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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20日。
“圣诞折扣:女装部低至对折,另送精美礼品袋”
“Mama’s Pizza 圣诞双人晚餐预定中”
“Succi圣诞特刊:怎样在平安夜搞定你的那个他”
圣诞节这个节日的存在意义究竟是什么?我不明白。但是眼看着这么多的人煞有其事的样子,于是想忽略也变得很难。冲田前几天说去西雅图就不带电脑了,提早祝我圣诞快乐,并且许诺会寄礼物给我,我告诉他没有关系,真的没有关系。
本来,只不过是借了别人的纪念,吃吃喝喝买点东西罢了嘛。何况我也不觉得能收到什么好礼物,故也不乐意花钱给别人准备什么。
要说别人,其实也就一个人。
24号晚上堵车堵得要死,早知道就坐地铁出来。路上不断看见各式各样的小情侣,有的姑娘大冬天还是光腿短裙,真担心会不会被冻僵,不过看她们跟男朋友或搂或抱一个个蜜里调油的样子,我感觉我还是多虑了。
上一个圣诞节……我们去了北海道。我们是我和冲田,他下课的时候笑着在教室门口等我,然后让我回去收拾东西,我很是迷茫:“收拾什么?”
“衣服,洗脸的,擦脸的之类……毛巾和牙刷牙膏就不用了。”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跟我走就知道了。”
听着“北海道到了,北海道到了,请乘客们下车时不要忘记随身物品,欢迎下次乘坐”的广播声,我就这样定定的被他牵着手走了出去。
走出月台,迎面而来就是北海道那美丽的雪景。
这是与大阪和东京都不一样的,宁谧和干净到快要把自己都遗忘的景象。
树枝,屋檐,红绿灯,道路边的电话亭,统统银装素裹。而已经暗下来的夜空中,依然飘落着密密的小雪,如若屏声静气,就能听清是何时落地。
我围着深红色的围巾,穿着黑色的呢子大衣。蹬蹬蹬的往前跑几步,伸开双臂在雪中旋转。冲田只是温柔的在一边看着我,然后从包里掏出他的相机,找不同的角度给我拍照。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我的身边轻轻把我抱住。
“走吧,别着凉了。”
“不会!”我兴奋的脸涨红,身上甚至都有些冒热气,他像看一个不听话的孩子那样摇头,“雪还会下的,明天白天会更好看,现在已经太暗了。”
“是啊,”我指指他的相机,“这么暗你还拍我。”
“有你就亮了。”
如今再回味发现是一句极其动人的情话,且也很浪漫。我走到电梯口没有按下键,迟疑片刻,往楼梯间走去。
一步又一步,为什么今天我会想起这么多有关冲田的事情。那些本来随着距离的扩大而淡化的回忆,最终还是没有消失,在这个大多数人都高兴共度的节日里,集中了我的寂寞与脆弱。
在北海道的缆车上我们接吻,同样冻得通红的鼻子蹭来蹭去,然后相视而笑。
回来的车上我再次睡着,醒来的时候靠在他的肩头,看我起来他终于露出有些痛苦的表情,我连忙帮他揉肩,他嘴里说着没关系的同时叫了一声痛。
后来我们还去过伊豆,在海滩上光着脚互相追逐,我似乎踩到了什么摔倒,他急忙奔过来。最后他把我背回旅馆,路上我一直在揪他的头发。
还有烟火大会,我穿了红色的和服,他看的时候只是眼睛一亮,并没有多说。但是当第一道烟火在夜空中绽放的时候,他从后面抱着我,从我耳边轻轻说道:“和叶,你今天真美。”
最后一楼。
待我推开楼梯间的门,站在服部平次的家门口的时候,已经快要瘫倒。
进门难得看他已经回来,我努力控制自己,他却先朝我转来:“圣诞快乐!”
“你也是。”
“想不想出去吃饭?我今天特意早回来的。”
“不要了吧,外面到处都是人。我看看冰箱里有什么,随便弄点吃吧。”
“哦。”他的语气中有难以掩藏的失落,我充耳不闻,走进房间脱下外套就往厨房走。正要洗手的时候,他的声音忽然想起,“嘿!”一个红色的袋子出现在我面前,“看看这是什么。”
“我没有给你准备礼物。”并不兴奋,我反而觉得是歉意多了点。但是他似乎不介意,只是催着我快打开。我拿过来一看,袋子上画着金色的佛像,伸手取出了一个蓝紫色的护身符,上面有金色的字。
“下午我请了假,去了一趟金阁寺,这是为你求的。我也不知道买什么你会喜欢,所以……恩,你喜欢么?”
“喜欢。”我捏紧,又重复一遍,“我很喜欢。”
“那就好。”他很高兴,“就怕你嫌。哦,我给自己也求了一个,”说完他从脖子上掏出一个棕色同样的护身符,“这是保佑平安的。”
“呵,你倒是很需要。”我看了一眼,“看电视去吧,很快就能吃饭了。”
“好。”他听话的走开,我低头摸着护身符的布料,摸摸口袋里的手机,把它给串了上去。
这真的可以保佑我吗。
我不要平安,只要心安。
服部平次还是看出了我的异常,他说我这几天话明显变少,也不损他不跟他开玩笑。一开始怀疑我工作上又有什么瓶颈,但是旁敲侧击发现不是,于是跟着一起郁郁寡欢,经常坐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摊着报纸,眼神却时不时的朝我瞥几眼。
“那个,过几天去不去看跨年演出?”
“没兴趣。”
“去吧去吧,”他坐到我身边,“听说有很多艺人,而且零点还会放烟花倒数呢!”
“警官,你现在怎么对这类活动这么感兴趣?”我随口应和,“你确定那一天不会有什么恶性案件,不用开会不用审讯不用满世界的抓坏人么?”
“不会,新年谁出来犯罪,怎么样,就当做陪我吧。”
话已至此很难说不。我点点头算是默认,他满意的坐回去。看他这个样,我忽然很内疚:当一个人的喜怒哀乐都建立在你身上,而你们俩又非一对时,这不是幸福而是天大的压力。这样下去总要有个尽头,尤其在我最近总是想到冲田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面对他。我终究没有周旋于两个人的本事,即使有一个人如此遥远,可他是客观存在的,在我心里无法回避,也不能被忽略。
我是真的不会骗人。
跨年晚会很是精彩,但是我却一直没有状态。甚至连仓木麻衣这样的明星出现,周围一片尖叫的情况下,我还是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要不是服部平次在身边,也许我就被推到不知道哪儿去了。正当我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他忽然把我拖了出来。
“干嘛?你不是要看么?”我被他抓着手,跌跌撞撞的从人群中一点点挤出来。
他也不回答,只是拉着我往外走,直到离开嘈杂的人群很远,才放开手。
“你到底怎么了?”他紧紧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怎么了?”
这要我怎么说?这几天的心情一直低落,尤其是面对他就更加不知所措。我觉得我回到了最初心里有鬼那副样子,可当我们的相处变成一种习惯,要我忽然把一切打破,我却又没有这样的勇气……想着想着眼泪就这样落下来,把他弄得慌了手脚,“你,你别哭……别哭啊……”
“我很想冲田。”泪眼朦胧间抬头,我对他说,“我不想一个人,我很孤单。”
他惊讶了,还来不及回答,就听见倒数的声音,要跨年了。
十,九,八,七,六,五。
“我有这么差么。”他苦笑。
“你不但想他,还觉得很孤单,我有这么差劲么。”
我拼命摇头,“不是,不是……”
其实……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对不对。
四,三,二,一。
他低下头,用近乎要把我揉进他身体的力量抱住我,我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接着微微一松手,刚想呼吸却已经来不及——
一开始还想推开抗拒,后来便失去力气。最后则完全臣服于唇舌之间的温柔触感,和他的炽热气息。这其实是早就幻想过的情节,真的发生却还是如此生动又强烈,我几乎站不直,全靠他的双臂紧紧环住,只能顺势搂住他的肩膀,任由他肆意的以这种方式宣告了答案。
那个漫长又令人晕眩的吻过后,耳际是他有些嘶哑的话语。
“你没猜错,我喜欢你,很早很早以前,我就喜欢你,一直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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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时间的宏伟是因为它的一往无前与永不停歇,但是却总有一些情节因为太过于震撼,能定住周围的一切,包括烟火的绚烂,钟声的震耳,人群的嘈杂,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见,所能感受到的,只有那一句重复,越来越响,仿佛余音绕梁一般让我无处可逃。
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我们俩就像捉迷藏,明明已经有了太多的破绽。露出衣角,轻声浅笑,但是却偏不抓住彼此,似乎再享受这个游戏一般。
但是终究要有个结束,终究要……往前走。
也就是说,当他抓住我的手,宣告我被他找到的那一刻起,游戏结束。
我再也没有办法逃避,也再也不能假装视而不见。
其实有很多话想跟他说的。
比如大家都是成年人,喜欢这样的词语,听起来还挺矫情的,不是么。
比如他也不想想我们俩是什么关系,我们之间又有谁,说话之前是不是应该要过一遍脑子。
比如话已至此,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还比如……是真心的么。
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要说罪恶感,我并没有多大的痛苦,没有唾弃自己也不想远离他;要说惊讶,其实我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只不过是不能确定时间和形式而已;要说兴奋或是得意,那我倒还不至于这么贱。
所谓五味杂陈,也许就是用来形容现在的我。服部平次很识趣的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低下头问我要不要回去。我不做声,直接往外走。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人流涌动,毕竟是新年。经过好几个商业区貌似都有活动,铺天盖地的金色挂灯也好,人工降雪也好,都提不起我的兴趣。他一边开车,一边在红灯停下时侧头看我,我把窗调下来,手撑着淡然看着外面。
“别这样,危险。”他把我的手拿下来,关上窗,然后给我系上安全带。
我看他一眼,还是没有说话。
这样的沉默一直继续到回去。本来已经熟悉的地方忽然多了些暧昧的陌生气息,让我们俩都不知道如何是好。站着太突兀,坐着太做作,愣着太啥,可也真要做些什么——做什么呢。
他支支吾吾,刚想开口,我似乎能猜到他想说的话,伸出一根手指晃晃,“不要说对不起。”
言毕就看他眼睛一眨,我果然猜对。可这样他也找不出另一句话要说,只好皱皱眉头,“那……你早点休息,好不好?”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会因为这句平淡的话,一下子起了波澜。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多么温柔娴淑的女人,值得被认真体贴的对待。但是有一个人原因把每句话改成垂询的语气,还是有被宠爱的幸福。
说幸福……太大了。
但是这长久以来,充斥在我生活每一个微小角落的愉悦,却是真实存在。
仔细想想……也许早就存在。
就在我跟冲田吵架之后,医院那片翠绿的草坪,他嘻嘻哈哈坐在我身边,做了次不露痕迹的说客;
就在某一架飞机同时带走我的男朋友和他的好友,我们俩成了自然而然的同盟。而他很认真的告诉我,“没有了他,你还有我。”
就在那数不清的睡前短信,和一次又一次的共进晚餐——我感觉我们几乎已经吃遍了大阪的每一条街,而几乎每一个老板,都会以为我们是一对,到后来连我都有这样的错觉。
就在我生病时候的悉心照顾,丢了工作后的特意关照,尽管他自己不好好吃饭,有时候忙起来胡子也不刮,但是从我过来的那一天开始,桌上永远都有我喜欢的抹茶巧克力,浴室里多了三块粉红色的柔软毛巾。
说不感动,是骗人的。可正是感动,才更加害怕。
深呼吸后,我转过头看着他。
“新年快乐。”
关上房门,我从床底下拖出一个方形的大盒子,打开。
从小学开始我就学画,后来一度想过要考美术学校,但是最后还是放弃。
但是不管怎么样,现在做的事情,跟兴趣多少也有点关系,我也挺满意的了。
花了我半个月时间,大多是乘午休时间,重新找来画板和调色盘,才画出这么一副不大不小的油画。
那是一片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方是蓝色的天空。我没有信心能画好人像,万一把他画得不像岂不杯具。所以只是在草原的右角,画了一个躺着的女生,以及另一个抱着腿坐着的男生。
没有什么意义,只是一种感觉。
冲田就像北海道的雪,安静又美好,一点一点的温暖我,让我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价值。就像他给我的爱情,是暖黄色的烛光。
而服部平次……每次看见他黝黑的脸上笑出一口白牙,总有阳光肆意洒下一片的错觉。人都有趋利避害的本能,人也有希望温暖美满的愿望,有的时候,很多时候,服部平次就像一道光,让我不自主的也绽放笑颜。
他不是雪,他是太阳,要把雪融化。
我看着手里的画,仿佛那里面浸润着我和他的时光,又暗示着未来——如果能真的像这样,什么都不想,只见灿烂阳光,那该有多好。
不过事实总不能尽如人意。
第二天接到妈妈的电话,说是冲田有快递寄到家,让我过去取。服部平次自告奋勇要送我,说是好久没有见我妈甚是想念。
你心里有什么鬼主意我都知道,我轻哼了一声。
果然我妈看见他很高兴,以前他一度成天跟着冲田来家里吃饭,我妈恨不得再多生一个女儿,配给这个长相出众成绩优秀跟冲田处处比肩甚至有所超越的小伙子。我也看出了这一点,洗碗的时候不免打趣她:“妈,别愁,大不了我全要了呗。”
头上被重重打了一下,“你这个死丫头,能找冲田这样的我就谢天谢地了,还指望什么别的啊?”
如今想来甚是有趣。要是我妈知道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会作何反应呢。
“阿姨好!”服部平次还是一如既往的走着师奶杀手路线,光叫了一声我就看见妈妈脸上的鱼尾纹都能开出花。“哎呦,平次啊!好久不见了,阿姨看看……啧啧,越来越神气了!真是个帅小伙!”
“哪有,倒是阿姨还是跟原来一样,都没怎么变嘛!”
能不能不要这么虚伪啊……我有点想扶墙的冲动。从妈妈手里接过快递,出乎意料的薄,感觉里面只是几张纸,本来想拆开但是看见妈妈那八卦又炽热的眼神,还是决定告辞。
“什么?这就走了?你这孩子多久不回家了啊,怎么说都该吃个饭嘛!”
“阿姨不好意思,是我今天有点事,顺便就把和叶捎走了,下次一定过来!好久不吃阿姨的菜,我可馋着呢!”
果然他说话就是有用,我妈已经从心中满满的不乐意变成了只是嘴上埋怨,“嗨,行吧,年轻人就是喜欢到处乱跑……那路上注意安全!”
刚一上车他就要抢我手里的快递,被我劈手夺过,“干嘛!”
“看看嘛。”
“不行,”我一口否决,“给我的又不是给你的,开车。”
他瘪着嘴不说话,但是感觉还是很想看,其实我也一样。所以当他到家停下车,再一次以可怜巴巴的眼神望着我,又用手指指那个信封的时候,我忍不住笑起来,“你就这么想看?”
“我想看看他送你什么……”声音低下去,“应该比我的好……”
这一刹那简直像个小孩,因为玩具比人的旧,或是考试成绩少了一分,有些不高兴的嘟起嘴那种语气——我饶有兴趣之后是一丝心动,“不会,”我说,“不会的。”
拆开信封,我掏出一张贺卡。
“和叶:原谅我的礼物有些迟,但是你一定会喜欢的。我从下个月开始提前休假一周,我真的很想你,你也一样的想我吗?总司”
服部平次的手中,是他再次检视那个信封后,拿出来的一张机票——
从日本东京,到美国的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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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偏偏是现在。
服部平次靠在门边,沉默的看我整理衣物。好久不回去,连想喝杯水都没有办法。多日不用的饮水机里应该已经滋生了不少细菌,沉默之际他直接下楼,再回来时手里是一杯奶茶。
楼下便利店买的,我最喜欢的巧克力口味。而且只有一杯,似乎他渴死都无所谓。我忙着挑衣服,拿出来又叠好放进箱子,他就静静的放掉奶茶站在门口等着。这样的寂静让人心慌,我停下了手,转过身看着他,指着铺在箱子上一件灰色和一件黑色的毛衣,假装镇定的问他:“你觉得哪个好看?”
“都不错……”他无意识的回答。
“认真点,说哪一件好看嘛。”
“旧金山温差很大,你除了带这些,最好也要带几件短袖什么的。围巾什么的应该不用……换那件格子衬衣吧。”
他不光说,还动手。我被他推到身后,看他手脚麻利的把箱子塞得满满当当又井井有条。
“去厨房里拿保鲜袋,把洗漱的东西装起来,大衣最后压在上面,现在先不用放。还有,再多准备一个钱包,你迷迷糊糊的别到时候把重要的东西丢了……”
顿一顿,“……不过也没事,只要到了,他应该就会来接你的吧。”
尾音是落寞,是隐约的不甘心又无可奈何。鬼使神差的让我往前一步,从后面抱住了他。偏过头靠住他的背,双手环住他的腰——这也是第一次,我主动的与他如此靠近。他一颤,隔着厚厚的衣物都能感觉到,然后过了一会儿,他把我推开,转过头来。
“别这样……”他苦涩的说,
“你要是这样……我会控制不住,不让你走的。”
一刹那我差点落泪。他似乎一眼就看出我的难过,勉强自己笑出来。
“乖,”他说,“别哭。”
我吸着鼻子,任性再次投入他的怀抱,他抚摸着我的头发,把嘴唇贴在我耳侧,我已经听不见心跳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愈发适应他的温度。他似乎动了动嘴,最后还是轻轻的在我的脖子上落下一个吻,然后离开。
是不是有的话,说出来也没有意义。
有的答案明明已经知道,就不必再去求证。
第二天我独自去了机场。上午9点40的飞机,离开日本,去往美国。
再次见到冲田,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头发长了,其实原来就不短。然后,戴上了有框的眼镜,看起来更加书生气。穿着一件白色的粗针毛衣,配着简单的牛仔裤。
在走出登机口的那一刻,我就看见了他。
松了一口气。在飞机上最后的几个小时,我一直在回忆冲田的样子,然而总觉得有些模糊。何况这么久不见,也许会变也说不定。但如果到时候认不出来,或是擦肩而过,就是天大的尴尬。好在这到底没有发生,在我看见他的同时,他也眼睛一亮,向我走来。
比机场里的暖气更热的拥抱。
一天前有过相似的场景,却又有不同。
“和叶,”冲田难掩兴奋,“你终于来了,让我好好看看你!”他上下打量,“怎么感觉比原来胖了,被妈妈养得太好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忽然很认真的看着我,“不过,更漂亮了。”
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跟服部平次在一起的时候,会想到冲田,做所有事情,都觉得有罪恶感;而到了跟冲田在一起的时候,却又抑制不住的想念服部平次,他对我的亲密举动,又让我不习惯。
就比如刚才在吃饭的时候,他细心的帮我把盘子里的番茄酱拿勺子舀走——我一直不喜欢酸的东西。这个动作以前曾经无数次的发生,现在又回来了。
可我也想起另一个人,面对我这个癖好很是不屑,一副鄙视的样子:“笨蛋”,他说,“番茄维生素含量高,又不会胖,干嘛不吃啊?”
我到底是想要怎样。
晚上。冲田躺在旁边,拿起我手机上的护身符看:“你去金阁寺了?”
“恩。”我说谎,“现在才11点,你要睡觉了么?”
“你坐了这么久的飞机很累,而且早点休息把时差倒回来,接下来就可以好好玩了。”
“好。”说完自己觉得太简练,于是补一句“晚安”。冲田伸手关灯,床一动,脖子下面硬硬的是他的手臂,“躺过来,”他说。
我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最后靠住了他的胸口,随着呼吸一起一伏,让我也跟着有了一样的频率,这样的气氛要说点什么才合适,我清清嗓子,“总司,我今天有点累……不好意思……”
“没事,”他把我抱紧,“你能来到我身边,我已经很满足了。”
为什么要这样……我很想大声喊出来,为什么要这样?
我没有很兴奋,难道你看不出来?我话这么少,你不觉得奇怪?这段时间,我们联系越来越少,你就不联想些什么?
可是你什么都没干,只是一如既往的好脾气,像原来一样对我好,我不要啊,真的不要。
如果你发现,如果你开口,也许我真的会告诉你我在想什么,虽然不会说那个男人是谁,但是至少,我不想再纠结下去了。
莫非这是以柔克刚,要我自断经脉而死。
身边的人已经渐渐要睡过去,我抬起脖子,轻轻晃了晃他的胳膊,“总司,”我凑近他的耳朵,“总司,会酸的,你睡觉吧。”
丝毫不为所动,反而像不习惯忽然空去的怀抱,再一次把我环入其中,我眼睛有点酸涩,但终是没有哭,而是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是六个字: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我想怎么样呢。
也许是不去见服部平次,冲田的朋友与我并没有太大的干系,何况我是自制力如此薄弱的人。
也许是在冲田出国之前就毅然跟他分手,异地恋什么的,根本就没有前途,我早该明白这一点的。
也许是在服部平次最早示好时,就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姿态,所谓防微杜渐,这样就不会被他慢慢蚕食。
也许是根本不该来美国,根本不该见冲田。现在的我,躲着他还来不及,居然送上门去。
可是什么都发生,什么都无法挽回。
我的心已经慢慢变化,只是想法还跟不上,表情也骗不了人。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去了很多地方。好莱坞,迪斯尼,环球影院,的确都很好玩,总共拍了近四个G的照片,塞满了冲田新买来送我的单反相机,可惜我不会对焦总把它当傻瓜机来用,而且时常嫌重总让他背着。
每天晚上不管回来多晚,他总是很有耐心的开电脑,把照片一张张导进去。
“为什么要这样啊,”我问,“给你不就行了。”
“不,存储卡你带回去,我只要现在存就可以。等你走了我慢慢挑,然后去洗出来,你手里也有一份,也可以去印。”
就想起他钱包里,那张我们在大三情人节的时候一起拍的大头贴。帅气的男孩子摆再恶心的姿势还是一样好看,冲田摆了个V字笑得,第一次拍也不自然,不像我没皮没脸放得开,但是出来的效果还是很不错,他看了看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是还给我的时候就少了一张。
“看,一直放在这里呢。”那天买票的时候,他晃了晃给我看。
就此种种,都让我觉得自己该被雷劈。
不过要死的话也不该我一个人死,服部平次会陪我下地狱。
然而这样的话,我们是不是就能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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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田再一次在不到12点就催我上床睡觉,我终于表示了不满。
“为什么这么早睡啊,”我看一眼钟,“这才11点,你平时都睡得这么早?”
“早点睡,一是白天累了,二是为明天去的地方养精蓄锐,”他好脾气的笑,“再说还有时差……”
结果被我抢白,“时差什么的八百年前就没了,我真的不习惯这么早就睡,不然你先去睡觉,我稍微上会儿网或者看电视什么的,好不好?”
他愣了愣,然后出乎我意料的露出一个很怀念的表情,“和叶你还是这样子,一点都没变……”然后牵过我的手,“又看到了,真好。”
某一刻我觉得自己很残忍,怎么能伤害这么一个纯良美好的男人。在冲田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事情,他只是专心做好自己的事情。
冲田不是懒,他只是没兴趣,或者说觉得没必要。那时候我跟他讨论服部平次的姑娘问题,他也不发表意见,似乎觉得朋友的私生活跟他没有关系,也根本不想干涉。他只想把自己能做的做好,那就足够了。而事实证明,他果然这样简单又优秀的一路走了过来。
可是对我,他也许又想得太简单。
我终究不是一道数学题,不是一个实验数据,他不能把我搁在那里,即使一时解不开过一段再看也还是如此,迟早可以解决。我心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念头,有时候会动摇,有时候想放弃,也许是自卑,也许是不知足,总之,永远做不到他那样的心如止水。
可是这样的我,他是否早就明白呢。
“恩,和叶,”他坐下来,腾出一只手帮我捋耳际的发丝,“如果你明天不想再到处跑,我们可以晚点睡啊,我没什么事,平时熬夜都习惯了,你想什么时候睡觉我就陪你。”
“我哪儿都不想去,”我看着他的眼睛,在家的时候他不戴眼镜,不知道是不是能把我看得清,不过这样的他更像记忆中的模样,温文尔雅却又暗藏锋芒,一直一直,都蕴藏着和煦的光。
“我们说说话,好不好?”
他笑着点头。
我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很多,当然,除了服部平次。我告诉他前一份工作遇到的小人;有时候觉得自己什么都不会的无助;曾经去过的那家书店关了门,取而代之的是麦当劳;我爸爸咳嗽的越发厉害,我妈开始不让他抽烟;我大学的室友由纪居然跟她拼布班的老师结了婚,听说都有了孩子。
越说越顺畅,简直就像跟最好的朋友倾诉一般。而且好像说得越多,我就越自然,不再害怕也不再刻意去躲避什么。而冲田也没有插嘴,只是安静听我不停的说,间或点头或是轻轻说个“嗯”,“然后呢”,证明他的确有在听。
这让我更有说下去的冲动。
“然后啊,我跟你讲个事情吧。你还记不记得国末?就是我以前的那个邻居男生,那天我碰上他,他居然也要结婚了呢。可是他告诉我,他在一个月前遇见初恋女朋友,忽然发现其实心里真正爱的人是她,而不是现在这个他爸妈介绍的,马上要跟他结婚的女人……然后他就很烦恼,问我怎么办,我又怎么知道呢?那总司你说,他应该怎么办呢?”
“这个啊,那就跟他爱的人在一起吧。”
“可是他的未婚妻什么都很好啊,对他又很好,结婚的话,应该也能很幸福的过一辈子的。”
“心里有了别的人,就不会幸福了。即使他不是真的爱那个初恋,但是至少他现在动摇了。如果我是他的未婚妻,我就不会举行婚礼。”
“啊,那这样岂不是很不好,大家都知道他们要结婚了呢。”
“自己的感觉才是更重要的事情啊,对不对?”
“恩,那,要不要跟他的未婚妻说?”
“这种事情,应该很容易就能察觉吧……如果他的未婚妻真的爱他的话。所以最好就是他的未婚妻自己先离开。”
“太残忍了,”我摇头,“我觉得……太残忍了。”
“比起看那个男的离开,还是自己先离开比较好。再说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他,也就算一种惩罚吧。”
“……也是……”我就想不到这么多,“可是……就这么走了,会不会很难过……或者,不甘心?”
“什么都说不准,”冲田微笑,“也许有一天,他会回头也说不定。如果我是他的未婚妻,我虽然离开他,但还会等一阵,等到觉得没有希望了,就彻底消失。”
不要,不要消失,我差一点就喊出来。代入式的问题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却让我更加内疚。他是个好人,可为什么没有好到让我能死心塌地的爱着他。也许是他太优秀,让我总觉得没有安全感;也许是他太淡定,让我不清楚他的心;也许是我们之间的事情排除吃喝玩乐就乏善可陈,没有电光石火也没有天雷地火,却像蜡烛一样慢慢烧,终有烧完的那一天。
现在的冲田,像朋友,像哥哥。我可以跟他聊天,可以跟他到处玩,可以在他身边安然入眠,却不会跟他开玩笑,发脾气。其实细想来我们一直如此,我很少有有心动心疼心跳之类的感受,如今更是如此。就算那天半夜里感受他从后面抱着我,细密的吻一直延伸到耳垂,却只觉得难过,和一丝温暖,觉得自己很幸运,至少曾经足够幸运,被这么好的人悉心宠爱。静静闭上眼睛装睡,却止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几乎就要流下来。
只是我们之间,已经没有紧张,没有期待,没有颤抖。
那样的感受,或许已经被我留在了大洋彼岸。
我不清楚是不是要骗冲田,可是我只希望不要伤害他,或者……尽量把伤害降到最小。
这趟旅行,让我终于明白,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去的那天,我看着站在安检口对面的冲田,跟来接我那天一样,还是穿了白色的毛衣,在人群中站着向我挥手,像王子一般。
可惜我没有做公主的命,我也不配。
再见,总司。
再见,冲田。
一天后回到大阪,沉沉的睡了15个小时,才发现已经是下午。
是鼓起勇气拨出电话,过了很久才被接起来。听见服部平次声音的一瞬间,呼吸猛地加剧,几乎都要忘了想说什么。
“喂。”
“……我回来了。”
“哦。”
两个简略到不能再简略的语气词,让我气血上涌,最后还是抑制了下来。“你晚上在不在,冲田托我带了礼物给你。”
“那先放你这里吧。”
我终是忍不住,“你晚上在不在家?”
顿一秒,然后很沉厚的回答,依旧简练得不行:“在。”没有再多废话,我直接挂了电话。
敲门的时候也很久才开,到底是搞什么鬼,我暗暗心想。服部平次给我开了门,看都不看我的转身就回去。我向前一步走进来,看见那双粉色的拖鞋已经被放在了玄关的鞋架上,于是伸手拿下来轻车熟路的穿上,把手里的盒子放在客厅的桌上。
“给你的,我就放这里了。”
“恩。”
他的沉默寡言让我无法忍受,“你就不想看看里面是什么?”
“不用。”
“我说,”我憋不住了,“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了?”
“什么你怎么了。”他依旧是平平的语气,甚至还背对着我。我一串反问句换来这么六个字,一路上压抑到极点的情绪终于爆发。
“服部平次,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够不爽的了,你是不是要把我弄得更不爽?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是怎么过的,看着冲田的脸我又有多纠结?想到要离开他我已经很难过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摆脸色给我看?真搞不懂我怎么会……天啊,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
一口气说完,我胸口一起一伏,总算是发泄了出来,却没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变化。
“什么叫你离开他,和叶,你们分手了?”他站起来。
带着报复的心态,我轻笑,“你猜。”
“你决定了,对不对?”
我看着他,刚才的故作镇静已经全部消失不见,我内心暗笑,脸上却依旧平静:“你再猜。”
15
其实我早就决定了,只是真的要开口,还是很难。
简直跟小孩子一样,念书的时候,大家手里拿着卷子,我总会说“你先告诉我你考多少,我就告诉你我考多少”这样听着跟绕口令一样的话。
到了现在,也还是如此。
算了,不要你猜了。让我来问吧。
我深呼吸看着他,“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再怎么努力克制呼吸,还是掩饰不住快要失控的心跳,他会怎么回答?反正……我是已经到极限了。
服部平次在片刻的震惊之后,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你问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他说。
我忽然发现——我问的这句话,真的很傻啊。
“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说晚安,为什么要管你有没有吃饭,为什么一听到你生病就过来——你要知道我之前从来没有请过假;如果我不喜欢你,我为什么要吻你,为什么知道你去找冲田会不高兴,你难道不知道什么叫吃醋么,傻瓜。”
一下子来的太剧烈,我有些消化不了了,慢慢靠在沙发上,手紧紧抓住靠背。
“而且……”服部平次走过来,“也许不止是喜欢的问题了,和叶,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件不应该做的事情,可是……”
没有可是了。
我终于听到想听的话了。
原来一直以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挣扎,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迷茫和痛苦。在我心安理得接受他的关怀和照顾之时,他一边要微笑,一边却要怀疑自己做的对不对。我以为我是好人,他是心怀鬼胎的坏人,可事实并非如此——原来我们都一样。
“轮到我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简直不真实,“你呢?你爱我吗?”
我没意识到他的问题,只是眼睁睁看着面前的那张脸——谁能拒绝这么一个人呢?
想起了以前在读书会看过的《失乐园》,尽管我不喜欢那个故事,可是里面有段对话还是让我很有感觉。
“14岁时,第一次穿丝袜,脚在低腰皮鞋里感觉滑滑的。
17岁时,肯尼迪总统被暗杀,我在电视机旁呆住了。
25岁相亲结婚。婚礼当日刚好遇上台风。
27岁长女出生。工作很忙,连医院也没有去。
38岁那年夏天,我遇到了你,我们相爱了。
50岁,第一次为女人着迷。
38岁的冬天……和你永远在一起,永远……
永远……”
我今年23岁。我不想等到38岁的时候,才跟我爱的人在一起,我一天都不想等。我要乘我还年轻,抓紧一切可以和他共度的时间,因为也许以后的某一天就会松开——虽然,我也很想要这个永远。
失乐园的最后,他们一起殉情。当时觉得有些恶心,可能从一开始我就定义了他们不应该在一起,都是有家室的人,年纪又相差这么多,本来就不合适不是么。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为之感动,认为他们的爱美好又真挚呢。
可是现在,我觉得我好像明白了。
喜欢一个好人,没什么稀奇的。那种五官端正,西装革履,工作稳定,性格温和,笑容恰到好处,知道在约会回家后半小时跟你发短信,告诉你今天很高兴,希望下次还有机会见面的男人,喜欢上他真是再自然不过。
不过,也往往只是喜欢罢了。你们在一起大家都说好,朋友觉得不错,父母更是放心,似乎走到哪里都是一对璧人。在你们面前几乎没有什么问题,他不会有外遇,你也不用担心钱,看起来近乎完美,可是你却不想跟他走一辈子,因为有时候,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可有的人却不一样。你明知道他这个不好那个不好,也知道你们有充足的理由不该在一起,但就是控制不住,这样的感情,我觉得更像是爱情。
就好像服部平次这个人。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嘴贱得要死,对没感觉的美女不接受却也不拒绝,生活自理能力近似于零,一周最起码有三天晚上要开会,有案子的时候可以几天不洗澡,跟父亲关系紧张,对明明在乎的东西又嘴硬。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他是我男朋友的好朋友。
就算我们共同的朋友能选择沉默,在心里对我们声讨或鞭笞;我妈妈可以接受她女儿的见异思迁;冲田最后也愿意放我们一马,当做自己眼光不好加交友不慎……
即使如此,要我们两个人真的做出选择还是很难。
可是再难,也难不过拒绝一个你爱着的人啊。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全是吸引;在做每一件事情的时候,脑海里都是同一个人;甚至漫漫长夜中,都做了同一个梦。我已经不能自欺欺人了,我一直不够勇敢,至少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后悔。
不想在很久的以后,才明白当初错过了什么,才明白自己坚持的,并没有什么意义。
没有人会给你的爱情打分,也没有人会永远让你背上良心的债。大家都很忙的,最多也就是一段时间茶余饭后的八卦,时间久了,就再也没有人会想起。
这么一想,我好像就能够释然了。
虽然从头到尾,我没有觉得这是对的,不想狡辩什么,发生就是发生了,坦然接受吧。
只是希望他能懂。
那天晚上,我留了下来。
不该发生的事情都发生,而且还发生了不止一次。早就偷偷预想过他该是那样的,可真实践了还是比想象中累太多。然而累过头却也睡不久,躺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沉重的呼吸,我努力想推开他紧紧抱着我的手,可刚一动,他就醒了。
“怎么了?”沙哑又有点慵懒的声音,听得我简直有想吻他的冲动。
“没事,我想喝杯水。”
“我来。”服部平次直接下床,拿了床边的杯子就去了客厅。留我望着他的背影暗暗花痴。没一会儿回来,坐在床沿把杯子递给我,我喝了水看他一眼,“恩,其实我的杯子就在外面桌上呢。”
“我知道,那时候是客气,现在我想跟你一起用每一样东西……你愿意么?”他低低的问,我是真的没有想到他能如此这般,跟每一个陷入爱河的男人一样,少了平时的邪气和恶作剧的眼神,只留下紧紧握住我的那温暖手心。
“好啊……”我坏笑,“那你的枪能不能让我玩?”
“……”他一脸无奈,看来是败了。
我喝了几口,把杯子放回床边,重新躺下,却看他没有要继续睡觉的意思,不免有些疑惑:“你要做什么?”
“啊……”他顿一顿,“那个……跟你商量一下……我想跟冲田说……”
窗外刚刚天亮,我能听见不清晰的鸟鸣。窗帘的缝隙投进很淡很淡的阳光,应该是六七点左右。
这个时候,冲田也许正好开始下午的课。
“能不能等一阵……”我的表情近似于哀求了,“我们……再等一段时间告诉他好不好?”
服部平次没说话,我知道他心里想什么。他必然不喜欢这样偷偷摸摸,告诉冲田后,他是发怒也好,要绝交也好,他反而会好受很多。可是我还是怕面对那个结果,希望能多享受一下这来之不易的,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
“等一周,好不好?”
他笑了,伸手把我揽进怀中轻吻,“好。”
下个星期,我们一起面对将要来的暴风雨。
16
这是我人生中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现在想起来……都有点想哭。
热恋的人都是这样的吧,恨不得一天24小时都黏在一起。刷牙的时候忽然被一张胡子拉碴的脸亲一下,天天上班有人送,晚上一起边看新闻边吃饭,看他吹着口哨站在池子边洗碗,然后专心切我的水果,等着一会儿可以吃。唯一的bug是纵欲过度,但连我都控制不住自己,何况他呢。
只是睡觉的时候,靠得太近也睡不好,最后搞得我终于忍不住:“我又跑不了,这样很热的……”
“你这么好,嫁给我吧。”
耳后传来的话语让我一下子从头烧到了尾,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戏谑的继续:“怎么不说话了,这么激动啊?”
“要我嫁给你,等一百年吧。”我推开他的手,却拧不过他的力气,“放开嘛……”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你就是我偷来的,我才不会放。”
“……我怎么觉得是骗来的呢……”
他没有接着斗嘴,却是忽然看着我莫名其妙的笑起来,搞得我很迷茫,“……怎么了?”
“和叶,你说我们俩会不会就一直这样下去?”
会么?
会吧……
周六的时候我们去逛街。本来他建议烛光晚餐,但是后来想想这种正儿八经的东西实在有些搞笑,所以还是轻轻松松背个双肩包,穿了牛仔裤出了门。
在路边摊追打着要喂我涂满芥末的章鱼烧,辣的眼泪都流出来,他笑得不行然后伸手给我擦;买了“I❤OSAKA”的情侣衫,没有想到他讨价还价的本事这么好,把店主阿姨搞得极其无语,我拿了衣服立马抓了他就跑;拍大头贴的时候逼他摆出恶俗的剪刀手,他一副证件照的表情,我一边看一边恨恨的掐他;在电玩店里用掉了所有的零钱,最后终于抓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Hello Kitty……
只是回到家的时候,腿都要断了。从地铁站里走出来,我皱着眉头装柔弱:“走不动了……”
他转头的表情似乎有些好笑:“……那怎么办?”
“不知道,”我摆出一副无赖的样子,“你还让我拿这么重的东西。”
“……”估计是无语了,因为之前明明是我喊着要抱着那hello kitty招摇过市的,现在又倒打一耙,他摇摇头,走到我面前背对着我,“上来吧,懒虫。”
我愣住了,原来只是打算开个玩笑的啊,没想到他真的要背我,周围人来人往的着实有点不好意思,我眨眨眼睛声音低下去:“不用啦,很多人呢。”
他肩膀一动,转头露出一副极其灿烂的笑颜,指指自己身后,“来吧,怕什么?”
怕什么?你不怕,那我也不怕。
抿着嘴一下子就跳上去,单手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还紧紧抓着那个大毛绒玩具,结果他一直起腰差点滑下去,“诶诶诶……!”
“笨死你了,”他挺起身,手伸到后面托了托,“抱紧,走啦!”
人来人往的地铁站里,男生背着一个女生,一步一步的往上行方向走去。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女生还挽着一个巨大的毛绒玩具,同时又搂住男生的脖子,时不时的往男生耳边说些什么,然后两个人一起笑出来。
身边有各种各样的人。有刚刚从公司回来的上班族,有三三两两穿短裙的高中生,有戴着厚厚眼镜穿毛衣的大叔,也有打扮一丝不苟背brikin的贵妇。他们有的目视前方,有的间或侧目又回过头,有的饶有兴趣的看着。
我们这样子,一看就是情侣吧。
凑近他的耳朵,“我是不是很重?”
“没错,重死了,回去就可以开始减肥。”他毫不客气的打击我,我伸手去挠他的脖子,他连忙叫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很痒啊!”
“谁让你说我胖?”我咯咯笑,趁他还没有不爽之前,直接就在他的耳后落下一个吻,他准备好的回嘴僵在那里,停一步,继续往前走。
“服部平次,我喜欢你。”对着他的耳朵,我轻声说。
“早就知道了。”他的声音温柔却欠揍,不过,我也不计较了。
闭上眼睛,心里却仿佛有旋律响起。前所未有的快乐和安心一起拥有,原来就是这样的感觉。记得小时候爸爸接我放学,也是这样背着我,然后慢慢就睡着,那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后来有一天坐地铁困得要死,却还是死撑着眼皮,才意识到如果有一个能在他身边放心闭上眼睛的人,其实是多么不容易。
跟冲田在一起的时候,我的眼神其实很游离,总是不自觉的扭头,希望能看见别的什么,那时候也不知道想看的到底是什么,现在想想也许是种预兆。
只是……我是不是真的要减肥呀?
想想服部平次一点赘肉都没有的肚子,和紧实的手臂,我有些抑郁,继续想下去忽然有点难为情,于是直接把头埋进他的脖子。
……明天开始不吃肉,哼。
回家以后,直到临睡他才提起那件事,而且也只是轻描淡写。
他让我先睡,自己先去写个邮件。
我听着客厅里极轻的键盘打字声,猜着会是什么样的内容,我只是不希望他把什么事情都揽到自己的身上——虽然我知道他肯定会这样做。
就在我马上就要睡着的时候,感觉到身边窸窸窣窣的动静。
“你发给他了么……”
“恩。”他简单的说,吻了吻我的脸颊,“没事,睡吧。”
“我想知道你写了什么。”我脸藏在被子里,就露出两只眼睛巴巴的看着他。
“本来我是打算写很多的,但是发现这事怎么说都说不清,本来就是我不对。”
“是我们不对。”我轻声纠正。
他伸手摸摸我的头发,“反正,我现在就告诉他,我有事想跟他谈,希望他有个准备,让他告诉我什么时候有空,我想跟他打个电话。”
“这样好么……”我有点担心,毕竟还是文字的冲击力小一点,真要是用说的,要我肯定不知道怎么开口。
“反正我是真的不太擅长写东西,”他抱歉地笑笑,“放心,大不了他就飞回来揍我一顿,我不会用枪的。”
“……一点都不好笑,”我叹口气,“真的没有问题么……”
“放心,”他的表情似乎很笃定,“反正不管出什么事,我也不会让你跑掉的,你知道这一点就够了。”
其实我有种感觉,冲田应该能猜到。不过反正本来就没有打算瞒,最后无论弄成怎么样的残局,收拾完了,应该也就好了吧。
不过还是发生了我们的意料之外的事情,足足三天都没有回音,服部平次反复确认了邮箱,证实了邮件的确发送成功,于是搞得我们很奇怪,因为一般来说冲田是每天都会check邮件的,这么久没有反应让我们都有些不安。
我看看服部平次,他心里应该也有些不想跟我说的念头。莫非是已经不想搭理我们了,还是就故意不睬我们?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却也都想不通,最后他还是受不了,直接打了电话过去,却还是打不通。
“他之前有这样过么?”他问我。
“没有,因为他妈妈也老跟他打电话,所以他电话都是不关机的才对啊……”我忐忑的说。
“恩,”他放下手机,“没事的,我们再等等吧,你别乱想。”
事实上我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一直持续到和冲田失去联系的第五天。
那天还是服部平次打电话给我,我一边看电脑上的草图,一边接起来,“喂?”
他的声音似乎有一些低沉,有种欲言又止的感觉,“你……你在干什么。”
我察觉到不对,“怎么了?你跟冲田谈过了?”
他似乎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开口:“刚才,冲田的妈妈打电话给我,怕你接受不了就先跟我说了。”
还来不及去想这是什么情况,下面的话已经让我彻底无法动弹。
“冲田在美国出事了……”
“他死了。”
17
不带这样的。
只是和每天一样去便利店买咖啡,却没有想到冲进了一个劫匪。在混乱之中,他的子弹打中了几个周围的人,也许是冲田趴下去的速度慢了一步,也许是如同后来知道的,那个人原本就有心理问题,总之,他中了一枪,再也没有站起来。
听完了觉得还是不能相信。
虽然我也知道美国买枪不是难事,虽然我也知道抢劫这种事情现实中也有发生,可是我真的不能接受。不能接受是他,更不能接受竟然发生在现在。
真的,不带这样的啊……
我想过很多很多结果,比如冲田会对我发火,会跟他翻脸,甚至会飞回来找我们,找我妈和他爸,或者心慈手软放我们一马,让我们欠他份大情。
可如今这个结果,我是真的一点都没有想到。
眼泪都流不出来,我只是愣愣的看着手机。冲田的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声音里是掩盖不住的哭腔,我告诉她已经从服部平次这里知道,她强忍着悲伤反过来安慰我,说她明天就动身去美国。
其实,我应该说要跟着一起去才对,可是我真的不敢,我害怕,害怕极了。
头痛欲裂,快受不了了。
下班的时候,服部平次还是一如既往的来接我。只是一路上我们都沉默,谁也开不了口。前几天的快乐就像一场梦,命运把你抛得越高,接下来就是跌得越惨。
我胡乱做的晚饭,我们两个胡乱吃了。心思都不在,也就无所谓了。
临睡时我欲言又止,他倒是很自觉的说自己去客房,说了晚安后,便关了灯。
失眠就是从这一天开始的。
是明明很困很困,却一点都睡不着的感觉。想越多越是清醒,可全身又没有力气。我不想闭上眼睛,因为某个瞬间我会忽然看见冲田的脸,让我止不住的颤抖,但我又无法睁开双眼,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
对我们来说,这是最坏的结局。
多不容易可以告诉自己要听从内心的声音,又是多不容易决定要告诉对方其实有一样的情绪。多不容易享受到的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快乐,又是多不容易下决心要共同面对所有的可能性。
这是估计不足,还是造化弄人,谁会想到最后居然是这样。
从此以后,我们要背上一辈子的良心债。而我们欠他的,永远都没有机会还。
再说什么,也都是徒劳了。
早知道……早知道……我眼眶有些湿润。
都是我的错。
我猜服部平次心里也一定很难过,只是不想再我面前表现出来,他们毕竟是朋友,他也是个热血的好人,现在如此这般,不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的后悔。
如果他后悔了……是不是也不会告诉我?那我们在一起,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的嘴角扬起一个悲伤的弧度。
真傻,我想。
就算他不后悔,我不后悔,我们俩也没办法开心的在一起了啊。
冲田将会成为我们跨不过的一道坎,除非我们都选择性遗忘,可谁好意思这样做。作为本来就错的那一方,实在做不到再没心没肺到这个程度。
到底我们是太邪恶,还是太善良。
就这样,无数念头折磨完毕,我抓着被角,已是全身冰凉,慢慢把自己蜷缩起来,听见远处钟楼的钟声,慢慢响了五下。
从此以后我没有一晚上睡好过。过几天服部平次发现我的面色不好,很担心的要我去看医生,我只是淡淡说不用,他皱起眉头,也没有再开口。
我知道他知道。
只是他也一样走不出来。若是以前,他早就抚上我的额头,也不会留我一个人在黑夜里受尽折磨。有的事情虽然开口就能要到,可是开口与不开口之间,还是很有差别。
然后。冲田的母亲告诉我,下周五会有一个小型的追悼会,希望我能来参加。
我已经有些淡忘那位气质优雅的中年妇女,似乎只见过没几次。有一次是在校门口,他母亲坐在车里,戴着墨镜,看儿子跟我一直说话没发现她,按了几下喇叭,把我搞得有些尴尬;还有一次是去他家,本来以为没有人,可后来他母亲回来了我们没有发现,结果过了一会儿客厅里传来喊我们吃水果的声音,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走出去,看见一个微笑着的阿姨,很和气的问我叫什么名字。
“和叶,远山和叶。”我说。
“啊,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她说,“吃水果吧!”
记忆停留于此。他母亲是知道我的,却也没有故意做什么,只是节日什么的,总会让冲田给我带些和果子之类的礼物,生日的时候,也给我发了条短信,这样的距离让我觉得非常舒服,既被承认又没有太大压力。
谁都没想到再见面,就已经是这样了。
一身黑色的套装,穿着黑色的高跟鞋,依旧是很文雅的模样,站在门口一一鞠躬。
看见的那一瞬间,我的心结结实实酸了一下。
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本来是多好的一个儿子……我吸吸鼻子,快步走进去,他母亲看见了我,微微欠身。
“和叶你来了……”脸上实在没有什么血色,看得我也很难过,连忙握住她的手。
“阿姨对不起……我应该来做些什么的……”
“没事……”她拍拍我的手,“我知道……你也很难过……”
服部平次跟我说过会提前过来,我走进去,看见他站在内厅里,也是黑色的西装,黑色条纹的领带,还是我之前有次送他的,没想到用在这里。配上他冰凉的表情,倒是很合适。
微微眯着眼,听着上面的悼词,我仰起头看中央那张黑色的大照片。
死掉的那个人,是我的男朋友啊。
冲田总司,算到今天,我们认识了四年多。
照片上的他微笑着,跟我脑海中并无二致,他总是好脾气,长得也干净,成绩优秀,总之,什么都好,真是什么都好。
也许他人生唯一污点就是有我这样的女朋友。
我想起最后一次见他,机场里面笑眯眯的朝我挥手,那个时候我的心已经不在他身上。
我也想起第一次见他,是莫名其妙的社团活动,他扬起的侧脸跟阳光融为一体。
出国之前,他跟我说会回来的,可是现在人呢。
对不起……我咬紧嘴唇。
死的人其实应该是我才对……
终于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一开始还努力克制,后来已经喘不上气。他母亲转过身来,也是泪眼朦胧的看着我,递过手绢。
从头到尾,冲田都没有欠过我什么,他只有对我好。
而我做了什么呢。
再抬头看相隔不远的服部平次,他正好也瞥过来,于是视线交集。
我们的眼里都有泪。
18
小学的时候兴致勃勃等待春游,第二天却发现下雨了,到了教室老师一脸遗憾说“没有办法了,改天吧”。
大学假期去实习,之前已经通过了面试,回家翻出了几件可以上班穿的衣服,结果在前一天晚上接到电话,说“我们有个董事推荐了一个大学生,所以名额没有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那种本来很兴奋,很期待,最后却被浇了一盆凉水的感觉,真是再糟糕不过了。
搞得我变成一个小心翼翼的人,没有看见结果之前不敢妄言,没有十分把握就还是保持沉默,在人家没对我好之前不会做什么,没有确定对方的感情之前自己拼命控制。
这样其实挺累的。
但跟之后的落差相比,我觉得还是这样比较好。
看过了一些女生分手以后的样子,有的让我心痛,有的让我害怕。
室友小薰大二的时候发现男朋友劈腿,晚上拉着我们喝酒,醉了以后把那个男人骂了一通,最后还是打电话给他,可那个男的根本就不接。后来小薰站到教室门口堵他,结果得到了一句“拜托你能不能不要缠着我了啊”。
社团的好友杏子跟男朋友从高中就开始交往,可惜那男生最后去了京都。杏子原本是个温柔听话的姑娘,却被男友成天灌输要独立自强,这并没有错,可是等她真的成长成一个什么都能独自承担的女孩子之后,她忽然发现——她不需要他了,而且对他也就是年纪小的胡乱喜欢罢了,于是他们吃了一顿饭后和平分手,最后还是杏子坚持买的单。
这种事情很多很多,多得都快要让人丧失信心了。
之所以接受冲田,就是我能感觉到他很喜欢我,这让我很有安全感,毕竟谁都不愿意做被抛弃和辜负的那一个。
可是……这不代表我想做坏人。
我还以为我们能一直走下去的……即使他要出国,我也还是这样想的。
真的没有什么别的念头,直到跟服部平次熟悉以后。
不知道是那件事做错,或者每一件都不太对,总之慢慢的,慢慢的就变了,中间有过滞留,可还是没有停住。最后走到了顶,才发现下面是万丈深渊。
提前下班,我坐在房间里一件件打包行李,继续住下去是不可能了,久了只会更尴尬。与其搞得两个人不欢而散,还不如走的潇洒一点,他也会比较牵挂我。
他回来看见我蹲在客厅理箱子,和从门缝里看进去,已经整整齐齐的床铺,立马明白了。
“你要走?”
“恩。”
我没有抬头,但是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眼眶有点湿润,低下头不让他发现,“我今天没有做饭,你吃个方便面吧。”
服部平次走过来,坐到我对面,握住我的手,我猛地一颤,终于不能逃避地抬起头。
“和叶,能不能不要就这样放弃……”
我摇头低声啜泣起来,他伸手揉着我的脸,可刚擦完的泪水没一会儿就被新的替代,“你不要把这件事跟我们的事情混为一谈好不好……这是两件事……而且谁知道冲田最后知不知道呢……”
顿一下,我轻轻的扬一下嘴角,露出的全是悲伤。
你不知道,可是我知道。
我登陆了冲田的邮箱,密码试了几次之后,忽然想起什么,打进自己的生日。
竟然进去了。
想一下就是猛地内疚,再看一眼,已经没有未读邮件,我呼吸有些急促,思索片刻又打开显示为(1)的未发送邮件,心乱无比。
时间是他那边的晚上,也就是收到邮件的当天。
内容很简单,只有两句话。
“其实我早就猜到了,只不过我还想等等,现在看来没有必要了。
我想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的,那就这样吧。”
铺天盖地的难过就这样袭来,把我彻底给击垮了。
真是自作聪明,真是自欺欺人,冲田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不发现呢,回想起自己故意编的那个故事,他当时就都听懂了吧,“把烂摊子交给他,也算是惩罚”,现在他做到了,摆在我们面前的是永远都收拾不了的残局,可我又怎么恨他,错的是我,可他连命都赔进去。
他的两句话我看了一下午。
没有多说什么,没有恨,却也没有假惺惺的祝福,不再交往,却也没有断了后路,他还是这样,为人处世无比得体,让人根本没法挑剔。
我这才发现,我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负罪感,而是再也忘不了。
曾经我以为,跟服部平次在一起以后,关于冲田的记忆就会慢慢淡去,直到要很努力想才能记起一些细枝末节,这就是正式的分离。
可是冲田的死把一切都改变。
就好像一道伤口,原本正一天天的愈合,等着结痂就可以脱落,再也看不出。可忽然还不等伤愈,那刚结成的疤被一下子撕裂,疼痛难忍不说,还重新流血,之后也会留下一道抹不掉的印。
我想我不爱他了,可现在,又再也忘不了他。
到底想怎么样,我自己也不知道。
即使是丝毫没有关系的人,一起这么久也会有感情的吧。何况我们还是男女朋友,他牵过我的手,吻过我的唇,我们用过一双筷子喝过一杯水,火车上相邻的座位,通讯录里的第一个名字。
然后,我说放开,就放开了。
万一以后某一天,我再遇见别人,会不会重蹈覆辙?
不敢往下想。也许我还不配去爱任何人,仔细想想,我似乎都是被人照顾得多一点,自私的后果就是无知,并为其付出代价。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原来谁爱的多,主动权就在谁手里。即使被抛弃也能做些事,崩溃也比茫然好,而不是像我现在这样不知所措,根本不知道之前的感情算什么。
我自己都想不清楚,我们还能有什么下文。
看着对面的服部平次,我摸着他的手,轻轻开口。
“我真的没有办法继续了……”
“对不起。”
他却并不明白,反而狂躁起来,重重摇着我的肩膀,“为什么啊,为什么?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知道你打击很大,你可以跟我说,我们能度过的,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说话啊!”
“我说不出来!”我哭着喊,“你要我怎么说啊,我觉得自己太贱,我想出门被车撞死,省得天天这么难受……难道你就不内疚么?难道你真的觉得冲田的事,我们一点责任都没有?”
一句话说到重点,他跌坐在地上,好半天没说话。
“你看,”我悲伤的笑,“我们都知道,就不要再骗自己了。”
他却忽然打断我,“我们结婚吧。”
什么?我吃了一惊,他疯了吧?
“我说真的,我们结婚吧,我真的不想跟你分开,好不容易到这一步,我不想放弃。只要我们能在一起,迟早可以度过去的,请你相信我。”
“……你疯了,”我摇头,“你真的疯了。”
“我没有,你不能走。就算不同意你也不能走,你不能逃避。”
“我不会跟你结婚的,”我直直看着他,“因为我忘不了冲田。”
他像触电一样直坐起来,“你说什么?”
“这件事……我真的一辈子都放不下。”
这句话似乎给他很大的打击,他再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慢慢站起来,转身走进房间,然后背对我挥了挥手,意思是让我走。
我继续收拾,最后拍拍裤子,走到门口。
“我走了,”我清了清嗓子。
“平次,再见。”
然后泪流满面的离开,他没有看到。
19
说了再见,不是再也不见,只是很少相见。从此以后我们各有各的世界,只是偶尔联系一下,而且大多数时间还是他来联系我,我淡淡答应几句,他也许听出没意思,便就挂了。
只是我再一次错了。曾经如此炽热,如今要真的退出彼此生活,哪有这么容易。
有时候打不到车,实在没有办法,打的还是他的电话;有时候回去感觉后面有人,匆匆进门反锁,斟酌半天还是会找他帮忙;而有次他的衣服上沾了酱汁洗不掉,最后也还是送了过来。
我们像朋友一样互相帮助,却一点都感觉不到温馨。
后来时间久了,渐渐放得更开,什么都能聊。于是我也知道警视厅里多少姑娘迷恋上这位帅气的新晋警部,他也知道原来有的人要我去设计的新房喝咖啡会是不怀好意的表现。
“我真没有想到,我们现在会变成这样。”我看着沙发上的他,一边扎头发一边说。
“你以为我希望这样么。”他冷冷的说。
“……你什么意思。”
“你自己知道,”他耸耸肩,“反正你觉得好,那就这样吧。”
我无语,连忙想着要转换话题,“喂,你有没有相过亲?”
“干什么,”他一下子眼神严肃起来,“你要去?”
“……我妈死活让我去的,是她朋友的儿子,我就去吃个饭。”
“神经病。”似乎是生气了,他不再说话,我自知失言,也就不继续了。悄悄斜眼看他,我有些疑惑,却也不好意思问什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他眼睛都不睁开,语气却很肯定,“你在想,我是不是对你还有意思。”
“……”既然已经被看穿,那也就不掩饰了,“有么?”我不确定的问。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是真傻还是装傻,我告诉过你了,男人不喜欢一个女人,什么都懒得做,你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呢?你以为我真的这么空,能穿过半个城市给你修个电脑,换个灯泡,吃个饭,我家楼下难道没有洗衣店,非要把衣服都给你洗?”
我又再次很紧张,像他那时候第一次跟我说开时候那样。
“我只是在等……不过看起来,你好像不懂,就当我自作多情吧。反正你一直都是这样,是吧。其实我也在等,也许有一天,我也能想通了,那就好了。”
“对……”我还没说完他就大手一挥,“别说对不起,我最烦你说这三个字了。就不知道换三个字,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那时候没有,现在更不会了,有时候想想还挺郁闷。”
“没有吗?”我惊讶了,“我没有跟你说过?”
“你有吗?”他反问,“一直都是我在说,你只是承认过,却没有说过。”
“……既然承认了那跟说有什么区别。”我看着他较真的样子想笑。
他摇头,“一开始主动认罪,和摆了证据才承认是很不一样的。”
他回去以后,我想起这个比喻还是很乐,亏他想得出来,不愧是一心投入警务事业的男人。盘腿坐上沙发,我忽然发现他的围巾还放挂在椅子上,想必是忘了拿,于是拿过手机发短信,想着等他开车回家看见就好。
选择号码的时候,点了“常用联系人”一下子找到服部平次的名字,可不小心手指一动,退出后又选了“通讯录”。
那里第一个名字是冲田。为了能排在第一位,特地在名字前面加了个符号。
我忽然有些顿悟,抓着手机默然。
常用联系人这五个字,是多么微妙的关系啊。
无意识地往窗外看,虽然知道他肯定已经早走了。
我真的不知道,我和他之间的距离,是近了还是远了。
曾经的曾经,他是冲田的好朋友,我们一周见一次,三个人一起吃饭打麻将,冲田把巧克力喂到我嘴里,他在一边发出“啧啧啧”的声音恶心我们。
再曾经,他尽心尽力的在我身边,让我的空窗期一点都不寂寞,最后甚至有了比原来更美满的感觉,我猜着他的心思,也控制着自己。
后来终于还是发生,我在他的怀里做着甜美的梦,相信我们只要努力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也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好的一段爱情。
再后来一切都打破,我们再也回不去也放不下,始终没有这个勇气,像原来一样坚定的选择在一起。
现在的他像是旧友,我可以放心让他上来喝一杯,知道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也会耐心的站在椅子上看电表,最后无奈地只是轻轻把闸推上,看着屋子里重新亮电,然后毫无怨言的在开车回去。
说不上美好,也谈不上悲哀。
只是很顺理成章的发生着,没什么好说。
有时候看他在我身边走动,我会想如果我们结婚是不是就这样。虽然我一点都不着急,但是我妈似乎已经有些忧虑,倒不是怕岁数,而是怕我打击太大一蹶不振。有时候被她说得烦了,真想把服部平次往她身前一推,但想想还是算了,毕竟这样一来就没法收拾。
我发现我是个很想得开的人,真的。经过了这些,我彻底想通了,与其说缘分,不如看天命,有时候想得再好,晴天霹雳一个就什么都没用。
只是服部平次还没有离开我,我真的很感动。
其实很多时候,他是我的依靠,是我的救命稻草,没有他我的生活可能一团糟,可要让他和我的日子融为一体,我又不乐意。说到底我还是个极其自私的人,这也是我迟迟没有答应他的原因。
他这么好的人,应该有个很好的姑娘去爱。她知道他的温柔体贴,并加倍的还给他,不会像我一样有事联系没事不搭理,也不会像我一样不黏他却半钓着他不放,更不会像我一样,已经都走到了最后一步,那三个字还是吝啬不说。
浑浑噩噩的活着,其实也不错。
我也有心理准备,迟早有一天他会放弃的,因为我不值得。
大不了他结婚,我红包就不给了。
正想着,手机一震,他可能收到短信。打开一看说是先放在我这里,下周末再过来取。我走过去看那条围巾,虽然是名牌但是已经有些旧了,估计戴了挺久。摸了摸觉得料子也就一般,其实中学的时候女生就很流行织围巾了,可惜那时候没有男朋友,白练了好手艺。
我倒是可以给他织一条围巾……我想,虽然俗气点,但是我们现在毕竟也算不得什么,故也无妨。毛线什么的一会儿出去买,平针的话用一周的闲暇时间绰绰有余了。
仔细想想我也没为他做什么大事,这个就算是礼物好了。
只是有的事情,还是不如我所料。
周六的时候他还是没有来,我打电话给他,响了很久才接。
“喂?你什么时候过来一趟,我有东西要给你。”
“啊……抱歉,”他周围有广播的声音,“我可能来不了了。”
察觉到了不正常,“你在哪里?”我问。
“机场。”
“你要去哪儿?”我一下子急了,“怎么之前都不跟我说啊?”
“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因为这次不知道要呆多久,有一个案子牵扯很大,我要亲自过去一趟,也许回不来也说不定。所以可能跟你联系少一点了……”
“你说什么呢,服部平次?”我大喊,“你是开玩笑吗?哪有你这样的?是很危险的事情吗?”
“我不怕啊,”他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就算死了,能像冲田一样被你一直记住,其实也不错……再说你别忘了,我本来就是个警察啊……"
“你一定要好好的啊,我其实很不放心,你这样的笨女人,一个人怎么活……”
“本来我是打算到了再给你打电话的,现在……不好意思了。”
我都说不出话了,拿电话的手都在发抖。怎么挂的电话都没意识到。
他走了,服部平次就这样走了。
那,也没什么受不了的。
人生给了我一次又一次的意想不到,一次又一次的得而复失,我也学着一次又一次的接受,变得一次比一次的坦然。
只是可惜我的围巾送不掉了。
而且……有一句话,还是来不及说。
那句早就该说,却一直没有开口的话,他会懂的吧。
20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公寓楼下,坐在副驾的亚麻色短发女子看一眼身边的男人,丝毫没有要下车给她开门的意思,于是耸耸肩轻声说了句“OK”就自己下了车。
驾驶座上的男子熄火,开门走下来,微笑看着对面叫做Vivian的女人。
“那,今天很愉快,谢谢你的招待。”
“不用客气,回去早点休息吧。”他礼貌的笑。
“恩……”女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眨着长长的睫毛看着他,“你不上去喝一杯?”
片刻的惊诧,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我不渴,谢谢你。”
女子皱皱眉,最后还是弯腰笑了出来:“你这么有原则?”
“不,我只是真的不渴。”
“喂,服部平次,还是因为某个女人吧,她漂亮吗?”
“啊……”他上下打量面前的Vivian,短发很精神,妆容也精致,穿着一件紧身的黑色连衣短裙,身材窈窕神情撩人,的确是个美女,“她没你漂亮,”他诚实的回答。
“那才糟了呢,要是个大美女我倒是觉得还有些可能,如果你会因为美貌爱上一个人,那遇上更美的就会换一个,可她要是不漂亮的话,那一定有别的东西我比不过,是不是?”
“你真是个聪明的人,”服部平次坦言,“真不愧是密码组的第一把交椅。”
“得了吧,”Vivian扬手,金色的手链在夜幕中一闪一闪,“爱情这种事情,比破译密码难多了。”
“这倒是……”服部平次仰头看着暗色的夜空,和生硬又冰冷的高楼,仿佛回忆着什么,又仿佛有什么感悟,“没错,真的难多了……”
回家已经快午夜,直接开门把衣服甩在椅子上就摊进沙发。低头闻闻衬衫上的香水味,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另一种味道,她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香水,还是天生就有一种气息,更淡却延续更长,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暖意,只可惜现在也只能回忆罢了。
来这里没有什么不适应,毕竟自己的英语水平对付日常生活是绰绰有余,开会的时候也不会存在听不懂的问题。很快的就熟络起来,也注意到了几道炽热的目光,刚才的Vivian就是其中之一。日法混血儿,样貌自是不用多说,还是名校毕业,要不是父亲被害,现在应该已经在金融界混得风生水起了吧。只是这么出挑的女人,竟是一点感觉都没有。只觉得是好搭档,能一起吃饭聊天,却无法再进一步。原因是什么,他自己知道,她也看出来了。
他也不知道,这次是他忘不了还是放不下。
那个什么事情都能弄糟,把什么错都往自己身上揽的女人,成天想东想西,就没有想清楚的一天,对她温柔,她有些软软的不安,可对她心狠,她居然能更狠。
怎么感觉这辈子要被她抓住呢……可一次又一次的破坏原则,违背本意,最后还是没有拥有啊。
当时匆匆忙忙的走,就是不想留下什么牵绊,可是真的到了异乡,却发现有些思念,终究是绵延千里。
所以知道下个月就能回日本,他终究是很高兴的。
虽然他也没有把握……她还在不在原地。
而另一面。我只是抬手看了一眼表,对面的男人就已经很聪明的叫侍者买单。
“和叶,明天晚上有空吗?最近有几部电影还不错,我想跟你一起去看。”
“啊……再说吧。”我穿上外套,“要是下午很忙的话,我下了班想直接回家去休息。”
“等一下,”他抓住我的手不让我走,我微微诧异却也没失态,只是一脸疑惑,没想到他却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不用开我就猜到是珠宝,只是还好足够大不是戒指让我还算不太惊慌,可尽管如此,还是下意识的挡住了,“不用,阿修你还是收好吧。”
可他却置若罔闻的打开了,一条很美的水晶项链,蓝色的圆形中是我的名字,说真的,我很喜欢。静静对峙了一会儿,我麻利地掏出钱包把钱往他手里一塞,“这样,卖给我吧。”
“喂!你这样是什么意思!”他似乎有些生气了,可我却死死按住他的手,“你要是不收,我才要问你是什么意思呢!”
“……我真是输给你了,难道我就不能送你个礼物吗?”
“可我们是什么关系,我怎么能随便收你这么贵重的东西?”
“我希望能跟你交往。”
“我真的没有这个意思……”我软下来,“若是这样,那还给你好了。”
“哎,”他叹口气,“算了算了,你就收了吧,以后多请我吃几顿饭,或者明天看电影什么的,可以吗?”
我未置可否,他却已经推门出去,只能跟上前去。正当外面的风吹来之际,他忽然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还想着你之前的男朋友?我听人说起过……”
我一脚踩空,差点摔倒,还好他手快抓住我,“当心!”接着又一脸遗憾,“怎么,说中了?”
其实原本我对于近藤修这个人感觉还是不错的。出入同一幢大楼近两年,最近才走得近一点。本来他在楼上的律所,我在楼下的设计所,井水不犯河水,但是偏偏电梯故障,把我们俩困在里面整整两个小时,等到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有了我的手机号码,而晚上也如期收到了他的信息。
妈,你看,其实找男人这种事情并不困难嘛,有时候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只不过我不饿罢了。
之后就开始频频相约,再怎么推三次里好歹也要去一次。他倒是很识趣,几乎就是吃饭和纯聊天,7点以后10点之前。双休成天拉我钓鱼爬山骑自行车,可惜我丝毫没有运动细胞,而且比起出门,还是宅在家里要舒服的多,所以我们现在的关系,最准确还只是饭友两个字。
也不是不知道,但是人家说了,就是吃顿饭,我能说什么。还好今天挑明了,以后就可以渐渐疏远了,也不算我失礼。
而且他这种似乎有些可怜我的样子,我真是不太喜欢。
人人都知道我的男朋友在国外死于非命,我一蹶不振,都认为我是个苦命的人儿,然后多少有些怜悯,觉得我是个专情又深情的好姑娘,纷纷千篇一律的以安慰做幌子不知道想干嘛,这些男人,真是一眼都不想看。
你们知道什么啊,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拢一拢头发,懒得再说一句话。东西还给他吧,我是不想再看什么电影了。
服部平次下飞机的时候,有一段时间的不适应,真听见周围的日语,而且还是大阪口音,简直像幻觉,他一边暗暗回想自己多久没有说关西话,一边等着Vivian拖着几个大箱子跟过来。
“Hey!”身后还是那个曼妙的声音,“你也不来帮个忙!”
“哦,对不起,”他连忙要伸手,却又被拒绝了,“现在已经不用了,哼。你是直接回去吗?”
“对,我先回警局报到,你呢,你母亲在哪里?”
“她在东京啦,东京。”
“那你跟我来大阪做什么?有直飞东京的航班的。”
“哎呀,”Vivian不满,“我妈妈又不会跑,我想玩几天再过去,然后,顺便看看你那个朝思暮想的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扶额……可还来不及反应,他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在他前面不远处,虽然只是个侧影,但是却和某人极其的相似,而且也梳着一个马尾,穿着浅黄色的连衣裙,走路稍微有些迟缓,再仔细一看,挺着肚子,原来是已经怀孕了。
一下子有呼吸停住的感觉……脑子“轰”的一声巨响,嘴巴半张却说不出话来。
这……不是真的吧?
服部平次真真切切的,有种心绞痛的感觉。
而Vivian也似乎察觉到了,“喂,你怎么了?”然后发现了端倪,“你看见她了?在哪里?是前面那个么?怎么有点胖……”
她及时住口,而后面赶来,那女子的丈夫快步走过去,揽住了她的肩膀,两人一起朝他们走过来。
不是她……
我看错了……
还好不是她……
松一口气,心跳恢复正常,却被身边的人取笑了,“天啊,你不会吧,平时看你很能干又精明,怎么还会这个样子!喜欢的人都会看错!”
真是个多嘴的姑娘啊,服部平次皱皱眉头,可Vivian似乎没有察觉,还是小碎步地跟过来,“喂,你们怎么认识的啊?”
“她是我好朋友的女朋友。”淡淡一句,不想解释更多。
可她却很兴奋,“Really? ”接着就吹了个口哨,“Cool!”
……实在是没话说了。
交接完了也才下午2点多,本部长兼父亲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下午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来上班。回到车里,看着一脸兴奋吃着章鱼烧的Vivian很无奈,想了想还是不去管后备箱里的行李,直接踩下油门。
“你要去找她了?”
“对。”
“Yeah!”她看起来比他还兴奋,“加油加油!”
电梯里数字跳动,服部平次的心跳也随着一路上扬,最后停在那个熟悉的楼层,他扫了一眼按键边的镜面,却又被抢白,“不用照啦,很帅!”
前台小姐换了人……她还在这里么。
“您好。小田设计所,请问我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我想找远山和叶小姐。”
“您贵姓?”
“……我是她的VIP客户。”
“好的,请稍等。”拿起电话按下一个键,“远山小姐,有外找……恩,好,好。”然后挂了电话微笑,“对不起先生,她现在正好在谈个事情,她请您稍等,一会儿出来。”
一个静静坐着却忐忑不安,一个摇头晃脑却没心没肺,“喂,要等多久啊,”Vivian一边听着音乐,一边闭着眼睛随口问,没有听到回答,以为是声音太大,可拿掉耳机,却发现服部平次已经往前走去,对面的一扇玻璃门打开,走出了一个中年妇人,想必已经结束上一轮的会谈。
“诶?等等我!”刚追到门口,却被他回头的一个眼光给震慑住,“好……我在外面等……”
“您好……”从旋转椅上回过身来,我不经意的抬头,却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看见的一切。
我的头发长了,发尾烫了一下,今天没有扎起来而是自然地垂着。眼睛由于成天对着电脑的关系,视力越来越糟,最后还是戴上了眼镜。
没有原来年轻……也还没漂亮多少……
可为什么他好像没有变。
还是一样的黑,鼻子还是一样的挺,眼睛还是一样的有神,除了看着有些疲倦,几乎就还是离开时候那个样子。
“你……”
“我回来了。”他抢先一步说。
“恩……”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目光慌乱的不知道往哪里放,忽然想起了什么,“门口那位小姐,是你的……?”
“你想到哪里去了,”熟悉的语气,还是那样无奈,还是往前跨一步,让我们的距离更近,“只是同事而已,她也要回日本。”
“哦……”我茫然地点头。
他却没有给我继续呆下去的机会,“难道你以为,我还会爱上别的人?”
“你会吗?”我下意识地问。
“你呢?”
这样的对话,我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忽然很想哭,忽然又笑出来,他真的回来了,带着我们的曾经。
我以为我们会和王子公主一样幸福生活,可是我错了;我以为我们会万劫不复,可是我错了;我以为我们会相忘于江湖,可是我又错了。
情到深处,已然盲了。
可这次,我想我不会再错。
我不想去管那些纷繁的过去,那些曾经折磨得我无法安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我也不想去计较那虚无缥缈的未来,谁知道明天会怎么样?谁在乎一个可能做不到的承诺?
这几年我想过很多,也终于证实了有别人也好,没有别人也罢,总是有个人占据心底,任凭时光流逝和人事转换永远静止。
我总是在怀疑,我也总是太怕失去。那时候对于冲田,我一直搞不清我们的感情,在身边觉得是依恋,离开了觉得可有可无,失去了觉得是永生难忘,于是我选择逃避,害怕再一次晕头转向,不光把自己搞乱,也伤了别人。
可是后来我才知道,他跟冲田是不一样的。
这残酷却是事实,我以为我是一个距离拉远就会渐渐淡忘的人,可是这么久,他的样子却还是新鲜,他的话,他的吻,他的烦恼和得意,一切都沉淀下来,稍微一回想就又搅拌开来,肆意弥漫在心中所有角落。
而且也没有人可以替代,没有人做得到。
我们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可我也不能说一直都没有别人。
虽然没有唯一,但能有个第一岿然不动,已是多么的不易。
既然如此,那些忘得掉的,忘不掉的,曾经以为好的坏的,都已经没有关系。
现在我只想做一件事。
我走向他,我们之间的距离,已经不能再近。
“我还欠你一件东西呢。”我说。
“我知道,我的围巾。”
“不,”我朝他笑笑,“我是想说,我爱你。”
亲眼看着他从震惊到怀疑,最后嘴角上扬,那副熟悉的,有一点点坏坏的样子,我也终于露出笑颜。
“服部平次,我爱你。”
在这一刻,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后记:
1. 总长差不多5.7w字,也是目前写过最长的一篇,能看完的都很棒棒哟~
2. 多年前写的,所以还是万年炮灰冲田……谁让那时候本尊还没出现,也不知道他有个喜欢的女孩子藏在护身符里啊摊手。以后估计要搞个原创男二了扶额……
3. 文中的和叶其实是内心有点自卑的存在,所以会有点低估自己。其实肯定是漂亮的,不然冲田和平次是瞎了吗……而且应该是非常耐看的类型,有许多自己没意识到的可爱小动作。性格上就是看起来凶巴巴其实很软糯,有种很想推倒的感觉(????)还有失眠和爱哭的毛病,反正很招人心疼也很想好好保护!!!
4. 最后相隔几年再遇见是很合理的安排,好歹给破碎的三观挽尊了……这样人家看起来也不会觉得怎么这么快就在一起了,而且两个人冷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也能更清楚意识到对对方的感情有多深(这样平次就完全不是因为想抢而抢了,和叶也通过时间明白自己是可以长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