个拥有的东西本就不多的人,对于手里抓着的不多的东西更是会不由自主地抓得更紧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安心。在他意识到自己每天都不由自主地寻找那人的身影,想要一直跟在他身后时。他终于察觉到李赫宰对他而言,似乎渐渐成为了他想要抓在手里的存在。

想要依赖他,想要永远不会失去他。

这样子的念头才刚冒头,东海就猛地竖起了一身的毛,像一只嗅到危险气息后绷紧神经的猫。

无论是什么样的感情都是一样的,付出越多越容易受伤。习惯让自己呆在安全的厚茧里的他,习惯不依赖任何身边的人的他,现在这种不由自主地想跨越底线靠近某个人的念头,他觉得很危险,也很不安。

因为他知道,李赫宰看起来是对谁都很好,其实是对谁都很不好。他就像自由的流动的水,在各色人群中肆意地来来去去,收放自如得令人寒心。


推荐文章
评论(2)
分享到
转载我的主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