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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见欢
夕府海棠 2018-10-08

  青竹第一次见到这位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的时候,是在战乱的枫华谷。四处硝烟烽火,扑鼻的血腥味,他就那么躺在尸体堆里,几乎和旁边的那些将士的尸体没有什么不同。

  她很小心的用水囊里的水清洗了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口,又在上面撒了止血的药粉,伤口很多,有些伤势非常严重,她随身带的那些药品根本不够。随手捡了片残刀撕下裙角,将严重一些的伤口简单的包扎一下。青竹基本上没习过武,柔柔弱弱的看起来就像普通的大家闺秀,拿着张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琴已经很费力,如今又要拖上个比自己高很多还穿着一身盔甲的男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伤口发炎的很严重,高烧让他的身体滚烫,青竹仔细检查了一番,怕是等师兄找到这边,这人就要没气了。低头想了一下,最后还是放下了师兄送给她的琴,扛起伤员一步一颤的向驻扎的营地走去……

  宁世峰醒来时,根本不敢相信自己还活着。淡淡的阳光透过窗外的梅花树照进屋子里来,落在红木琴台上,书架上摆着四书五经,诗集琴谱,还有几本杂集,自己的盾刀被倚靠在角落,擦得干干净净,窗外阵阵蛙鸣声。

  天策军在守卫潼关时遭到了狼牙军的埋伏,向苍云军发出了求援书,万万没想到军队中居然混入了狼牙的探子,前去支援的路上屡遭偷袭,自己带的部队几乎无人生还。

  随着门被推开,宁世峰第一反应就是去操起盾刀,结果还未等抬起武器,胸腔便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刚进门的青竹吓了一跳,赶忙放下手中的托盘,扶着他回到床上躺着,又解开他的上衣,在伤口上敷上了药包,一直看到他紧皱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才放心的去取了汤药。

  “你伤得那么重,暂时还不能拿那么重的武器,怎么也要歇半个月吧。”青竹看出来了躺在床上的人眼中透出的一抹不信任,撇了撇嘴。“我若是要害你,就不会救你,我现在是大夫,你就得听我的,若是不想当一辈子残废,就老老实实躺着喝药!”

  “对不起。”宁世峰脱口而出一句,倒是让小姑娘笑了,“我知道你是本能的反应,没关系的,我大人有大量,乖乖喝了药我就不计较。”

  汤碗中透露出一股浓重的腥苦味,想也是常人难以忍受的,不过他出身军营,又有什么样的苦没吃过?闭着眼一口也就喝了。

  看着瓷碗里的药汤被喝的干干净净,青竹才放心下来。

  宁世峰仔细地看了眼她,容貌不是说很出众,却很清雅,透露着淡淡的书卷气,一双大眼睛满满的天真。一袭青衫长裙及地,发髻绾的十分别致,又斜簪了一枝梅花,似乎是新折的,花瓣上沾着露水,还能闻到淡淡的梅香。

  “我叫青竹,你叫宁世峰,对吧?”

  宁世峰先是惊讶了一下,后来意识到自己的铠甲都被换了下来,应该是身上刻着姓名信息的鱼木符被看到了。这时又有位同样身着青衣的男子走了进来,看到青竹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有和善的脸上竟沾了点怒气,“不去上早课你在干什么。”

  青竹满脸嬉笑的吐了吐舌头,“师兄别生气,我这就去,你记得给他换药呀!”说罢抱起书架上的几本书便跑了出去,用来绾发髻青色发带甩出很高,形成一个很好看的弧度,一蹦一跳好像一只小鹿。

  宁世峰眼瞅着刚进门的男子黑着一张俊美的脸,没好气的说,“起来,换药。”

  拆开纱布的时候,明明男子已经很小心了,可宁世峰还是感受到了彻入骨髓的疼痛。伤口暴露于空气之时,连他自己都咽了一口冷气。

  “青竹扛着你遇到我们的援军时,你和尸体已经没什么区别了,不过命挺硬,伤得这么重都活下来了。你昏迷了大半个月,我们不知道该送你去哪儿,便把你带了回来。”

  男子上了药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茶几上还有青竹带来的几个点心,精致小巧,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又不至于太过甜腻,宁世峰拿了一块放在嘴里,味道果真不错。

  这么说来自己应该是被带回了长歌门。

  早有听说长歌门乃大唐三大风雅之地,看起来的确是如此。他六岁从军,至此看到的便是雁门关常年不化的积雪,黄沙弥漫的战场,鲜血,狼烟,尸体,断壁残垣。宁世峰走出屋子,阳光洒在身上暖暖的,青草和鲜花看着甚至有点刺眼,他找了一个凉亭,慢慢的坐了下来晒会太阳,渐渐的意识开始迷糊起来。

  “醒醒!”

  宁世峰猛地睁开眼睛,就看到青竹一脸焦急的看着他,日头已经偏西了。见他醒来,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随便出门呢。”

  他伤势刚有好转,虽然外面看起来温暖和煦,但时不时一阵凉风对他的康复都是不好的。青竹想得细,可是宁世峰不会顾忌这么多,敌军突袭,不会因为谁受了伤就不去上阵杀敌的,更何况不过是出门晒晒太阳。

  宁世峰觉得不过是件小事,青竹却不这么认为,非要他回到房间里好好躺下,又把被子掖得整整齐齐,端来了老参鸡汤喂给他喝,弄得他哭笑不得。

  “今天那个人,是你师兄?”

  青竹点了点头,用汤匙舀了一勺鸡汤晾到温和然后送到宁世峰嘴里。“是啊,子曦师兄对我可好了,我只是个遗孤,被丢在冰天雪地里,只有张纸条写着我的生辰,他把我捡了回来,像对待亲妹妹一样照顾我。”

  “要不是子曦师兄,恐怕我都没命活到现在,更妄想能跟着先生学琴棋书画呢。”说完便笑了起来。

  他也是遗孤,不过他是被一位将军在战火中捡到的。

  六岁,他亲眼看着奚人闯入他们所住的那个村子,烧杀抢夺,奸淫掳掠,本来和平宁静的村子霎时间陷入火海。他的母亲拼尽生命救了他,可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奚人斩下母亲的头颅。

  宁世峰轻轻的摇了摇头,就像想把这些回忆从脑海里甩掉一般,青竹却误以为是他身体不舒服,连忙放下手中的鸡汤,想要检查一下他的伤口。

  砰的一下,门又被推开了,孟子曦黑着一张脸走了进来。“青竹,你看看现在已经什么时辰了,女孩子不好好在自己的房间里呆着,总往一个大男人的房间里跑像什么话。”

  这阵势吓得青竹赶紧站了起来,“师兄,我……可是宁世峰他是个伤员啊。”

  “伤员又怎么样?还不赶快回去。”

  青竹没有见过这么生气的师兄,十几年来师兄一直都是很温柔的,怎么救了宁世峰回来师兄就变得这么暴躁了。她想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最后还是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窗户是开着的,夜风吹进来,烛光被吹得忽明忽暗。孟子曦脸色不是很好地看着那碗鸡汤。师妹一开始要救这个人的时候他是没什么意见的,但现在形势已经不太对了,以前的师妹下了早课会去书院帮先生抄抄书,或者在书院一侧的凉亭练琴。可如今下了早课就跑到厨房里煲汤煮药,然后一头扎进宁世峰的房间里。一股不安从心里掠过,希望只是自己多想了。

  孟子曦冷淡的看了宁世峰一眼,“趁热喝,对伤口好,早点休息。”扭头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疼痛撕扯着他的五脏六腑,让宁世峰难以入眠,猛然间睁眼,发现一道黑影在房间里闪过。“谁!”

  娇小的黑影赶紧走过来,轻声道,“是我。”声音停了一下,才继而道,“我怕你晚上伤口疼得睡不着,给你送点药……你的伤势很严重,必须要休息好才能恢复的更快啊。”

  听着青竹有点慌忙结果反倒解释的断断续续,宁世峰笑了一下,本来不是太好的脸色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苍白,“谢谢你,快回去吧,半夜三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往一个大男人屋子里跑要被人说闲话的。”

  最后青竹还是十分不放心的帮着宁世峰一点一点把药包敷需要镇痛的地方。果不其然,疼痛被缓解了很多,至少可以得一夜安眠。

  第二天的早饭是孟子曦拿来的,直接帮他换了药。当看到伤口上敷了镇痛的药粉时,一张俊脸都要扭曲了,黑着一张脸给他换了药之后摔门离去,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后来一阵子每次孟子曦给他换药都格外的疼。

  后来的一旬里,宁世峰的伤势恢复得非常好,速度之快远超乎了孟子曦的预料。

  这十几天来师兄根本不让她再靠近宁世峰住的那间屋子,几乎是看着她上早课,练琴,习武,抄书。只有在师兄稍稍不注意的时候,她才能偷偷溜过去,虽然大多数情况都会被再抓回来,然后再一次被罚抄书。

  现在宁世峰伤势恢复的差不多了,甚至可以拿起盾刀耍上那么一会。青竹乐得看宁世峰练武,一盾一刀,肃然生风。她就在一旁抚琴,本来委婉连绵的琴声也变得萧肃起来,大有一幅沙场秋点兵的味道。

  远处孟子曦看着这一切,差点将手中的琴摔到地上,他从大半年前就开始到处搜集古秘籍残片,跑遍大江南北终于集齐,才换得这把金丝楠木琴。他一直觉得师妹十分有弹琴的天赋,十五岁的年纪琴技已经远远超过了很多同门师兄师姐,是这一代中的佼佼者,先生掌门对她都有很高的期望。

  孟子曦眯起眼睛,是啊,青竹一直都是他的心头肉,怎么和普通人一样呢。时光仿佛回到十五年前,七岁的他随着师父去往昆仑逍遥峰找昆仑派掌门,长生洞口,一直奄奄一息的雪狼传来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他去把雪狼拨到一边,原来雪狼的肚皮下竟藏了一个女婴!

  女婴身体薄弱,在昆仑那段日子里又染了风寒,师父又特别把万花谷拿来吊气续命的丹药融到羊奶里,一口一口喂进去,才险险保住了命。没过多久,昆仑的任务结束,再回到四季如春的长歌门,那个体弱多病的女婴气色倒是渐渐的好了起来,现在凛然也是个恬静的大姑娘了。

  可现在,他最宝贝的师妹竟然每天和一个不知来路的人整天混在一起,不由得让他气结。

  “子曦师兄,掌门有要事找你相商。”不远的湖岸边一位新入门的师弟喊着,孟子曦才有些恋恋不舍的将目光从青竹身上挪开。小师弟在远处心里咯噔一下,之前就有听其他师兄师姐说过子曦师兄对青竹师姐感情不一般,看来果真如此,不过青竹的心似乎一直不在他这里啊……小师弟偷瞄了一眼孟子曦。论容貌,他算是非常俊美的类型;论才学,也是几次被请入仕;论武学,也是佼佼者。很多姑娘都心仪于他,希望他能去求亲,可偏偏到现在都没有娶亲的意思,却把青竹的事情件件操心,逐渐的大家便也都知道了什么,不过不说而已。

  “我六岁被将军收养,从军苍云,死守雁门关。”宁世峰席地而坐,从身边的小食盒里拿出点心吃了起来。青竹见状也放下了琴,跑到宁世峰身边坐下。

  为了能让宁世峰静养,她特别选择了鸿鹄院作为习武之地,既不会太过热闹也不会太过偏僻。鸿鹄院是个湖心岛,环境十分清幽,距离思齐书院也不过几分钟的船程,但却很少有人来,青竹下了早课便拿着食盒硬拉着他到这边来呆上许久。

  青竹轻轻地将头靠在宁世峰肩上,远处余晖映日,红艳的刺眼,“雁门关……听说那里终年积雪不化,我还没见过雪长什么样子呢。从记事起,我就基本就一直在长歌门,师兄从来不让我出去,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宁世峰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随后用手轻轻拍了拍青竹的头,“那不是什么好玩的地方。”

  “可是还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不对吗?听说西域大漠的明教有一棵三生树,相爱的人可以去那里许下三生三世的诺言,还有万花谷的晴昼海,师兄带我去过一次,那里可美了,还有很多可爱的小鹿和松鼠,还有苍山洱海的蝴蝶泉,蜀中唐门的问道坡,苗疆的五毒潭……”

  宁世峰任青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最后只是回道,“等你长大了,都可以去。”

  “可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算长大呢……”

  宁世峰伤的很重,外表伤势看起来好得很快,但内伤恢复的却很缓慢。纵然长歌门四季如春,一逢冬季却也有几分萧寒,他又开始咳血,时不时陷入一阵昏迷,青竹虽是十分担心,倒也不敢有事没事往宁世峰的房间里跑。又过了大半年,才算是痊愈。而后青竹便更加爱缠着宁世峰,恰好子曦师兄频繁外出,便没了什么顾忌,他在一边练武,她就在一边抚琴,饿了有她做的点心,累了就相依偎着聊天,日子清闲而又适从。

  最后一次出门,孟子曦总是觉得心神不宁的,他知道她喜欢游山玩水,临行之前特别嘱咐千万不要离开长歌门,他会尽快回来,等他回来就带她去畅游天下。

  然而不到半个月,前方传来战报,兵力吃紧。

  宁世峰穿好那身许久未碰过的玄甲,提上盾刀,自马棚里牵出一匹黑色的骏马,马鹏唯一的出口却被一位青衫女子拦住了。

  “我不许你去。”青竹死挡着出口,双眼中透出一股疑惑,难道留下来不好吗?

  他一脸冷漠,“男儿自当保家卫国,岂有不去之理?”

  “你不能去,很危险的……”随后她狠狠咬了一下嘴唇,“要么我和你一起去。”

  “那怎么能行,你师兄临走前特意嘱咐你不能离开长歌门。”

  “不会有事的,我虽然不会打架,但是会疗伤啊,我跟你一起去,还能给军医帮忙呢!”青竹的双眼水汪汪的,满满可怜的意蕴。宁世峰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双眼睛,叹了口气,“好吧。”

  正当青竹开心的转过身准备回去收拾行装的时候,宁世峰突然一掌砍向她的颈间。

  青竹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她就静静的躺在床上,被子被掖的很好,窗户也关的很严,屋子里很静,外面却电闪雷鸣的。

  他走了,最后也没有带上她。

  她到处打听了好几天,最后确定的是雁门关兵力吃紧,迅速地向掌门告假,简单的收拾了行装,快马加鞭的向北离去。

  十天后。

  早有听闻雁门关常年积雪,气候严寒,当青竹到达苍云军驻地边界的时候,就已经冷得不行了,皮肤几乎没有一丝血色,苍白的吓人。她又重新系了一下御寒用的披风,紧缩着身躯,站在一堆军帐前,守卫已经去通报了,在没有回应之前,她不能随便进帐子里。

  宁世峰回到军营也是经历了一番波折,军队里的人大多以为他已经死在了潼关守卫战中,原来的将领牺牲的牺牲,被调度的调度,短短不到一年,军营里那些熟悉的面孔大多都不见了,好在还有几个原来的部下肯承认他,几个麾下还在,他还是能调动一些兵力的,又凭着少年将军的威名,招揽了几个散兵,才又把这个荒废的不像个样的队伍带了起来,忙的头脑发麻的时候,有属下来告诉他有位姑娘在等他。

  他没想到青竹会这么执着的跟过来,本来总是带着一丝粉润的脸颊苍白到近乎透明,梳理的一丝不乱的头发看上去乱糟糟的,发髻也松松垮垮的,想也知道这一路遭了多少罪,原本想说出口的训斥也说不出了。

  青竹扁了扁嘴巴。她这一路日夜兼程,生怕战场上刀剑无眼,她不想宁世峰受伤,不想就是不想。过了成都之后,气候便不再那么怡人,身体虚弱加上不眠不休长途跋涉的劳累让她没过多久便再一次病倒了,只是短暂的缓解了一下就又一次启程,如今,终于见到他了,随后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好在宁世峰手快,在青竹晕过去的时候把她抱到怀里,又连忙叫来军医。

  灯油如豆,帐篷外面狂风呼啸,大片大片的雪花掉到地上,铺的一片白茫茫,白的晃人眼睛。帐篷内,宁世峰特别叫人多加了一个火炉,又把前天刚打来的野狼皮做成的袍子裹在青竹身上。

  军医看了很久,最后只是支支吾吾的说是过度疲劳,身乏体虚才染上的风寒,最后只是给抓了一副调养身体的药。

  宁世峰搬了个小凳子坐在床边,看着她静静的睡颜。明明看上去那么乖巧,怎么就是不听话呢,脾气还那么倔。伸出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像没那么烫了,才安心的离开。

  青竹再睁开眼的时候,嗓子又干又疼,旁边有人递给她水,她想也没想就喝了,甘甜的水流过嗓子说不出的爽快,喝完了才去看递给她水的人。是一名陌生的女子,一身玄甲,看着很熟悉的头冠,眉宇之间还有一抹英姿。

  “青竹姑娘终于醒了,稍等一下再喝药,我先去回禀一下将军。”

  没过多久,她就看到军医端来了药,嘱咐她趁热喝,又急匆匆出去了。

  药很苦,又很烫嘴,她双手捧着碗轻轻地吹着汤药,眼睛却一动不动的盯着门口,等着那个人进来。一碗苦药汤马上见底,宁世峰才走进来,带来一股寒气让青竹不自觉的抖了一下,就见他楞了一下,然后把外袍脱了下来,放在架子上。

  其实青竹的烧已经退得差不多了,她想去帮点什么忙,却被宁世峰以病没有痊愈摁在帐篷里面不许出来,一直到军医说已无大碍。

  “我一会就让紫嫣送你回去。”

  紫嫣……是刚才那位苍云女将吧,鱼符上面写的是紫嫣,是他的副将。这一幅熟悉的样子,怕是以前的旧部,他大半年没有回到军营,估计得力的旧部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想到两个人认识了那么久,宁世峰又对紫嫣那么信任,青竹嘴巴撅地老高,“我不回去。”

  “你当这沙场是儿戏?一个不小心会送命,你出了事,你师兄能活剥了我。”看着少女一脸倔强,他狠狠的叹了口气,坐在床边,搂着她,让她贴着自己的胸膛,“乖。”青竹顺势搂上了他的脖子。“就不走!”

  身体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又能活蹦乱跳了,就开始跟着军医为受伤的士兵疗伤。军医不是很忙的话,她就去看苍云新兵练武,自己也会跟着比划几招。一般苍云士兵所用的盾刀都近百斤,可青竹的琴中剑就轻了很多,不过四斤而已,都不够人家一只手拿的。

  抽出斜插在琴身后的长剑,剑刃折射的光晃人的眼。青竹呆呆的看着对面高城上,宁世峰拿着一张纸卷正和一名女将说着什么,青竹认识她,就是前几天给她端药那名女将--紫嫣。这些日子在苍云军里青竹混的很不错,大多数士兵都认识她了,负责苍云军炊事的大叔也给她讲了不少有关宁世峰过去的事。

  宁世峰六岁左右的时候,奚人闯进他生活的那个村子,就他一个躲在水缸里活了下来,一个村子的人都被杀了,老将军接到消息带着人马赶到的时候,奚人已经离开了很久了,就看到这个孩子趴在父母的尸体上哭。老将军问他愿不愿意当兵打仗,斩敌酋杀叛贼,为村民报仇,那孩子边哭边点头,跟着老将军回了雁门关。刚来的时候,六岁的孩子跟那些十六七岁的小子一样训练,他年纪小还没有刀,也拿不动上百斤的盾刀,就拿着木头比划,后来小伙子长身体,每天固定配粮不够吃,总是来厨房偷东西吃,他还以为别人不知道呢,其实老将军什么都知道,不过是个小孩子,又长着身体,容易饿是正常的,随他去吧,不过这倒是练得小子身手矫捷了不少。

  自到了雁门关以后,他就没再哭过,老将军战死沙场,他也没哭,只是静静地操起陌刀,说有力气哭不如留着力气杀敌人报仇。

  大叔微微扬起头,眼睛里闪着点点泪光,他几乎是看着宁世峰长大的,一字一句的叙述就像是在讲自己的孩子一样。青竹笑呵呵的帮炊事大叔掰玉米,突然觉得一口血涌了上来,她脸色变了一下,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给自己诊了一脉,怕是大限将至。她生来身子虚,多少次被大夫说没救了,最后都硬生生的给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次,还能熬过去吗?她摸着胸口挂着的小葫芦,里面有一枚从苗疆拿到的生死蛊。

  帐篷里,宁世峰看着手里的战报,眉头皱了起来。

  没有战事的日子里他的作息一直很规律,但现在却愁得睡不着觉,昏黄的烛光下,一张战报被翻来覆去的看,几乎要被翻烂。今天才得到的前线消息,狼牙叛军和天一教勾结一心,有意侵入中原,现在兵力吃紧,若是再加上天一教的毒尸,怕是更不好对付了。

  门外突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宁世峰先是伸手拿盾刀,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免露出淡淡的笑意,“来都来了,还躲在门口做什么,外面冷,快进来。”然后又是一阵窸窣,才看见露出些许青蓝色的裙角,又过了半天青竹才进来,端着碗热汤。

  “我看你的帐篷里的蜡烛还亮着,就给你煲了点汤怕你饿了。”青竹把汤放在案几上,微微一笑又带着点不舍,“早点休息。”才转身离去。

  看着青竹消失的背影,宁世峰觉得她的脸色更差了,是错觉吗?明明之前好了很多啊,

  一周后。

  狼牙兵夜半偷袭军营,宁世峰匆匆安排了人去照看青竹便去了战场,他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六七年,几乎什么样的场面阵仗都见过,可唯独这次心慌得不行,右眼皮也一直在跳。重重心事降低了他对风险的感知能力,当他发现流箭躲开的时候已经晚了,心脏被硬生生的穿透。与此同时,由女兵领着前往关内安全地带的青竹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径直的倒在了地上,胸口血肉模糊,鲜血染在雪地上,仿佛绽放的一朵朵红梅。

  宁世峰醒过来的时候,军医都啧啧称奇,他并无任何内外伤,仿佛利箭穿心只是一场幻觉,可他清楚地知道不是。

  傍晚时分,青竹终究是没能救回来。

  利箭穿心,本来应该受在他身上。

  孟子曦赶过来时,宁世峰正打算为青竹安葬,他还是那一袭青衣,不过看上去比以前看上去多了一丝疲惫和苍老。

  “你不知道她要什么。”她能为你而死,你不知道她要什么。

  “我要是知道她会对你用生死蛊,就该带着她一起去青岩迹,十几年里我四处求医问药,好不容易找到根治这顽疾的方法……”孟子曦叹了口气,当年他为了给青竹治病,曾经带着她去了一次去了一次苗疆,此次探访青岩迹寻药恰好碰到当时那位五毒弟子,对方一句那时青竹和他打赌赢走了的生死蛊去了哪儿,那东西用起来蛮危险的。他才意识到不妙,取了药快马赶回长歌门却被告知青竹已经前去雁门关,好不容易赶到雁门关,却终是来晚一步,已是阴阳两隔。径直走向棺椁,“她生前想走遍大江南北,死后也别安居一隅了,我带她回长歌门,你就安心当好你的将军吧。”

  “宁世峰,你真对得起她这一颗心。”

  生死蛊--情之所依,心之所系,代君受命,保君平安。你护了他的平安,可他心里怕是根本没有你。

  后来孟子曦将青竹的尸体焚烧,骨灰用一个很精致的小坛子装着,离开了雁门关。看着青绿色的背影紧抱着怀里的物什渐渐消失在风雪里,他站在城墙上,擎着盾和刀,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一旁的紫嫣看了他一眼,“你真的心里一点也没有她?”,皑皑风雪里,他摸上胸口,里怀揣着一样东西,一样证明了曾经有一个穿着青绿色长裙的姑娘曾经出现在过他的生命里的东西,那根她常簪着的桃花簪。

  人已去,说再多的海誓山盟又有什么用。宁世峰才意识到他几乎没有陪青竹好好的聊过天,几乎都是青竹在说,他甚至没有几次正视过她的脸。

  是不敢,不敢动情。

  一年后,军中士气正强,连续击退狼牙兵于关外。唯一不幸的是,军中主帅宁世峰身负重伤,伤好之后,宁世峰请命辞去。

  凭着记忆回到那片千岛,看到书院集市人来人往,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簪着桃花簪的小女孩被几个小混混围逼在墙角,让宁世峰想起了怀里这支桃花簪的主人,顺手帮忙把小混混们解决掉,他拱了下手,“小妹妹可知贵门师兄孟子曦现在何处?”

  小女孩笑了笑,“多谢这位哥哥。不过孟师兄你应该找不到的,去年他辞别师门云游四海了。”

  他还记得青竹的房间在哪里,门并没有锁,轻轻一推就开了,屋子里积满了灰尘,书架上堆满了诗词琴谱,桌子上还摆着没收起来的茶具,仿佛房间的主人仅仅只是出去上了个课,一会还会回来一样。桌子上摆了好几幅被卷起来的画,上面落满了灰尘但是扎着画卷的绳子能看出来扎得非常用心,打开一看,上面的画的人确实无比的熟悉。

  是他,确切地说是一年前的他。之前青竹似乎是同他说过向先生学习了绘画……

  青竹离开之后,战事确实不再向往前那样节节败退,从洛阳到潼关,唐军士气越发高烈。可他好像失去了什么,再也回不来了,他的确不是一个好将军。

  宁世峰提着一坛竹叶青去了鸿鹄院,此处一如往昔那样静谧,一手攥着桃花簪,一杯接着一杯,醉意朦胧间仿佛看到一个穿着青色长裙,簪着桃花簪的小姑娘,蹦蹦哒哒的跑了过来,他伸出双手想抱住她,却扑了个空。小姑娘红着眼睛,气鼓鼓地扑到了青衫男子怀里,他看着他们,手牵着手,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

  终是再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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