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渡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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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小队打探敌情的执行计划很快分派了下来。
有两组队伍被抽调集结。一组是一群新兵,没有家世背景,若能在战场上拼得一番功绩,则有了出头的指望。反之,如果出什么意外,家里会得到一笔补偿。抽调的另一只队伍听说是精英营下面的精锐,对于侦查有很丰富的经验。
精锐营和新兵营分开分组。精锐营两人一队,负责敌情的侦查。新兵营则有一位精锐营出身的士兵当组长,此外每组有三名新兵。他们每天会跟着精锐营来的士兵接受专门的侦查和近战武功训练。训练一周后,新兵会做一些简单的情况勘探,作为队长的精锐营士兵则再次两两组合,四个小组联合为一个小分队,去进行一些突击行动。听说了这个安排,刘逸云心中暗暗对草包将军竖起了大拇指,没想到这个人还是有几分因地制宜,知人善任的心思。
这个早熟早慧的女孩子倒是对安排思考甚深。她心里又过了许多个念头,最终停在: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她从未料想过,本是为奸人迫害,家中遭难,爹爹被罢免,被强制登上了征兵的名册,她才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假扮男子之身加入军营。结果,偷偷溜进来倒是让自己误打误撞得到了同男子一般学习技能的机会。
麦克暗中关照,刘逸云被分入新兵营其中一个小分队。原本麦克觉得这个小队抽调出来的孩子都来自编制远离核心的营队,队伍成员年纪普遍较小,不会在第一时间离直接被派去和敌军近距离接触。加上刘逸云身型也比较娇小,编在一众小男孩儿里也不会显得惹眼。
可是长在的太平岁月,饶是骁勇将军门下的男孩子,心性也过于和善天真。鲍威同志万事顺遂地长到17岁,此前从不曾亲历战场,又是鲍将军老来得子,虽然教导有加,却也并不曾听父亲详尽诉说当年征战沙场的细节,没有见过现实沙场的残酷。
战场上,真的没有全身而退的万全之策。
起初任务看起来还很简单。刘逸云所在的小队成员很多是半大的孩子,由于家境贫瘠小小年纪便被编入军中,家中口粮不足,他们大多身量较小。只是这帮孩子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气神和年轻人特有的敏锐和冲劲儿,让他们学习起来不至于慌乱。队里有个小男孩儿家里是开鱼铺的,名叫小尧,方才十二三岁,却机灵勤勉,受到了执教队长的不绝称赞。他们学着分辨野地里各种痕迹,从荒草大漠中寻找分辨动物的踪迹,人烟的痕迹。
小尧在分辨各种飞禽的踪迹上显得格外有天赋,让队长啧啧称奇。他辨认出一只鹰,鹰脚上有一个特殊的痕迹,教官和同僚一合计,觉得这大概率就是敌军主力将军呼图魁豢养的猛禽。如今此鹰却时不时落于地面,可能是受伤老迈,不再良于飞行。这只小队追寻这一点痕迹,两天后,看到了制式独特的车辙,确定他们缀上了呼图魁麾下的一只小队。他们的队长指挥小队按兵不动,送了信给精锐营的主力,让他们准备安排奇袭。
小尧眼神里藏不住的兴奋,如果此次能突袭成功,对敌军主力部队之一造成一些伤害,那他就立功了。小队里的众人都是头一次参与暗查行动,况且在僵持了几个月,大家都风餐露宿过得很是狼狈,听说可能吃得苦能有所结果,每个人都久违地挂上了笑容。
这边他们刚传递出消息不到两日,在一个草窝扎好简易的驻地,准备恢复一下精力,等着下一步任务。这边只听一声惊呼,刘逸云转身远眺,看到刚才说去解手的另一个队友,正提着裤子玩命跑着,边跑边喊:“快逃!有埋伏!快!..” 视线里最后一幕是这个男孩子整个摔进了浅浅的草地里,一把锋利的胡刀上淌着血,还没收回鞘中。
她来不及震惊,抓起身边的佩刀,另一只手推了一把身边吓傻的小尧,厉声道:“跑!”
埋伏的敌人人数不多,就三个,大概是敌人最近也在刺探他们的行动计划,不知怎地发现了这只小队,趁着有人落单,想探听情况,不想被解手的孩子发现了端倪,决定就地解决。
刘逸云就地一滚,藏进了一旁更高的灌木丛中,凭借着敏捷的身形,她接着爬起来压低身子穿梭。她借着周围枯黄的植被些微的掩护,边躲边观察着。他们的队长已经闻声赶来,禹国精锐营出身的人果然不凡。他很快解决了两个敌人。第三个人跑得速度极快,眼瞅着要追上另一侧的小尧。
此人速度快,却颇为大意,自负地觉得后方打斗声音远,只注意眼前的目标双目赤红,却忽视了干枯灌木中轻手轻脚却行动迅速的刘逸云在接近他。
她大气也不敢出,小心控制着呼吸的声音。
这边敌人已经再次举起胡刀,招式凌厉地向前劈向小尧。小尧侧身躲避,险险躲开,却因为重心不稳栽倒,只得拔刀试图格挡下一击。他紧张到手抖,将将举起刀做防御状,只见赤目乱髯挥刀过头顶的匈奴兵胸前戳出了一个刀尖,双目怒瞪,却再也不能动作。片刻,胡刀终于从他僵直的手中脱力跌出。小尧急忙一躲,只见匈奴兵整个扑倒在地,背后是举着刀的刘逸云。
她整个人心跳到快要蹦出嗓子眼,此刻终于敢大口大口喘息起来,手上的佩刀仿佛也像灌了铅,再也握不住似的跌落在地。
“小刘,干得漂亮。你们没事吧?”这边教官也追了上来,目睹了全程,不禁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肩。
当晚,教官让他们驻扎在更隐蔽的地方,按兵不动,加紧巡查。刘逸云闭上眼,眼前就闪过一片血红,她仿佛仍能闻到血液的腥甜。她感到戈壁上更冷了,又把身子往行军毯下缩了缩,无法入眠。
另一边一支队伍里,一个人影一闪,缩到了一个人身边,小声道:
“世子殿下,查到了。乌木那达龟缩回雀城以北了,目前还在我境内的只有他的长子亢蓟和副将呼图魁。正如最近探查的,他们随军粮草主要存在了两个驻地,把守森严。但是我们发现了有小批的粮草随几只队伍在转运,可能打算把其中一个驻地的粮草转移。如你所料,他们可能在准备下一次的进攻了。”
“呼图魁那只隼是什么情况?”世子王嘉尔此刻顶着一脸蜡黄的遮盖,除了一双美目无法掩藏,整张脸显得十分不起眼。他没有回头看前来回报的亲信,手里捏着根枯枝淡淡问道。
“乌木那达疑心他大儿子要弑父篡位,一直多有防范。那日觉得被盯着,打下来一看,正是呼图魁的那只老鸟。”和王嘉尔嘀咕多时,邹英,王嘉尔为数不多倚重信任的发小,也省去了最初的谨慎和恭敬,回到了他们往日相处的语气。
“呵。这边再拖一拖,他们父子就可以帮我们解决掉一个对手了。”
“是啊,那还按之前计划好的来?”
“嗯,我们后天和新兵队分头行动。我们几个去把转运的粮草截断。让新兵去守好以防敌方有援手突然接应。鲍威和苟旬那边通知到位了吗?”
“是的。世子殿下,将军,”邹英顿了一下,调整了称呼:“按照之前的推测,乌木那达是认定了京中不会再向我们增派援手。最近我们派回京的信件回信速度慢到超出寻常,京中怕是有人在做手脚。”
王嘉尔转着枯草的手停了下来。
三天后,有新的队友带着调遣安排加入刘逸云所在的小队。原来遇袭的还有另外一只队伍,那边运气更差,遇上了敌方一个突击骑兵队,整个小队都没有能够逃脱。
据说是将军听闻意外,及时调整布局,责令每只一支精锐营的先遣队和一支新兵队结组。
刘逸云打量着新加入的队友。其中有一个男孩子给她的印象很不一样。看起来有几分消瘦,皮肤透着几分不健康的蜡黄,鼻子线条流畅,一双眼睛却让他整个人透着精神和力量,似乎藏着几分睿智。
她看得有点入神,冷不防与对方视线对上,她猝不及防,心突突一下,有些无措地转开视线。
对方显得有点自来熟。认识不到三个时辰,就会时不时开口讲讲他的观察。
“…如果看到这样的地势,第一反应就是可能附近会有敌人的瞭望哨驻扎。”
小尧跟着之前的教官在另一边勘察。刘逸云跟着新来的这位,忍不住衷心感叹:“你好厉害,怎么知道这么多。看你年级好小。我们组有个孩子感觉和你差不多岁数,聪慧异常,教官教的东西,他听一遍就记住了。”
“战场瞬息万变,危机四伏。能有基本的地形地势的判断,观察入微的双目,训练出不被极端天气麻木的五感,可能会生存概率变高一些。” 眼前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男孩儿两指搓着地上的土,用他可以称得上温柔的声线,淡淡讲到。
跟着队长和新队友一天走走停停,刘逸云感觉受益匪浅。
夜里轮到她和那个新来的男孩儿守夜,坐在简易的行军床边,她忍不住开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王嘉尔此次潜入将士之中暗中勘察布防,同时也为了查探京中内情,除了邹英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都使用母家的姓氏起的假名。
“唐因。”
“唐寅?你这是喜欢那位大才子吗?”没想到这个新认识的兵热情地接话了。
“不是,因果的因。你识字?居然还听过四大才子的故事。” 他有一些惊讶。按理说此次征兵,大多年纪如对方这般的都是家境贫寒,应该没有机会读书识字。
“啊,识得一些。” 她有些紧张起来,指甲捏进了指腹中,留下浅浅的痕迹。
“你呢?”王嘉尔只当对方是见生人紧张,没有多想“他”看似紧张的动作。
“我叫刘逸君。飘逸的逸,君子的君。你今年多大?看着像个孩子,和我们队小尧年级差不多的样子。” 刘逸云此次参军用的是家姐的名字。听起来更不像女子名。
“我15了,不像你,看着像个13岁的毛丫头。”
“说什么呢!她有点心虚。我今年17了。你比我还小两岁! 看着小脸蜡黄,还好意思嘲笑我像女子。要不,我叫你小糖豆好不好?”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亲切感,让刘逸云不禁多说了几句。
王嘉尔一愣。没想到对方并没有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