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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陛下的心头大患解决了，那我就先退下，眼看要出孝期，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这事要尽早办了，才好让大汗放心。”得了皇上的恩准，李泽言拍了拍膝上的尘土，刚出御书房的门，就被刚刚闯进来的凝昌公主拦住了。

　　在凝昌公主眼中看来自己的行为没什么不妥，她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真正的天之骄女，自然是要嫁给这世上最好的男儿。别说求娶，就是排队站着等候公主望一眼的男人都能绕着京城三圈，自然是要什么样的男人就有什么样的男人，却唯独李泽言不一样，他入宫的次数极少，基本从不主动求见皇上，只有等着皇上宣召他进宫的时候了，可就是这样少的次数，他也不会主动来找她，都是她去拦着他要求他陪自己玩。

　　算算日子，他该出孝期了，凝昌公主便迫不及找到皇帝指明要嫁给他，果不其然，一向疼爱她的皇帝很痛快就答应了。

　　按常理，未婚夫妇是不得相见的，但这赐婚的圣旨还未下，他们便算不得未婚夫妻的关系，她自然是可以来要求他陪伴自己。

　　李泽言礼貌性的作了揖，“公主，赐婚的圣旨虽还未下，但这事已是板上钉钉，臣实在是不好再与您交往过密，还请公主见谅。”

　　原来父皇已经将这事说了，凝昌刚来时的气势收敛了些，摸了摸脸上的红晕，难得的娇怯道，“没想到父皇将这事说的这样早，不过现在不是还没赐婚呢，无妨的。”

　　“总要为我未过门的妻子着想些，悠然公主毕竟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嫁入梁王府。况且若是公主尚未婚配前与臣交往过密的事情传到公主未来的夫婿耳中，对你我都不好，草原也会觉得中原是在轻视他们。”

　　听完此话，凝昌公主手中把玩着的玉珠串掉到了地上。父皇不是答应过她要给她和李泽言赐婚，怎么现在李泽言却说不是她的夫婿？还要去娶那个草原来的穷酸公主？

　　“我不许你和那个悠然成亲，我哪里不比她好，我比她漂亮，琴棋书画都是最好的先生教的，我还比她身份尊贵，你却要去娶她！”

　　李泽言见凝昌略带狰狞的样子拧了下眉头，但那小小的面部动作微不可见，若是别家的姑娘他早就走了，不过碍于她是公主，只得好言劝导。“公主身份尊贵，又不是小孩子了，和亲是影响国家安定的大事，怎么能这样胡闹，照顾你的嬷嬷呢？”

　　嬷嬷可是费了不少力气将又哭又闹的凝昌带走，才让李泽言有了机会离开。

　　“这凝昌公主真是麻烦，要我说悠然公主身份虽说是没有凝昌公主尊贵，倒是个持家的，那好性子奴才们都知道，要是王爷真的依皇上所言娶了凝昌公主，这王府以后怕是没有消停日子了。”一旁提着包袱的小厮见王爷从宫门中迈了出来，连忙跟了上去，小声的嘀咕道。

　　他是李泽言身边跟了多年的人，说话自来有分寸，这还是第一次被他呵斥。“胡说什么，走。”

　　小厮才意识到这里还是在皇宫，到处都是耳朵和眼睛，每说一个字都是要斟酌许久，免得让人留下话柄，凝昌公主是皇帝的掌上明珠，怎轮得到他们这些人议论。

　　没过几天，草原的世子和公主便带着一众的仆从来了，当天皇帝便安排了宴会以示欢迎，并邀请了各位大臣携家眷前来。

　　悠然在草原的时候就时常被他们欺负，才过了多久的清净日子，而且凝昌公主也一定会在，说不好会不会刁难自己，但这种场合又不得不去。若是不在场，自己被人念叨就算了，如今暂住在王府里，搞不好还要连累到李泽言，说是王府教导的不好。

　　“公主您看，还是这件桃红色的好看，年初制的，一直没机会穿，公主不爱华贵，衣裳首饰多简单，这件还算像样些，又衬您的肤色，显得更可爱呢。”巧儿在箱子里抱出一件桃红色衣角绣落雪腊梅的裙踞，怕她觉得太艳，又搭着鹅黄色掺银丝的褙子递给悠然看。

　　悠然穿着寝衣坐在榻上晃悠着双腿，拈了拈裙子，“你说好那便好吧，我没参与过这种场合，也不知该如何定夺。”

　　她就像只木偶，任着丫头们给她换好衣服，梳了流苏髻，巧儿拿进了一套新的首饰，一只海棠花树簪，白玉莲花璎珞，为她戴好了，又在腰间系好桃花流苏玉佩。巧儿半跪在地上为她整理平了裙摆，确认没什么问题了，才扶着她走出了房门。

　　李泽言见到梳妆好的她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很像，果然是她。”

　　悠然没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还没来得及问就被巧儿搀到了大门前。车夫早就赶了两辆马车在王府大门前等了有一会了，李泽言一辆，悠然和周慧兰共乘一辆。

　　一路上悠然一直垂着头，两只小手紧攥着，手心里全是汗。

　　“公主，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坐在一边养神的周慧兰看出了悠然的异样，以为是她耐不住这马车颠簸，悠然年纪没比她小多少，她第一眼见着就觉得亲近。此刻悠然的身子不适，周慧兰便挪了挪位置离她近些，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歇着。

　　宫道被各家的马车堵了个严严实实，他们的马车时走时停，将近晃了一个时辰才进了宫门。李泽言是男子，自然是去男宾席，巧儿不能进宫随侍，周慧兰还好些，认识些名门千金，刚进门就被一群姑娘们围了起来，可悠然不过一个外邦公主，又少与人交往，只能一个人尴尬的坐在女宾席的一个角落里。

　　知道和亲的人选早就定好了，各家小姐便放开了打扮起来，怎么鲜亮怎么来，金珠玉翠宝石往头上插身上戴，早几天前京城里的绸缎铺子就排满了，巴不得被哪位王爷皇子看上，一下子便成了凤凰，若是被那年少有为的梁王爷看上，成了梁王妃，那才是前途无忧呢。一片的莺莺燕燕，呛人的脂粉味，悠然平日喜素，为了宴会已经盛装打扮了，但在这些小姐们中，她却依然像个混进来的随侍丫头。

　　“呦，这是谁家的丫头混进来了。”

　　凝昌公主的声音平时听上去是很动听的，大抵是为了引起大家的注意，便显得刺耳了些，惊了众人一跳。一众的闺秀们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还有许多人才注意到这个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女孩，身上着的料子的确是上乘的，针脚也细密，相比起其他姑娘们层叠精致的刺绣，满头满面的金银珠宝，虽说是显得单薄，但绝不至于被认成丫头。大家心里都猜到了这凝昌公主瞧不上悠然，却没人敢为她说一句话，得罪悠然不会有事，得罪凝昌可没什么好果子吃。

　　人群里的周慧兰见悠然被人为难，刚打算上前去说上两句，发现那人是凝昌公主，连忙又退了回去，悠然看着再让人觉着亲近可也不是自家人，实在是没必要为了她冒犯皇帝心尖上的女儿。

　　悠然知道凝昌一直讨厌她，只得颔首屈膝答道，“见过凝昌公主。”

　　她们都是公主，悠然虽然是个质子，但也算是草原来的贵客，自然不必这样行这样的大礼，行礼便算了，凝昌叫她起身就是，但她一直屈着膝，凝昌却全然没让她起身的意思，反倒是像只骄傲的孔雀一样看着她。

　　“原来是我们的贵客悠然公主啊，怎么穿的这样寒酸呢？我刚和你的姐姐哈琳公主聊了天，哈琳公主比起你来当真是富贵貌美，那才是公主该有的样子。对了，你们姐妹也许久未见了吧，要不要我带着你去见见她？”

　　堂堂公主，却打扮的这样寒酸，人群中早就有人憋不住发出了嗤笑声。

　　这种时候无论做出什么样的回答都不过是自取其辱，凝昌的目的也出不过是想为难自己，让自己尴尬，不然，她还能想出些什么？悠然垂下了眸子，并未作出回答，屈膝了这样久，身形也是丝毫未动，甚至在鬓角都找不到汗水的踪迹。

　　这样的定力的确很难训练，本家地位高点的小姐，都是自小被宫里出来的嬷嬷严格教导礼仪，盼着能被送到宫里做个后妃或者皇子的正妃，可就是这样的训练，也不见得有多少人能够像她一样，行礼这么久，居然纹丝未动。依稀的叹声传来，凝昌气愤的转过身，想要找出刚才惊叹的人，奈何人实在是多，根本无从找起。

　　她刚在另一边和哈琳公主交谈完，得知了悠然在草原是个受尽排挤的人，出身也低微，想到这样的人要被父皇赐婚给自己喜欢了这么久的男人，气便不打一处来，直接去了宾客区找找悠然的麻烦来泻火。

　　“公主心细，暂居在我王府，考虑到本王的父亲去世未满三年，体恤王府中人的心情，每逢制衣时都要专门嘱咐绣娘不要过于艳丽繁复，有什么问题吗？”

　　李泽言沿着人们为凝昌让出的道路走了进来，对凝昌说道，“见过凝昌公主。皇上有事要对悠然公主说，命我来为公主带路，不知凝昌公主是否方便让一下？”

　　凝昌公主一见李泽言，温柔的水一样，巴不得把自己所有的好都展现给他看，可惜李泽言并没理会她。悠然听见是皇上要见自己，连忙起身走到了李泽言的身后，跟着他走出了人群。

　　正主都走了，看热闹的大家小姐们也纷纷散了，各自讨论起了太子今儿穿了什么，三皇子猎了狡猾的灰狐，哪家俊俏的公子向哪位小姐提亲了，京城里最时兴的缎子，最流行的首饰，无论多大年纪，女人们的话题也不过就这些，好像在人群中走一圈，就能把这京城里所有适龄未婚男子的信息和京中贵妇们该有的穿衣打扮都了解的清清楚楚一样。

　　方才他见凝昌跑来这边，就知道一定是来找悠然麻烦的，好不容易摆脱了一直拉着自己恭维的赵御史，就在人群外听到了凝昌刁难悠然的声音。

　　“王爷，不是说皇上要见我？”

　　悠然跟着李泽言，并没有见到皇上，却被安排到了男宾席中，身边一众的男人，只有她一个姑娘，觉着无比的尴尬。

　　“你在我身边就不会被凝昌找麻烦，”好不容易得了空闲，李泽言趁着没人注意他，轻声告诉悠然皇上要大概半个时辰才能到，过一会再去女宾席找个位置候着。

　　过了半个时辰多些，才听到太监传到皇上、皇后驾到。众人登时跪地行大礼，一直到他们走到了主位上，方被吩咐起身。

　　“诸位爱卿，朕邀各位前来此次宴会，一是为了给哈琳公主和草原世子接风洗尘，二是朕已与草原大汗商议，中原愿与草原永结秦晋之好。永王之女青黛郡主，德贤聪淑、才貌无双，特赐封号明婧，择日与世子成亲，前往草原；公主悠然，德才兼备、性情谦和，择日与梁王成亲。”

　　大汗原本是派哈琳为和亲公主，临近京城的时候，又有快马传来信，说是和亲的公主换成了悠然，嫁给梁王爷。哈琳自恃美貌聪慧，出身高贵，本就不愿来，听到和亲的公主换成悠然，要那个扫把星嫁给梁王，心里还偷着乐呢。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还是中原军事资源强势些，顶多找个出身说得过去的娶了她，这梁王爷地位高贵，指不定是个老丑的，才能被派来和亲。自己的哥哥是个男人，随便塞他个什么女人娶回去，给个名分便算了，到了草原他还可以娶许多合心的侍妾伺候自己，可自己到底是个女人，虽说在草原上也有女人不满意自己的丈夫跟着其他男人私奔的，可中原不许，自己的一生就这么搭进去了，和亲公主换成那个扫把星刚好和了她心意。

　　可等李泽言上前领旨的时候，哈琳嘴角的笑意便藏不住了，她哪里能想到，这位梁王不仅年轻俊美，文武兼备，而且格外的受皇上的青睐……

　　“能娶得悠然公主这样的女子为妻，臣三生有幸。”李泽言和草原世子叩首谢了恩，宴会照常举行。

　　男宾席消停的很，大家都知道永王的女儿早就嫁光了，这青黛不知是哪儿来的丫头收作义女来和亲的，不过既然被收作义女，那也是亲王的女儿了，那就是郡主，反正草原的人也不会知道这些她的底细。这女宾席可消停不下来了，多少小姐嫉妒的目光盯得悠然心里毛毛的，周慧兰碍着身份离她很远，不好来陪着她，又不能去找李泽言，只能僵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动也不敢动，生怕人来找毛病。

　　又过了会，一名宫女小跑到悠然身边，说是太后怜她多年生活在中原，要嫁人了也来不及回趟娘家，往后也鲜有机会回到故土，要亲自赏赐些东西给她，权做弥补。

　　悠然跟着宫女走了出去，觉着这环境越走越清冷偏僻，全然不像太后会住的地方，“会不会走错了呀，这里怎么越走越……清净。”到底是猜测，悠然权衡了下挑了个褒义词形容，万一太后真的住在这里呢！

　　那宫女莞尔道，“太后年岁大了，不喜欢后宫有些年轻的妃子闹腾来闹腾去，便搬去了相对清静的地方，免去了平日的请安，每日诵经礼佛。公主，这不就到了，您请进。”

　　悠然只觉得那屋子有些破旧，可那宫女都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说不去，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开门一阵尘土飞扬，屋子里昏暗破败，不知道多久没住过人了，她一回头，房门已经在外面被落了锁，去拍门，却无一人应答。

　　“哟，这哪儿来的小娘子，模样挺标致的，怎么跑到这儿来了，要不要让哥哥陪陪你。”暗处走来了个微醉的男子，一副侍卫的打扮，估计是趁着那边宴会偷闲躲在这屋子里喝酒的。

　　“我是草原来的悠然公主，被人带到这里关起来的，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什么悠然公主，没听说过，哪儿有公主穿得这么素净的。”那侍卫上下打量了下她，心中打定她是在糊弄自己，冲过来要将悠然抱住，被她闪躲开，嘣一声一头撞到了墙上。

　　趁着那个人撞晕了还没反应过来，悠然连忙跑去门前妄图把门撞开，扬起的灰尘呛人，门板剧烈的摇晃，她大哭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骨头都要散架了一样，可这门就是不肯开。眼看着那侍卫清醒了起来，恨恨道，“你这小妮子，爷看上你是你的幸运。怜你初次承欢，爷本还打算温柔些，既然你这么不识抬举，那爷就不客气了。”

　　进宫时要搜身，尖锐的物件一律不准带，她全身上下最锋利的东西大概就是发髻上钗着的簪子，连忙拔了下来。那男人却没在意，一把将她搂到怀里，又是亲又是摸，哪里能想到悠然真的会用簪子捅他，肩头一痛，花簪直插进他的皮肉，鲜血染红了衣裳。他气急了，一耳光扇过去，悠然受不住这力度，额角撞到了柱子，撞了个头晕眼花，只能瘫坐在地上，还有一股温热流过脸颊,大抵是额角磕破了吧。

　　侍卫见她瘫软在地上一动不动，以为她是撞晕了，刚扯松她的衣襟，却觉着有些不对，颤抖着讲指尖送到她的鼻前，那里已经感受不到任何温热的气流。

　　他在侍卫中品阶不低，品级也有个正四品，平日里有不少到了年纪的宫女对他表了意思，他就把人拉到了床上，半推半就的也就上了，只要这事情别捅漏了到皇上皇后那里，也没人会追究，失贞这么大的事情，那些宫女为了自己的前程，更会为他们保密，甚至有些妃子为了在皇帝身边安插眼线，还把自己身边美貌的宫女送去给皇帝身边的侍卫玩弄以换取消息，这在宫里实在算不得秘密。

　　方才凝昌公主身边的宫女撞见了他在偷闲喝酒，他正怕宫女将这件事传到皇上耳里，那自己这身份可就保不住了，没想到她不光答应了替自己保密，还让他去个房间候着，说一会找个美人来陪他玩。

　　大概是酒喝多了上头，他也没怀疑什么，就那么在屋子里候着，现在想来估计是凝昌公主看哪家的姑娘不顺眼想毁了她，自己这是让人当了棋子啊！这女子方才说自己是草原来的公主，最近的确是有草原来的贵客，若是这草原来的公主死在了自己手下，便是千刀万剐也难辞其咎……

　　门在外面被锁死了，他捂紧了肩头的伤口刚想翻窗出去，恰好撞见了匆匆赶来面色铁青的梁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