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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东门。”林殊向外一指:“沿东门方向去找。”话音未落,蔺晨已没了人影。林殊摇摇头:“木头,带着他们往东门去寻,一路查查有没有新埋的小土堆。发现什么要赶快送过来。”
“好的,先生。”王木头应下,屋外的十几个人跟着散了出去。
“飞榴,你从东门出去上官道,看见蔺松直接带回来。”
“殊哥 哥,你......”
“殊哥 哥得再睡会儿,记住你直接去官道,抓紧时间。”
“知道了。”年轻人已经掠出门外,远远应道。
蔺松沿着官道走了片刻,便明白靠两条腿闯荡江湖是一件辛苦的事情。见旁边有一片玉米地,一扭头钻了进去打开包袱吃了两块点心,太阳出来了照在自己身上暖暖的,没多会手里捏着半块点心睡着了。
飞榴奔上官道追了二里地也没有看见人,心里一片茫然。
“飞叔,我觉得除非松儿搭了别人的车,否则不可能跑那么远,我们是不是错过了什么?”蔺竹擦擦头上的汗:“你跑得也太快了。”
飞榴并未答话,看看蔺竹。牵着他的手慢慢往回走。
“不找了么?”
“里面。”飞榴指指旁边的玉米地。
“蔺松在里面?”蔺竹见飞叔脸上从未有过的认真,立刻明白了什么,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走向了玉米地。没走多远,蔺竹已经闻到熟悉的香味:“太奶奶的玫瑰酥。”
飞榴摇摇头,将蔺竹举在肩头,立马就看见了在玉米地里睡得正香的蔺松,蔺竹心里一喜,正欲开嗓,飞榴已经将他放了下来,使劲摇头。蔺竹想想便明白了,蔺松跟着言叔学的乾门大挪移虽说功6力不够,可在这么大一片林子里,他要钻了进去,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很快抓6住。正出神,飞榴忽然将他拉低蹲在玉米地里,随着一阵很小心的脚步声,白衫男子很快出现在他们面前。
“爹。”
蔺晨同样摇摇头,跟着蹲下悄声说:“你们俩回去告诉你6娘,松儿找到了。”看看两人疑惑的眼神,微微一笑:“放心吧,我跟着。飞榴,殊哥 哥还等着你带蔺竹回去吃早餐呢。”
林殊醒来去到园子里,便看见霓凰正安慰着魂不守舍的窈窕,笑说:“放心吧,书院武功最好的都派出去了,抓不回来,琅琊阁与书院的招牌就砸了。”
“男人与女人果然是不一样的。”霓凰嗔道:“有一次青儿贪玩,在柴房里睡着了,穆王府一百多人找了两个时辰,他出来的时候我恨不得揭了他的皮,可看见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觉得再大的错也比不上饿肚子严重。吃了饭气也就消了。不过随意念叨两句就过去了。诶,你看好像回来了....”
“怎么就你们俩,松儿呢?”窈窕起身冲着进来的两人问道问道。
“在城外玉米地里睡觉,爹守着。”蔺竹仍是一脸平静:“娘,爹你还不放心么?”
“睡觉怎么不带回来。”
“先生,我们在路上确是找到两个新填的坑,挖出这些东西。”王木头满头大汗跟在后面,将怀里的东西倒在大桌上。
“我没说错吧,都是松儿的。”蔺竹点头。
“在哪里找到的。”
“画册在集市口找到的,人偶在东门外的水井旁找到的。”
“知道了,去做事吧。”林殊拿着木偶挨个看过去:“飞榴雕刻的技法提高了不少,比以前的漂亮多了。”
“呵呵。”飞榴笑笑看着蔺竹。
“别不好意思,比蔺晨做得好。”
“先生,您也太庇护飞叔了。”蔺竹笑道:“他都不好意思了,您还夸。”
“就是做得好,对吧。”林殊递了一个给霓凰。
“我生气了。”窈窕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说松儿呢,你一天得夸飞榴多少次。”
“松儿还有什么好说的,不是蔺晨跟着嘛。”林殊拿着一个人偶看了半天:“这是窈窕姐姐么,嗯,比本人漂亮。”
“嗯。”年轻人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兄长,飞榴现在比你还高了,你还是跟孩子说话一样。蔺公子为什么不直接把松儿带回来?”
“他的个儿再高,不还是孩子。”林殊叹口气,随手拿了一个馒头。
“不对,是大人。”
“知道了,飞叔。您是大人。”蔺竹点头:“我们去拿点吃的过来。”拽着飞榴去了厨房。
“蔺晨从来都不强6迫别人做事的。松儿既是有了闯荡江湖的志向,你不让他看看江湖的险恶,抓回来还不得又跑出去。他那么聪明的小孩,下次再想这么去抓他,可就难喽。霓凰说得对,没有比饿肚子更严重的事情了,吃饭。”林殊看看窈窕:“听话。”
“先生,我娘也是小孩子么?”蔺竹端了一锅粥过来奇道。
“我第一次见你6娘的时候,可不就是个小孩子,她还跟.......”
“林殊哥 哥!”窈窕跺脚瞪着林殊:“你要说出来,我就.......”
“到底怎么样了?”蔺竹奇怪的看着几人:“我还没见我娘这么着急过。”
“抢花儿......”飞榴埋头喝粥闷闷的说了两个字。
“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儿.”蔺竹撇撇嘴,“先生您说的不怎么样。”
蔺松被正午的太阳给烤醒的,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想起手里的半块点心,两口塞6进嘴里,一只手拉过旁边的包袱摸了一会,立刻爬起来:怎么少了东西,再仔细翻找,点心盒子没了。他定定神:“爹?”四周静得连风都懒得搭理他:“飞叔,蔺竹?”仍然没一点声响,却看见地上有一路点心渣子的印迹一直延伸到玉米地里,心里大怒,扛着包袱就顺着渣子趟过去,点心渣时有时无,走了半里地终于全部消失,看样子是时间太长,被地里的小动物收拾了残局。蔺松隐隐觉得有些心慌,见旁边有一棵大树,三下两下爬上去,这才发现,自己离官道已经都有了二里地。这么大的太阳,走二里地折返到官道上还不如回书院呢,如果不是蔺竹一直守着先生的马,自己也许不用那么辛苦。查验了一番,最近的西面仿佛还有人家。哪里不是江湖呢,蔺松咧嘴笑笑,从树上溜下来顺着青纱帐向西面奔去,奔了半个时辰,浓郁的葱香味儿扑鼻而来,蔺松提了口气,抄着娘教的轻功清风拂柳未几便来到一户人家。
蔺松瞧瞧虚掩的柴门定定神儿走了进去,先吆喝一声:“有人吗?”这一声儿异常的响亮,说不清是为自己壮胆还是试探对方的虚实。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慢慢走了出来,手上还沾着些许面粉。
“当然是有人呐,你谁啊,小屁孩。”
“我就是小屁孩儿呗。”蔺松面上一喜,从琅琊阁到江左到云南大理,所有的老婆婆都臣服于松儿的甜言蜜语中。“婆婆,就您一个人?”
“跟你有关系吗?”婆婆眼睛眯缝着:“你是谁家的娃娃,我这里前不挨村后不挨地,家里人得多着急。”
“我家里人才不会着急呢。”蔺松小6嘴一撇,张大眼睛望着婆婆,眼里聚6集了水雾:“他们都不喜欢我。”
“哪有不喜欢自个孩子的爹娘。你这娃娃。”婆婆说着话转身向屋里走去。
“婆婆。”蔺松没想到第一招忍泪含悲顷刻就被老人家化解了,紧跟着过去,“婆婆,我想喝水。”
“喝水,缸里有。”婆婆指指院落:“碗在厨房里,自己拿。”
“婆婆,我要喝热水。”
“大热的天儿,你这孩子也够矫情的,灶头的碗里有茶水。”婆婆根本不看蔺松,颤巍巍的向厨房走去:“渴了就跑快些,还指望我这个老太婆给你倒水么。”
“哦。”蔺松一机灵窜进厨房,就着小窗户进来的光线,看见灶台上一个黑乎乎的大瓷碗,再四处瞟了一眼,窗户底下一张小木桌放了几个同样黑乎乎的碗,蔺松顺着拿了一个滑溜溜的,差点掉地上:“婆婆,这碗?”
“怎么了?”
“没怎么。”蔺松一低头拿着碗出去舀了缸里的水使劲用手搓了半天,平生第一次洗碗,竟是为了喝口茶水,想着黑乎乎的茶碗:“那茶水能喝吗?有蒙6汗6药咋办?这婆婆是好人吗,碰见拐子咋办?”心里一嘀咕,从缸里舀了一碗凉水灌下去。
“婆婆。”蔺松将碗搁在桌上:“谢谢您,我走了。”
“喝了我的水就走了。”婆婆开始和面:“去给我挑担水回来。”
“婆婆……”蔺松看看跟自己差不多高的木桶,心里一个晴天霹雳瞪着对方。
“快去吧,我忙着呢,下午还要去卖饼。”婆婆说着直起身来,将面前百十来斤的面盆抬到灶台边上。
“我这就去。”蔺松一转身溜到院子里抱一个木桶就跑。
“错了,井在屋后头。”
蔺松一回头,婆婆站在身后一步不纳。叹口气拖着步子向屋后走去,远远的看见井台,“她为什么要我去担水,那个井里是水还是有别的?”前后一思虑,蔺松的脚步更慢了些,嘴里嘀咕道:“娘。”
“你说什么?”
“没啥。”蔺松转脸给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婆婆您把水提上来,我给抬回去好不好。”
“怎么了?怕我推你到井里去。”
“是有点……”蔺松嘀咕着看看前面的小树林,提着脚步向前蹭。
“好,我去提水。”婆婆仍然是颤颤巍巍的走到了井台边,慢慢绞着轱辘:“孩子,这世界上6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价的,一碗水有一碗水的价钱,一个饼有一个饼的付出。”
“哦。”
“你刚才说家里人都不喜欢你。
“是。”
“说来听听?”
“是我爹。每天盯着我写字练6功,我喜欢练6功不喜欢习字,人为什么不能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你的意思,这是出来闯荡江湖了?”
“倒也不是。”蔺松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就是想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你是在找自己心里想像的江湖罢。”婆婆将水提上来倒进桶里。“出来大半天,摸6着江湖的门了么?”
“出了家门就是江湖。”
“这句话倒有几分意思。”婆婆点头抬起木桶:“走吧。”
“婆婆,还是我来。”蔺松跑过去躬身垫着桶底。
“唉,我也许久没有出门了,你给我说说现在天下武功最高的人是谁?”
“琅琊高手榜说是蒙挚,可我觉得是飞榴。”
“飞榴是谁?”
“打得赢蒙挚的人呗。”
“哦,你比琅琊阁厉害。”
“我娘也是这么说的,我比我爹厉害。”
“照你这么说,飞榴若在江湖行走,岂不是没有可惧怕之人。”
“不是啊。”蔺松大声说道:“飞榴怕的人可多了。他怕我先生,他还怕我爹。”
“这就不对了。”老婆婆站在门口迟疑道:“他打不过你先生,还打不过你爹,那天下武功最高的人不该是他。”
“他都打得过。”蔺小小6脸涨得通红:“可他要保护他们。”
“嗯。原来是这样。你说的不对,飞榴既不是江湖人6士,如何会有这么高的武功。”
“我说的是真的。武功不代6表江湖。”
“那江湖为什么人人都以琅琊高手榜的排名为准?”
“这个……”
“你说这江湖到底谁说了算?”
“写琅琊高手榜的人?”
“是谁?”
“琅琊阁。”
“这我就不明白了。”婆婆将水桶放好,领着蔺松走到院子里:“刚才谁说的出了家门就是江湖来着。”
“我。”
“你家在哪里?”
“琅琊阁。”
“这就更不对了,你才说江湖上是琅琊阁说了算,如何你走出家门就是行走江湖?”
“婆婆。你怎么知道琅琊阁?”
“你说呢。”婆婆看着远处,一个小白点飞到近前。
“小小乖?”蔺松伸手,鸽子应声而落:“真的是小小乖?”
“松儿啊,行走江湖根本不用离家出走吧。”
“爹!”蔺松转身,呆呆的看着蔺晨。
“你是继续在江湖呆着,还是要走出江湖?”蔺晨接过小小乖,拆了上面的信报:“甄平说下个月江左要召开武林大6会,走出江湖的人就不用去了罢。”
“爹,我回去,回去继续行走江湖。”
天黑了,婆婆端了葱油饼放在小桌上,还有两碗粥。
蔺松端着两张凳子过来:“爹。”
“饿了吧。应该不会饿。你把宫里的小点心都带走了。”蔺晨似乎想起了什么走到桌前坐下:“我可是饿极了。”
“点心不知道被什么东西薅走了,我也饿极了。”蔺松扯了一张饼,两只小手左右倒腾着,迫不及待咬下一大口。
“你说什么?”蔺晨一愣:“什么东西?”
“我睡了一觉6醒来就发现只剩点心渣了,我就顺着点心渣追到这儿来了。”蔺松小眼一咕噜:“爹,那些点心不是您顺走的吧。”
“我要你的点心做什么,慢点吃。你看看你,就知道着急,烫着了怎么办?”蔺晨将自己手里的递了过去:“松儿,你是不是总觉得爹对蔺竹好些。”
“今天之前是这么觉得的,现在好像不这么想了。”蔺松已经将饼吃完,撩6起袖子抹抹嘴。
“爹让蔺竹在书院陪着先生,见到他难免多心疼些。”
“我明白,不就是王爷叔叔告诉我的远香近臭呗。爹,我来陪先生咋样。”
“你6娘不舍得。”蔺晨笑笑:“两个儿子都往大理跑,我跟你6娘咋办……”
接到蔺晨的信报,窈窕放下心来早早回屋歇下。
林殊做完睡觉前的功课:吃药,送霓凰。现在刚从书案上拿起书册,门砰的被撞开,一堆被子包着人滚了进来,直接冲到榻边。
“小竹?不敢一个人睡么?”林殊看着滚进来的一团着实吓了一跳。
“不是,就想陪着您。”蔺竹边说已经爬到床6上整理两个人的被褥。
“我来吧。”林殊起身。
“我学会了。在琅琊阁都是我给松儿铺的。”
“哦。”林殊满脸疑惑,又在案前重新坐下,看着那个在榻上来回蹦跶的小人儿:“你今天看到松儿了吗?”
“看到了。”
“没说话?”
蔺竹站在榻上呆望着林殊:“先生今天怎么了?”
“我怎么了?”林殊笑笑:“这个问题是有些蠢。问了松儿肯定就跑了。”
“其实…就是…。”蔺竹叹口气从榻上出溜下来,走到林殊边上坐下。“我像松儿这么大的时候,爹把我留在书院。”
“嗯。”林殊捡桌上的栗子剥了壳递给小人儿:“你爹走的时候你看都没看一眼。”
“我还是有些害怕。”蔺竹偎在林殊身上,从盘里拿着剥好的栗子在嘴里慢慢咀嚼:“我怕看着他走我就会跟在他身后跑。”
“那你为什么不回去。我当时可是反6对你爹这么做的。”
“我又想试试一个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你干嘛给自己提那么多要求。”林殊忽然觉得有些心疼,大部分时间他看着蔺竹,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先生,是不是人在江湖都必须要去杀 人。”蔺竹抬头盯着林殊。
“谁告诉你的?”林殊见到那双清亮的眼眸,心里有些惊讶。
“琅琊高手榜上的名字,哪个没有杀过人。而且有些人根本杀的好人更多,为什么还会上榜。”
“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林殊指指簸箩里的栗子:“琅琊榜就像这个簸箩,上面的名字就是装的栗子。这些名字上了琅琊榜就像把栗子装到了簸箩里。可是我们最初甄选栗子的时候只看它是不是够大,并不知道里面是不是坏的。”
“先生的意思是琅琊榜并不以人品作为评判标准。”
“这个不一定。但高手榜肯定以武功见分晓。”
“先生,您上过榜吗?”
“上过。在我还叫梅长苏的时候。”
“您一定是琅琊公子榜。对不对。”
“嗯。”林殊点头,手里仍旧剥着栗子。
“先生。”蔺竹小心的看看面色有些凝重的林殊:“梅长苏杀过人吗?”
“杀 过,还伤害过一些好人。”
“林殊 杀 过人吗?”
“杀 过。”
“唉,松儿是不是知道,行走江湖就是已经做好了 杀 人的准备。”
“不是。”林殊还未回答,门已经推开,飞榴满脸严肃的走进来递了一支竹蜻蜓给蔺竹。
“飞榴的意思是竹子可以做剑杀6人也可以做竹蜻蜓。走江湖也不一定非得杀6人。”
“那还如何立足于江湖。”蔺竹在林殊怀里咕哝了一句。
“如果不想上这个榜那个榜,用智慧更重要。”林殊笑笑:“你先睡,我再看会书。飞榴,你也去休息吧。”
“殊哥 哥。”年轻人的眼神透着不放心。
“有些事情,等他长大了就会明白。”林殊笑笑将有些迷糊的蔺竹放在床6上:“飞榴不用担心。”
年轻人点头,拉开门重新跨进夜色里。
蔺竹留在书院的第一晚,以为谁都不知道他的害怕,他只记得先生将他抱在怀里,在园子里的蔷薇架下一面走一面数星星。
“先生,琅琊阁的星星和这里的是不是一样的。”
“肯定是。”飞榴坐在石凳上一面刻人偶一面大声回答。
“我问的不是你。”蔺竹看着飞榴声音里带着努力想要压6制的哽咽。
“飞榴从来都不会说6谎的。”林殊笑笑:“你是想回去吗?”
“我要陪着您。”蔺竹将林殊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
“哦。”林殊轻轻拍着蔺竹的后背在园子里慢慢走着,这样的感觉很熟悉,在梦中偶尔出现,不过是自己的两只手使劲抱着太奶奶的脖子。太奶奶坐在凳子上怀里抱着自己。
“小殊。”林殊看看天上的星星,有很多人都在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