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记载数量:114则
《世说新语》相关条目:
德行 33、34、36
言语 62、70、71、75、78、90、92
政事 23
文学 24、39、48、52、55、56、79、82、87、94
方正 18、55、60、61、62
雅量 27、28、29、30、33、34、35、37
识鉴 21、24
赏誉 63、76、77、78、97、101、102、105、116、125、128、129、131、133、139、140、141、143、146、147、148
品藻 45、46、52、55、57、59、60、62、67、69、70、71、73、74、75、76、77、78、82、84、85、87
规箴 21、27
夙惠 6
豪爽 12
容止 34、36、37
伤逝 15
栖逸 12
贤媛 23、25、26
巧艺 7
任诞 38、40、41、42
简傲 12、14
排调 26、27、32、38、39、45、55
轻诋 17、23、24、27、29
假谲 14
忿狷 6
尤悔 14
纰漏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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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行第一
三十三 老翁可念
谢奕作剡令,有一老翁犯法,谢以醇酒罚之,乃至过醉而尤未已。太傅时年七八岁,著青布绔,在兄膝边坐,谏曰:“阿兄,老翁可念,何可作此!”奕于是改容曰:“ 阿奴欲放去邪?” 遂遣之。
译:谢奕任剡县令时,有一个老头犯了法,谢奕就让他喝烈酒来惩罚他,老头都已经喝得大醉了,还不让停。太傅谢安当时七八岁,穿着青布裤,在哥哥谢奕的身边坐着,劝道:“哥哥,老头很可怜,你怎么能这样做!” 谢奕神色平和下来,说道:“ 你是想放了他吗?”于是就把老头放了。
三十四 备四时之气
谢太傅绝重褚公,常称“褚季野虽不言,而四时之气亦备”。
译:谢太傅(谢安)十分看重褚季野,常常称道褚季野虽然不说话,可春夏秋冬的冷暖炎凉都装在胸中。
三十六 言传身教
谢公夫人教儿,问太傅:“那得初不见君教儿?” 答曰:“ 我常自教儿。”
译:谢公(谢安)夫人教育孩子,一次她问太傅:“ 怎么从来没见到你教育孩子?” 谢公回答道:“ 我总是用我自身来教育孩子。”
言语第二
六十二 中年伤于哀乐
谢太傅语王右军曰:“中年伤于哀乐,与亲友别,辄作数日恶。”王曰:“年在桑榆,自然至此,正赖丝竹陶写,恒恐儿辈觉损欣乐之趣。”
译:谢太傅(谢安)对王右军(王羲之)说:“人到中年,很容易感伤。每每和亲友告别,就会难受好几天。” 王右军说:“快到晚年,自然要这样,只好靠音乐来陶冶性情了,还总怕儿女们觉得伤害了他们快乐的情绪。”
七十 清言致患
王右军与谢太傅共登冶城,谢悠然远想,有高世之志。王谓谢曰:“夏禹勤王,手足胼胝;文王旰食,日不暇给。今四郊多垒,宜人人自效;而虚谈费务,浮文妨要,恐非当今所宜。” 谢答曰:“秦任商鞅,二世而亡,岂清言致患邪?”
译:王右军(王羲之)和谢太傅(谢安)一起登冶城,谢安悠然遐想,有超脱世俗的志向。王羲之对谢安说:“ 夏禹勤于政事,手脚都长了茧子;周文王忙到很晚才吃饭,觉得时间都不够使。现在国家处于危难之中,人人应该为国效力;而清谈废弛政务,虚文妨碍正事,恐怕不是现在所应该提倡的。” 谢安回答道:“ 秦始皇任用商鞅施行法制,也不过历经两代就亡了,难道是清谈造成的祸患吗?”
七十一 柳絮因风起
谢太傅寒雪日内集,与儿女讲论文义,俄而雪骤,公欣然曰:“白雪纷纷何所似?” 兄子胡儿曰:“ 撒盐空中差可拟。” 兄女曰:“未若柳絮因风起。” 公大笑乐。即公大兄无奕女,左将军王凝之妻也。
译:谢太傅(安)在一个寒冷的雪天召集家人,给晚辈们探讨文章义理,一会儿雪下得急起来,太傅欣然说道:“ 白雪纷纷何所似?”哥哥(谢据)的儿子胡儿(谢朗)说:“ 撒盐空中差可拟。” 哥哥(谢奕)的女儿(谢道韫)说:“ 未若柳絮因风起。” 太傅高兴得大笑。这个女子是太傅大哥谢无奕(谢奕)的女儿,左将军王凝之的妻子。
七十五 圣贤在迩
谢公云:“ 贤圣去人,其间亦迩。” 子侄未之许,公叹曰:“若郗超闻此语,必不至河汉。”
译:谢公(谢安)说:“圣贤和普通人之间的距离,有时候是很近的。”晚辈们不赞成他的观点。谢公说:“ 如果郗超听了我的这番话,他不会觉得不着边际。”
七十八 欲者不多 与者忘少
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 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
译:晋武帝每次赏赐给山涛的东西总是不多,谢太傅(安)拿这件事问家里的晚辈,车骑(谢玄)回答:“大概是想要的不多,所以给的人就忘了,就给得少了。”
九十 车武子之问
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 必无此嫌。”车曰:“ 何以知尔?” 袁曰:“ 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译:孝武帝(司马曜)要讲《孝经》,谢安兄弟(应是指谢安和五弟谢石)和大家先在自己家学习。车武子因为自己屡次问谢安兄弟,有些不好意思,就对袁羊说:“不问呢,怕遗漏了善言;问多了呢就怕麻烦谢家兄弟。” 袁羊说:“不必有这种担心。” 车武子说:“ 怎么知道是这样呢?”袁羊说:“ 你什么时候见过明镜因为不断照人而觉得累、清澈的流水害怕被和风吹拂呢。”
九十二 芝兰玉树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 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谢太傅(谢安)问家中的晚辈:“孩子们和自己有什么相干,为什么却希望你们有出息呢?” 众人没有能回答的,车骑将军(谢玄)回答:“ 就好象芝兰玉树,总希望它们生长在自己家的庭院罢了。”
政事第三
二十三 何以为京都
谢公时,兵厮逋亡,多近窜南塘下诸舫中。或欲求一时搜索,谢公不许,云:“ 若不容置此辈,何以为京都?”
译:谢公(谢安)执政的时候,士兵和仆役逃亡,大多就近流窜到南塘一带,藏在船里。有人要求对这些船进行搜查,谢公不答应,他说:“如果不容留这些人,又怎么称得上是京都?”
文学第四
二十四 索解人不可得
谢安年少时,请阮光禄道白马论,为论以示谢。于时谢不即解阮语,重相咨尽。阮乃叹曰:“ 非但能言人不可得,正索解人亦不可得!”
译:谢安年少的时候,向阮光禄(裕)请教《白马论》,阮裕将自己写的文章给他看。当时谢安不能一下子理解阮的话,就一再追问。阮裕于是感叹道:“不仅能谈《白马论》的人难得,就是要求了解《白马论》的人也难得。”
三十九 恨不使朝士见
林道人诣谢公,东阳时始总角,新病起,体未堪劳。与林公讲论,遂至相苦。母王夫人在壁后听之,再遣信令还,而太傅留之。王夫人因自出,云:“ 新妇少遭家难,一生所寄,唯在此儿。” 因流涕抱儿以归。谢公语同坐曰:“家嫂辞情慷慨,致可传述,恨不使朝士见!”
译:僧人支道林去见谢公(谢安),东阳(谢朗)那时还是小孩,病刚好,身体不堪劳顿。他和林公清谈,说的很累。东阳的母亲王夫人在隔壁听他们辩论,两次让人叫东阳回去,都被谢太傅留住。于是王夫人亲自出来,说道:“ 我早年守寡,一生的寄托,都在这个孩子身上。”随即哭着把儿子抱回去了。谢公对同座的人说:“ 家嫂言辞感人,实在值得称颂,遗憾不能让朝中官员一见。”
四十八 万形入眼不
殷、谢诸人共集。谢因问殷:“眼往属万形,万形来入眼不?”
译:殷浩、谢安等人聚会。谢安便问殷浩:“ 眼睛可看到各种形象,那么这些形象是否进入了人的眼睛呢?”
五十二 雅人深致
谢公因子弟集聚,问:“ 《毛诗》何句最佳?” 遏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谟定命,远猷辰告。', 谓此句偏有雅人深致。”
译:谢公(谢安)趁子侄们聚会的时候问:“《毛诗》里哪句最好?” 侄子谢遏(谢玄)说:“‘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谢公说:“‘訏谟定命,远猷辰告。' 我觉得这一句很有雅人的深远志趣。”
五十五 一往奔诣
支道林、许、谢盛德共集王家,谢顾诸人曰:“今日可谓彦会,时既不可留,此集固亦难常,当共言咏,以写其怀。” 许便问主人:“有《庄子》不?” 正得《鱼父》一篇,谢看题,便各使四坐通。支道林先通,作七百许语,叙致精丽,才藻奇拔,众咸称善。于是四坐各言怀毕,谢问曰:“卿等尽不?” 皆曰:“ 今日之言,少不自竭。” 谢后粗难,因自叙其意,作万余语,才峰秀逸,既自难干,加意气拟托,萧然自得,四坐莫不厌心。支谓谢曰:“ 君一往奔诣,故复自佳耳。”
译:支道林、许询、谢安等贤达在王蒙家聚会,谢安环顾各位说:“今天可说是名士聚会,光阴不可挽留,这样的聚会也难常有,我们大家应一起畅所欲言,抒发各自的情怀。” 许询便问主人:“有《庄子》吗?”找到《渔父》一篇,谢安定好题目,就让大家各自阐发,支道林先讲,说了七百多句,叙述的精致优美,才思文辞非凡出众,大家都纷纷赞扬。在座的人把自己的意思都表达完毕,谢安问道:“诸位觉得言尽了没有?” 大家都说:“ 今日清谈,无不罄尽胸怀。”谢安于是简单地设难,然后自己陈述见解,作了万余言的宣讲,才智超凡,俊雅飘逸,达到他人难以企及的境界,再加上他寓意深远,怡然自得,众人无不心满意足。支道林对谢公说:“ 您一语中的,直奔佳境,实在是太妙了。”
七十九 屋下架屋
庾仲初作《扬都赋》成,以呈庾亮。亮以亲族之怀,大为其名价云:“ 可三《二京》、四《三都》。” 于此人人竞写,都下纸为之贵。谢太傅云:“ 不得尔,此是屋下架屋耳,事事拟学,而不免俭狭。”
译: 庾仲初(阐)作好《扬都赋》后,拿给庾亮看。庾亮因为同族的关系,极力加以赞扬:“ 此赋可以和《二京赋》并列为三,可以和《三都赋》并列为四。” 于是人人竟相抄写,京城的纸张因此涨价。谢太傅(谢安)说:“ 不应这样,这不过是屋下架屋而已,事事都模仿,也未免贫乏狭隘了。”
八十二 只作母诔
谢太傅问主簿陆退:“ 张凭何以作母诔,而不作父诔?” 退答曰:“故当是丈夫之德,表于事行;妇人之美,非诔不显。”
译:谢太傅(谢安)问主薄陆退:“ 张凭为什么只给母亲作诔文,却不给父亲作呢?”陆退回答:“这自然是因为男人的德行,体现在行事上面;而妇人的美德,不经诔文就不能被人了解。”
八十七 安石碎金
桓公见谢安石作简文谥议,看竟,掷与坐上诸客曰:“ 此是安石碎金。”
译:桓公(温)看到谢安石(谢安)写的简文帝谥号的奏议,看罢就把它扔到座位上,对客人说:“ 这是安石的小杰作。”
九十四 特作狡狯耳
袁彦伯作《名士传》成,见谢公,公笑曰:“ 我尝与诸人道江北事,特作狡狯耳,彦伯遂以著书。”
译:袁彦伯写好《名士传》,去见谢公(谢安),谢安说:“ 我曾和大家谈论中原的事情,只是随便说着玩而已,彦伯就把这些写成了书。”
方正第五
十八 鬼子敢尔(判二陆优劣)
卢志于众坐,问陆士衡:“ 陆逊、陆抗是君何物?” 答曰:“ 如卿于卢毓、卢珽。”士龙失色,既出户,谓兄曰:“ 何至如此,彼容不相知也。” 士衡正色曰:“我父、祖名播海内,宁有不知,鬼子敢尔!” 议者疑二陆优劣,谢公以此定之。
译:卢志在大庭广众之下问陆士衡(机):“ 陆逊、陆抗是你的什么人?” 陆机回答:“ 就像你和卢毓、卢珽的关系。” 士龙(陆云)听罢有些害怕,从屋里出来以后,对哥哥说:“ 你何必如此,他可能是真不知道呢。” 陆机严肃说道:“ 我们的父亲祖父名扬四海,他难道会不知道,狗东西敢如此无礼!” 以前人们对二路兄弟的优劣判断不准,谢公(安)以此作了定夺。
五十三 捉杖打人
阮光禄赴山陵,至都,不往殷、刘许,过事便还。诸人相与追之,阮亦知时流必当逐己,乃遄疾而去,至方山不相及。刘尹时为会稽,乃叹曰:“我入,当泊安石渚下耳,不敢复近思旷傍,伊便能捉杖打人,不易。”
译:阮光禄(裕)参加成帝的葬礼,来到京都,他不到殷浩、刘惔的住处,丧事结束后就返回了。众人一起追撵他,阮裕也知道名流们一定会追赶他,就急速赶路,直到方山他们也没有赶上。刘惔当时想担任会嵇郡守,就叹息道:“我去会嵇,一定到谢安那里,我不敢再接近阮裕了,他会拿着手杖打人,一定会的。”
五十五 谢万难犯
桓公问桓子野:“ 谢安石料万石必败,何以不谏?” 子野答曰:“ 故当出于难犯耳。” 桓作色曰:“ 万石挠弱凡才,有何严颜难犯!”
译:桓公(桓温)问桓子野(桓伊):“安石(谢安)知道万石(谢万)必败,为什么还不劝阻呢?”子野回答:“ 一定是因为谢万不好冒犯的缘故。” 桓温怒气冲冲地说:“ 万石这个懦弱的平庸之辈,还有什么威严不能冒犯!”
五十七 何异王莽时
韩康伯病,拄杖前庭消摇。见诸谢皆富贵,轰隐交路,叹曰:“ 此复何异王莽时!”
译:韩康伯(韩伯)生病的时候,拄着拐杖在屋前散步。看到谢家的人都富贵煊赫,乘车招摇过市,车声隆隆,就喟叹道:“ 这和王莽那时有什么不同!”
六十 公闻羊绥佳
谢公闻羊绥佳,致意令来,终不肯诣。后绥为太学博士,因事见谢公,公即取以为主簿。
译:谢公(谢安)听说羊绥有才华,就希望羊绥能来见个面,可羊绥始终没有来。后来羊绥担任太学博士,有事面见谢公,谢公就立即让他作了主薄。
六十一 推人正自难
王右军与谢公诣阮公,至门,语谢:“ 故当共推主人。” 谢曰:“ 推人正自难。”
译:王右军(王羲之)和谢公(谢安)到阮公(阮裕)那里,走到门口,王对谢说:“我们俩都要推崇主人。” 谢说:“ 推崇别人的确很为难。”
六十二 魏祚所以不长(王献之拒题太极殿)
太极殿始成,王子敬时为谢公长史,谢送版,使王题之,王有不平色,语信云:“ 可掷着门外。” 谢后见王,曰:“ 题之上殿何若?昔魏朝韦诞诸人,亦自为也。” 王曰:“ 魏祚所以不长。” 谢以为名言。
译:太极殿建成时,王子敬(王献之)正担任谢公(谢安)的长史,谢安给他送去牌匾,让他题字,王子敬很不情愿,他对使者说:“你把它扔到门外去。”谢安后来见到王子敬,对他说:“你到殿上去写怎么样?从前魏朝韦诞等人,也是这样做的。”王回答:“ 这就是魏朝国运不能长久的原因。” 谢安认为他说的是名言。
雅量第六
二十七 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桓宣武与郗超议芟夷朝臣,条牒既定,其夜同宿。明晨起,呼谢安、王坦之入,掷疏示之。郗犹在帐内。谢都无言,王直掷还,云:“多!”宣武取笔欲除,郗不觉窃从帐中与宣武言。谢含笑曰: “郗生可谓入幕宾也。”
译:桓宣武(桓温)和郗超商议剪除朝中的大臣,方案都定好了,当晚二人住在一起。第二天早晨起来,就招呼谢安、王坦之进来,把给皇帝的上疏扔给他们看,郗超这时还在帐里。谢安一言不发,王坦之把上疏又扔了过来,说:“太多了。” 桓温拿起笔来准备要删,郗超偷偷地在帐中和桓温说话,于是谢安笑着说道:“郗超真可称得上入幕之宾了。”
二十八 谢太傅盘桓东山 (这个故事让我联想起 在有名的音乐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看到的片段,在大海的巨浪狂涛中剧烈颠簸和摇摆的豪华巨轮上,一位名叫1900的天才钢琴师依然神态自若、如履平地,不但如此,他还在根本无法站稳脚跟的船上弹奏了一段精彩的华尔兹钢琴曲.....但下面这段文字却是历史上偏向真实的记载,海上钢琴师则完全是虚构的故事,而且谢安等人乘坐的船绝不是先进的现代豪华的巨型海轮,而只是中国古代普通的木船。)
谢太傅盘桓东山时,与孙兴公诸人泛海戏。风起浪涌,孙、王诸人色并遽,便唱使还。太傅神情方旺,吟啸不言。舟人以公貌闲意说,犹去不止。既风转急,浪猛,诸人皆喧动不坐。公徐云:“如此,将无归。” 众人即承响而回。于是审其量,足以镇安朝野。
译:谢太傅(谢安)隐居东山时,和孙兴公(孙绰)等人乘船出海游玩。突然风起浪涌,孙绰、王羲之等人神色惊慌,提议叫回去。太傅这时兴致正旺,吟啸不语。船夫觉得太傅散淡高兴,就继续向前划去。不久,风越发大了,浪也猛起来,众人都大声叫嚷,坐立不安。太傅徐徐说道:“如果这样惊慌,那就回不去了。” 大家立即响应,掉头返回。于此可以知道谢安的器量,足以镇服朝廷内外。
二十九 惮其旷远
桓公伏甲设馔,广延朝士,因此欲诛谢安、王坦之。王甚遽,问谢曰:“当作何计?” 谢神意不变,谓文度曰:“ 晋祚存亡,在此一行。”相与俱前。王之恐状,转见于色。谢之宽容,愈表于貌。望阶趋席,方作洛生咏,讽“浩浩洪流”。桓惮其旷远,乃趣解兵。王、谢旧齐名,于此始判优劣。
译:桓公(桓温)埋伏好甲兵,摆下宴席,请朝中的大臣都来赴宴,准备趁此杀掉谢安、王坦之。王很害怕,问谢安:“ 有什么办法吗?” 谢安神色不变,对王坦之说:“晋室的存亡,在此一行。” 于是和他一起赴宴。王坦之内心的恐惧,越发在脸上显现出来。谢安的沉着从容,也更是表露在外表。他望着台阶,走到座位上,还像洛阳书生那样,吟诵嵇康的“浩浩洪流” 诗句。桓温被谢安的旷达高远的气度所慑服,就急忙撤掉了伏兵。王坦之、谢安以前齐名,自此以后,二人的优劣就分辨出来了。
三十 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谢太傅与王文度共诣郗超,日旰未得前,王便欲去,谢曰:“ 不能为性命忍俄顷?”
译:谢太傅(谢安)和王文度(王坦之)一起去见郗超,天色很晚了,还没有见到,王坦之就要走,谢安说:“就不能为了性命再忍耐一会儿?”
三十三 谢奉故是奇士
谢安南免吏部尚书,还东。谢太傅赴桓公司马,出西,相遇破冈。既当远别,遂停三日共语。太傅欲慰其失官,安南辄引以它端。遂信宿中涂,竟不言及此事。太傅深恨在心未尽,谓同舟曰:“谢奉故是奇士。”
谢安南(谢奉)被免去吏部尚书一职,要回会嵇。谢太傅(谢安)出任桓公(桓温)的司马,要到建康来,两人在破冈渎相遇。因为要远别,两人就在此逗留了三天,一起畅谈。太傅想为丢官的事安慰谢安南,可安南总把话题引到别的事上。虽然途中住了两宿,却一直没有谈这件事情。事后太傅心里非常愧疚,一直不能释怀,他对同船的人说:“谢奉确是奇人!”
注:谢奉不属陈郡谢氏,故非谢安一族。
三十四 悠然知其量
戴公从东出,谢太傅往看之。谢本轻戴,见,但与论琴书,戴既无吝色,而谈琴书愈妙。谢悠然知其量。
译:戴公(戴逵,字安道)从会嵇来,谢太傅去看望他。谢安原本瞧不起戴逵,所以见面后,只和他谈论弹琴书法,戴逵丝毫没有不快的意思,并且谈得越来越精妙,谢安也就于恬淡中了解了他的器量。
注:《世说新语》此则或有误。谢安此时身为宰辅,听说戴安道来到建康,立即不顾身份前往,并无轻戴之意。另外,晋有宰相会见宾官,当先谈政事的规礼,只有会见伶人、乐工等,才可不谈政事。谢安与戴相见,未谈政事,因早知戴非世中人也。“轻戴”之说当为世俗妄断。而戴向来以不事权贵闻名,曾摔琴以示己志,但独重谢安才品。两人相会,当为仕人间的相互钦赏,不该以世情礼仪推断。所以,“谢本轻戴”语,实有不妥。倒可看出谢安不以礼仪为念的任达本性。
三十五 小儿辈大破贼
谢公与人围棋,俄而谢玄淮上信至,看书竟,默然无言,徐向局。客问淮上利害,答曰:“ 小儿辈大破贼。” 意色举止,不异于常。
译:谢公(谢安)和人下棋,一会儿,谢玄从淮水派来的信使到了,谢公看完信,默默无言,缓慢地转向棋局。客人问淮水战斗的胜负情况,谢公答道:“ 孩子们大破贼寇。” 神色举止,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三十七 游魂近境
苻坚游魂近境,谢太傅谓子敬曰:“ 可将当轴,了其此处。”
苻坚的军队已经靠近东晋的边境,谢太傅(谢安)对子敬(王献之)说:“ 我要率领国家的栋梁,在这里了断他。”
识鉴第七
二十一 东山畜妓
谢公在东山畜妓,简文曰:“安石必出,既与人同乐,亦不得不与人同忧。”
译:谢公(谢安)在东山蓄养了几个女妓,简文帝(司马昱)说:“ 安石一定会出仕,既然能与人同乐,也就一定会与人同忧。”
二十四 仆不复相士
褚期生少时,谢公甚知之,恒云:“ 褚期生若不佳者,仆不复相士。”
译:褚期生(褚爽)小时候,谢公(谢安)很欣赏他,总是说:“褚期生如果不是人才,我就不再品评人物了。”
赏誉第八
六十三 沈审经断
世目杨朗 “沈审经断”。蔡司徒云:“ 若使中朝不乱,杨氏作公方未已。”谢公云:“ 朗是大才。”
译:世人品评杨朗“沉稳果断”。蔡司徒(蔡谟):“ 如果不是西晋动乱,杨家出任三公的人会源源不断。” 谢公(谢安)说:“ 杨朗是大才。”
七十六 为来逼人
谢太傅未冠,始出西,诣王长史,清言良久。去后,苟子问曰:“向客何如尊?”长史曰:“ 向客亹亹,为来逼人。”
译:谢安未成年时,刚到建康,去拜访王长史(王蒙)和他清谈了很久。谢安走后,王苟子(王修)问父亲:“ 刚才那位客人和你相比如何?”长史说:“ 刚才的客人侃侃而谈,咄咄逼人。”
七十七 与天下共推之
王右军语刘尹:“故当共推安石。” 刘尹曰:“ 若安石东山志立,当与天下共推之。”
译:王右军(王羲之)对刘尹(刘惔)说:“ 我们应该一起推举安石(谢安)。”刘尹说:“ 如果安石决意在东山隐居,我们当和天下人共同推举他。”
七十八 掇皮皆真
谢公称蓝田:“ 掇皮皆真。”
译:谢公(谢安)称赞王蓝田(王述):“ 去掉外皮,全是真率。”
九十七 把臂入林
谢公道豫章:“ 若遇七贤,必自把臂入林。”
译:谢公(谢安)评价豫章(谢鲲)说:“ 如果遇见竹林七贤,一定会挽着胳膊,一起走进竹林。”
一百零一 桓公诣谢
谢太傅为桓公司马。桓诣谢,值谢梳头,遽取衣帻。桓公云:“ 何烦此。” 因下共语至暝。既去,谓左右曰:“ 颇曾见如此人不?”
译:谢太傅(谢安)作桓公(桓温)的司马。桓温去看谢安,正赶上谢安在梳头,见桓温来了,急忙拿来衣裳和头巾。桓温说:“ 何必拘泥这些礼数。” 于是就一起聊天,直到黄昏降临。桓温走后,他对左右的人说:“ 可曾见过这样的人吗?”
一百零二 谢公乡选
谢公作宣武司马,属门生数十人于田曹中郎赵悦子。悦子以告宣武,宣武云:“ 且为用半。” 赵俄而悉用之,曰:“ 昔安石在东山,缙绅敦逼,恐不豫人事。况今自乡选,反违之邪?”
译:谢公(谢安)作桓宣武(桓温)的司马,他让田曹中郎赵悦子(赵悦)安置他的几十个门生。赵悦子把这件事告诉了桓温,桓温说:“ 暂时先用一半吧。” 赵不久就全部录用了,他说:“从前安石在东山隐居的时候,士大夫们怕他不参与世事,敦促逼迫他。如今他自己选拔的人才,我怎么会反倒不用呢?”
一百零五 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桓大司马病,谢公往省病,从东门入。桓公遥望,叹曰:“吾门中久不见如此人!”
译:桓大司马(桓温)生病,谢公(桓温)去探视,他从东门进去。桓公远远望见了,叹息道:“ 我的门里很久没见到这样的人了。”
一百一十六 刘尹语审细
谢公云:“刘尹语审细。”
译:谢公(谢安)说:“ 刘尹(刘惔)说话严谨周密。”
一百二十五 可与林泽游
谢太傅称王修龄曰:“司州,可与林泽游。”
译:谢太傅(谢安)称赞王修龄(王胡之)说:“ 王司州(王胡之)这个人,可以和他一起归隐山林。”
一百二十八 不复使人思
谢太傅道安北:“ 见之乃不使人厌,然出户去,不复使人思。”
译:谢太傅(谢安)评价安北(王坦之):“ 见到他不让人厌烦,不过走出门去,也不会让人思念了。”
一百二十九 造胜遍决
谢公云:“司州造胜遍决。”
译:谢公(谢安)说:“王司州(王胡之)已经达到很高的境界,没有他不能决断的。”
一百三十一 名士之高操者
谢太傅语真长:“ 阿龄于此事故欲太厉。” 刘曰:“ 亦名士之高操者。”
译:谢太傅(谢安)对刘真长(刘惔)说:“ 阿龄(王胡之)对这件事,好象是太过分了。” 刘说:“ 这也是名士的高尚情操。”
一百三十三 长史有令音
谢公云:“ 长史语甚不多,可谓有令音。”
译:谢公(谢安)说:“ 长史(王蒙)话虽然不多,但可说是有才情。”
一百三十九 王堪其人
谢胡儿作著作郎,尝作《王堪传》,不谙堪是何似人,咨谢公。谢公答曰:“世胄亦被遇。堪,烈之子,阮千里姨兄弟,潘安仁中外。安仁诗所谓‘子亲伊姑,我父唯舅'。是许允婿。"
译:谢胡儿(谢朗)担任著作郎,曾作《王堪传》,他不了解王堪是什么样的人,就向谢公(谢安)求教。谢公告诉他:“ 世胄(王堪)也曾受到重用。王堪是王烈的儿子,阮千里(阮瞻)的姨表兄弟,潘安仁(潘岳)的姑表兄弟。潘安仁诗中说‘ 子亲伊姑,我父唯舅。' 他是许允的女婿。”
一百四十 天地无知
谢太傅重邓仆射,常言:“ 天地无知,使伯道无儿。”
译:谢太傅(谢安)很敬重邓仆射(邓攸),常说:“天地没有良知,让伯道(邓攸)没有儿子。”
一百四十一 栖托好佳
谢公与王右军书曰:“敬和栖托好佳。”
译:谢公(谢安)在给王右军(王羲之)的信中说:“敬和(王洽)身心都有很好的寄托。”
一百四十三 举体无常人事
谢公语王孝伯:“ 君家蓝田,举体无常人事。”
译:谢公(谢安)对王孝伯(王恭)说:“ 你们家的蓝田(王述),完全不象平常人。”
一百四十六 真长至峭
谢车骑问谢公:“ 真长性至峭,何足乃重?” 答曰:“ 是不见耳!阿见子敬,尚使人不能已。”
译:谢车骑(谢玄)问谢公(谢安):“ 真长(刘惔)性情很严厉,为什么还会受到敬重呢?”谢公回答:“ 你是没看见他啊!我见到子敬(王献之),尚且不能自已。”
一百四十七 神意闲畅
谢公领中书监,王东亭有事,应同上省。王后至,坐促,王、谢虽不通,太傅犹敛膝容之。王神意闲畅,谢公倾目。还谓刘夫人曰:“向见阿瓜,故自未易有,虽不相关,正是使人不能已已。”
译:谢公(谢安)兼领中书监,王东亭(王珣)有事,要和他一起到中书省。王珣后到,座位有些局促,王、谢两家虽然并不交往,太傅(谢安)还是并拢双膝,让他坐下。王珣神态悠闲,谢公斜目而视。回到家里,谢公对刘夫人说:“刚才见到阿瓜(王珣),确实不多见,虽然没有什么交往,还是令人钦佩,不能自已。”
一百四十八 公故萧洒
王子敬语谢公:“ 公故萧洒。” 谢曰:“ 身不萧洒,君道身最得,身正自调畅。”
译:王子敬(王献之)和谢公(谢安)说:“ 您确实潇洒。” 谢公说:“我不潇洒,你夸奖我我很满足,我恰恰是身心顺畅。”
品藻第九
四十五 不可陵践
桓公问孔西阳:“安石何如仲文?” 孔思未对,反问公曰:“ 何如?” 答曰:“ 安石居然不可陵践,其处故乃胜也。”
译:桓公(桓温)问孔西阳(孔岩):“ 安石(谢安)和仲文(殷仲文)相比,怎么样?” 孔岩思考良久没有回答,却反问桓温:“你觉得呢?” 桓温答道:“ 安石显然是不可欺凌的,他的处身之道的确高于别人啊。”
四十六 有识者果不异人意
谢公与时贤共赏说,遏、胡儿并在坐。公问李弘度曰:“ 卿家平阳何如乐令?” 于是李潸然流涕曰:“ 赵王篡逆,乐令亲授玺绶。亡伯雅正,耻处乱朝,遂至仰药,恐难以相比!此自显于事实,非私亲之言。” 谢公语胡儿曰:“ 有识者果不异人意。”
译:谢公(谢安)和当时的贤达一起赏鉴人物,谢遏(谢玄)、谢胡儿(谢朗)都在座。谢公问李弘度(李充)道:“ 你们家平阳(李重)和乐令(乐广)相比怎么样?”李弘度立刻潸然泪下,说:“赵王(司马伦)谋反篡位,乐令亲自将玺印给了赵王。我过世的伯父刚正不阿,以身处乱朝为耻,就服毒自杀了,恐怕乐令难以和他相比。这些自然都是事实,不是我偏爱亲人才这样说的。” 谢公听罢,对胡儿说:“ 有见识的人果然符合大家的心愿。”
五十二 不能复语卿
有人问谢安石、王坦之优劣于桓公,桓公停欲言,中悔,曰:“卿喜传人语,不能复语卿。”
译:有人问桓公(桓温)谢安石(谢安)、王坦之二人的高下,桓公正想说,又后悔了,说:“ 你喜欢传话,不能告诉你。”
五十五 阿万当裂眼争邪
王右军问许玄度:“卿自言何如安石?” 许未答,王因曰:“ 安石故相为雄,阿万当裂眼争邪。”
译:王右军(王羲之)问许玄度(许询):“ 你觉得阿万(谢万)比安石(谢安)怎么样?” 许询没有回答,王右军接着说:“ 安石确实更杰出,阿万一定会怒目相争吧。”
五十七 苏绍最胜
谢公云:“ 金谷中苏绍最胜。” 绍是石崇姊夫,苏则孙,愉子也。
译:谢公(谢安)说:“金谷游宴的那些人里,苏绍最出色。” 苏绍是石崇的姐夫,苏则的孙子,苏愉的儿子。
五十九 孙承公品谢公
孙承公云:“ 谢公清于无奕,润于林道。”
译:孙承公(孙统)说:“ 谢公(谢安)比无奕(谢奕)清高,比林道(陈逵)温润。”
六十 攀安提万
或问林公:“ 司州何如二谢?” 林公曰:“ 故当攀安提万。”
译:有人问林公(支遁):“ 司州(王胡之)比二谢如何?”林公说:“ 自然是攀附谢安,提携谢万。”
六十二 政得谓之朋耳
郗嘉宾道谢公:“ 造膝虽不深彻,而缠绵纶至。” 又曰:“ 右军诣嘉宾。” 嘉宾闻之曰:“不得称诣,政得谓之朋耳。” 谢公以嘉宾言为得。
译:郗嘉宾(郗超)评论谢公(谢安)说:“ 和他谈话虽然不觉得多么深刻,但感到很周密。” 又有人说:“ 右军(王羲之)的造诣比嘉宾高。”嘉宾闻听后说:“不能说造诣比我高,只能说相当罢了。” 谢公觉得嘉宾的话中肯。
六十七 谢安论人
郗嘉宾问谢太傅曰:“ 林公谈何如嵇公?” 谢云:“ 嵇公勤著脚,裁可得去耳。”又问:“ 殷何如支?” 谢曰:“ 正尔有超拔,支乃过殷;然亹亹论辩,恐殷欲制支。”
译:郗嘉宾(郗超)问谢太傅(谢安):“林公(支遁)清谈比嵇公(嵇康)怎样?” 谢说:“ 嵇公奋力奔跑,才能够脱身啊。”又问:“ 殷浩比支遁怎么样?” 谢答:“只有在超凡脱俗这方面,支遁才超过殷浩;滔滔不绝地辩论,恐怕殷浩会胜过支遁。”
六十九 卫自是理义人
卫君长是萧祖周妇兄,谢公问孙僧奴:“ 君家道卫君长云何?” 孙曰:“ 云是世业人。” 谢曰:“ 殊不尔,卫自是理义人。”于时以比殷洪远。
译:卫君长(卫永)是萧祖周(萧轮)妻子的哥哥,谢公(谢安)问孙僧奴(孙腾):“ 您觉得卫君长怎么样?” 孙说:“ 据说是个建功立业的人。”谢公说:“ 完全不是这样啊,卫君长是个爱好义理的人。”当时人们把他和殷洪远(殷融)相比。
七十 庾公自足没林公
王子敬问谢公:“ 林公何如庾公?” 谢殊不受,答曰:“ 先辈初无论,庾公自足没林公。”
译:王子敬(王献之)问谢公(谢安):“ 林公(支遁)比庾公(庾亮)怎么样?” 谢公实在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答道:“ 前辈们从没有作过评论,庾公原本就超过林公。”
七十一 先辈不臧贬“七贤”
谢遏诸人共道“竹林” 优劣,谢公曰:“ 先辈初不臧贬‘七贤’。”
译:谢遏(谢玄)等人在一起议论“ 竹林七贤” 的优劣,谢公(谢安)说:“ 前辈们从不议论褒贬‘ 竹林七贤'。"
七十三 刘尹亦奇自知
谢太傅谓王孝伯:“ 刘尹亦奇自知,然不言胜长史。”
译:谢太傅(谢安)对王孝伯(王恭)说:“ 刘尹(刘惔)对自己非常了解,不过他从不说他胜过长史(王蒙)。”
七十四 吉人之辞寡
王黄门兄弟三人俱诣谢公,子猷、子重多说俗事,子敬寒温而已。既出,坐客问谢公:“ 向三贤孰愈?” 谢公曰:“ 小者最胜。” 客曰:“ 何以知之?” 谢公曰:“ 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推此知之。”
译:王徽之兄弟三人一起去拜访谢公(谢安),子猷(王徽之)、子重(王操之)两人说了很多俗事,子敬(王献之)只是略作寒暄而已。三兄弟走后,在座的客人问谢公:“ 刚才的三位贤士,哪个最好?”谢公说:“ 小的最出色。” 客人问:“怎么知道的呢?” 谢公说:“ 吉人之辞寡,躁人之辞多。根据这个推知的。”
七十五 外人那得知
谢公问子敬:“ 君书何如君家尊?” 答曰:“ 固当不同。” 公曰:“ 外人论殊不尔。” 王曰:“外人那得知。”
译:谢公(谢安)问子敬(王献之):“你的书法和你父亲比怎么样?” 王回答说:“ 原本就不一样。” 谢公说:“ 外人的议论可完全不是这样。”王献之说:“ 外人知道什么!”
七十六 身意正尔
王孝伯问谢太傅:“ 林公何如长史?” 太傅曰:“ 长史韶兴。” 问:“ 何如刘尹?” 谢曰:“ 噫!刘尹秀。” 王曰:“ 若如公言,并不如此二人邪?” 谢云:“身意正尔也。”
译:王孝伯(王恭)问谢太傅:“林公比王长史(王蒙)怎么样?”太傅说:“长史的情调很不错。” 又问:“ 比刘尹(刘惔)怎么样?” 谢说:“ 呵,刘尹更出色。” 王说:“ 如你所言,林公不如这两个人了?” 谢说:“ 我的意思恰恰是这样的。”
七十七 近撮王、刘之标
人有问太傅:“ 子敬可是先辈谁比?” 谢曰:“ 阿敬近撮王、刘之标。”
译:有人问太傅(谢安):“ 子敬(王献之)可以和前辈中的哪个人相比?” 谢公说:“ 子敬接近王长史和刘尹的风格。”
七十八 非不能逮
谢公语孝伯:“ 君祖比刘尹,故为得逮。”孝伯云:“ 刘尹非不能逮,直不逮。”
译: 谢公(谢安)对孝伯(王恭)说:“你的祖父和刘尹(刘惔)相比,的确是可以并驾齐驱的。” 孝伯说:“ 刘尹那样的人,不是不能追得上,只是我祖父不去追罢了。”
八十二 嘉宾故自上
王子敬问谢公:“ 嘉宾何如道季?” 答曰:“ 道季诚复钞撮清悟,嘉宾故自上。”
译:王子敬(王献之)问谢公(谢安):“ 嘉宾(郗超)比庾道季(庾龢)如何?” 谢公答道:“ 道季确实能汲取别人的优点,聪明颖悟,不过嘉宾更杰出。”
八十四 王孝伯论人
王孝伯道谢公浓至。又曰:“ 长史虚,刘尹秀,谢公融。”
译:王孝伯(王恭)评论谢公(谢安)厚重深邃。又说:“ 长史(王蒙)清虚,刘尹(刘惔)俊异,谢公圆融。”
八十五 右军胜林公
王孝伯问谢公:“ 林公何如右军?” 谢曰:“ 右军胜林公,林公在司州前亦贵彻。”
译:王孝伯(王恭)问谢公(谢安):“林公(支遁)比右军(王羲之)如何?”谢公说:“ 右军胜过林公,不过林公在司州(王胡之)面前就显得高贵深刻了。”
八十七 各有其美
桓玄问刘太常曰:“ 我何如谢太傅?” 刘答曰:“ 公高,太傅深。”又曰:“何如贤舅子敬?” 答曰:“ 楂、梨、橘、柚,各有其美。”
译:桓玄问刘太常(刘瑾):“ 我比谢太傅(谢安)如何?” 刘回答说:“您高明,太傅深邃。” 桓玄又问:“ 比你舅舅子敬(王献之)呢?” 刘回答说:“这就像山楂、梨、橘子、柚子,各有其美。”
规箴第十
十一 谢安诫谢万
谢中郎在寿春败,临奔走,犹求玉帖镫。太傅在军,前后初无损益之言。尔日犹云:“当今岂须烦此!”
译:谢中郎(谢万)在寿春战败,逃跑之前,还要他的玉饰马镫。当时太傅(谢安)也在军中,他前后没有一次批评谢万的话。这天也只是说:“眼前还需要这样讲究吗!”
二十七 谢混讽喻桓玄
桓玄欲以谢太傅宅为营,谢混曰:“召伯之仁,犹惠及甘棠;文靖之德,更不保五亩之宅?” 玄惭而止。
译:桓玄(篡位后)想用谢太傅的旧宅作为军营,谢混说:“ 西周召公的仁慈,还能惠及甘棠树;(我祖父)文靖公(谢安)的德行,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五亩之宅?” 桓玄很惭愧,放弃了这个念头。
夙惠第十二
六 上理不减先帝
晋孝武年十二,时冬天,昼日不著复衣,但著单练衫五六层;夜则累茵褥。谢公谏曰:“ 圣体宜令有常。陛下昼过冷,夜过热,恐非摄养之术。”帝曰:“ 昼动夜静。” 谢公出,叹曰:“ 上理不减先帝。”
译:晋孝武帝(司马曜)十二岁的时候,正是冬天,他白天不穿夹衣,只穿着五六层的绢衣,晚上却盖着两床被子。谢公(谢安)劝告他说:“圣上应该让自己的身体保持规律。现在白天过冷,晚上过热,恐怕不是养生的办法。” 孝武帝说:“ 白天动,晚上静。” 谢公出来后赞叹道:“ 圣上的义理不比先帝差啊。”
豪爽第十三
十二 觉一坐无人
王司州在谢公坐,咏“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语人云:“当尔时,觉一坐无人。”
译:王司州(王胡之)在谢公(谢安)家做客,朗诵屈原的“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时,他对在座的人说:“ 这个时候,觉得四周都没有人了。”
容止第十四
三十四 湛若神君
简文作相王时,与谢公共诣桓宣武。王珣先在内,桓语王:“ 卿尝欲见相王,可住帐里。” 二客既去,桓谓王曰:“ 定如何?” 王曰:“ 相王作辅,自然湛若神君。公亦万夫之望,不然,仆射何得自没?”
译:简文帝(司马昱)担任丞相时,和谢公(谢安)一起到桓宣武(桓温)那里。王珣早来了,桓温对王珣说:“ 你一直想见司马丞相,今天你可以躲在帐子里看他。” 两个客人走后,桓温问王珣:“这两个人究竟如何?” 王珣说:“司马丞相作辅弼大臣,自然是像神君一样,通明澄澈。您也是万众景仰,不然,谢公怎么会甘心居后呢?”
三十六 有寝处山泽间仪
谢车骑道谢公游肆,复无乃高唱,但恭坐,捻鼻顾睐,便自有寝处山泽间仪。
译:谢车骑(谢玄)谈论谢公(谢安)逛集市,并不高声喧哗,只是端庄地坐在那里,手轻轻捻着鼻子,左右顾盼,无形中就有归隐山水之间的风采。
三十七 棱棱露其爽
谢公云:“ 见林公双眼,黯黯明黑。” 孙兴公见林公:“棱棱露其爽。”
译:谢公(谢安)说:“ 看林公(支遁)的双眼,黑白分明,炯炯有神。” 孙兴公(孙绰)见到林公也说:“ 他的双眼威严中透着爽朗。”
伤逝第十七
十五 王东亭哭谢公
王东亭与谢公交恶。王在东闻谢丧,便出都,诣子敬,道欲哭谢公。子敬始卧,闻其言,便惊起曰:" 所望于法护。" 王于是往哭。督帅刁约不听前,曰:" 官平生在时,不见此客。" 王亦不与语,直前哭,甚恸,不执末婢手而退。
译:王东亭(王珣)和谢公(谢安)结仇。他在会嵇听说谢公死了,就来到京都去见王子敬(王献之),表示要去凭吊谢公。子敬先前还躺着,听了他的话后立即坐了起来,说道:" 这正是我对你的希望。" 王珣于是去谢公家吊唁。督率刁约不让他进去,说:" 大人在世时,就没见过这个客人。" 王珣也不理他,径直上前哭吊,非常悲痛,完后没和末婢(谢琰)握手就走了。
栖逸第十八
十二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
戴安道既厉操东山,而其兄欲建式遏之功。谢太傅曰:" 卿兄弟志业,何其太殊?" 戴曰:" 下官不堪其忧,家弟不改其乐。"
译:戴安道(戴逵)在东山隐居,而他的哥哥戴逯却要建功立业。谢太傅(谢安)说:" 你们兄弟二人的志向,为什么那么悬殊呢?" 戴逯说:" 我是不堪其忧,我弟弟是不改其乐。"
贤媛第十九
二十三 恐伤盛德
谢公夫人帏诸婢,使在前作伎,使太傅暂见便下帏。太傅索更开,夫人云:"恐伤盛德。"
译:谢公(谢安)的夫人把婢女们围在帐子里,让她们表演歌舞,只让谢公看了一会儿就落下帷幕。谢公要求打开,夫人说:" 我怕伤害了你的大德。"
二十五 汝可无烦复往
王右军郗夫人谓二弟司空、中郎曰:" 王家见二谢,倾筐倒庋;见汝辈来,平平尔。汝可无烦复往。"
译:王右军(王羲之)的郗夫人对她的两个弟弟司空(郗愔)、中郎(郗昙)说:" 王家见了谢安、谢万二人来了,翻箱倒柜,盛情招待;见到你们来了,平平淡淡。你们以后不要再来了。"
二十六 大薄凝之
王凝之谢夫人既往王氏,大薄凝之。既还谢家,意大不说。太傅慰释之曰:"王郎,逸少之子,人才亦不恶,汝何以恨乃尔?" 答曰:" 一门叔父,则有阿大、中郎;群从兄弟,则有封、胡、遏、末。不意天壤之中,乃有王郎!"
译:王凝之的谢夫人(谢道韫)嫁到王家以后,非常看不起王凝之。回到谢家后,心情很不愉快。太傅(谢安)安慰她说:" 凝之是逸少(王羲之)的儿子,人材也不错,你怎么这样讨厌他呢?" 谢夫人回答说:" 我们同门叔父中,有阿大(谢尚)、中郎(谢据);叔伯兄弟中,有封(谢韶)、胡(谢朗)、遏(谢玄)、末(谢渊)。不料天地之间,竟有凝之这么个人!"
巧艺第二十一
七 有苍生来所无
谢太傅云:" 顾长康画,有苍生来所无。"
译:谢太傅(谢安)说:“ 顾长康的画,是有人类以来没有过的。”
任诞第二十三
四十 安石将无伤
谢安始出西,戏失车牛,便杖策步归。道逢刘尹,语曰:" 安石将无伤?" 谢乃同载而归。
译:谢安刚到建康时,外出游玩把车和牛全丢了,就拄着拐杖往回走。路上遇见了刘尹(刘惔),刘尹对他说:" 安石你没受伤吧?" 谢安就和刘尹一起坐车回去了。
四十一 襄阳罗友
襄阳罗友有大韵,少时多谓之痴。尝伺人祠,欲乞食,往太早,门未开。主人迎神出见,问以非时何得在此?答曰:" 闻卿祠,欲乞一顿食耳。" 遂隐门侧,至晓得食便退,了无怍容。为人有记功,从桓宣武平蜀,按行蜀城阙观宇,内外道陌广狭,植种果竹多少,皆默记之。后宣武溧洲与简文集,友亦预焉。共道蜀中事,亦有遗忘,友皆名列,曾无错漏。宣武验以蜀城阙簿,皆如其言。坐者叹服。谢公云:" 罗友讵减魏阳元。" 后为广州刺史,当之镇,刺史桓豁语令莫来宿,答曰:" 民已有前期,主人贫,或有酒馔之费,见与甚有旧。请别日奉命。" 征西密遣人察之,至夕,乃往荆州门下书佐家,处之怡然,不异胜达。在益州语儿云:" 我有五百人食器。" 家中大惊,其由来清,而忽有此物,定是二百五十沓乌樏。
译:襄阳的罗友有大气度,年少时很多人说他傻。一次有个人家要祭祀,罗友想去要点吃的,可他去得太早,祠堂还没开门。祠堂主人出来迎神时看到他,就问他还不到祭祀的时候,为什么在这里?罗友答道:" 听说你们这里祭祀,我想来要一顿饭吃。" 说罢就躲到门旁,到了早晨得到食物后就离开了,丝毫没有什么难为情的。罗友的记忆力很好,跟随桓宣武(桓温)平蜀,沿途所见的蜀国城池庙宇,道路的宽窄,种植果树竹子的多少,他都暗暗地记了下来。后来桓宣武和简文帝(司马昱)在溧洲相会,罗友也参加了。他们一起谈论蜀国的事情,有遗忘的地方,罗友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没有任何的错误遗漏。桓宣武拿蜀王宫中的薄册来验证,结果和罗友说的一模一样,在座的人无不叹服。谢公(谢安)曾说:" 罗友绝不比魏阳元(魏舒)差。" 后来出任广州刺史,要去上任时,荆州刺史桓豁让他晚上过来住,罗友回答说:" 我已经有了约会。主人家比较穷,或许需要我出酒菜的费用,不过和我交情很深。改日我一定奉命。" 桓豁暗地里派人跟踪他,到了晚上,罗友来到荆州刺史门下掌管文书的小吏家,在那里他显得非常高兴,和跟名流显贵们在一起没什么区别。在益州时,他对儿子说:" 我有能供五百人就餐的餐具。" 家里人非常惊讶。罗友历来清廉,现在突然有了这些东西,家人估计一定是那二百五十套黑色的食盒。
四十二 一往情深
恒子野每闻清歌,辄唤:" 奈何!" 谢公闻之曰:" 子野可谓一往有深情。"
译:桓子野(桓伊)每次听到挽歌,就会喊道:" 怎么办?" 谢公(谢安)闻听后说:" 子野可以说是一往情深啊。"
简傲第二十四
十二 阿螭不作尔
谢公与谢万共出西,过吴郡,阿万欲相与共萃王恬许,太傅云:" 恐伊不必酬汝,意不足尔。" 万犹苦要,太傅坚不回,万乃独往。坐少时,王便入门内,谢殊有欣色,以为厚待己。良久,乃沐头散发而出,亦不坐,仍据胡床,在中庭晒头,神气傲迈,了无相酬意。谢于是乃还,未至船,逆呼太傅,安曰:" 阿螭不作尔。"
译:谢公(谢安)和谢万一起去建康,经过吴郡是,阿万想让谢公和他一块儿去王恬那里,谢公说:" 恐怕他不一定会招待你,我觉得不必如此。" 谢万还是坚持让谢公和他去,谢公没答应,谢万就自己去了。谢万在王恬那里坐了一会儿,王恬就进屋了,谢万非常高兴,认为王恬会好好招待自己。过了很久,王恬洗了头,披散着头发就出来了,也不就座,只是靠在胡床上,在院子里晾头发,一付盛气凌人的样子,丝毫没有招待谢万的意思。谢万于是就回来了,还没上船,就迎面叫哥哥,谢公说:" 阿螭(王恬小名)没搭理你吧。"
十四 谢万北征
谢万北征,常以啸咏自高,未尝抚慰众士。谢公甚器爱万,而审其必败,乃俱行,从容谓万曰:" 汝为元帅,宜数唤诸将宴会,以说众心。" 万从之。因召集诸将,都无所说,直以如意指四坐云:" 诸君皆是劲卒。" 诸将甚愤恨之。谢公欲深著恩信,自队主将帅以下,无不身造,厚相逊谢。及万事败,军中因欲除之。复云:" 当为隐士。" 故幸而得免。
译:谢万北征前燕时,常常啸咏以显示自己的高贵,从不体恤全体将士。谢公(谢安)器重爱护谢万,但也明白他肯定要败,就一起随军出征,他找机会对谢万说:" 你作为元帅,应该经常召集将领们宴会,以便让大家能心情愉快。" 谢万听从他的建议。于是就召集将领们聚会,他什么也不说,只是用如意指着大家说:" 你们都是勇猛的士兵。" 众将听罢非常气愤。谢公想笼络人心,自主帅以下的大小将领,他都亲自去拜访,诚恳地表示了道歉。等谢万兵败,军中的人想除掉他。谢安又说:" 这样的人应该去作隐士。" 谢万这才得以幸免。
排调第二十五
二十六 苍生将如卿何
谢公在东山,朝命屡降而不动。后出为桓宣武司马,将发新亭,朝士咸出瞻送。高灵时为中丞,亦往相祖。先时多少饮酒,因倚如醉,戏曰:" 卿屡违朝旨,高卧东山,诸人每相与言:' 安石不肯出,将如苍生何!' 今亦苍生将如卿何?" 谢笑而不答。
译:谢公(谢安)在东山隐居,朝廷屡次征召他都没有答应。后来出山作桓宣武(桓温)的司马,要从新亭出发,朝中的官员都来为他送行。高灵(高崧)当时担任御史中丞,也来为他送行。高灵先前喝了点酒,仗着酒意,讥笑道:" 你屡次违背朝廷的旨意,在东山隐居,大家经常在一起议论说:' 安石不出山,他将怎样面对天下的百姓!' 现在天下百姓又将如何面对你呢?" 谢公笑而不答。
二十七 但恐不免耳
初,谢安在东山居布衣时,兄弟已有富贵者,翕集家门,倾动人物。刘夫人戏谓安曰:" 大丈夫不当如此乎?" 谢乃捉鼻曰:" 但恐不免耳!"
译:当初,谢安作为一介平民,在东山隐居时,兄弟当中已经有富贵的了,常常家中宾客盈门,兴师动众。刘夫人和谢安开玩笑说:" 大丈夫难道不应该这样吗?"谢安捏着鼻子说:" 只怕也免不了啊。"
三十二 远志小草
谢公始有东山之志,后严命屡臻,势不获已,始就桓公司马。于时人有饷桓公药草,中有" 远志".公取以问谢:" 此药又名' 小草' ,何一物而有二称?" 谢未即答。时郝隆在坐,应声答曰:" 此甚易解,处则为' 远志' ,出则为' 小草'."谢甚有愧色。桓公目谢而笑曰:" 郝参军此过乃不恶,亦极有会。"
译:谢公(谢安)起初要在东山隐居,后来朝廷的任命屡屡下达,情势迫不得已,谢安就担任了桓公(桓温)的司马。当时有人给桓公送来一些草药,其中有" 远志".桓公拿来问谢安:" 这种草药又名' 小草' ,为什么一个东西会有两个名称呢?" 谢安没有马上回答。当时郝隆也在座,他应声答道:" 这好理解,埋在地下的根部叫' 远志' ,长在上面的茎叶叫' 小草'." 谢安非常羞愧。桓公看着谢安笑道:" 郝参军的这番解释实在不错,也很有意味。"
三十八 桓公既废海西
桓公既废海西,立简文。侍中谢公见桓公,拜,桓惊笑曰:" 安石,卿何事至尔?" 谢曰:" 未有君拜于前,臣立于后!"
译:桓公(桓温)废掉海西公(司马奕),立简文帝(司马昱)。侍中谢公(谢安)见到桓公,跪拜,桓公惊讶地笑着说:" 安石,你何必要这样?" 谢安说:" 我没见过君主在前边跪拜,大臣还在后面站着的。"
三十九 郗重熙与谢公书
郗重熙与谢公书道:" 王敬仁闻一年少怀问鼎,不知桓公德衰?为复后生可畏?"
译:郗重熙(郗昙)给谢公(谢安)的信中说:" 王敬仁听说一个少年有问鼎的意思,不知是桓公(桓温)德行衰败,还是后生可畏呢?"
四十五 云何七言诗
王子猷诣谢公,谢曰:" 云何七言诗?" 子猷承问,答曰:" 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
译:王子猷(王徽之)去拜访谢公(谢安),谢安说:" 什么是七言诗呢?" 子猷被问,答道:" 昂昂若千里之驹,泛泛若水中之凫。"
五十五 前倨而后恭
谢遏夏月尝仰卧,谢公清晨卒来,不暇著衣,跣出屋外,方蹑履问讯。公曰:" 汝可谓' 前倨而后恭'."
译:夏天的时候,谢遏(谢玄)正仰面大睡,谢公(谢安)早晨突然进来了,谢玄来不及穿衣服,光着脚跑到外屋,才穿上鞋子问候。谢公说:" 你可谓是' 前倨而后恭' 啊。"
轻诋第二十六
十七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
孙长乐兄弟就谢公宿,言至款杂。刘夫人在壁后听之,具闻其语。谢公明日还,问昨客何似,刘对曰:" 亡兄门未有如此宾客。" 谢深有愧色。
译:孙长乐(孙绰)兄弟到谢公(谢安)家过夜,言谈非常空洞杂乱。刘夫人在墙后面听他们说话,全部都记了下来。第二天谢公到她这里,问昨天的客人如何,刘夫人回答道:" 我亡兄家里没有这样的客人。" 谢公听了非常惭愧。
二十三 衿抱未虚
谢太傅谓子侄曰:" 中郎始是独有千载!" 车骑曰:" 中郎衿抱未虚,复那得独有?"
译:谢太傅(谢安)对子侄们说:" 中郎(谢万)才是千载难得的人才!" 车骑(谢玄)说:" 中郎胸襟狭隘,哪能称得上千载难得?"
二十四 不下赏裁
庾道季诧谢公曰:" 裴郎云' 谢安谓裴郎乃可不恶,何得为复饮酒?' 裴郎又云:' 谢安目支道林如九方皋之相马,略其玄黄,取其俊逸。'"谢公云:" 都无此二语,裴自为此辞耳。" 庾意甚不以为好,因陈东亭《经酒垆下赋》。读毕,都不下赏裁,直云:" 君乃复作裴氏学!" 于此《语林》遂废。今时有者,皆是先写,无复谢语。
译:庾道季(庾龢)诧异地对谢公(谢安)说:" 裴郎(裴启)说:' 谢安说裴郎确实不错,怎么又喝起酒了呢?' 裴郎还说:' 谢安评价支道林就像九方皋相马,忽略马的颜色,注重它的神态。'"谢公说:" 这两句话都不是我说的,是裴启他自己说的。" 庾道季心里很不高兴,就说起王东亭(王珣)的《经酒垆下赋》。读完后,谢公不作任何评价,只是说:" 你竟然作起裴氏的学问了!" 从此《语林》就不流传了。现在看到的,都是以前抄写的,没有谢安的话。
二十七 足作健不
殷觊、庾恒并是谢镇西外孙。殷少而率悟,庾每不推。尝俱诣谢公,谢公熟视殷,曰:" 阿巢故似镇西。" 于是庾下声语曰:" 定何似?" 谢公续复云:" 巢颊似镇西。" 庾复云:" 颊似,足作健不?"
译:殷顗、庾恒都是谢镇西(谢尚)的外孙。殷顗少年时就天真聪慧,庾恒却总看不起他。俩人曾一起去拜访谢公(谢安),谢公仔细地看着殷顗,说:" 阿巢(殷顗小名)确实像镇西。" 于是庾恒小声问道:" 到底哪里像呢?" 谢公接着说:"阿巢脸颊像镇西。" 庾恒又说:" 脸颊像,就一定会有出息吗?"
二十九 竟不异人
苻宏叛来归国,谢太傅每加接引。宏自以有才,多好上人,坐上无折之者。适王子猷来,太傅使共语。子猷直孰视良久,回语太傅云:" 亦复竟不异人。" 宏大惭而退。
译:苻宏叛逃降晋,谢太傅(谢安)常常接待他,苻宏自认为才华出众,经常好为人上,在座的客人没有能让他折服的。恰好王子猷(王徽之)来了,太傅让他俩一起聊天。王子猷只是盯着他看了半天,回复太傅说:" 这个人和常人终究也没什么不同。" 苻宏非常羞愧地退了出去。
假谲第二十七
十四 紫罗香囊
谢遏年少时,好著紫罗香囊,垂覆手。太傅患之,而不欲伤其意,乃谲与赌,得即烧之。
译:谢遏(谢玄)年轻时,喜欢佩带紫罗香袋,腰间挂着手巾。太傅(谢安)非常讨厌他这个样子,但也不想伤害了他的自尊,就假装和他赌这些东西,赢了后就全烧掉了。
忿狷第三十一
六 王令诣谢公
王令诣谢公,值习凿齿已在坐,当与并榻。王徙倚不坐,公引之与对榻。去后,语胡儿曰:" 子敬实自清立,但人为尔,多矜咳,殊足损其自然。"
译:王令(王献之)去拜访谢公(谢安),恰巧习凿齿也在,按道理王献之应该和习凿齿坐同一张榻。王献之走来走去,也不落座,谢公就让他和自己对坐了。王献之走后,谢公对胡儿(谢朗)说:" 子敬确实清高特立,不过显得做作了,过分地矜持拘泥,很能伤害他的自然天性。"
尤悔第三十三
十四 水如人性
谢太傅于东船行,小人引船,或迟或速,或停或待,又放船从横,撞人触岸,公初不呵谴,人谓公常无嗔喜。曾送兄征西葬还,日莫雨驶,小人皆醉,不可处分。公乃于车中,手取车柱撞驭人,声色甚厉。夫以水性沈柔,入隘奔激。方之人情,固知道迫隘之地,无得保其夷粹。
译:谢太傅(谢安)在会嵇乘船出行,船夫驾着船,有时慢有时快,有时停有时等,有时还任船四处漂游,撞着人或者碰到岸上,谢公从不指责,有人说谢公为人无怒无喜。那次为哥哥谢奕送葬回来,傍晚雨下得很急,车夫们都醉了,不能好好地驾御马车。谢公在车上拿过支车的木柱打向车夫,声色十分严厉。水性沉静柔和,可是进入险要处却奔腾激荡。比之人情,自然就知道,当处于紧急危难的时刻,是无法保持那份平和美好的心境的。
注:谢奕之亡当为此事主因。
纰漏第三十四
五 谢安德教
谢虎子尝上屋熏鼠,胡儿既无由知父为此事,闻人道痴人有作此者,戏笑之,时道此非复一过。太傅既了己之不知,因其言次,语胡儿曰:" 世人以此谤中郎,亦言我共作此。" 胡儿懊热,一月日闭斋不出。太傅虚托引己之过,一相开悟,可谓德教。
译:谢虎子(谢据)曾经跑到房顶上去熏老鼠,谢胡儿(谢朗)不知道他父亲做过这样的事,听人说只有傻子才这样干,就一起跟着嘲笑,当时人们不止一次地说起过此事。谢太傅(谢安)知道谢胡儿并不知道事情的原委,就趁和他聊天的时候,对谢胡儿说:" 世上的人拿这件事诋毁中郎,还说我和他一块儿干的。" 谢胡儿听后羞愧懊恼,一个月都躲在屋内没有出去。太傅假托事情是自己干的,以此来启发诱导谢胡儿,可以说他是以德教人。
注:谢据,谢安二哥,早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