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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归87
87
“荀大夫，你都守了几夜，今天我来吧。”掌灯时分豫津进了屋。
“也好，我且去歇两个时辰。”荀珍起身：“身体已经暖和起来了，如果发烧，就用凉水降降温。”
“好的。”豫津点点头，坐到床榻边上。静静看着眼前那个人，本来心里还暗自庆幸到了大理侥幸的过了一年，立冬与否影响就没那么大。
“庭生。”床上的人呓语。
“兄长，我是豫津。”豫津小心将伸出被榻的手放了回去。
“庭生，你要成为他，成为那个成就光明的他。”林殊紧闭着眼，重复了几次，终于沉沉睡去。
豫津却觉得脑子里突然看到了什么，又全都没想明白。庭生与兄长有何关系，与陛下肯定也不似单纯的义子。想着庭生的一颦一笑，蓦然间，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青年又走了回来：“萧景禹。庭生确实有些像景禹兄长。”想到此，豫津呆呆的坐在榻边看着林殊：“成为另一个你，是要庭生永远留在书院么？庭生如若留在书院，那穆王府又该如何自处？”言豫津一向觉得自己不是个爱刨根问底的人，可今夜那两句话忽然之间将周围自己特别珍惜的人都联系在了一起，想到最后不禁笑道：“这原与我有何关系。庭生走或是留都不是自己能决定的。”看看窗外，天已放亮。榻上的人终于睁眼露了笑容：“豫津，你来了。”
“兄长，可好些了？”
林殊点点头，“扶我起来，我要喝水。”
“好。”豫津倒了热茶递给林殊将他扶靠在自己身上，看他一点点饮下，不禁说道：“兄长，放心吧。我不晓得自己能做多大的事情，但是以后我会更加努力。”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他将碗里的水一饮而尽平息了一会：“景琰总将你放到此处，是他不放心才是。”
“你们俩，何曾放心过对方。”豫津苦笑道：“不过在大理，我是开心的。”
“那就好。”林殊点点头。
“醒了？”门应声打开，蔺晨靠在门边打着哈欠：“睡好了？”
“嗯。”林殊微微笑着：“睡好了。”
飞流从小榻上坐起来，使劲揉着眼睛：“殊哥哥，好多雪，好多血……”
“飞流被少阁主吓得不轻啊。”豫津拿了茶水递给少年：“殊哥哥听不懂了吧。”
“我可没做什么。”蔺晨抢下茶水一饮而尽：“我去吃药。”拂袖而去。
“飞流，庭生把你藏到山顶的宝贝找到了。”待众人离去，林殊对飞流叮嘱道：“从今天开始，你去到哪里都带着他，可好？”
“好。”少年点头。想了一会指指房顶：“也带着？”
“嗯，你去到哪里都带着。他要去不了的地方你就得领着他，可好？”
“很难的。”少年为难的摇摇头。
“就是因为难，才要给庭生找到最好的老师，对不对。”林殊说着起身穿衣：“庭生教你读书习字，你呢，就把你喜欢做的事情交给庭生，好不好。”
“好。庭生是殿下，水牛是陛下。”
“嗯。”林殊点头。
“殿下是陛下。”飞流瞪着墙面一字一顿的说道。
“不对。这个关系太复杂了，飞流……”
“是……就是……应是……”飞流皱紧眉头，看着林殊。
“飞流想说什么？”林殊有些疑惑，听听他还在茫然的重复是……就是……应是，心里把几个词代入进入，面色一紧：“是谁说的。”
“坏人。”少年点头：“大坏人。”
“坏人呢？”
“死了。”
“是你杀死的吗？”
“不是，我没有。”飞流摇头：“不是我。”
“是蔺晨哥哥吗？”
“不是。”
“那……是，庭生？”
飞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是，是他说的。”
“是坏人对庭生说的？”
“嗯。”少年使劲点头。
“还说什么了？”
“没了。青哥哥……”
“穆青哥哥带走了坏人？”
“不是，是……”
“是穆青哥哥的家将带走了坏人？”
“嗯。”
“殊哥哥知道了，去玩吧。今天的话不可以再对其他人说，知道吗？”
“蔺晨……”少年手指着窗户迟疑道。
“谁都不许。”
“哦。”
“这又是什么说道？”蒙挚看着这半个月每日在园子里上下蹿跳的身影摇头叹道。
“意思是，你已经打不过飞流了。”豫津与穆青走了进来，笑着从蒙挚身边走过，在园子里的石桌旁桌下，递了筷子给林殊：“兄长，今儿有饺子。窈窕姑娘这两个月消瘦了不少。”他看着慢慢走过来的两人不禁叹道。
“霓凰给他们配了婆子丫鬟，她只要是蔺晨的事都亲力亲为，确也难得。”林殊笑笑：“你就不要顾着怜惜他人，回金陵找一个怜惜你自个儿的。”
“兄长，大理多热闹。别老惦记着赶我走。我爹最近忙着呢，顾不上我。更何况我还教着弟子。”豫津说着指指学堂里正在读书的七八个孩子。
“这可是你自己应承下的，与林殊哥哥何干。”穆青笑道：“少阁主来了两个月居然从未使过性子，我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蔺晨走到近前看看林殊，又看看豫津与穆青皱着眉，“弟子没几个，师傅倒不少。”
穆青指指豫津：“就他，天天给自己找活儿。”
“小殊，你这里不好的就是人太多。”蔺晨摇摇头：“太吵。”
“这不是热闹么，他们今儿可都是来陪你的。”林殊笑笑：“我看着最近是好了许多。”
“不好，还没好。”蔺晨摇摇头。
“蔺晨哥哥……”豫津说。
“你这年纪也老大不小了，别成日里哥哥哥哥的，叫兄长。”蔺晨走到石桌旁坐下，和颜悦色的对窈窕说：“你今儿不是约了霓凰有事，赶紧去吧。”
“我走了，林殊哥哥，他就交给你了。”窈窕说着冲蔺晨摆摆手出了门。
“听听，这样的叫哥哥才是恰到好处。”蔺晨指着窈窕的背影叹道。
“兄长，对的，叫兄长。”豫津看看穆青赶紧补充道。
“豫津哥哥，我们不是还有事情，让蔺晨哥哥，不对兄长与林殊哥哥聊聊？”穆青一面说着一面向豫津使足了颜色。
“对的，对的。”豫津说着拉着穆青就要往外走。
“先生，今日的功课还没有布置呢。”学堂里春生大声叫道。
“去吧，待会我来布置就是。”林殊笑着挥挥手。见二人走远，叹口气说道：“他们也终究是孩子。”
“里面的才是孩子呢。”蔺晨拿过林殊的手看看：“还好，左右还能用上两个月。”
“你个江湖郎中，先保住自己的命再来操心我也不迟。”林殊笑道。一面倒了茶递给蔺晨。
“原来倒是你叫的。我说那日甄平如何这般叫我。你当着他们就这么评价我的。”蔺晨说着，眼角竟渗出了泪。
林殊面上一凛说道：“我下次看见他必责罚他，纵是心里明白也不能说出来不是。”
蔺晨听到此哈哈哈的笑了：“你也就说说而已。那日就是他吼一嗓子才让我想起了你。我从梅岭送到琅琊阁的梅长苏，我让周老先生责罚过的林殊。原本我的世界已是一片焦土，除了丫头已然无处倚靠。幸好我这个江湖郎中终于想起了你。”
“终于能听到你这般大笑出来。”林殊给蔺晨续了茶：“原本你就是江湖郎中。”
“你说我应该责怪他吗？我有资格责怪他吗？”蔺晨看着眼前的茶碗喃喃道。“我这一路原的所有都是他教给我的？可我至今都不明白，什么对于他是最重要的，琅琊阁，家人还是那个疯子？三十多年我一直都以为只要心里守着的就是不能放弃的。”
“蔺晨，我在琅琊阁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在小灵峡醒来第一眼看到的是你，每一次重新开始，看到的都是你。抛开所有，在我心里你依然是蔺晨，无关其他。”
“可他是我的父亲。一直以来是他教导我什么是忠诚，什么是道义。如何面对善与恶，真实与谎言。他指点我如何去辨识世界，也告诉我如何探查周遭人对我的认识。如果他说不好，我会认为就是因为我不够好。”蔺晨看看林殊摇摇手道：“他无非是认为我的能力还不足以去解决这件事情。可是为什么要隐瞒，起码让我知道我娘仍然是活着，她仍然待在某一个角落等着我，她不是放弃我，不是忘掉我。我知道有一些人可以幸福的生活在谎言中，可是我三十年人生竟是活在一个沉默里。我现在真的不知道，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哪些是值得认可的，哪些是必须坚持的。”
“我不清楚老阁主为何要在此事对你有所隐瞒。可我知道你一直仰慕他，爱他。纵是现在你恨他，那是因为在你里他就是最好的父亲。你可知他这一生中最值得骄傲的事情是什么，他说是蔺晨，是你！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后果难以预测还坚持做下去更难。
蔺晨，你对于这个世界很重要，这么多年琅琊阁在江湖与朝堂纵横捭阖，是因为有你，你决定着江湖与朝堂什么是秘密，什么是可以公开的秘密。我们太清楚无论接受与否，有了秘密就会有改变。现在的你不能选择在愤怒与猜忌中度过余生。更何况，你的生活中有许多人值得信任与等待。”林殊笑笑指着从门口进来的霓凰与窈窕。
“蔺晨哥哥。”窈窕一进门便飞奔过来一头栽到蔺晨怀里。
“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让你多玩一会。成日里陪着我这个病人有什么乐趣。”
“你还说。她到了我那里才说了两句话就问蔺晨哥哥要吃饭了吧，中午得做个什么菜好呢。十句话里倒有八句在叫着哥哥。我说罢了罢了，还是过来吧。”霓凰脸上透着笑意，无奈的看向几人。
“这有何稀奇的，你想叫哥哥我也应着。”林殊看看她，丝毫不理会旁边挤眉弄眼的蔺晨：“窈窕这两个月是很辛苦，不过少阁主终于不用再喝我的血了。”
“你好了？”窈窕惊喜的问道。
“没有啊。”蔺晨摇头。
“那林殊哥哥说……，你是舍不得么，林殊哥哥我天天给你炖鸡，帮你补回来可好。”
林殊摇摇头叫道：“飞流。”话音刚落，少年从房顶直扑下来，冲着窈窕就是一掌。众人惊呼声未落，白衣飘过，蔺晨已经抱着窈窕跃到了书堂内。
“飞流，今晚蔺晨哥哥带你出去玩可好？”蔺晨笑嘻嘻的看着少年。
“是他。”少年指指林殊径直跃上了屋顶。
“你如何就知道我好了？”蔺晨放了窈窕，看着林殊问道。
“你絮絮叨叨说了那么多，如若不是好了，还能怎样。”林殊看着手指摇摇头：“也不知白白饮了我多少血。还成日里辛苦着窈窕姑娘，照顾你上吐下泻这么些天。”
“林殊哥哥，我并没有觉得辛苦。你如果没有爱上一个人最糟糕的样子，如何确定你是真正的爱着他。”
“这个我爱听。”蔺晨笑着牵了窈窕的手：“何况，我也没有什么糟糕的时候。今儿吃什么？”
“林殊哥哥，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为什么问我啊？”林殊看看蔺晨：“想住多久住多久，没有谁管你。霓凰，你说要在大理给他们把事情办了如何。”
“那蔺晨他爹娘知道了，还不得撵着我到处跑。”荀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