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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流】寒木有冬春(决胜篇)第三十一章 偿还(1)
冰封A座 2021-07-19

如果要让杉山回忆一下他这一生中最惊心动魄的遭遇,他一定不会告诉别人,那与山王有关。因为那种陡然站在生死边界上的巨大恐惧,是回想一下就能吞噬所有意志和勇气的无形巨魔,以至于偶尔在午夜梦回之时窥到一丝它的气息,都会浑身冷汗地惊醒,并首先将手放在心口,迫切地寻求胸腔仍在鼓震的证明。

他是曾经同死神对视的人,在那个时候,死神的眼睛,停留在山野王的高大塑像上。

彼时仙道彰要去救人,径直去闯河田家的大帐;他走了没多久,九丈龙原就起了兵变,披坚执锐的兵士在工棚外乱糟糟地呼喝,杉山还没能听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便开始有了兵刃相交之声,锐利铁器砍削肉体的声音与马匹的嘶鸣,隔着毛皮帐门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工棚内的匠人们瑟瑟发抖,惊恐不安地瑟缩在离门口最远的角落里。

很快,有提着刀的兵士冲进工棚中,恶狠狠地命令所有人双手抱头,蹲在一起。工棚外间或响起的惨叫与怒吼,像钢针一遍遍穿刺耳膜,杉山寻隙偷偷抬头看了一眼,没有错,这些浑身浴血的魔鬼,衣着上绣着河田家的族徽。

仙道彰到底做了什么?要知道,他若乱来,自己恐怕是死千百次也不够的!

也不知道在诸事未知的恐惧中捱了多久,工棚外的动静渐渐小了下来,河田家的士兵提来两桶水和一筐黑扑扑的豆饼,告诫众人老老实实待在工棚内,惊惧交加的匠人们也略微安定了些,开始无声地与眼神相互交流。

但杉山安定不了。

这处工棚处于九丈龙原的腰部位置,河田家的士兵控制了这里,说明了什么?说明这九丈龙原之上的话事人,恐怕已经变了——或者至少,已经形成了某种对峙之局,其中一方,必然有河田雅史和仙道;而另一方,则必然有山野王。

又或者,也许山野王已经死了。

正如此想着,一颗小石头砸上他抱着头的手背,然后滚落在他眼前。

确切地说,那是一颗拇指大小、琢磨得又圆又光滑的黑色石球。

杉山怔怔地盯视这石头,片刻,不由自主地侧身抬头看去。

此刻,他正蹲在那座威仪高大的山野王石像脚下,顺着石像精细雕琢的线条一路往上,目力敏锐的他很快发现了这小石子的来处——

那是山野王的衣摆,上面用不同颜色的小石子嵌成了狼头和鹰头的样子。

杉山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有士兵持刀向他呼喝,有工匠急忙拉拽他让他赶紧蹲下,然而杉山的视线,却紧紧钉在山野王的塑像上,并且不由自主地向上挪移,直到与那桀骜狂狷的巨大面容对视。

一阵轻微的战栗自脚底传来,带动了心脉的鼓震。

山王的士兵走了过来,毫不客气地向杉山抽了一马鞭。

在那一瞬间,走遍大江南北、阅尽大风大浪的商会负责人,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连小指都动不了,只能徒劳地站在原地,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山野王的面容在他的注视下,微微咧开了嘴唇。

不过这个诡异的表情只停留了片刻。

一道黑色的长影犹如长矛一般,从塑像的双眼之间陡然冲出,杉山终于大叫出声,求生的欲望支配了身体,他转身向帐门跑去。在他身后,数道暗棕色和碧色的巨大藤蔓犹如活物一般相继破壁而出,彼此绞缠又横冲直撞,转瞬之间便将山野王的高大雕塑劈裂粉碎,巨大的石块滚落而下,众人相继回过神,哀嚎大叫着四散奔逃,然而不待众人冲去门去,支撑工棚的木架几乎在同时被掀翻开来,土石木料被那些突兀出现的细长奇物甩上半空,又乱七八糟地砸落在地,马匹受惊横冲直撞,躲避不及的兵士与工匠被砸伤在地,只顾抱头哀嚎,其余人则不管不顾地沿着工棚前的道路向坡下冲,只觉脚下的晃摇震颤愈渐剧烈,竟能令人平地打跌,只能连滚带爬地远离。

九丈龙原的坡底,拱卫王帐的兵士目瞪口呆地看着半山腰突生异变,那里好似被一柄无形巨刀生生劈下了一块,帐篷、人、牲畜、土石混在一处,犹如洪流一般滚落而下。九丈龙原之巅因此摇摇欲坠,仿佛险绝高崖之上一块迎风而立的鹅卵石。在遮天蔽日的沙尘中,蛇一般的巨物肆无忌惮地延展翻腾,没人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但有一件事对所有人而言,却是无比清楚的。

或许今天,是山王的末日。

 

动荡的源头,来自九丈龙原之巅。灵物对峙相抗的角力,在仙道彰心绪波动的瞬间失却了平衡,面对泽北荣治的诘问,不过只是片刻怔忡间,一道棕色根系陡然从他脚下破土而出,将他拦腰捆缚,继而向下重重一拽!这变故来得实在突然,饶是流川枫反应迅捷,也未来得及扯住仙道半寸衣角,竟眼睁睁看他被拖入地表之下,立时便不见了踪影。

此时此刻,无论再怎么惊疑不安,生死界限骤然降临,已然将人逼退到退无可退的境地。湘南侯面色沉肃,俯身自旁捡起一把大刀,直向泽北荣治杀去。在狂舞的藤蔓与根系之间,泽北荣治轻声一哂,好似再也不顾仙道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紧密束缚,更对这杀意不屑一顾,只见他的面色渐渐幻变,身形开始膨胀增高,双臂扭曲,直到化为虬然枝干。

长刀携风雷之势而至,但这合身一击却犹如砍削在了石头上,发出铮然响声,震裂了持刀者的虎口。

咫尺之间,泽北荣治与流川枫四目对视,他从湘南侯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样子。

那在无数岁月中逐渐习惯的人脸,渐渐浮现粗粝纹路,轮廓幻变,骨销肉散,他的真身——一株巨大的胡杨树,正在向天空伸展它的枝叶,向地底无限纵深他的根系。是了,无论怎么努力,他终究并不是人,这副皮囊并没有为自己带来人世间值得歆羡的一切美好事物,反而令他体会失望、孤独和背叛;它并没有令自己漫长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反而束缚了本可以在世间生杀予夺的无上权力。筹谋、忍耐、狡诈、间离,这些手段说到底不过是弱小的人类之间相互厮杀的伎俩,自诩了然于此的自己曾经一度自傲,殊不知这些效仿恰恰禁锢了强大灵物的野望与雄心,直到生死一线之时,他似乎才开窍了一件事:

他,泽北荣治,从未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所有过往经历,都被他人主导;曾经心怀希望、悲伤、仇恨、执拗,亦源自他人施予。

泽北荣治,你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呢?

身体某处传来一阵燎烧的痛楚,来自流川枫不知何时贴在他身上的符篆。青年脸上的伪装蹭落了不少,看起来乱七八糟的,殷红鲜血沿着他的掌缘流淌,在砂石地上砸出一个个赭色小坑。泽北荣治伸展自己的枝条,将青年束缚起来,迎着对方的锐利视线,他冷冷笑道:

“湘南侯……你知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棵树?”

流川枫尽力握紧掌中长刀,浑然不觉自己已然为了对抗身体传来的剧痛而咬破了下唇。泽北荣治的话于他而言好似远方天际的闷雷,敲打在他的脑海中,异乎寻常地虚幻和不实。

而唯一据守灵台清明之处的,是他与仙道彰在地底之下、天光之中的相拥。

是以他冲泽北荣治弯起嘴角,极轻地笑道:

“那……真的很好。”

符篆引生的火焰仍在泽北荣治的灵体上灼灼燃烧,而流川枫的灼灼目光似乎比火焰更让令人感到痛楚。泽北荣治不喜欢这种眼神,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到仙道正在奋力挣脱自己设置的束缚,而自己身上那些越绞越紧的藤蔓也在忠实传递着对方的杀意。

好极,好极,所以作何要哪些解释、示好与恳谈?你想杀我,犹如我想杀你,直接明白地去做,岂不痛快?

巨大的灵物深深看了流川枫一眼,没有再回应他,而是将他干脆利落地掼摔在地,并毫不犹豫地用儿臂粗的枝干贯穿了他的身体,将他钉在九丈龙原的土地上!

——很好?我却偏偏见不得你们好。

河田家的士兵忍不住爆发了惊呼,这让灵物的视线短暂地转向山王王室的背叛者们,环绕着河田兄弟俩的亲兵虽然手持刀戟,却忍不住浑身发抖;河田雅史的身上仍然环绕着碧色的束缚,那是仙道彰对他性命的抓握;此刻,他瞠大双目,怔怔地看着湘南侯身上流淌出的血液犹如一条暗红色的溪水向自己缓延而来。

湘南侯……就这么死了吗?

泽北荣治转瞬之间褫夺生机的强横手段,几乎殛碎了河田兄弟所有求生之志。看着他们难掩惊恐之色,泽北心道,就是这样才对。

说到底,自己早该以这种威慑,获取这天地间所有人的拜服;上天赐他泽北荣治以灵魄,怎会只是为了让他陷入人世泥淖?

他收回投向这些蝼蚁们的视线,在他们惊惧交加的注视中抽回刺穿湘南侯的虬然枝条,甩出一串触目惊心的血点子。继而仰天长啸一声,猛然冲入地下,引得土石四下飞溅。

接下来,他要仙道彰那条命,来偿还自己的一切悔意和不甘。

 

与此同时,厝牙郡遇袭的烽烟燃起,但他们浑然不知,九丈龙原之上的瞭望哨,已经坍碎完全。由于仰仗鹰落峡天险,此处驻兵在四大巴林之中最少,战马奔突,箭矢如蝗,湘南军犹如神兵天降,将此地打了个措手不及。樱木花道尤其勇武,誓要做砍倒石堡狼旗的第一人,他虽算是个半吊子的士兵,却将湘南侯的一句话记得很清楚,兵贵神速。此处战事越顺利,拿下九丈龙原将会变得越容易;这场战事打得越容易,他的军功才能越值钱;军功越显赫,他才越有底气求娶晴子小姐。

嗯,完美。

而在另一边,铁男带领四名神奈川修士走入了魑魅滩腹地。护送他们的将士已经明显地感知到身体怠惰,而这种压力对修士而言是双倍的。魑魅滩之中的千眼窟,是一个无解的旋涡,这座庞大又荒凉的灵阵是天下修士心目中的传奇之地,它时时刻刻警醒修士压抑自己的狂妄之心:即使他们拥有可以凌驾常人之上的异能,也必须对这天地心存敬畏,灵力与他们而言是上天恩赐,这意味着它可被赐予,亦可被收回。一旦走进魑魅滩灵阵,那强大力量便开始从自己身体中一分一分流失,犹如覆盖周身的坚硬盔甲被片片剥离,这座强大灵阵片削的不仅是修士的灵力,还有他们立身于世的内心。

此时此刻,探知灵流的木械上,磁针不安地摆动,近乎失控。寒冷的北风裹挟砂石,拍打脸颊,遮蔽视线。铁男握紧手中铁杖,问身旁人道:“还有多久?”

“离千眼窟的边缘还有两个时辰左右的脚程,但是此处的灵流波动,已让老子这辈子开了眼了。”

德男皱眉答道:“之前弥生穿越魑魅滩的时候,没听她说此地灵流如此不稳定哪,这地方怎么如此古怪?”

铁男点点头:“没错,还偏偏是在两军对垒的时候,难保不是山王那边搞出的手段。只不过,山王那边水准上佳的修士不出十指之数,真没想到还有能耐这么大的。”

“这种程度,恐怕真的是灵物的手笔吧?”

德男趋近了些,压低声道:“你说它会不会在千眼窟等着咱们?”

铁男冷哂一声,斜睨他:“说要长见识的人可是你,怎么,怂了?”

“你怂老子都不会怂!”德男啐了一口,道:“能和灵物打一架,还是在魑魅滩灵阵里,无论是死是活,这运气都是独一份!”

“我也希望这一架能打得起来。”铁男忍不住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若是刚一碰面咱们就歇菜,那可真是丢人啊。”

压着铁男话尾,两人突然间都感到脚下一震,同行中甚至有人打了个趔趄。铁男看向指测灵流的磁针,却发现它已经完全不动了。

一震之后,轻微的颤动开始在众人的脚下持续不止,一种前所未见的、有儿臂粗细的红色软虫开始纷纷钻出地面,蠕动不休,众人一边躲避,一边在铁男的催促下加快了步伐,然后他们很快发现,随着这种震颤的出现,那种灵阵施加于身体的无形压力,似乎减少了。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身处危机之后,在求生欲支配下生成的一种错觉。铁男扭头对同伴道:“千眼窟此刻也许有更大的变动,我们抓紧时间!”

众人纷纷应和,但德男伸手拉住了铁男:“嗳等等!”

铁男:“怎么?”

德男一脚轻轻踢开从砂砾石土中钻出的怪异虫子,蹲下身来,将脑袋压低了仔细瞧:

“我怎么觉着——”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按上那虫子钻出的地方,指下微微用力,蹭了一蹭。

这土怎么感觉潮乎乎的?

铁男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突然同行中人传出一声惊呼,令他霍然转头——

就在众人行进的通路上,一株沙棘之下,竟然缓缓冒出了液体,将土石浸染为暗色。很快,地表上相继出现大大小小的孔洞,源源不断地冒出不明液体来,铁男一把拉起德男,喝令众人躲避,在接下来的一炷香时间里,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液体相互串联、汇合,从极细、极窄的一线,慢慢延展开来,泊泊流淌。

德男不可置信地喃喃:“这……这是什么?是水吗?”

液体浸润砂石,渐渐倒映发白的天色,在昏黄一片的戈壁之上,显得格外清亮澄澈。同一时刻,在百里之遥的九丈龙原上,那瞧着已经死透了的湘南侯,突然在血泊中极轻地动了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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